| 田制上: |
穀者,人之司命也;地者,穀之所生也;人者,君之所治也。有其穀則國用備,辨其地則人食足,察其人則徭役均。知此三者,謂之治政。夫地載而不棄也,一著而不遷也,安固而不動,則莫不生殖。聖人因之設井邑,列比閭,使察黎民之數,賦役之制,昭然可見也。自秦孝公用商鞅計,乃隳經界,立阡陌。雖獲一時之利,而兼并踰僭興矣。降秦以後,阡陌既弊,又為隱覈,隱覈在乎權宜,權宜憑乎簿書。簿書既廣,必藉眾功,藉眾功則政由群吏,政由群吏則人無所信矣。夫行不信之法,委政於眾多之胥,欲紀人事之眾寡,明地利之多少,雖申商督刑,撓首總算,亦不可得而詳矣。不變斯道而求理者,未之有也。夫春秋之義,諸侯不得專封,大夫不得專地。若使豪人占田過制,富等公侯,是專封也;賣買由己,是專地也。欲無流粵,不亦難乎! |
| 田制上: |
周文王在岐,用平土之法,以為治人之道,地著為本,故建司馬法:「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十為終,終十為同,同方百里,同十為封,封十為畿,畿方千里。故丘有戎馬一匹,牛三頭,甸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乘,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一同百里,提封萬井,戎馬四百匹,車百乘,此卿大夫釆地之大者,是謂百乘之家。一封三百六十六里,提封十萬井,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車千乘,此諸侯之大者,謂之千乘之國。天子之畿內,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戎卒七十二萬人,故曰萬乘之主。」小司徒之職,「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數。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乃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四甸為縣,四縣為都,以任地事而令貢賦,凡稅斂之事。」任土之法,以物地事,授地職,而待其政令。以廛里任國中之地,以場圃任園地,以宅田、士田、賈田任近郊之地,以官田、牛田、賞田、牧田任遠郊之地,以公邑之田任甸地,以家邑之田任稍地,以小都之田任縣地,以大都之田任疆地。民受田,上田夫百畝,中田夫二百畝,下田夫三百畝。歲耕種者為不易上田,休一歲者為一易中田,休二歲者為再易下田,三歲更耕之,自爰其處。農民戶人已受田,其家眾男為餘夫,亦以口受田如比。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當農夫一人。此謂平土可以為法者也。若山林藪澤原陵淳鹵之地,各以肥磽多少為差。民年二十受田,六十歸田。七十以上,上所養也;十歲以下,上所長也;十一以上,上所強也。 |
| 田制上: |
漢孝文時,民近戰國,皆多背本趨末。賈誼說上曰:「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故其畜積足恃。今背本而趨末,遊食者甚眾,是天下之大殘也。漢之為漢,幾四十年矣,公私之積,猶可哀痛。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胡以相恤?卒然邊境有急,數十萬之眾,國胡以餽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今敺人而歸之農,皆著於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伎遊食之民轉而緣南畝,則畜積足而人樂其所矣。」帝感誼言,始開籍田,躬耕以勸百姓。 |
| 田制上: |
詔曰:「夫度田非益寡,而計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於古猶有餘,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無乃百姓之從事於末以害農者蕃,為酒醪以靡穀者多,六畜之食焉者眾與?細大之義,吾未能得其中。其與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議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遠思,無有所隱也。」 |
| 田制上: |
晁錯復說上曰:「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飢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為開其資財之道也。故堯禹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亡捐瘠者,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今海內為一,土地人民之眾不避湯、禹,加以亡天災數年之水旱,而畜積未及者,何也?地有遺利,民有餘力,生穀之土未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也,遊食之民未盡歸農也。民貧則姦邪生,貧生於不足,不足生於不農,不農則不地著,不地著則離鄉輕家。民如鳥獸,雖有高城深池,嚴法重刑,猶不能禁也。夫寒之於衣,不待輕暖;飢之於食,不待甘旨;飢寒至身,不顧廉恥。夫腹飢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賦斂,廣畜積,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是故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穫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徭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閒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弔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復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賦,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當具有者半價而賣,亡者取倍稱之息,於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責者矣。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欲民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帝從之。其後務敦農本,倉廩充實。 |
| 田制上: |
孝景元年,制曰:「閒者歲比不登,民多乏食,夭絕天年,朕甚痛之。郡國或磽骥,無所農桑繫畜;或地饒廣,薦草莽,水泉利,而不得徙。其議民欲徙寬大地者,聽之。」後元三年,詔曰:「農,天下之本也。黃金珠玉,飢不可食,寒不可衣,以為幣用,不識其終始。閒歲或不登,意為末者眾,農民寡也。其令郡國務勸農桑,益種樹,可得衣食物。」 |
| 田制上: |
孝成帝之時,張禹占鄭白之渠四百餘頃,他人兼并者類此,而人彌困。陽朔四年正月,詔曰:「夫洪範八政,以食為首,斯誠家給刑錯之本也。先帝劭農,薄其租稅,寵其強力,令與孝弟同科。閒者,民彌惰怠,鄉本者少,趨末者眾,將何以矯之?方東作時,其令二千石勉勸農桑,出入阡陌,致勞來之。書不云乎,『服田力嗇,乃亦有秋』。其勗之哉!」 |
| 田制上: |
王莽篡位,下令曰:「古者設井田,則國給人富而頌聲作。此唐虞之道,三代所遵行也。秦為無道,壞聖制,廢井田,是以兼并起,貪鄙生,強者規田以千數,弱者曾無立錐之居。」於是「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買賣。其男口不盈八而田過一井者,分餘田與九族鄰里鄉黨。故無田今當受田者,如制度。敢有非井田聖制、無法惑眾者,投諸四裔」。於是農商失業,食貨俱廢,百姓涕泣於市道。坐賣買田宅奴婢,自諸侯卿大夫至於庶人,抵罪者不可勝數。經二年餘,中郎區博諫曰:「井田雖聖王法,其廢已久。周道既衰,而人不從。秦順人心,改之可以獲大利,故滅廬井而置阡陌,遂王諸夏,訖今海內未厭其弊。今欲違人心,追復千載絕跡,雖堯舜復生,而無百年之漸,不能行也。」莽知人愁,乃以許賣。其後百姓日以凋弊。 |
| 田制上: |
荀悅論曰:「昔文帝十三年六月,詔除人田租。且古者十一而稅,以為天下之中正。今漢人田,或百一而稅,可謂鮮矣。然豪富強人占田逾多,其賦太半,官收百一之稅,而人輸豪強太半之賦。官家之惠,優於三代,豪強之暴,酷於亡秦,是以惠不下通,而威福分於豪人也。今不正其本,而務除租稅,適足以資富強也。孝武皇帝時董仲舒嘗言,宜限人占田。至哀帝時,乃限人占田不得過三十頃,雖有其制,卒難施行。然三十頃又不平矣,且夫井田之制,不宜於人眾之時,田廣人寡,苟為可也。然欲廢之於寡,立之於眾,土地布列在豪強,卒而革之,並有怨心,則生紛亂,制度難行。由是觀之,若高祖初定天下,光武中興之後,人眾稀少,立之易矣。既未悉備井田之法,宜以口數占田為之立限。人得耕種,不得賣買,以贍貧弱,以防兼并,且為制度張本,不亦宜乎!雖古今異制,損益隨時,然紀綱大略,其致一也。」 |
| 田制上: |
時山陰縣人多田少,孔靈符表請徙無貲之家於餘姚、鄮、鄞三縣界,墾起湖田。帝令公卿博議,咸曰:「夫訓農修政,有國所同。土著之人,習翫日久,如京師無田,不聞徙居他縣。尋山陰豪族富室,頃畝不少,貧者肆力,非為無處。又緣湖居人,魚鴨為業,小人習始既難,勸之未易。遠廢之疇,方翦荊棘,率課窮乏,其事彌難,資徙粗立,徐行無晚。」帝違眾議,徙人並成良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