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訓門人七: |
方云:「此去當自持重以矯輕。」先生曰:「舊亦嘗戒釋之以安重。」 |
| 訓門人七: |
包顯道言:「楊子直論孟子『四端』,也說得未是。」先生笑曰:「他舊曾去晁以道家作館,晁教他校正闢孟子說,被以道之說入心後,因此與孟子不足。後來所以抵死要與他做頭抵,這亦是拗。人才拗,便都不見正底道理。諸葛誠之嘗言,孟子說『性善』,說得來緩,不如說惡底較好。那說惡底,便使得人戒慎恐懼後方去為善。不知是怎生見得偏後,恁地蹺蹊。嘗見他執得一部呂不韋呂覽到,道裏面煞有道理,不知他見得是如何。晁以道在經筵講論語畢,合當解孟子,他說要莫講。高宗問他如何。曰:『孟子與孔子之道不同,孔子尊王,孟子卻教諸侯行王道。』由此遭論去國。他當時也是博學,負重名;但是而今將他幾箇劄子來看,卻不可曉,不知是如何。李覯也要罵孟子。不知只管要與孟子做頭抵做甚?你且揀箇小底來罵,也得。」 |
| 訓門人七: |
包顯道領生徒十四人來,四日皆無課程。先生令義剛問顯道所以來故,於是次日皆依精舍規矩說論語。一生說「時習」章。先生曰:「只是熟,故說;到說時,自不肯休了。而今人所以恁地作輟者,只是未熟。『以善及人,而信從者眾』,此說地步闊。蓋此道理天下所公共,我獨曉之而人不曉得,也自悶。今『有朋自遠方來』,則從者眾,故可樂。這箇自是地位大段高了。『人不知而不慍』,也是難。慍不是大段怒,但心裏略有不平底意便是慍。此非得之深,養之厚,何以至此?」一生說「務本」章。先生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這是掉開說。凡事若是務本時,道便自然生。此若拈定孝弟說,下面自不要這兩句了。」又曰:「愛是仁之發,謂愛是仁,卻不得。論性,則仁是孝弟之本。惟其有這仁,所以能孝弟。仁是根,孝弟是發出來底;仁是體,孝弟是用;仁是性,孝弟是仁裏面事。某嘗謂孟子論『四端』處,說得最詳盡,裏面事事有,心、性、情都說盡。心是包得這兩箇物事。性是心之體,情是心之用;性是根,情是那芽子。惻隱、羞惡、辭遜、是非皆是情。惻隱是仁之發,謂惻隱是仁,卻不得,所以說道是仁之端也。端,便是那端緒子。讀書須是子細,『思之弗得,弗措也;辨之弗明,弗措也』,如此方是。今江西人皆是要偷閒自在,才讀書,便要求箇樂處,這便不是了。某說,若是讀書尋到那苦澀處,方解有醒悟。康節從李挺之學數,而曰:『但舉其端,勿盡其言,容某思之。』它是怕人說盡了,這便是有志底人。」因言:「聖人漉得那天理似泥樣熟。只看那一部周禮,無非是天理,纖悉不遺。」一生說「三省」章。先生曰:「忠是發於心而形於外;信也是心裏發出來,但卻是就事上說。而今人自謀時,思量得無不周盡;及為人謀,則只思量得五六分便了,這便是不忠。『與朋友交』,非謂要安排去罔他為不信,只信口說出來,說得不合於理,便是不信。謀是主一事言,信是泛說。」一生說「敬事而信」章。先生曰:「大事小事皆要敬。聖人只是理會一箇『敬』字。若是敬時,方解信與愛人、節用、使民;若不敬,則其他都做不得。學而一篇皆是就本領上說。如治國,禮樂刑政,尚有多少事,而夫子卻只說此五項者,此蓋本領所在。」一生說「入孝出弟」章。先生曰:「夫子只是泛恁地說,說得較寬,子夏說得較力。他是說那誠處,『賢賢易色』,是誠於好善;『事父母能竭其力』,是誠於事親;『事君能致其身』,是誠於事君;『與朋友交,言而有信』,是誠於交朋友。這說得都重,所以恁地說。他是要其終而言。道理也是恁地,但不合說得大力些。」義剛問:「『賢賢易色』,如何在先?」曰:「是有那好善之心底,方能如此。」一生說「溫良恭儉」章。先生曰:「夫子也不要求之於己而後得,也不只是有此五德。若說求之於己而後得,則聖人又無這般意思。這只是說聖人謹厚退讓,不自以為聖賢,人自然樂告之。『夫子之求之也』,此是反語。言夫子不曾求,不似其它人求後方得,這是就問者之言以成語,如『吾聞以堯舜之道要湯,未聞以割烹也』。伊尹不是以堯舜之道去要湯是定,這只是表得不曾割烹耳。」一生說「顏子不愚」章。先生曰:「聖人便是一片赤骨立底天理,光明照耀,更無蔽障;顏子則是有一重皮了。但其他人則被這皮子包裹得厚,剝了一重又一重,不能得便見那裏面物事;顏子則皮子甚薄,一剝便爆出來。夫子與他說,只是要與它剝這一重皮子。它緣是這皮子薄,所以一說便曉,更不要再三。如說與它『克己復禮』,它更不問如何是克己,如何是復禮,它便曉得,但問其目如何而已。」以下訓揚。 |
| 訓門人七: |
先生謂顯道曰:「久不相見,不知年來做得甚工夫?」曰:「只據見成底書讀。」夔孫錄云:「包顯道侍坐,先生方修書,語之曰:『公輩逍遙快活,某便是被這事苦。』包曰云云。」先生曰:「聖賢已說過,何待更去理會他?但是不恁地,恁地都不濟事。」次日又言:「昨夜睡不著,因思顯道恁地說不得。若是恁地,便不是『自強不息』底道理。人最是怕陷溺其心,而今顯道輩便是以清虛寂滅陷溺其心,劉子澄輩便是以務求博雜夔孫錄作「求多務博」。陷溺其心。『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聖賢之心直是如此。」已而其生徒復說「孝弟為仁之本」。先生曰:「說得也都未是。」因命林子武說一過。既畢,先生曰:「仁是根,惻隱是根上發出底萌芽,親親、仁民、愛物,便是枝葉。」次日,先生親下精舍,大會學者。夔孫錄云:「顯道請先生為諸生說書。」先生曰:「荷顯道與諸生遠來,某平日說底便是了,要特地說,又似無可說。而今與公鄉里平日說不同處,只是爭箇讀書與不讀書,講究義理與不講究義理。如某便謂是須當先知得,方始行得。如孟子所謂詖、淫、邪、遁之辭,何與自家事?而自家必欲知之,何故?若是不知其病痛所自來,少間自家便落在裏面去了。孔子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那上面六節,固是當理會;若鳥獸草木之名,何用自家知之?但是既為人,則於天地之間物理,須要都知得,方可。若頭上髻子,便十日不梳後待如何?便一月不梳待如何?但須是用梳,方得。張子曰:『書所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也是說得『維持』字好。蓋不讀書,則此心便無用處。今但見得些子,便更不肯去窮究那許多道理,陷溺其心於清虛曠蕩之地,卻都不知,豈可如此!直卿與某相聚多年,平時看文字甚子細;數年在三山,也煞有益於朋友,今可為某說一遍。」直卿起辭。先生曰:「不必多讓。」顯道云:「可以只將昨日所說『有子』章申之。」於是直卿略言此章之指,復歷敘聖賢相傳之心法。既畢,先生曰:「仁便是本,仁更無本了。若說孝弟是仁之本,則是頭上安頭,以腳為頭,伊川所以將『為』字屬『行』字讀。蓋孝弟是仁裏面發出來底。『性中只有箇仁義禮智,何嘗有箇孝弟來?』它所以恁地說時,緣是這四者是本,發出來卻有許多事;千條萬緒,皆只是從這四箇物事裏面發出來。如愛,便是仁之發,才發出這愛來時,便事事有:第一是愛親,其次愛兄弟,其次愛親戚,愛故舊,推而至於仁民,皆是從這物事發出來。人生只是箇陰陽,那陰中又自有箇陰陽,陽中又自有箇陰陽,物物皆不離這四箇。而今且看:如天地,便有箇四方;以一歲言之,便有箇四時;以一日言之,便有箇晝夜昏旦;以十二時言之,便是四箇三;若在人,則只是這仁義禮智這四者。如這火爐有四箇角樣,更不曾折了一箇。方未發時,便只是仁義禮智;及其既發,則便有許多事。但孝弟至親切,所以行仁以此為本。如這水流來下面,做幾箇塘子,須先從那第一箇塘子過。那上面便是水源頭,上面更無水了。仁便是本。行仁須是從孝弟裏面過,方始到那第二箇第三箇塘子。但據某看,孝弟不特是行仁之本,那三者皆然。如親親長長,須知親親當如何?長長當如何?『年長以倍,則父事之;十年以長,則兄事之;五年以長,則肩隨之』,這便是長長之道。事君時是一般,與上大夫言是一般,與下大夫言是一般,這便是貴貴之道。如此便是義。事親有事親之禮,事兄有事兄之禮。如今若見父不揖後,謂之孝弟,可不可?便是行禮也由此過。孟子說:『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若是知得親之當愛,兄之當敬,而不違其事之之道,這便是智。只是這一箇物事,推於愛,則為仁;宜之,則為義;行之以遜,則為禮;知之,則為智。」良久,顯道云:「江西之學,大要也是以行己為先。」先生曰:「如孝弟等事數件合先做底,也易曉;夫子也只略略說過。如孝弟、謹信、汎愛、親仁,也只一處恁地說。若是後面許多合理會處,須是從講學中來。不然,為一鄉善士則可;若欲理會得為人許多事,則難。」 |
| 訓門人七: |
先生因論揚,書謂「江南人氣粗勁而少細膩,浙人氣和平而力弱,皆其所偏也。」 |
| 訓門人七: |
浩作卷子,疏已上條目為問。先生逐一說過了。浩乞逐段下疏數語。先生曰:「某意思到處,或說不得;說得處,或寫不得。此據所見,盡說了。若寫下,未必分明,卻失了先間言語。公只記取。若未安,不妨反覆。」 |
| 訓門人七: |
砥初見,先生問:「曾做甚工夫?」對以近看大學章句,但未知下手處。曰:「且須先操存涵養,然後看文字,方始有浹洽處。若只於文字上尋索,不就自家心裏下工夫,如何貫通?」問:「操存涵養之道如何?」曰:「才操存涵養,則此心便在。」仲思問:「操存未能無紛擾之患。」曰:「才操,便存。今人多於操時不見其存,過而操之,愈自執捉,故有紛擾之患。」 |
| 訓門人七: |
先生謂陳廷秀曰:「今只理會下手做工夫處,莫問他氣稟與習。只是是底便做,不是底莫做,一直做將去。那箇萬里不留行,更無商量。如今推說雖有許多般樣,到做處只是是底便做。一任你氣稟物欲,我只是不恁地。如此,則『雖愚必明,雖柔必強』,氣習不期變而變矣。」 |
| 訓門人七: |
陳芝拜辭,先生贈以近思錄,曰:「公事母,可檢『幹母之蠱』看,便自見得那道理。」因言:「易傳自是成書,伯恭都摭來作閫範,今亦載在近思錄。某本不喜他如此,然細點檢來,段段皆是日用切近功夫而不可闕者,於學者甚有益。」 |
| 訓門人七: |
問每日做工夫處。曰:「每日工夫,只是常常喚醒,如程先生所謂『主一之謂敬』,謝氏所謂『常惺惺法』是也。」「然。這裏便是致知底工夫。程先生曰:『涵養須是敬;進學則在致知。』須居敬以窮理,若不能敬,則講學又無安頓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