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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ese Text Proj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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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 - Liezi

[Warring States (475 BC - 221 BC)]
Books referencing 《列子》 Library Resour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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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so known as: 《沖虛至德真經》]

黃帝

Books referencing 《黃帝》 Library Resources
6 黃帝:
范氏有子曰子華,善養私名,舉國服之;有寵於晉君,不仕而居三卿之右。目所偏視,晉國爵之;口所偏肥,晉國黜之。游其庭者侔於朝。子華使其俠客,以智鄙相攻,彊弱相凌。雖傷破於前,不用介意。終日夜以此為戲樂,國殆成俗。禾生、子伯、范氏之上客。出行經坰外,宿於田更商丘開之舍。中夜,禾生、子伯二人相與言子華之名勢,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貧,貧者富。商丘開先窘於飢寒,潛於牖北聽之。因假糧荷畚之子華之門。子華之門徒皆世族也,縞衣乘軒,緩步闊視。顧見商丘開年老力弱,面目黎黑,衣冠不檢,莫不眲之。既而狎侮欺詒,攩㧙挨抌,二所不為。商丘開常无慍容,而諸客之技單,憊於戲笑。遂與商丘開俱乘高臺,於眾中漫言曰:「有能自投下者賞百金。」眾皆競應。商丘開以為信然,遂先投下,形若飛鳥,揚於地,肌骨无毀。范氏之黨以為偶然,末詎怪也。因復指河曲之淫隅曰:「彼中有寶珠,泳可得也。」商丘開復從而泳之,既出,果得珠焉。眾昉同疑。子華昉令豫肉食衣帛之次。俄而范氏之藏大火。子華曰:「若能入火取錦者,從所得多少賞若。」商丘開往,无難色,大火往還,埃不漫,身不焦。范氏之黨以為有道,乃共謝之曰:「吾不知子之有道而誕子,吾不知子之神人而辱子。子其愚我也,子其聾我也,子其盲我也,敢問其道。」商丘開曰:『吾亡道。雖吾之心,亦不知所以。雖然,有一於此,試與子言之。曩子二客之宿吾舍也,聞譽范氏之勢,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貧,貧者富。吾誠之无二心,故不遠而來。及來,以子黨之言皆實也,唯恐誠之之不至,行之之不及,不知形體之所措,利害之所存也。心一而已。物亡迕者,如斯而已。今昉知子黨之誕我,我內藏猜慮,外矜聽,追幸昔日之不焦溺也,怛然內熱,惕然震悸矣。水火豈復可近哉?」自此之後,范氏門徒路遇乞兒馬醫,弗敢辱也,必下車而揖之。宰我聞之,以告仲尼。仲尼曰:「汝弗知乎?夫至信之人,可以感物也。動天地,感鬼神,橫六合而无逆者,豈但履危險,入水火而已哉?商丘開信偽物猶不逆,況彼我皆誠哉?小子識之!」

9 黃帝:
孔子於呂梁,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黿鼉魚鱉之所不能游也。見一丈夫游之,以為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益流而承之。數百步而出,被髮行歌,而游於棠行。孔子從而問之曰:「呂梁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黿鼉魚鱉所不能游,向吾見子道之,以為有苦而欲死者,使弟子並流將承子。子出而被髮行歌,吾以子為鬼也。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齎俱入,與汩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此吾所以道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也?」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14 黃帝:
子列子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驚焉。」「惡乎驚?」「吾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己?」曰:「夫內誠不解,形諜成光,以外鎮人心,使人輕乎貴老,而𩐋其所患。夫漿人特為食羹之貨,多餘之嬴;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是。而況萬乘之主,身勞於國,而智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驚。」伯昏瞀人曰:「善哉乎!汝處己,人將保汝矣。」无幾何而往,則戶外之屨滿矣。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立有閒,不言而出。賓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履徒跣而走,暨乎門,問曰:「先生既來,曾不廢藥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无汝保也,而焉用之感也?感豫出異。且必有感也,搖而本身,又无謂也。與汝遊者,莫汝告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

17 黃帝:
天下有常勝之道,有不常勝之道。常勝之道曰柔,常不勝之道曰彊。二者亦知,而人未之知。故上古之言:彊,先不己若者;柔先出於己者。先不己若者,至於若己,則殆矣。先出於己者,亡所殆矣。以此勝一身若徒,以此任天下若徒,謂不勝而自勝,不任而自任也。粥子曰:「欲剛,必以柔守之;欲彊,必以弱保之。積於柔必剛,積於弱必彊。其所積,以知禍福之鄉。彊勝不若己,至於若己者剛;柔勝出於己者,其力不可量。」老聃曰:「兵彊則滅。木彊則折。柔弱者生之徒,堅彊者化之徒。」

周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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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周穆王:
周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入水火,貫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虛不墜,觸實不硋。千變萬化,不可窮極。既已變物之形,又且易人之慮。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推路寢以居之,引三牲以進之,選女樂以娛之。化人以為王之宮室卑陋而不可處,王之廚饌腥螻而不可饗,王之嬪御膻惡而不可親。穆王乃為之改築。土木之功。赭堊之色,无遺巧焉。五府為虛,而臺始成。其高千仞,臨終南之上,號曰中天之臺。𥳑鄭、衛之處子娥媌靡曼者,施芳澤,正蛾眉,設笄珥,衣阿錫。曳齊紈。粉白黛黑,珮玉環。雜芷若以滿之,奏《承雲》、《六瑩》、《九韶》、《晨露》以樂之。月月獻玉衣,旦旦薦玉食。化人猶不舍然,不得已而臨之。居亡幾何,謁王同游。王執化人之袪,騰而上者中天迺止。暨及化人之宮。化人之宮構以金銀,絡以珠玉;出雲雨之上而不知下之據,望之若屯雲焉。耳目所聽,鼻口所納嘗,皆非人閒之有。王實以為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王俯而視之,其宮榭若累塊積蘇焉。王自以居數十年不思其國也。化人復謁王同游,所及之處,仰不見日月,俯不見河海。光影所照,王目眩不能得視;音響所來,王耳亂不能得聽。百骸六藏,悸而不凝。意迷精喪,請化人求還。化人移之,王若殞虛焉。既寤,所坐猶嚮者之處,侍御猶嚮者之人。視其前,則酒未清,肴未昲。王問所從來。左右曰:「王默存耳。」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而復。更問化人。化人曰:「吾與王神游也,形奚動哉?且曩之所居,奚異王之宮?曩之所游,奚異王之圃?王閒恆疑蹔亡。變化之極,徐疾之閒,可盡模哉?」王大悅。不恤國事,不樂臣妾,肆意遠游。命駕八駿之乘,右服驊,騮而左綠耳,右驂赤驥而左白𣚘,主車則造父為御,𧮼𠜦為右,次車之乘,右服渠黃而左踰輪,左驂盜驪而右山子,柏天主車,參百為御,奔戎為右。馳驅千里,至於巨蒐氏之國。巨蒐氏乃獻白鵠之血以飲王,具牛馬之湩以洗王之足,及二乘之人。已飲而行,遂宿于崑崙之阿,赤水之陽。別日升于崑崙之丘1,以黃帝之宮,而封之,以詒後世。遂賓于西王母觴于瑤池之上。西王母為王謠,王和之,其辭哀焉。迺日之所入,一日行萬里。王乃歎曰:「於乎!予一人不盈于德而諧於樂,後世其追數吾過乎!」穆王幾神人哉!能窮當身之樂,猶百年乃徂,世以為登假焉。

1. 丘 : Originally read: "□". 底本空一字,據《正統道臧》本補。

5 周穆王:
周之尹氏大治產,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弗息。有老役夫,筋力竭矣,而使之彌勤。晝則呻呼而即事,夜則昏憊而熟寐。精神荒散,昔昔夢為國君。居人民之上,總一國之事。遊燕宮,恣意所欲,其樂无比。覺則復役。人有慰喻其懃者,役夫曰:「人生百年,晝夜各分。吾晝為僕虜,苦則苦矣;夜為人君,其樂无比。何所怨哉?」尹氏心營世事,慮鍾家業,心形俱疲,夜亦昏憊而寐。昔昔夢為人僕,趨走作役,无不為也;數罵杖撻,无不至也。眠中啽囈呻呼,徹且息焉。尹氏病之,以訪其友。友曰:「若位足榮身,資財有餘,勝人遠矣。夜夢為僕,苦逸之復,數之常也。若欲覺夢兼之,豈可得邪?」尹氏聞其友言,寬其役夫之程,減己思慮之事,疾並少閒。

仲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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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仲尼:
初子列子好游。壺丘子曰:「禦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樂,所玩无故。人之游也,其所見;我之游也,其所變。游乎游乎!未有能辨其游者。」壺丘子曰:「禦寇之游固與人同歟,而曰固與人異歟?凡所見,亦恆見其變。玩彼物之无故,不知我亦无故。務外游,不知務內。外游者,求備於物;內者,取足於身。取足於身,游之至也;求備於物,游之不至也。」於是列子終身不出,自以為不知游。壺丘子曰:「游其至乎!至游者不知所適;至者不知所眡,物物皆游矣,物物皆矣,是我之所謂游,是我之所謂也。故曰:游其至矣乎!游其至矣乎!」

8 仲尼:
龍叔謂文摯曰:「子之術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文摯曰:「唯命所聽。然先言子所病之證。」龍叔曰:「吾鄉譽不以為榮,國毀不以為辱;得而不喜,失而弗憂;視生如死,視富如貧,視人如豕,視吾如人。處吾之家,如逆旅之舍;吾之鄉,如戎蠻之國。凡此眾庶,爵賞不能勸,刑罰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易,哀樂不能移。固不可事國君,交親友,御妻子,制僕隸。此奚疾哉?奚方能已之乎?」文摯乃命龍叔背明而立。文摯自後向明而望之,既而曰:「嘻!吾見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虛矣,幾聖人也!子心六孔流通,一孔不達。今以聖智為疾者,或由此乎!非吾淺術所能已也。」

13 仲尼:
公儀伯以力聞諸侯,堂谿公言之於周宣王,王備禮以聘之。公儀伯至,形,懦夫也。宣王心惑而疑曰:「女之力何如?」公儀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秋蟬之翼。」王作色曰:「吾之力者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猶憾其弱。女折春螽之股,堪秋蟬之翼,而力聞天下,何也?」公儀伯長息退席曰:「善哉,王之問也!臣敢以實對。臣之師有商丘子者,力无敵於天下,而六親不知,以未嘗用其力故也。臣以死事之。乃告臣曰:『人欲見其所不見,視人所不窺;欲得其所不得,修人所不為。故學眎者先見輿薪,學聽者先聞撞鍾。夫有易於內者,无難於外。於外无難,故名不出其一道。』今臣之名聞於諸侯,是臣違師之教,顯臣之能者也。然則臣之名不以負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不猶愈於負其力者乎?」

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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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湯問:
湯又問:「物有巨細乎?有脩短乎?有同異乎?」革曰:「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歸墟。八絃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減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其山高下周旋三萬里,其頂平處九千里。山之中閒相去七萬里,以為鄰居焉。其上臺皆金玉,其上禽獸皆純縞。珠玕之樹皆叢生,華實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聖之種;一日一夕飛相往來者,不可數焉。而五山之根,无所連箸,常隨潮波上下往還,不得蹔峙焉。仙聖毒之,訴之於帝。帝恐流於西極,失群仙聖之居,乃命禺彊使巨鼇十五舉首而戴之。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動。而龍伯之國,有大人,舉足不盈數千而暨五山之所,一釣而連六鼇,合負而趣,歸其國,灼其骨以數焉。於是岱輿員嶠二山流於北極,沈於大海,仙聖之播遷者巨億計。帝憑怒,侵減龍伯之國使阨。侵小龍伯之民使短。至伏羲神農時,其國人猶數十丈。從中州以東四十萬里,得僬僥國。人長一尺五寸。東北極有人名曰諍人,長九寸。荊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朽壤之上有菌芝者,生於朝,死於晦。春夏之月有蠓蚋者,因雨而生,見陽而死。終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其長稱焉,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翼若垂天之雲,其體稱焉。世豈知有此物哉?大禹行而見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堅聞而志之。江浦之閒生麼蟲,其名曰焦螟,群飛而集於蚊睫,弗相觸也。栖宿去來,蚊弗覺也。離朱子羽,方晝拭眥揚眉而望之,弗見其形;𧣾俞師曠方夜擿耳俛首而聽之,弗聞其聲。唯黃帝與容成子居空桐之上,同齋三月,心死形廢;徐以神視,塊然見之,若嵩山之阿;徐以氣聽,砰然聞之若電霆之聲。吳、楚之國有大木焉,其名為櫾,碧樹而冬生,實丹而味酸;食其皮汁,已憤厥之疾。齊州珍之,渡淮而北,而化為枳焉。鸜鵒不踰濟,貉踰汶則死矣。地氣然也。雖然形氣異也,性鈞已,无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識其巨細?何以識其脩短?何以識其同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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