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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ese Text Proj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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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Ming] 1590-1610 Library Resources

西門慶熱結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親哥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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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西門慶熱... :
這一首詩,是昔年大唐國時,一個修真煉性的英雄,入聖超凡的豪傑,到後來位居紫府,名列仙班,率領上八洞群仙,救拔四部洲沉苦一位仙長,姓呂名岩,道號純陽子祖師所作。單道世上人,營營逐逐,急急巴巴,跳不出七情六慾頭,打不破酒色財氣圈子。到頭來同歸於盡,著甚要緊!雖是如此說,只這酒色財氣四件中,惟有財色二者更為利害。怎見得他的利害?假如一個人到了那窮苦的田地,受盡無限凄涼,耐盡無端懊惱,晚來摸一摸米瓮,苦無隔宿之炊,早起看一看廚前,愧無半星煙火,妻子饑寒,一身凍餒,就是那粥飯尚且艱難,那討餘錢沽酒!更有一種可恨處,親朋白眼,面目寒酸,便是凌雲志氣,分外消磨,怎能夠與人爭氣!正是:
一朝馬死黃金盡,親者如同陌路人。

4 西門慶熱... :
到得那有錢時節,揮金買笑,一擲巨萬。思飲酒真個瓊漿玉液,不數那琥珀杯流;要鬥氣錢可通神,果然是頤指氣使。趨炎的壓脊挨肩,附勢的吮癰舐痔,真所謂得勢疊肩而來,失勢掉臂而去。古今炎冷惡態,莫有甚於此者。這兩等人,豈不是受那財的利害處!如今再說那色的利害。請看如今世界,你說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閉門不納的魯男子,與那秉燭達旦的雲長,古今能有幾人?至如三妻四妾,買笑追歡的,又當別論。還有那一種好色的人,見了個婦女略有幾分顏色,便百計千方偷寒送暖,一到了著手時節,只圖那一瞬歡娛,也全不顧親戚的名分,也不想朋友的交情。起初時不知用了多少濫錢,費了幾遭酒食。正是:
三杯花作合,兩盞色媒人。

6 西門慶熱... :
說便如此說,這財色二字,從來只沒有看得破的。若有那看得破的,便見得堆金積玉,是棺材內帶不去的瓦礫泥沙;貫朽粟紅,是皮囊內裝不盡的臭淤糞土。高堂廣廈,玉宇瓊樓,是墳山上起不得的享堂;錦衣繡襖,狐服貂裘,是骷髏上裹不了的敗絮。即如那妖姬艷女,獻媚工妍,看得破的,卻如交鋒陣上將軍叱吒獻威風;硃唇皓齒,掩袖回眸,懂得來時,便是閻羅殿前鬼判夜叉增惡態。羅襪一彎,金蓮三寸,是砌墳時破土的鍬鋤;枕上綢繆,被中恩愛,是五殿下油鍋中生活。只有那金剛經上兩句說得好,他說道:「如夢幻泡影,如電復如露。」見得人生在世,一件也少不得,到了那結束時,一件也用不著。隨著你舉鼎蕩舟的神力,到頭來少不得骨軟筋麻;由著你銅山金谷的奢華,正好時卻又要冰消雪散。假饒你閉月羞花的容貌,一到了垂眉落眼,人皆掩鼻而過之;比如你陸賈隋何的機鋒,若遇著齒冷唇寒,吾未如之何也已。到不如削去六根清凈,披上一領袈裟,參透了空色世界,打磨穿生滅機,直超無上乘,不落是非窠,倒得個清閒自在,不向火坑中翻筋斗也。正是:
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

20 西門慶熱... :
上面三間敞廳,卻是吳道官朝夕做作功課的所在。當日鋪設甚是齊整,上面掛的是昊天金闕玉皇上帝,兩邊列著的紫府星官,側首掛著便是馬、趙、溫、四大元帥。當下吳道官卻又在經堂外躬身迎接。西門慶一起人進入裡邊,獻茶已罷,眾人都起身,四圍觀看。白賚光攜著常峙節手兒,從左邊看將過來,一到馬元帥面前,見這元帥威風凜凜,相貌堂堂,面上畫著三隻眼睛,便叫常峙節道:「哥,這卻是怎的說?如今世界,開隻眼閉隻眼兒便好,還經得多出隻眼睛看人破綻哩!」應伯爵聽見,走過來道:「呆兄弟,他多隻眼兒看你倒不好麼?」眾人笑了。常峙節便指著下首溫元帥道:「二哥,這個通身藍的,卻也古怪,敢怕是盧杞的祖宗。」伯爵笑著猛叫道:「吳先生你過來,我與你說個笑話兒。」那吳道官真個走過來聽他。伯爵道:「一個道家死去,見了閻王,閻王問道:『你是什麼人?』道者說:『是道士。』閻王叫判官查他,果系道士,且無罪孽。這等放他還魂。只見道士轉來,路上遇著一個染房中的博士,原認得的,那博士問道:『師父,怎生得轉來?』道者說:『我是道士,所以放我轉來。』那博士記了,見閻王時也說是道士。那閻王叫查他身上,只見伸出兩隻手來是藍的,問其何故。那博士打著宣科的聲音道:『曾與溫元帥搔胞。』」說的眾人大笑。一面又轉過右首來,見下首供著個紅臉的卻是帝。上首又是一個黑面的是趙元壇元帥,身邊畫著一個大老虎。白賚光指著道:「哥,你看這老虎,難道是吃素的,隨著人不妨事麼?」伯爵笑道:「你不知,這老虎是他一個親隨的伴當兒哩。」謝希大聽得走過來,伸出舌頭道:「這等一個伴當隨著,我一刻也成不的。我不怕他要吃我麼?」伯爵笑著向西門慶道:「這等虧他怎地過來!」西門慶道:「卻怎的說?」伯爵道:「子純一個要吃他的伴當隨不的,似我們這等七八個要吃你的隨你,卻不嚇死了你罷了。」說著,一齊正大笑時,吳道官走過來,說道:「官人們講這老虎,只俺這清河縣,這兩日好不受這老虎的虧!往來的人也不知吃了多少,就是獵戶,也害死了十來人。」西門慶問道:「是怎的來?」吳道官道:「官人們還不知道。不然我也不曉的,只因日前一個小徒,到滄州橫海郡柴大官人那裡去化些錢糧,整整住了五七日,才得過來。俺這清河縣近著滄州路上,有一條景陽岡,岡上新近出了一個弔睛白額老虎,時常出來吃人。客商過往,好生難走,必須要成群結夥而過。如今縣裡現出著五十兩賞錢,要拿他,白拿不得。可憐這些獵戶,不知吃了多少限棒哩!」白賚光跳起來道:「咱今日結拜了,明日就去拿他,也得些銀子使。」西門慶道:「你性命不值錢麼?」白賚光笑道:「有了銀子,要性命怎的!」眾人齊笑起來。應伯爵道:「我再說個笑話你們聽:一個人被虎銜了,他兒子要救他,拿刀去殺那虎。這人在虎口裡叫道:『兒子,你省可而的砍,怕砍壞了虎皮。』」說著眾人哈哈大笑。

俏潘娘簾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說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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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俏潘娘簾... :
當日這雪下到一更時分,卻早銀妝世界,玉碾乾坤。次日武鬆去縣裡畫卯,直到日中未歸。武大被婦人早趕出去做買賣,央及間壁王婆買了些酒肉,去武鬆房裡簇了一盆炭火。心裡自想道:「我今日著實撩鬥他他一撩鬥,不怕他不動情。」那婦人獨自冷冷清清立在簾兒下,望見武鬆正在雪裡,踏著那亂瓊碎玉歸來。婦人推起帘子,迎著笑道:「叔叔寒冷?」武鬆道:「感謝嫂嫂掛心。」入得門來,便把氈笠兒除將下來。那婦人將手去接,武鬆道:「不勞嫂嫂生受。」自把雪來拂了,掛在壁子上。隨即解了纏帶,脫了身上鸚哥綠紵絲衲襖,入房內。那婦人便道:「奴等了一早晨,叔叔怎的不歸來吃早飯?」武鬆道:「早間有一相識請我吃飯,卻才又有作杯,我不耐煩,一直走到家來。」婦人道:「既恁的,請叔叔向火。」武鬆道:「正好。」便脫了油靴,換了一雙襪子,穿了暖鞋,掇條凳子,自近火盆邊坐地。那婦人早令迎兒把前門上了閂,後門也了。卻搬些煮熟菜蔬入房裡來,擺在桌子上。武鬆問道:「哥哥那裡去了?」婦人道:「你哥哥出去買賣未回,我和叔叔自吃三杯。」武鬆道:「一發等哥來家吃也不遲。」婦人道:「那裡等的他!」說猶未了,只見迎兒小女早暖了一註酒來。武鬆道:「又教嫂嫂費心。」婦人也掇一條凳子,近火邊坐了。桌上擺著杯盤,婦人拿盞酒擎在手裡,看著武鬆道:「叔叔滿飲此杯。」武鬆接過酒去,一飲而盡。那婦人又篩一杯酒來,說道:「天氣寒冷,叔叔飲過成雙的盞兒。」武鬆道:「嫂嫂自請。」接來又一飲而盡。武鬆卻篩一杯酒,遞與婦人。婦人接過酒來呷了,卻拿註子再斟酒放在武鬆面前。那婦人一徑將酥胸微露,雲鬟半裸,臉上堆下笑來,說道:「我聽得人說,叔叔在縣前街上養著個唱的,有這話麼?」武鬆道:「嫂嫂休聽別人胡說,我武二從來不是這等人。」婦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頭不似心頭。」武鬆道:「嫂嫂不信時,只問哥哥就是了。」婦人道:「啊呀,你休說他,那裡曉得甚麼?如在醉生夢死一般!他若知道時,不賣炊餅了。叔叔且請杯。」連篩了三四杯飲過。那婦人也有三杯酒落肚,哄動春心,那裡按納得住。欲心如火,只把閑話來說。武鬆也知了八九分,自己只把頭來低了,卻不來兜攬。婦人起身去燙酒。武鬆自在房內卻拿火箸簇火。婦人良久暖了一註子酒來,到房裡,一隻手拿著註子,一隻手便去武鬆肩上只一捏,說道:「叔叔只穿這些衣裳,不寒冷麼?」武鬆已有五七分不自在,也不理他。婦人見他不應,匹手就來奪火箸,口裡道:「叔叔你不會簇火,我與你撥火。只要一似火盆來熱便好。」武鬆有八九分焦燥,只不做聲。這婦人也不看武鬆焦燥,便丟下火箸,卻篩一杯酒來,自呷了一口,剩下半盞酒,看著武鬆道:「你若有心,吃我這半盞兒殘酒。」武鬆匹手奪過來,潑在地下說道:「嫂嫂不要恁的不識羞恥!」把手只一推,爭些兒把婦人推了一交。武鬆睜起眼來說道:「武二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發的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傷人倫的豬狗!嫂嫂休要這般不識羞恥,為此等的勾當,倘有風吹草動,我武二眼裡認的是嫂嫂,拳頭卻不認的是嫂嫂!」婦人吃他幾句搶得通紅了麵皮,便叫迎兒收拾了碟盞傢伙,口裡說道:「我自作耍子,不直得便當真起來。好不識人敬!」收了傢伙,自往廚下去了。正是: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10 俏潘娘簾... :
只說武大自從兄弟武鬆說了去,整整吃那婆娘罵了三四日。武大忍聲吞氣,由他自罵,只依兄弟言語,每日只做一半炊餅出去,未晚便回來。歇了擔兒,便先去除了帘子,上大門,卻來屋裡坐的。那婦人看了這般,心內焦燥,罵道:「不識時濁物!我倒不曾見,日頭在半天里便把牢門了,也吃鄰舍家笑話,說我家怎生禁鬼。聽信你兄弟說,空生著卵鳥嘴,也不怕別人笑恥!」武大道:「由他笑也罷,我兄弟說的是好話,省了多少是非。」被婦人啐在臉上道:「呸!濁東西!你是個男子漢,自不做主,卻聽別人調遣!」武大搖手道:「由他,我兄弟說的是金石之語。」原來武鬆去後,武大每日只是晏出早歸,到家便門。那婦人氣生氣死,和他合了幾場氣。落後鬧慣了,自此婦人約莫武大歸來時分,先自去收帘子,上大門。武大見了,心裡自也暗喜,尋思道:「恁的卻不好?」有詩為證:
慎事門並早歸,眼前恩愛隔崔嵬。春心一點如絲亂,任鎖牢籠總是虛。

13 俏潘娘簾... :
當時婦人見了那人生的風流浮浪,語言甜凈,更加幾分留戀:「倒不知此人姓甚名誰,何處居住。他若沒我情意時,臨去也不回頭七八遍了。」卻在帘子下眼巴巴的看不見那人,方纔收了帘子,上大門,歸房去了。

16 俏潘娘簾... :
看看天色晚了,王婆恰纔點上燈來,正要門,只見西門慶又踅將來,逕去帘子底下凳子上坐下,朝著武大門前只顧將眼睃望。王婆道:「大官人吃個和合湯?」西門慶道:「最好!乾娘放甜些。」王婆連忙取一鐘來與西門慶吃了。坐到晚夕,起身道:「乾娘,記了帳目,明日一發還錢。」王婆道:「由他,伏惟安置,來日再請過論。」西門慶笑了去。到家甚是寢食不安,一片心只在婦人身上。就是他大娘子月娘,見他這等失張失致的,只道為死了卓二姐的緣故,倒沒做理會處。當晚無話。

17 俏潘娘簾... :
次日清晨,王婆恰纔開門,把眼看外時,只見西門慶又早在街前來回踅走。王婆道:「這刷子踅得緊!你看我著些甜糖抹在這廝鼻子上,交他抵不著。那廝全討縣裡人便宜,且交他來老娘手裡納些販鈔,嫌他幾個風流錢使。」原來這開茶坊的王婆,也不是守本分的,便是積年通殷勤,做媒婆,做賣婆,做牙婆,又會收小的,也會抱腰,又善放刁,端的看不出這婆子的本事來。但見:
開言欺陸賈,出口勝隋何。只憑說六國唇槍,全仗話三齊舌劍。只鸞孤鳳,霎時間交仗成雙;寡婦鰥男,一席話搬說擺對。解使三里門內女,遮莫九皈殿中仙。玉皇殿上侍香金童,把臂拖來;王母宮中傳言玉女,攔腰抱住。略施姦計,使阿羅漢抱住比丘尼;才用機,交李天王摟定鬼子母。甜言說誘,男如封涉也生心;軟語調合,女似麻姑須亂性。藏頭露尾,攛掇淑女害相思;送暖偷寒,調弄嫦娥偷漢子。

定挨光王婆受賄 設圈套浪子私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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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定挨光王... :
話說西門慶央王婆,一心要會那雌兒一面,便道:「乾娘,你端的與我說這件事成,我便送十兩銀子與你。」王婆道:「大官人,你聽我說:但凡『挨光』的兩個字最難。怎的是『挨光』?比如如今俗呼『偷情』就是了。要五件事俱全,方纔行的。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驢大行貨;第三要鄧通般有錢;第四要青春少小,就要綿里針一般軟款忍耐;第五要閑工夫。此五件,喚做『潘驢鄧小閑』。都全了,此事便獲得著。」西門慶道:「實不瞞你說,這這五件事我都有。第一件,我的貌雖比不得潘安,也充得過;第二件,我小時在三街兩巷游串,也曾養得好大龜;第三,我家裡也有幾貫錢財,雖不及鄧通,也頗得過日子;第四,我最忍耐;他便打我四百頓,休想我回他一拳;第五,我最有閑工夫,不然如何來得恁勤。乾娘,你自作成,完備了時,我自重重謝你。」王婆道:「大官人,你說五件事都全,我知道還有一件事打攪,也多是成不得。」西門慶道:「且說,甚麼一件事打攪?」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挨光最難,十分,有使錢到九分九釐,也有難成處。我知你從來慳吝,不肯胡亂便使錢,只這件打攪。」西門慶道:「這個容易,我只聽你言語便了。」王婆道:「若大官人肯使錢時,老身有一條妙計,須交大官人和這雌兒會一面。」西門慶道:「端的有甚妙計?」王婆笑道:「今日晚了,且回去,過半年三個月來商量。」西門慶央及道:「乾娘,你休撒科!自作成我則個,恩有重報。」王婆笑哈哈道:「大官人卻又慌了。老身這條計,雖然入不得武成王廟,端的強似孫武子教女兵,十捉八九著。今日實對你說了罷:這個雌兒來歷,雖然微末出身,卻倒百伶百俐,會一手好彈唱,針指女工,百家歌曲,雙陸象棋,無所不知。小名叫做金蓮,娘家姓潘,原是南門外潘裁的女兒,賣在張大戶家學彈唱。後因大戶年老,打發出來,不要武大一文錢,白白與了他為妻。這雌兒等閑不出來,老身無事常過去與他閑坐。他有事亦來請我理會,他也叫我做乾娘。武大這兩日出門早。大官人如乾此事,便買一匹藍綢、一匹白綢、一匹白絹,再用十兩好綿,都把來與老身。老身卻走過去問他借歷日,央及他揀個好日期,叫個裁縫來做。他若見我這般說,揀了日期,不肯與我來做時,此事便休了;他若歡天喜地說:『我替你做。』不要我叫裁縫,這光便有一分了。我便請得他來做,就替我縫,這光便二分了。他若來做時,午間我卻安排些酒食點心請他吃。他若說不便當,定要將去家中做,此事便休了;他不言語吃了時,這光便有三分了。這一日你也莫來,直至第三日,晌午前後,你整整齊齊打扮了來,以咳嗽為號,你在門前叫道:『怎的連日不見王乾娘?我買盞茶吃。』我便出來請你入房裡坐吃茶。他若見你便起身來,走了歸去,難道我扯住他不成?此事便休了。他若見你入來,不動身時,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時,我便對雌兒說道:『這個便是與我衣服施主的官人,虧殺他。』我便誇大官人許多好處,你便賣弄他針指。若是他不來兜攬答應時,此事便休了;他若口中答應與你說話時,這光便有五分了。我便道:『卻難為這位娘子與我作成出手做,虧殺你兩施主,一個出錢,一個出力。不是老身路歧相央,難得這位娘子在這裡,官人做個主人替娘子澆澆手。』你便取銀子出來,央我買。若是他便走時,難道我扯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是不動身時,事務易成,這光便有六分了。我卻拿銀子,臨出門時對他說:『有勞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他若起身走了家去,我終不成阻擋他?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又好了,這光便有七分了。待我買得東西提在桌子上,便說:『娘子且收拾過生活去,且吃一杯兒酒,難得這官人壞錢。』他不肯和你同桌吃,去了,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此事又好了,這光便有八分了。待他吃得酒濃時,正說得入港,我便推道沒了酒,再交你買,你便拿銀子,又央我買酒去並果子來配酒。我把門拽上,你兩個在屋裡。他若焦燥跑了歸去時,此事便休了;他若由我拽上門,不焦躁時,這光便有九分,只欠一分了。只是這一分倒難。大官人你在房裡,便著幾句甜話兒說入去,卻不可燥暴,便去動手動腳打攪了事,那時我不管你。你先把袖子向桌子上拂落一雙箸下去,只推拾箸,將手去他腳上捏一捏。他若鬧將起來,我自來搭救。此事便休了,再也難成。若是他不做聲時,此事十分光了。這十分光做完備,你怎的謝我?」西門慶聽了大喜道:「雖然上不得凌煙閣,乾娘你這條計,端的絕品好妙計!」王婆道:卻不要忘了許我那十兩銀子。」西門慶道:「便得一片橘皮吃,切莫忘了洞庭湖。這條計,乾娘幾時可行?」婆道:「只今晚來有回報。我如今趁武大未歸,過去問他借歷日,細細說與他。你快使人送將綢絹綿子來,休要遲了。」西門慶道:「乾娘,這是我的事,如何敢失信。」於是作別了王婆,離了茶肆,就去街上買了綢絹三匹並十兩清水好綿。家裡叫了玳安兒用氈包包了,一直送入王婆家來。王婆歡喜收下,打發小廝回去。正是:
巫山雲雨幾時就,莫負襄王築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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