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張果者，隱於恒州條山。常往來汾晉間，時人傳有長年秘術，耆老云為兒童時見之，自言數百歲矣。唐太宗、高宗屢徵之不起，則天召之出山，佯死於妬女廟前。時方盛𤍠，須臾臭爛生蟲，聞則天信其死矣，後有人於恒州山中復見之。果乘一白驢，日行數萬里，休則摺疊之，其厚如紙，置於巾箱中；乘則以水噀之，還成驢矣。開元二十三年，元宗遣通事舍人裴晤馳驛於恒州迎之。果對晤氣絕而死。晤乃焚香啟請，宣天子求道之意，俄頃漸蘇。晤不敢逼，馳還奏之。乃命中書舍人徐嶠齎璽書迎之，果隨嶠到東都，於集賢院安置，肩輿入宮，備加禮敬。元宗因從容謂曰：「先生得道者，何齒髮之衰耶？」果曰：「衰朽之歲，無道術可憑，故使之然，良足恥也。今若盡除，不猶愈乎？」因於御前拔去鬢髮，擊落牙齒，流血溢口。元宗甚驚，謂曰：「先生休舍，少選晤語。」俄頃召之，青鬢皓齒，愈於壯年。一日，秘書監王迴質、太常少卿蕭華，嘗同造焉。時元宗欲令尚主，果未之知也，忽笑謂二人曰：「娶婦得公主，甚可畏也。」迴質與華咸，未諭其言。俄頃有中使至，謂果曰：「上以玉真公主早歲好道，欲降於先生。」果大笑，竟不承詔，二人方悟向來之言。是時公卿多往謁，或問以方外之事，皆詭對之。每云「余是堯時丙子年人」，時莫能測也。又云堯時為侍中，善於胎息，累日不食，食酒但進美酒及三黃丸。元宗留之殿，賜之酒，辭以山臣飲不過二升，有一弟子，飲可一斗。元宗聞之喜，令召之。俄一小道士自殿簷飛下，年可十六七，美姿容，旨趣雅淡，謁見上，言詞清爽，禮貌臻備。元宗命坐，果曰：「弟子當侍立於側，未宜賜坐。」元宗目之愈喜，遂賜之酒，飲及一斗不辭。果辭曰：「不可更賜，過度必有所失，致龍顏一笑耳。」元宗又逼賜之，酒忽從頂湧出，冠子落地，化為一榼。元宗及嬪御皆驚笑，視之，已失道士矣。但見一金榼在地，覆之，榼盛一㪷，驗之，乃集賢院中榼也。累試仙術，不可窮紀。有歸夜光者，善視鬼，元宗嘗召果坐於前，而敕夜光視之。夜光至御前，奏曰：「不知張果安在乎？願視察也。」而果在御前久矣，夜光卒不能見。又有邢和璞者，嘗精於算術，每視人則布籌於前，未幾已能詳其名氏、善惡、夭壽，前後所算計千數，未嘗不析其詳細，元宗奇之久矣。及命算果，則運籌移時，意竭神沮，終不能定其甲子。元宗謂中貴人高力士曰：「我聞神仙之人，寒燠不能瘵其體，外物不能凂其中。今張果，善算者不能究其年，視鬼者莫得見其狀，神仙倐忽，豈非真者耶？然嘗聞堇斟，飲之者死，若非仙人，必敗其質，可試以飲也。」會天大雪，寒甚，元宗命進堇斟賜果，果遂舉飲，盡三巵，醺然有醉色，顧謂左右曰：「此酒非佳味也。」即偃而寢，食頃方寤。忽覽鏡視其齒，皆斑然焦黑，遽命侍童，取鐵如意擊其齒盡墮，收於衣帶中，徐解衣出藥一帖，色微紅，光瑩，果以傅諸齒穴中。已而又寢，久之忽寤，再引鏡自視，其齒已生矣。其堅然光白，愈於前也。元宗方信其靈異，謂力士曰：「得非真神仙乎？」遂下詔曰：「恒州張果先生，遊方之外者也。跡先高尚，心入窅冥；久混光塵，應召赴闕。莫知甲子之數，且詔羲皇上人。問以道樞，盡會宗極。今則將行朝禮，爰申𠖥命。可授銀青光祿大夫，賜號通元先生。」未幾，元宗狩於咸陽，𫉬一大鹿，稍異常者。庖人方饌，果見之曰：「此仙鹿也，已滿千歲。昔漢武元狩五年，臣曾侍從畋於上林，時坐𫉬此鹿，既而放之。」元宗曰：「鹿多矣，時遷代變，豈不為獵者所𫉬乎？」果曰：「武帝捨鹿之時，以銅牌誌於左角下。」遂命驗之，果𫉬銅牌二寸許，但文字凋暗耳。元宗又謂果曰：「元狩是何甲子，至此凡幾年矣？」果曰：「是歲癸亥，武帝始開昆明池，今甲戌，八百五十二年矣。」元宗命太史校其長歷，畧無差焉，元宗又奇之也。是時又有道士葉法善，亦多術，元宗問曰：「果何人耶？」答曰：「臣知之，然臣言訖即死，故不敢言。若陛下免冠跣足救臣，即得活。」元宗許之。法善曰：「此混沌初分白蝙蝠精。」言訖，七竅流血，僵仆於地。元宗遽詣果所，免冠跣足，自稱其罪。果徐曰：「此兒多口，過不譴之，恐敗天地間事耳。」元宗復哀請，久之，果以水噀其面，法善即時復生。其後累陳老病，乞歸恒州，詔給驛送到恒州。天寶初，元宗又遣徵召，果聞之，忽卒，弟子葬之。後發棺視之，空棺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