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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駢體文鈔》[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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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今同姓疏遠,母黨專政,排擯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國嗣也。」其言深切,多所稱引。成帝雖悲傷歎息,而不能用。至乎哀、平,異姓秉權,假周公之事,而為田常之亂。高拱而竊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漢宗室王侯,解印釋綬,貢奉社稷,猶懼不得為臣妾。或乃為之符命,頌莽恩德,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於惠、文之間,而叛逆於哀、平之際也。徒以權輕勢弱,不能有定爾。賴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禽王莽於已成,紹漢嗣於既絕,斯豈非宗子之力邪!而曾不鑒秦之失策,襲周之舊制;踵亡國之法,而僥幸無疆之期。至於桓、靈,奄豎執衡,朝無死難之臣,外無同憂之國,君孤立於上,臣弄權於下,本末不能相御,身手不能相使。由是天下鼎沸,姦凶並爭,宗廟焚為灰燼,宮室變為蓁藪。居九州之地,而身無所安處,悲夫!
2
魏太祖武皇帝,躬聖明之資,兼神武之略,恥王綱之廢絕,愍漢室之傾覆,龍飛譙、沛,鳳翔兗、豫,掃除凶逆,翦滅鯨鯢。迎帝西京,定都潁邑。德動天地,義感人神。漢氏奉天,禪位大魏。大魏之興,于今二十有四年矣。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策;睹前車之傾覆,而不改其轍迹。子弟王空虛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勢齊凡庶,內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磐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為萬代之業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軍武之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並據。而宗室子弟,曾無一人間廁其間,與相維持。非所以強幹弱枝,備萬一之慮也。今之用賢,或超為名都之主,或為偏師之帥。而宗室有文者,必限以小縣之宰;有武者,必置於百人之上。使夫廉高之士,畢志於衡軛之內;才能之人,恥與非類為伍。非所以勸進賢能,褒異宗族之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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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泉竭則流涸,根朽則葉枯,枝繁者蔭根,條落者本孤。故語曰:「百足之蟲,至死不殭,扶之者眾也。」此言雖小,可以譬大。且墉基不可倉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為之有漸,建之有素。譬之種樹,久則深固其根本,茂盛其枝葉。若造次徙於山林之中,植於宮闕之下,雖壅之以黑墳,暖之以春日,猶不救於枯槁,何暇繁育哉。夫樹猶親戚,土猶士民,建置不久,則輕下慢上,平居猶懼其離叛,危急將如之何?是以聖王安而不逸,以慮危也;存而設備,以懼亡也。故疾風卒至,而無摧拔之憂,天下有變,而無傾危之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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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嗣宗達莊論約《文子》及《道德指歸論》而為之,文亦相似。《通易論》佳於此,而散漫無紀。問答之體,與解嘲、客難略相似,而用意自不同。晉以後著論,每多此類。
5
伊單閼之辰,執徐之歲,萬物權輿之時,季秋遙夜之月,先生徘徊翱翔,迎風而游,往遵乎赤水之上,來登乎隱坌之丘,臨乎曲轅之道,顧乎泱漭之州,恍然而止,忽然而休,不識曩之所以行,今之所以留,悵然而無樂,愀然而歸白素焉。平晝閒居,隱几而彈琴。於是縉紳好事之徒,相與聞之,共議撰辭合句,啟所常疑。乃窺鑒整飭,嚼齒先引,推年躡踵,相隨俱進,奕奕然步,月啇々然視,投跡蹈階,趨而翔至。差肩而坐,恭袖而檢,猶豫相臨,莫肯先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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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人是其中雄桀也,乃怒目擊勢而大言曰:「吾生乎唐、虞之後,長乎文、武之裔,遊乎成、康之隆,盛乎今者之世,誦乎六經之教,習乎吾儒之跡。被裒衣,冠飛翮,垂曲裾,揚雙鶂,有日矣。而未聞乎至道之要,有以異之於斯乎?且大人稱之,細人承之。願聞至教,以發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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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曰:「何哉子之所疑者?」客曰:「天道貴順,地道貴貞,聖人脩之,以建其名。吉凶有分,是非有經,務利高勢,惡死重生。故天下安而大功成也。今莊周乃齊禍福而一死生,以天地為一物,以萬類為一指。無乃激惑以失真,而自以為誠是也。」於是先生乃撫琴容與,慨然而歎,俯而微笑,仰而流眄,噓噏精神,言其所見曰:
8
「昔人有欲觀於閬峰之上者,資端冕,服驊騮,至乎崑崙之下,沒而不反。端冕者常服之飾,驊騮者凡乘之耳,非所以矯騰增城之上,游玄圃之中也。且燭龍之光,不照一堂之上;鐘山之口,不談曲室之內。今吾將墮崔巍之高,杜衍謾之流,言子之所由,幾其寤而獲及乎。天地生於自然,萬物生於天地。自然者無外,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內,故萬物生焉。當其無外,誰謂異乎?當其有內,誰謂殊乎?地流其燥,天抗其濕,月東出,日西入,隨以相從,解而後合。升謂之陽,降謂之陰,在地謂之理,在天謂之文,蒸謂之雨,散謂之風,炎謂之火,凝謂之冰,形謂之石,象謂之星,朔謂之朝,晦謂之冥,通謂之川,回謂之淵,平謂之土,積謂之山。男女同位,山澤通氣,雷風不相射,水火不相薄,天地合其德,日月順其光,自然一體,則萬物經其常,入謂之幽,出謂之章,一氣盛衰,變化而不傷。是以重陰雷電,非異出也,天地日月,非殊物也。故曰自其異者視之,則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則萬物一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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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天地之中,體自然之形。身者,陰陽之精氣也;性者,五行之正性也;情者,遊魂之變欲也;神者,天地之所以馭者也。以生言之,則物無不壽;推之以死,則物無不夭。自小視之,則萬物莫不小;由大觀之,則萬物莫不大。殤子為壽,彭祖為夭,秋毫為大,泰山為小。故以死生為一貫,是非為一條也。別而言之,則鬚眉異名;合而說之,則體之一毛也。彼六經之言,分處之教也;莊周之云,致意之辭也。大而臨之,則至極無外;小而理之,則物有其制。夫守什五之數,審左右之名,一曲之說也;循自然,性天地者,寥廓之談也。凡耳目之官,名分之施,處官不易司,舉奉其身,非以絕手足裂肢體也。然後世之好異者,不顧其本,各言我而已矣,何待於彼?殘生害性,還為仇敵,斷割肢體,不以為痛。目視色而不顧耳之所聞,耳所聽而不待心之所思,心奔欲而不適性之所安。故疾病萌則生意盡,禍亂作則萬物殘矣。至人者,恬於生而靜於死。生恬則情不惑,死靜則神不離。故能與陰陽化而不易,從天地變而不移。生究其壽,死循其宜,心氣平治,消息不虧。
10
「是以廣成子處空同之山,以入無窮之門;軒轅登崑崙之阜,而遺玄珠之根。此則潛身者易以為活,而離本者難以永存也。馮夷不遇海若,則不以己為小;雲將不失於鴻蒙,則無以知其少。由斯言之:自是者不章,自建者不立,守其有者有據,持其無者無軌,月弦則滿,日朝則襲,咸池不留陽谷之上,而懸車之後將入也。故求得者喪,爭明者失,無欲者自足,空虛者受實。夫山靜而谷深者,自然之道也;得之道而正者,君子之實也。是以作智造巧者害於物,明著是非者危其身,修實以顯潔者惑於生,畏死而榮生者失其真。故自然之理不得作,天地不泰,而日月爭隨;朝夕失期,兩晝夜無分。競逐趨利,舛倚橫馳,父子不合,君臣乖離。故復言以求信者,梁下之誠也;克己以為人者,郭外之仁也;竊兵雉經者,亡家之子也;刳腹割肌者,亂國之臣也;曜菁華、被沆瀣者,昏世之士也;履霜露、蒙塵埃者,貪冒之民也;潔己以龍世,修身以明洿者,誹謗之屬也;繁稱是非,背質追文者,迷罔之倫也。成非媚悅,以容求孚。故被珠玉以赴水火者,桀紂之終也;含菽采薇,交餓而死,顏夷之窮也。是以名利之塗開,則忠信之誠薄;是非之辭著,則醇厚之情爍也。故至道之極,混一不分,同為一體,得失無聞。伏羲氏結繩,神農教耕,逆之者死,順之者生。又安知貪洿之為罰而貞白之為名乎?使至德之要,無外而已,大均淳固,不貳其紀,清淨寂寞,空豁以俟,善惡莫之分,是非無所爭。故萬物反其所而得其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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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墨之後,堅白並起,吉凶連物,得失在心,結徒聚黨,辯說相侵。昔大齊之雄,三晉之士,嘗相與瞋目張膽,分別此矣。咸以為百年之生難致,而日月之蹉無常。皆盛僕馬,修衣裳,美珠玉,飾帷牆,出媚君上,入欺父兄,矯厲才智,競逐縱橫。家以慧子殘,國以才臣亡。故不終其天年,而大自割繫其於世俗也。是以山中之木,本大而莫相吹萬,數竅相和,忽焉自已。夫鴈之不存,無其質而濁其文,死生無變十字訛。而龜之見寶,知吉凶也。故至人清其質而濁其文,死生無變而未始有云。夫別言者,壞道之談也;折辯者,毀德之端也;氣分者,一身之疾也;二心者,萬物之患也。故夫裝束馮軾者,行以離支;慮在成敗者,坐而求敵;踰阻攻險者,趙氏之人也,舉山填海者,燕楚之人也。莊周見其若此,故述道德之妙,敘無為之本,寓言以廣之,遐物以延之,聊以娛無為之心,而逍遙於一世。豈將以希咸陽之門而與稷下爭辯也哉?夫善接人者,導焉而已,無所逆之。故公孟季子,衣繡而見,墨子弗攻;中山子牟,心在魏闕,而詹子不距。因其所以來,用其所以至,循而泰之,使自居之,發而開之,使自舒之。且莊周之書,何足道哉?猶未聞夫太始之論,玄古之微言乎?直能不害於物而形以生,物無所毀而神以清,形神在我而道德成,忠信不離而上下平。茲客今談而同古,齊說而意殊,是心能守其本而口發不相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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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二三子者,風搖波蕩,相視月啇脈,亂次而退, 唐跌失迹,隨而望之耳。後頗亦以是知其無實,喪氣而慚愧於衰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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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養生論此等文自《論衡》出,時有牙慧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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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或有謂神仙可以學得,不死可以力致者;或云上壽百二十,古今所同,過此以往,莫非夭妄者。此皆兩失其情。試粗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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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神仙雖不目見,然記籍所載,前史所傳,較而論之,其有必矣。似特受異氣,稟之自然,非積學所能致也。至於導養得理以盡性命,上獲千餘歲,下可數百年,可有之耳。而世皆不精,故莫能得之。何以言之?夫服藥求汗,或有不獲;而愧情一集,渙然流離。終朝未餐,則囂然思食;而曾子銜哀,七日不饑。夜分而坐,則低迷思寢;內懷殷憂,則達旦不瞑。勁刷理鬢,醇醴發顏,僅乃得之;壯士之怒,赫然殊觀,植髮衝冠。由此言之,精神之於形骸,猶國之有君也。神躁於中,而形喪於外;猶君昏於上,國亂於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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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為稼於湯之世,偏有一溉之功者,雖終歸於燋爛,必一溉者後枯。然則一溉之益,固不可誣也。而世常謂一怒不足以侵性,一哀不足以傷身,輕而肆之。是猶不識一溉之益,而望嘉穀於旱苗者也。是以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須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過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愛憎不棲於情,憂喜不留於意,泊然無感,而體氣和平。又呼吸吐納,服食養身,使形神相親,表裏俱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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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田種者一畝十斛,謂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稱也。不知區種可百餘斛。田種一也,至於樹養不同,則功收相懸。謂商無十倍之價,農無百斛之望,此守常而不變者也。且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合歡蠲忿,萱草忘憂,愚智所知也。黛辛害目,豚魚不養,常世所識也。虱處頭而黑,麝食相而香,頸處險而癭,齒居晉而黃。推此而言,凡所食之氣,蒸性染身,莫不相應。豈憔蒸之使重而無使輕,害之使暗而無使明,薰之使黃而無使堅,芬之使香而無使延哉。故神農曰「上藥養命,中藥養性」者,誠知性命之理,因輔養以通也。而世人不察,惟五穀是見,聲色是耽,目惑玄黃,耳務淫哇,滋味煎其腑髒,醴醪煮其腸胃,香芳腐其骨髓,喜怒悖其正氣,思慮消其精神,哀樂殃其平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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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以蕞爾之軀,攻之者非一塗;易竭之身,而外內受敵,身非木石,其能久乎?其自用甚者,飲食不節,以生百病;好色不倦,以致乏絕。風寒所災,百毒所傷,中道夭於眾難。世皆知笑悼,謂之不善持生也。至於措身失理,亡之於微,積微成損,積損成衰,從衰得白,從白得老,從老得終,悶若無端,中智以下,謂之自然。縱少覺悟,咸嘆恨於所遇之初,而不知慎眾險於未兆。是猶桓侯抱將死之疾,而怒扁鵲之先見;以覺痛之日,為受病之始也。害成於微而救之於著,故有無功之理,馳騁常人之域,故有一切之壽。仰觀俯察,莫不皆然。以多自證,以同自慰,謂天地之理,盡此而已矣。縱聞養生之事,則斷以所見,謂之不然。其次狐疑,雖少庶幾,莫知所由。其次自力服藥,半年一年,勞而未驗,志以厭衰,中路復廢。或益之以畎澮而泄之以尾閭。而欲坐望顯報者,或抑情忍欲,割棄榮願。而嗜好常在耳目之前,所希在數十年之後。又恐兩失,內懷猶豫。心戰於內,物誘於外,交賒相傾,如此復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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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至物微妙,可以理知,難以目識。譬猶豫章,生七年然後可覺耳。今以躁競之心,涉希靜之塗,意速而事遲,望近而應遠,故莫能相終。夫悠悠者既以未效不求,而求者以不專喪業。偏恃者以不兼無功,追術者以小道自溺。凡若此類,故欲之者萬無一能成也。善養生者則不然矣,清虛靜泰,少私寡欲。知名位之傷德,故忽而不營,非欲而強禁也。識厚味之害性,故棄而不顧,非貪而後抑也。外物以絫心不存,神氣以醇泊獨著,曠然無憂患,寂然無思慮,又守之以一,養之以和,和理日濟,同乎大順。然後蒸以靈芝,潤以醴泉,晞以朝陽,綏以五弦,無為自得,體妙心元,忘歡而後樂足,遺生而後身存。若此以往,庶可與羨門比壽,王喬爭年,何為其無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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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士衡五等論運思極密,細意極多,然亦以此累氣。
21
夫體國經野,先王所慎;創制垂基,思隆後葉。然而經略不同,長世異術。五等之制,始於黃、唐;郡縣之治,創自秦、漢。得失成敗,備在典謨。是以其詳可得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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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先王知帝業至重,天下至曠;曠不可以偏制,重不可以獨任;任重必於借力,制曠終乎因人。故設官分職,所以輕其任也;並建五長,所以宏其制也。於是乎立其封疆之典,財其親疏之宜,使萬國相維,以成磐石之固,宗庶雜居,而定維城之業。又有以見綏世之長御,識人情之大方,知其為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圖身,安上在於悅下,為己在乎利人。故《易》曰:「說以使民,民忘其勞。」孫卿曰:「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後利之之利也。」是以分天下以厚樂,而己得與之同憂;饗天下以豐利,而我得與之共害。利博則恩篤,樂遠則憂深。故諸侯享食土之實,萬國受世及之祚矣。夫然,則南面之君,各務其治,九服之民,知有定主,上之子愛,於是乎生,下之體信,於是乎結。世治足以敦風,道衰足以御暴。故強毅之國,不能擅一時之勢;雄俊之士,無所寄霸王之志。然後國安由萬邦之思治,主尊賴群后之圖身。譬如眾目營方,則天網自昶;四體辭難,而心膂獲乂。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垂業也。
23
夫盛衰隆弊,理所固有,教之廢興,繫乎其人。願法期於必涼,明道有時而暗。故世及之制,弊於彊禦;厚下之典,漏於末折;侵弱之釁,遘自三季;陵夷之禍,終于七雄。昔者成湯親照夏后之鑒,公旦目涉商人之戒,文質相濟,損益有物。故五等之禮,不革於時,封畛之制,有隆焉爾者,豈玩二王之禍而暗經世之算乎?固知百世非可懸御,善制不能無弊;而侵弱之辱,愈於殄祀,土崩之困,痛於陵夷也。是以經始權其多福,慮終取其少禍。非謂侯伯無可亂之符,郡縣非致治之具也。故國憂賴其釋位,主弱憑其翼戴。及承微積弊,王室遂卑,猶保名位,祚垂後嗣,皇統幽而不輟,神器否而必存者,豈非置埶使之然與?
24
降及亡秦,棄道任術,懲周之失,自矜其得。尋斧始於所庇,制國昧於弱下,國慶獨饗其利,主憂莫與其害。雖速亡趨亂,不必一道,顛沛之釁,實由孤立。是蓋思五等之小怨,忘萬國之大德,知陵夷之可患,暗土崩之為痛也。周之不競,有自來矣,國乏令主,十有餘世。然片言勤王,諸侯必應,一朝振矜,遠國先叛。故強晉收其請隧之圖,暴楚頓其觀鼎之志。豈劉、項之能窺關,勝、廣之敢號澤哉?借使秦人因循周制,雖則無道,有與共弊,覆滅之禍,豈在曩日?
25
漢矯秦枉,大啟侯王,境土踰溢,不遵舊典。故賈生憂其危,晁錯痛其亂。是以諸侯阻其國家之富,憑其士民之力,勢足者反捷,土狹者逆遲,六臣犯其弱綱,七子衝其漏網,皇祖夷於黔徒,西京病於東帝。是蓋過正之災,而非建侯之累也。然呂氏之難,朝士外顧,宋昌策漢,必稱諸侯。
26
逮至中葉,忌其失節,割削宗子,有名無實,天下曠然,復襲亡秦之軌矣。是以五侯作威,不忌萬邦;新都襲漢,易於拾遺也。光武中興,纂隆皇統,而猶遵覆車之遺轍,養喪家之宿疾。僅及數世,姦軌充斥。卒有強臣專朝,則天下風靡;一夫縱橫,則城池自夷,豈不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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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之衰,難興王室,放命者七臣,乾位者三子。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據其天邑,鉦鼙震於閫宇,鋒鏑流乎絳闕。然禍止畿甸,害不覃及,方天下晏然,以治待亂。是以宣王興於共和,襄、惠振於晉、鄭。豈若二漢階闥暫擾,而四海已沸,孽臣朝入,而九服夕亂哉?
28
遠惟王莽篡逆之事,近覽董卓擅權之際,億兆悼心,愚智同痛。然周以之存,漢以之亡,夫何故哉?豈世乏曩時之臣,士無匡合之志與?蓋遠績屈於時異,雄心挫於卑勢耳。故烈士扼腕,終委寇仇之手;中人變節,以助虐國之桀。雖復時有鳩合同志以謀王室,然上非奧主,下皆市人,師旅無先定之班,君臣無相保之志。是以義兵雲合,無救劫弒之禍;民望未改,而已見大漢之滅矣。或以諸侯世位,不必常全;昏主暴君,有時比迹,故五等所以多亂。今之牧守,皆以官方庸能,雖或失之,其得固多,故郡縣易以為治。夫德之休明,黜陟日用,長率連屬,咸述其職;而淫昏之君,無所容過,何則其不治哉?故先代有以之興矣。苟或衰陵,百度自悖,鬻官之吏,以貨准才;則貪殘之萌,皆如群後也,安在其不亂哉?故後王有以之廢矣。且要而言之:五等之君,為己思治,郡縣之長,為利圖物。何以征之?蓋企及進取,仕子之常志;修己安民,良士所希及。夫進取之情銳,而安民之譽遲。是故侵百姓以利己者,在位所不憚;損實事以養名者,官長所夙夜也。君無卒歲之圖,臣挾一時之志。五等則不然:知國為己土,眾皆我民;民安己受其利,國傷家嬰其病。故前人欲以垂後,後嗣思其堂構,為上無苟且之心,群下知膠固之義。使其並賢居治,則功有厚薄,兩愚處亂,則過有深淺。然則八代之制,幾可以一理貫;秦、漢之典,殆可以一言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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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正叔安身論蓋崇德莫大乎安身,安身莫尚乎存正,存正莫重乎無私,無私莫深乎寡欲。是以君子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求,篤其志而後行。然則動者,吉凶之端也;語者,榮辱之主也;求者,利病之幾也;行者,安危之決也。故君子不妄動也,動必適其道;不徒語也,語必經乎理;不苟求也,求必造於義;不虛行也,行必由於正。夫然用能免或擊之凶,享自天之佑。故身不安則殆,言不從則悖,交不審則惑,行不篤則危。四者存乎中,則憂患接於外矣。憂患之接,必生於自私,而興於有欲。自私者不能成其私,有欲者不得濟其欲,理之至也。欲苟不濟,能無爭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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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苟不從,能無伐乎?人人自私,家家自欲,眾欲並爭,群私交伐,爭則亂之萌也,伐則怨之府也。怨亂既構,危害及之,得不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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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棄本要末之徒,知進忘退之士,莫不飾才銳智,抽鋒擢穎,傾側乎勢利之交,馳騁乎當塗之務,朝有彈冠之朋,野有結綬之友,黨與熾於前,榮名扇其後,握權則赴者鱗集,失寵則散者瓦解,求利則托刎頸之歡,爭路則構刻骨之隙。於是浮偽波騰,曲辯雲沸,寒暑殊聲,朝夕異價,弩蹇希奔放之跡,鉛刀競一割之用。至於愛惡相攻,與奪交戰,誹謗噂沓,毀譽縱橫,君子務能,小人伐技,風頹於上,俗弊於下,禍結而恨,爭也不強,患至而悔,伐之未辯。大者傾國喪家,次則覆身滅祀。其故何耶?豈不始於私欲而終於爭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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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則不然:知自私之害公也,故後外其身;知有欲之傷德也,故遠絕榮利;知爭競之遘災也,故犯而不校;知好伐之招怨也,故有功而不德。安身而不為私,故身正而私全;慎言而不適欲,故言濟而欲從;定交而不求益,故交立而益厚;謹行而不求名,故行成而名美。止則立乎無私之域,行則由乎不爭之塗。必將通天下之理,而濟萬物之性。天下猶我,故與天下同其欲;己猶萬物,故與萬物同其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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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能保其安者,非謂崇生生之厚而耽逸豫之樂也,不忘危而已;有其進者,非謂窮貴寵之榮而藉名位之重也,不忘退而已;存其治者,非謂嚴形政之威而明司察之禁也,不忘亂而已。故寢蓬室,隱陋巷,披短褐,茹藜藿,環堵而居,易衣而出,苟存乎道,非不安也;雖坐華殿,載文軒,服黼繡,御方丈,重門而處,成列而行,不得與之齊榮。用天時,分地利,甘布衣,安藪澤,沾體塗足,耕而後食,苟崇乎德,非不進也;雖居高位,饗重祿,執權衡,握機祕,功蓋當時,勢侔人主,不得與之比逸。遺意慮,沒才智,忘肝膽,棄形器,貌若無能,志若不及,苟正乎心,非不治也;雖繁計策,廣術藝,審刑名,峻法制,文辯流離,議論絕世,不得與之爭功。故安也者,安乎道者也;進也者,進乎德者也;治也者,治乎心者也。未有安身而不能保國家,進德而不能處富貴,治心而不能治萬物者也。然思危所以求安,慮退所以能進,懼亂所以保治,戒亡所以獲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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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乃弱志虛心,曠神遠致,徙倚乎不拔之根,浮遊乎無垠之外。不自貴於物而物宗焉;不自重於人而人敬焉。可親而不可慢也,可尊而不可遠也。親之如不足,天下莫之能狎也;舉之如易勝,而當世莫之能困也。達則濟其道而不榮也,窮則善其身而不悶也,用則立于上而非爭也,舍則藏于下而非讓也。夫榮之所不能動者,則辱之所不能加也;利之所不能勸者,則害之所不能嬰也;譽之所不能益者,則毀之所不能損也。
35
今之學者,誠能釋自私之心,塞有欲之求,杜交爭之原,去矜伐之態,動則行乎至通之路,靜則入乎大順之門,泰則翔乎寥廓之宇,否則淪乎渾冥之泉。邪氣不能干其度,外物不能擾其神,哀樂不能盪其守,死生不能易其真。而以造化為工匠,天地為陶鈞,名位為糟粕,勢利為埃塵。治其內而不飾其外,求諸己而不假諸人。忠肅以奉上,愛敬以事親。可以御一體,可以牧萬民,可以處富貴,可以安賤貧,經盛衰而不改,則庶幾能安身矣。
36
干令升晉紀總論雄駿類賈生,縝密似子政,晉文之傑也。
37
史臣曰: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碩量,應運而仕。值魏太祖創基之初,籌畫軍國,嘉謀屢中,遂服輿軫,驅馳三世。性深阻有如城府,而能寬綽以容納;行任數以御物,而知人善採拔。故賢愚咸懷,小大畢力。爾乃取鄧艾於農隙,引州泰於行役,委以文武,務善其事。故能西禽孟達,東舉公孫淵,內夷曹爽,外襲王陵。神略獨斷,征伐四克,維御群後,大權在己。屢拒諸葛亮節制之兵,而東支吳人輔車之勢。軍旅屢動,邊鄙無虧。於是百姓與能,大象始構矣。世宗承基,太祖繼業。玄、豐亂內,欽、誕寇外。潛謀雖密,而在幾必兆;淮浦再擾,而許、洛不震。咸黜異圖,用融前烈。然後推轂鐘、鄧,長驅庸、蜀,三關電掃,劉禪入臣。天符人事,於是信矣。始當非常之禮,終受備物之錫,名器崇於周公,權制嚴於伊尹。至於世祖,遂享皇極。正位居體,重言慎法,仁以厚下,儉以足用,和而不弛,寬而能斷。故民詠惟新,四海悅勸矣。聿修祖宗之志,思輯占國之苦。腹心不同,公卿異議。而獨納羊祜之策,以從善為眾。故至於咸寧之末,遂排群議而杖王、杜之決。泛舟三峽,介馬桂陽,役不二時,江湘來同。夷吳、蜀之壘垣,通二方之險塞,掩唐、虞之舊域,班正朔於八荒。太康之中,天下書同文,車同軌,牛馬被野,餘糧棲畝,行旅草舍,外閭不閉。民相遇者如親,其匱乏者,取資於道路。故於時有天下無窮人之諺。雖太平未洽,亦以明吏奉其法,民樂其生,百代之一時矣。
38
武皇既崩,山陵未幹,楊駿被誅,母後廢黜,朝士舊臣夷滅者數十族。尋以二公楚王之變,宗子無維城之助,而閼伯、實沈之郤歲構;師尹無具瞻之貴,而顛墜戮辱之禍日有。至乃易天子以太上之號,而有免官之謠。民不見德,唯亂是聞。朝為伊、周,夕為桀、跖,善惡陷於成敗,毀譽脅於勢利。於是輕薄干紀之士,役奸智以投之,如夜蟲之赴火。內外混淆,庶官失才,名實反錯,天網解紐。國政迭移於亂人,禁兵外散於四方。方岳無鈞石之鎮,關門無結草之固。李辰、石冰傾之於荊、揚,劉淵、王彌撓之於青、冀。二十餘年,而河、洛為墟,戎、羯稱制,二帝失尊,山陵無所。何哉?樹立失權,托付非才,四維不張,而苟且之政多也。夫作法於治,其弊猶亂;作法於亂,誰能救之?故於時天下非暫弱也,軍旅非無素也。彼劉淵者,離石之將兵都尉;王彌者,青州之散吏也。蓋皆弓馬之士,驅走之人,凡庸之才,非有吳先主、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之寇,烏合之眾,非吳、蜀之敵也;脫耒為兵,裂裳為旗,非戰國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鄰國之勢也。然而成敗異效,擾天下如驅群羊,舉二都如拾遺芥。將相侯王,連頭受戮,乞為奴僕而猶不獲。後嬪妃主,虜辱於戎卒。豈不哀哉!夫天下,大器也;群生,重畜也。愛惡相攻,利害相奪,其勢常也。
39
若積水於防,燎火於原,未嘗暫靜也。器大者,不可以欣治;勢動者,不可以爭競擾。古先哲王知其然也,是以捍其大患而不有其功,御其大災而不尸其利。百姓皆知上德之生己,而不謂浚己以生也,是以感而應之,悅而歸之。如晨風之鬱北林,龍魚之趨淵澤也,順乎天而享其運,應乎人而和其義。然後設禮文以治之,斷刑罰以威之,謹好惡以示之,審禍福以喻之,求明察以官之,篤慈愛以固之,故眾知向方,皆樂其生而哀其死,悅其教而安其俗。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廉恥篤於家閭,邪僻銷於胸懷,故其民有見危以授命,而不求生以害義。又況可奮臂大呼,聚之以干紀作亂之事乎?基廣則難傾,根深則難拔,理節則不亂,膠結則不遷。是以昔之有天下者,所以長久也。夫豈無僻主?賴道德典刑以維持之也。故延陵季子聽樂以知諸侯存亡之數,短長之期者,蓋民情風教,國家安危之本也。
40
昔周之興也,後稷生於姜嫄,而天命昭顯。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其《詩》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曰:「立我蒸民,莫匪爾極。」又曰:「實穎實栗,即有邰家室。」至於公劉遭狄人之亂,去邰之豳,身服厥勞。故其《詩》曰:「乃裹餱糧,於橐于囊。」「陟則在巘,復降在原,以處其民。」以至于太王為戎翟所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策而去之。故其《詩》曰:「來朝走馬,帥西水滸,至于岐下。」周民從而思之曰:「仁人不可失也。」故從之如歸市。居之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五倍其初。每勞來而安集之。故其《詩》曰:「乃慰乃止,乃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畝。」以至於王季,能貊其德音。故其《詩》曰:「克明克類,克長克君,載錫之光。」至於文王,備修舊德,而惟新其命。故其《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由此觀之,周家世積忠厚,仁及草木,內睦九族,外尊事黃耇,養老乞言,以成其福祿者也。而其妃後,躬行四教,尊敬師傅,服浣濯之衣,修煩辱之事,化天下以婦道。故其《詩》曰:「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是以漢濱之女,守潔白之志;中林之士,有純一之德。故曰:「文武自天保以上治內,采薇以下治外。始於憂勤,終於逸樂。」於是天下三分有二,猶以服事殷,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猶曰天命未至。以三聖之智,伐獨夫之紂,猶正其名教,曰逆取順守;保大定功,安民和眾,猶著大武之容,曰未盡善也。及周公遭變,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難者,則皆農夫女工衣食之事也。故自后稷之始基靜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六王而武始居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故其積基樹本,經緯禮俗,節理人情,恤隱民事,如此之纏綿也。爰及上代,雖文質異時,功業不同;及其安民立政者,其揆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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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晉之興也,功烈於百王,事捷於三代,蓋有為以為之矣。宣、景遭多難之時,務伐英雄,誅庶桀以便事,不及修公劉、太王之仁也。受遺輔政,屢遇廢置。故齊王不明,不獲思庸於亳;高貴沖人,不得複子明闢。二祖逼禪代之期,不暇待三分八百之會也。是其創基立本,異於先代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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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加之以朝寡純德之士,鄉乏不二之老,風俗淫僻,恥尚失所。學者以莊老為宗,而黜《六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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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者以虛薄為辯,而賤名儉;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信;進仕者以苟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笑勤恪。是以目三公以蕭杌之稱,標上議以虛談之名。劉頌屢言治道,傅咸每糾邪正,皆謂之俗吏。其倚杖虛曠,依阿無心者,皆名重海內。若夫文王日昃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蓋共嗤點以為灰塵,而相詬病矣。由是毀譽亂於善惡之實,情慝奔於貨慾之途。選者為人擇官,官者為身擇利。而秉鈞當軸之士,身兼官以十數。大極其尊,小錄其要,幾事之失,十恒八九。而世族貴戚之子弟,陵邁超越,不拘資次。悠悠風塵,皆奔競之士;列官千百,無讓賢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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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真著《崇讓》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長虞數直筆而不能糾。其婦女莊櫛織紝,皆取成於婢僕;未嘗知女工絲枲之業,中饋酒食之事也。先時而昏,任情而動,故皆不恥淫佚之過,不拘妒忌之惡。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剛柔,有殺戮妾媵,有黷亂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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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況責之聞四教於古,修貞順於今,以輔佐君子者哉?禮法形政,於此大壞。如室斯構,而去其鑿契;如水斯積,而去其隄防;如火斯畜,而離其薪燎也。國之將亡,本必先顛,其此之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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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觀阮籍之行,而覺禮教崩弛之所由;察庾純、賈充之爭,而見師尹之多僻;考平吳之功,知將帥之不讓;思郭欽之謀,而悟戎狄之有釁;覽傅玄、劉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咸之奏,《錢神》之論,而睹寵賂之彰。民風國勢如此,雖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見之於祭祀,季札必得之於聲樂,范燮必為之請死,賈誼必為之痛哭。又況我惠帝以蕩蕩之德臨之哉?故賈后肆虐於六宮,韓午助亂於外內,其所由來者漸矣,豈特繫一婦人之惡乎?懷帝承亂得位,羈於強臣。愍帝奔播之後,徒廁其虛名。天下之政,既已去矣,非命世之雄,不能取之矣。然懷帝初載,嘉禾生於南昌,望氣者又云豫章有天子氣。及國家多難,宗室迭興,以愍、懷之正,淮南之壯,成都之功,長沙之權,皆卒於傾覆。而懷帝以豫章王登天位。劉向之讖云:「滅亡之後,有少如水名者得之,起事者據秦川,西南乃得其朋。」案愍帝,蓋秦王之子也。得位於長安;長安,固秦地也。而西以南陽王為右丞相,東以琅邪王為左丞相。上諱業,故改鄴為臨漳。漳,水名也。由此推之,亦有徵祥。而皇極不建,禍辱及身,豈上帝臨我而貳其心?將由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者乎?淳耀之烈未渝,故大命重集于中宗元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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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承天安邊論平實周盡,文氣近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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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世言備匈奴之策,不過二科:武夫盡征伐之謀,儒生講和親之約。課其所言,互有遠志。加塞漠之外,胡敵掣肘,必未能摧鋒引日,規自開張。當由往年冀土之民,附化者眾,二州臨境,三王出藩,經略既張,宏圖將舉,士女延望,華夷慕義。故昧於小利,且自矜侈,外示餘力,內堅偽眾。今若務存遵養,許其自新,雖未可羈致北闕,猶足鎮靜邊境。然和親事重,當盡廟笇,誠非愚短所能究言。若追蹤衛、霍瀚海之志,時事不等,致功亦殊。寇雖習戰未久,又全據燕、趙,跨帶秦、魏,山河之險,終古如一。自非大田淮、泗,內實青、徐,使民有贏儲,野有積穀,然後分命方、召,總率虎旅,精卒十萬,使一舉盪夷,則不足稍勤王師以勞天下。
49
何以言之?今遺黎習亂,志在偷安。非皆恥為左衽,遠慕冠冕,徒以殘害剝辱,視息無寄,故繦負歸國,先後相尋。虜既不能校勝循理,攻城略地,而輕兵掩襲,急在驅殘,是其所以速怨召禍滅亡之日。今若遣軍追討,報其侵暴,大翦幽、冀,屠城破邑,則聖朝愛育黎元,方濟之以道;若但欲撫其歸附,伐罪弔民,則駿馬奔走,不肯來征。徒興巨費,無損於彼。復奇兵深入,殺敵破軍,苟陵患未盡,則困獸思鬥,報復之役,將遂無已。斯秦漢之末策,輪臺之所悔也。
50
安邊固守,於計為長。臣以安邊之計,備在史策,李牧言其端,嚴尤申其要,大略舉矣。曹、孫之霸,才均智敵,江淮之間,不居各數百里。魏捨合肥,退保新城、江陵,移民南涘。濡須之戍,家停羨溪。及夷陵之屯,民夷散雜。晉宣王以為宜從江南以北岸,曹爽不許,果亡柤中。此皆前代之殷鑒也。何者?斥候之郊,非畜牧之地,非耕桑之邑。故堅壁清野,以俟其來;整甲繕兵,以乘其敝。雖時有古今,勢有強弱,保民全境,不出此塗。要而歸之有四:一曰移遠就近;二曰浚復城隍;三曰纂偶牛車;四曰計丁課仗。良守疆其土田,驍帥振其風略,蒐獵宣其號令,俎豆訓其廉恥。縣爵以縻之,設禁以威之,徭稅有程,寬猛相濟。比及十載,民知義方。然後簡將授奇,揚旌雲、朔,風卷河、冀,電埽嵩、恆,燕弧折郤,代馬摧足,秦首斬其右臂,吳蹄絕其左肩,銘功於燕然之阿,饗徒於金微之曲。寇雖亂亡有征,昧弱易取,若天時人事,或未盡符,抑銳俟機,宜審其算。若邊戍未增,星居布野,勤惰異教,貧富殊資,疆埸之民,多懷彼此,虜在去就,不根本業,難可驅率,易在振蕩。又狡虜之性,食肉衣皮,以馳騁為儀容,以游獵為南畝。非有車輿之安,宮室之衛。櫛風沐雨,不以為勞,露宿草寢,維其常性。勝則競利,敗不羞走。彼來或驟而此已奔疲。且今春踰濟,既獲其利,乘勝忸心犬,未虞天誅。比及秋末,容更送死,猋騎蟻聚,輕兵烏集,並踐禾稼,焚爇閭井。雖邊將多略,未審何以禦之。若盛師連屯,廢農必眾;馳車奔驛,起役必遲;散金行賞,損費必大;換土客戍,怨曠必繁。孰若因民所居,井修農戰,無動眾之勞,有扞衛之實,其為利害優劣相縣也。
51
一曰移遠就近,以實內地。今青、兗舊民,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二萬家,此寇之資也。今悉河內徙青州民,移東萊、平昌、北海諸郡。太山以南,南至下邳,左洙右沂,田良野沃,西阻蘭陵,北阨大峴,四塞之內,其號險固。民性重遷,暗於圖始,無虜之時,喜生咨怨。今新被鈔掠,餘懼未息。若曉示安危,居以樂土,宜其歌拚就路,視遷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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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曰浚復城隍,以增阻防。舊秋冬收斂,民人入保,所以警備暴客,使防衛有素也。古之城池,處處皆有。今雖頹毀,猶可修治。粗計戶數,量其所容,新徙之家,悉著城內。假其經用,為之閭伍,納稼築場,還在一處。婦子守家,長吏為帥,丁夫匹婦,春夏佃牧。寇至之時,一城千室,堪戰之士,不下二千。其餘羸弱,猶能登陴鼓噪。十則圍之,兵家舊說,戰士二千,足抗群虜三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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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曰纂偶牛車,以飾戎械。計千家之資,不下五百。耦牛為車伍佰兩,參合鉤連,以衛其眾。
54
設使城不可固,平行趨險,賊所不能幹。既已族居,易可檢括。號令先明,民知夙戒,有急徵發,信宿可聚。
55
四曰計丁課仗,勿使有闕。千家之邑,戰士二千,隨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習,銛利由己還保,輸之武庫,出行請以自衛。弓幹利鐵,民不辦得者,官以漸充之。數年之內,軍用粗備矣。
56
臣聞軍國異容,施於封畿之內;兵農並修,在於疆場之表。攻守之宜,皆因其習,任其怯勇。
57
山陵川陸之形,寒暑溫涼之氣,各由本性,易則害生。是故戌申作,師遠屯清濟,功費既重,詹怨亦深。以臣料之,未若即用彼眾之易也。管子治齊,寄令在民;商君為秦,設以耕戰。終申威定霸,行其志業。非苟任強,實由有數。梁用走卒,其邦自滅;齊用技擊,厥眾亦離。漢魏以來,茲制漸絕。蒐田非複先王之禮,治兵徒逞耳目之欲,有急之日,民不知戰。至乃廣延賞募,奉以厚秩,發遽奔救,天下騷然。方伯刺史,拱手坐聽,自無經略,惟望朝廷遣軍。此皆忘戰之害,不教之失也。今移民實內,浚治城隍,族居聚處,課其騎射,長吏簡試,差品能不,甲科上第,漸就優別,明其勳才,表言州郡。如此,則屯部有常,不遷其業,內護老弱,外通官塗,朋曹素定,同憂等樂,情由習親,藝因事著。晝戰見貌,足以相識;夜戰聞聲,足以相救。斯教戰之一隅,先哲之遺術。論者必以古城荒毀,難可修復。今不謂頓便加功,整麗如舊,但欲先定民居,營其閭術墉壑,存者因而即之,其有毀缺,權時柵斷。足以禦彼輕兵,防遏游騎。假以旬時漸就,只立牛車之賦。課仗之宜,攻守所資,軍國之要,今因民所利導而率之。耕農之器,為府庫之寶,田蠶之氓,兼捍城之用。千家總倍旅之兵,萬戶具全軍之眾。兵強而敵不戒,國富而民不勞。比於優復隊伍,坐食廩糧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58
今承平來久,邊令弛縱,弓簳利鐵,既不都斷,往歲棄甲,垂二十年。課其所住,理應消壞。
59
謂宜申明舊科,嚴加禁塞。諸商賈往來,幢隊挾藏者,皆以軍法治之。又界上嚴立關候,杜廢閒蹊。城保之境,諸所課仗,並加雕鐫,別造程式。若有遺鏃亡刀,及私為竊盜者,皆可立驗,於事為長。又鉅野湖澤廣大,南通洙泗,北連青齊。有舊縣城,正在澤內。宜立式修複舊堵,利其埭遏,給輕艦百艘。寇若入境,引艦出戰。左右隨宜應接,據其師津,毀其航漕。此以利制車,運我所長,亦微禦敵之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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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孝標辨命論疏越。
61
主上嘗與諸名賢言及管輅,歎其有奇才而位不達。時有在赤墀之下,豫聞斯議,歸以告餘。餘謂士之窮通,無非命也。故謹述天旨,因言其致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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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觀管輅天才英偉,珪璋特秀,實海內之名傑,豈日者卜祝之流乎?而官止少府丞,年終四十八,天之報施,何其寡歟?然則高才而無貴仕,饕餮而居大位,自古所歎,焉獨公明而已哉?故性命之道,窮通之數,夭閼紛綸,莫知其辨。仲任蔽其源,子長闡其惑。至於鶡冠甕牖,必以懸天有期,鼎貴高門,則曰唯人所召,譊譊讙咋,異端斯起。蕭遠論其本而不暢其流,子元語其流而未詳其本。嘗試言之曰:夫通生萬物,則謂之道;生而無主,謂之自然。自然者,物見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同焉皆得,不知其所以得。鼓動陶鑄而不為功,庶類混成而非其力,生之無亭毒之心,死之豈虔劉之志,墜之淵泉非其怒,昇之霄漢非其悅。蕩乎大乎,萬寶以之化;確乎純乎,一化而不易。化而不易,則謂之命。命也者,自天之命也。定於冥兆,終然不變,鬼神莫能預,聖哲不能謀,觸山之力無以抗,倒日之誠弗能感,短則不可緩之於寸陰,長則不可急之於箭漏,至德未能踰,上智所不免。是以放勛之世,浩浩襄陵,天乙之時,焦金流石,文公疐其尾,宣尼絕其糧,顏回敗其叢蘭,冉耕歌其《芣莒》,夷叔斃淑媛之言,子輿困臧倉之訴。聖賢且猶若此,而況庸庸者乎?至乃伍員浮尸於江流,三閭沉骸於湘渚,賈大夫沮志於長沙,馮都尉皓髮於郎署,君山鴻漸,鎩羽儀於高雲,敬通鳳起,摧迅翮於風穴,此豈才不足而行有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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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有沛國劉瓛,瓛弟璡,並一時秀士也。瓛則關西孔子,通涉《六經》,循循善誘,服膺儒行。璡則志烈秋霜,心貞昆玉,亭亭高竦,不雜風塵。皆毓德於衡門,並馳聲於天地。而官有微於侍郎,位不登於執戟,相次殂落,宗祀無饗。因斯兩賢以言古,則昔之玉質金相,英髦秀達,皆擯斥於當年,韞奇才而莫用,徼草木以共彫,與麋鹿而同死,膏塗平原,骨填川谷,堙滅而無聞者,豈可勝道哉。此則宰衡之與皂隸,容、彭之與殤子,猗頓之與黔婁,陽文之與敦洽,咸得之於自然,不假道於才智。故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其斯之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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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命體周流,變化非一,或先號後笑,或始吉終凶,或不召自來,或因人以濟。交錯糾紛,迴環倚伏,非可以一理征,非可以一途驗。而其道密微,寂寥忽慌,無形可以見,無聲可以聞,必御物以效靈,亦憑人而成象。譬天王之冕旒,任百官以司職。而或者睹湯、武之龍躍,謂龕亂在神功;聞孔、墨之挺生,謂英睿擅奇響;視彭、韓之豹變,謂鷙猛致人爵;見張、桓之朱紱,謂明經拾青紫,豈知有力者運之而趨乎?故言而非命,有六蔽焉爾。請陳其梗概:
65
夫靡顏膩理,哆噅顣額,形之異也;朝秀晨終,龜鶴千歲,年之殊也;聞言如響,智昏菽麥,神之辯也。固知三者定乎造化,榮辱之境,獨曰由人。是知二五而未識於十,其蔽一也。
66
龍犀日角,帝王之表;河目龜文,公侯之相,撫鏡知其將刑,壓紐顯其膺錄,星虹樞電,昭聖德之符;夜哭聚雲,鬱興王之瑞。皆兆發於前期,渙汗於後葉。若謂驅貔虎,奮尺劍,入紫微,升帝道,則未達窅冥之情,未測神明之數,其蔽二也。
67
空桑之里,變成洪川;歷陽之都,化為魚鱉;楚師屠漢卒,睢河鯁其流;秦人坑趙士,沸聲若雷震;火炎崑岳,礫石與琬琰俱焚;嚴霜夜零,蕭艾與芝蘭共盡。雖游、夏之英才,伊、顏之殆庶,焉能抗之哉?其蔽三也。
68
或曰明月之珠,不能無;夏后之璜,不能無考。故亭怕死於縣長,相如卒於園令,才非不傑也,主非不明也,而碎結綠之鴻輝,殘懸黎之夜色,抑尺之量有短哉?若然者,主父偃、公孫宏對策不升第,歷說而不入,牧豕淄原,見棄州部。設令忽如過隙,溘死霜露,其為詬恥,豈崔、馬之流乎?及至開東閣,列五鼎,電照風行,聲馳海外,寧前愚而後智,先非而終是?將榮悴有定數,天命有至極,而謬生妍蚩。其蔽四也。
69
夫虎嘯風馳,龍興雲屬。故重華立而元、凱升,辛受生而飛廉進。然則天下善人少,惡人多,闇主眾,明君寡。而薰蕕不同器,梟鸞不接翼。是使渾敦、檮杌,踵武於雲臺之上;仲容、庭堅,耕耘於巖石之下。橫謂廢興在我,無繫於天。其蔽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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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戎狄者,人面獸心,宴安鴆毒,以誅殺為道德,以蒸報為仁義。雖大風立於青丘,鑿齒奮於華野,比於狼戾,曾何足喻?自金行不競,天地板蕩,左帶沸唇,乘間電發,遂覆瀍洛,傾五都,居先王之桑梓,竊名號於中縣,與三皇競其氓黎,五帝角其區宇,種落繁熾,充仞神州。嗚呼!福善禍淫,徒虛言耳。豈非否泰相傾,盈縮遞運,而汩之以人?其蔽六也。
71
然所謂命者,死生焉,貴賤焉,貧富焉,治亂焉,禍福焉,此十者,天之所賦也。愚、智、善、惡、此四者,人之所行也。夫神非舜、禹,心異朱、均,才絓中庸,在於所習。是以素絲無恒,玄黃代起;鮑魚芳蘭,入而自變。故季路學於仲尼,厲風霜之節;楚穆謀於潘崇,成殺逆之禍。而商臣之惡,盛業光於後嗣;仲由之善,不能息其結纓。斯則邪正由於人,吉凶在乎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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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以鬼神害盈,皇天輔德。故宋公一言,法星三徙;殷帝自翦,千里來雲。若使善惡無征,未洽斯義。且于公高門以待封,嚴母埽墓以望喪,此君子所以自強不息也。如使仁而無報,奚為修善立名乎?斯徑廷之辭也。
73
夫聖人之言,顯而晦,微而婉,幽遠而難聞,河漢而不測,或立教以進庸怠,或言命以窮性靈。積善餘慶,立教也;鳳鳥不至,言命也。今以其片言,辨其要趣,何異乎夕死之類而論春秋之變哉?且荊昭德音,丹雲不卷;周宣祈雨,珪壁斯罄;於叟種德,不逮勛華之高;延年殘獷,未甚東陵之酷。為善一,為惡均,而禍福異其流,廢興殊其迹,蕩蕩上帝,豈如是乎?《詩》云:「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故善人為善,焉有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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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食稻粱,進芻豢,衣狐貉,襲冰紈,觀窈眇之奇舞,聽雲和之琴瑟,此生人之所急,非有求而為也。修道德,習仁義,敦孝弟,立忠貞,漸禮樂之腴潤,蹈先王之盛則,此君子之所急,非有求而為也。然則君子居正體道,樂天知命,明其無可奈何,識其不由智力,逝而不召,來而不拒,生而不喜,死而不戚,瑤臺夏屋,不能悅其神,土室編蓬,未足憂其慮,不充詘於富貴,不遑遑於所欲,豈有史公、董相不遇之文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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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孝標廣絕交論以刻酷抒其憤懥,真足以狀難狀之情。送窮乞巧,皆其支流也。
76
客問主人曰:「朱公叔《絕交論》,為是乎?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問?」客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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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草蟲鳴則阜螽躍,雕虎嘯而清風起。故絪縕相感,霧涌雲蒸,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以王陽登則貢公喜,罕生逝而國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鬱郁於蘭茝;道葉膠漆,志婉孌於塤篪。聖賢以此鏤金版而鐫盤盂,書玉牒而刻鐘鼎。若乃匠人輟成風之妙巧,伯子息流波之雅引,范、張款款於下泉,尹、班陶陶於永夕,絡繹從橫,煙霏雨散,巧歷所不知,心計莫能測。而朱益州汨彞敘,越謨訓,捶直切,絕交遊,比黔首以鷹鸇,媲人靈於豺虎。蒙有猜焉,請辨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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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聽然而笑曰:客所謂撫絃徽音,未達燥濕變響;張羅沮澤,不睹鴻雁雲飛。蓋聖人握金鏡,闡風烈,龍驤蠖屈,從道污隆,日月聯璧,贊亹亹之弘致,雲飛電薄,顯棣華之微旨。若五音之變化,濟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於赤水,謨神睿而為言。至夫組織仁義,琢磨道德,歡其愉樂,恤其陵夷,寄通靈臺之下,遺跡江湖之上,風雨急而不輟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賢達之素交,歷萬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訛,狙詐飆起,溪穀不能踰其險,鬼神無以究其變,競羽毛之輕,趨錐刀之末。於是素交盡,利交興,天下蚩蚩,鳥驚雷駭。然利交同源,派流則異,較言其略,有五術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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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其寵均董、石,權壓梁、竇,雕刻百工,爐捶萬物,吐漱興雲雨,呼噏下霜露,九域聳其風塵,四海疊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響川騖,雞人始唱,鶴蓋成陰,高門旦開,流水接軫。皆願摩頂至踵,隳膽抽腸,約同要離焚妻子,誓殉荊卿湛七族。是曰勢交。其流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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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埒陶、白,貲巨程、羅,山擅銅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聯騎,居里閈而鳴鐘。則有窮巷之賓,繩樞之士,冀宵燭之末光,邀潤屋之微澤,魚貫鳧躍,颯沓鱗萃,分雁鶩之稻粱,霑玉斝之餘瀝。銜恩遇,進款誠,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賄交。其流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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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倫東國,公卿貴其籍甚,縉紳羨其登仙。加以顩頤蹙頞,涕唾流沫,騁黃馬之劇談,縱碧雞之雄辨,敘溫鬱則寒谷成暄,論嚴苦則春叢零葉,飛沉出其顧指,榮辱定其一言。於是有弱冠王孫,綺紈公子,道不挂於通人,聲未遒於雲閣,攀其鱗翼,丐其餘論,附駔驥之旄端,軼歸鴻於碣石。是曰談交。其流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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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舒陰慘,生民大情;憂合歡離,品物恆性。故魚以泉涸而喣沫,鳥因將死而鳴哀。同病相憐,綴河上之悲曲;恐懼置懷,昭谷風之盛典。斯則斷金由於湫隘,刎頸起於苫蓋。是以伍員濯溉於宰嚭,張王撫翼於陳相。是曰窮交。其流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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馳騖之俗,澆薄之倫,無不操權衡,秉纖纊。衡所以揣其輕重,纊所以屬其鼻息。若衡不能舉,纊不能飛,雖顏、冉龍翰鳳雛,曾、史蘭薰雪白,舒、向金玉淵海,卿、雲黼黼敝河漢,視若游塵,遇同土梗,莫肯費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錙銖,纊微彯撇,雖共工之蒐慝,歡兜之掩義,南荊之跋扈,東陵之巨猾,皆為匍匐逶迤,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將其意,脂韋便辟導其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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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輪蓋所游,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實行張、霍之家。謀而後動,毫芒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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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五交,義同賈鬻。故桓譚譬之於闤闤,林回喻之於甘醴。夫寒暑遞進,盛衰相襲,或前榮而後悴,或始富而終貧,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約而今泰,循環翻覆,迅若波瀾,此則殉利之情未嘗異,變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觀之,張、陳所以凶終,蕭、朱所以隙末,斷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規規然勒門以箴客,何所見之晚乎?因此五交,是生三釁:敗德殄乂,禽獸相若,一釁也。難固易攜,仇訟所聚,二釁也。名陷饕餮,貞介所羞,三釁也。古人知三釁之為梗,懼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檟楚,朱穆昌言而示絕,有旨哉!有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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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有樂安任昉,海內髦傑,早綰銀黃,夙昭民譽。遒文麗藻,方駕曹、王;英跱俊邁,聯橫許、郭。類田文之愛客,同鄭莊之好賢。見一善則盰衡扼腕,遇一才則揚眉抵掌。雌黃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於是冠蓋輻湊,衣裳雲合,輜車開擊轊,坐客恒滿,蹈其閫閾,若升闕里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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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其隩隅,謂登龍門之阪。至於顧盼增其倍價,翦拂使其長鳴,彯組雲臺者摩肩,趍走丹墀者疊跡,莫不締恩狎,結綢繆,想惠、莊之清塵,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東粵,歸骸洛浦,繐帳猶懸,門罕漬酒之彥;墳未宿草,野絕動輪之賓。藐爾諸孤,朝不謀夕,流離大海之南,寄命瘴癘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蘭之友,曾無羊舌下泣之仁,寧慕郈成分宅之德。嗚呼!世路險巇,一至於此,大行孟門,豈云嶄絕。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棄之長騖,獨立高山之頂,歡與麋鹿同群,皦皦然絕其氛濁,誠恥之也,誠畏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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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子行勞生論有引亦《絕交》之流,而氣已涉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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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曰:「大塊勞我以生。」誠哉斯言也。餘年五十,羸老云至,追惟疇昔,勤矣厥生。乃著此《論》,因言時事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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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郡屏居,有客造餘者,少選之頃,盱衡而言曰:「生者天地之大德,人者有生之最靈。所以作配兩儀,稱貴群品。妍蚩愚智之辯,天懸壤隔;行己立身之異,入海登山。今吾子生於右地,九葉卿族,天授俊才,萬夫所仰。學綜流略,慕孔門之游、夏;辭窮麗則,擬漢日之卿、雲。行藏有節,進退以禮。不諂不驕,無慍無懌。偃仰貴賤之間,從容語默之際,何其裕也?下走所欣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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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莞爾而笑曰:「未之思乎?何所言之過也?子其清耳,請為左右陳之:夫人之生也,皆未若無生。在餘之生,勞亦勤止。紈綺之年,伏膺教義,規行矩步,從善而登。巾冠之後,濯纓受署,韁鎖仁義,籠絆朝市。失翹陸之本性,喪江湖之遠情,淪此風波,溺於倒躓,憂勞總至,事非一緒。何則?地胄高華,既致嫌於管庫;才識美茂,亦受嫉於愚庸。篤學強記,聾瞽於焉側目;清言河瀉,木訥所以疾心。豈徒蟲惜春漿,鴟吝腐鼠,相江都而永歎,傅長沙而不歸。固亦魯值臧倉,楚逢靳尚,趙壹為之哀歌,張升於是慟哭。有齊之季,不遇休明,申脰就鞅,屏迹無地。段珪、張讓,金貝是視,賈謐、郭槐,腥臊可饜。淫刑以逞,禍近池魚。耳聽惡來之讒,足踐龍逢之血。周氏末葉,仍值僻王,斂笏升階,汗流浹背。莒客之踵躋焦原,匹茲非險;齊人之手執馬尾,方此未危。若乃羊腸句注之道,據鞍振廁;武落雞田之外,櫛風沐雨。三旬九食,不敢稱憊。此之為役,蓋其小小者耳。當今泰運肇開,四門以穆,冕旒司契于上,夔、龍佐命于下。岐伯、善卷,恥徇幽憂,卞隨、務光,悔從木石。餘年在秋方,已迫知命,情禮宜退,不獲晏安。一葉從風,無損鄧林之攢植;雙鳧退飛,不虧渤澥之游泳。耕田鑿井,晚息晨興。候南山之朝雲,覽北堂之明月。汜勝九穀之書,觀其節制;崔實四時之令,奉以周旋。晨荷蓑笠,白屋黃冠之伍;夕談穀稼,沾體塗足之倫。濁酒盈樽,高歌滿席。恍兮惚兮,天地一指。此野人之樂也,子或以是羨餘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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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曰:「吾子之事,既聞之矣;佗人有心,又請論其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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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答曰:「雲飛泥沉,卑高異等;圓行方止,動息殊致。是以摩霄運海,輕罻羅于藪澤;五衢四照,忽斤斧于山林。余晚值昌辰,遂其弱尚,觀人事之隕獲,睹時路之邅危,玄冬修夜,靜言長想,可以累歎悼心,流涕酸鼻。人之百年,脆促已甚,奔騎流電,不可為辭。顧慕周章,數紀之內,窮通榮辱,事無足道。而有識者鮮,無識者多。褊隘凡近,輕險躁薄。居家則人面獸心,不孝不義;出門則諂諛讒佞,無愧無恥。退身知足,忘伯陽之炯戒;陳力就列,棄周任之格言。悠悠遠古,斯患已積;迄於近代,此蠹尤深。範卿捴讓之風,搢紳不嗣;《夏書》昏墊之罪,執政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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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未晞,小車盈董石之巷;夕陽且落,皂蓋填閻竇之里。皆如脂如韋,俯僂匍匐,啖惡求媚,舐痔自親。美言諂笑,助其愉樂;詐泣佞哀,恤其喪紀。近通旨酒,遠貢文蛇。艷姬美女,委如脫屣;金銑玉華,棄同遺跡。及鄧通失路,一簪之賄無餘;梁冀就誅,五侯之貴將起。向之求官買職,晚謁晨趨。刺促望塵之舊遊,伊優上堂之夜客。始則亡魂褫魄,若牛兄之遇獸;心戰色沮,似葉公之見龍。俄而抵掌揚眉,高視闊步,結侶棄廉公之第,攜手哭聖卿之門。華轂生塵,來如激矢;雀羅暫設,去等絕弦。飴蜜非甘,山川未阻,千變萬化,鬼出神入。為此者皆衣冠上族,或有藝能,不恥不仁,不畏不義,靡愧友朋,莫慚妻子,外呈厚貌,內蘊百心。繇是則紆青佩紫,牧州典郡,冠幘劫人,厚自封殖,妍歌妙舞,列鼎撞鐘,耳倦絲桐,口飫珍旨。雖素論以為非,而時宰不之責。末俗蚩蚩,如此之敝。餘則違時薄宦,屏息窮居,甚恥驅馳,深畏乾沒。心若死灰,不營勢利,家無擔石,不費囊錢。偶影聯官,將數十載,駑拙致笑,輕生所以告勞也。真人御宇,斲雕為朴,人知榮辱,時反邕熙。風、力上宰,內敷文教,方、邵重臣,外揚武節,被之大道,洽以淳風,舉必以才,爵無濫授。稟斯首鼠,不預衣簪,阿黨比周,埽地俱盡,輕薄之儔,滅影竄迹。礫石變成瑜瑾,莨莠化為芝蘭。曩之扇俗攪時,駭耳穢目,今悉不聞不見,莫余敢侮。易曰:『聖人作而萬物睹。』斯之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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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輔天命論較《王命論》便有雅、鄭之別;而舂容茂美,固足下開燕、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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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若邃古,玄黃肇闢,帝王神器,歷數有歸。生其德者天,應其時者命,確乎不變,非人力所能為也。龍圖鳥篆,號謚遺跡,疑而難信,缺而未詳者,靡得而明焉。其在典文,煥乎緗素,欽明至德,莫盛於唐、虞;貽謀長世,莫過於文、武。大隋神功積於文王,天命顯於唐叔。昔邑姜方娠,夢帝謂己:「餘命而子曰虞,將與之唐,而蕃育其子孫。」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成王滅唐兩封太叔。又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後必大。」《易》曰:「崇高富貴,莫大於帝王。」老子謂域內四大,王居一焉。此則名虞與唐,美兼二聖,將令其後必大,終致唐虞之美,蕃育子孫,用享無窮之祚。逮皇家建國,初號大興,箕子必大之言,於茲乃驗。天之眷命,懸屬聖朝;重耳區區,豈足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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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娀玄鳥,商以興焉;姜嫄巨跡,周以興焉。邑姜夢帝,隋以興焉。古今三代,靈命如一。本枝種德,奕葉丕基。佐高帝而滅楚,立宣王以定漢。東京太尉,關西孔子,生感遺鱣之集,沒降巨鳥之奇。累仁積善,天申休命。太祖挺生,庇民匡主,立殊勳於魏室,建盛業於周朝,啟翼軫之國,肇炎精之紀,爰受厥命,陟配彼天。皇帝載誕之初,神光滿室,具興王之表,韞大聖之能。或氣或雲,蔭映於廊廟;如天如日,臨照於軒冕,內明外順,自險獲安。豈非萬福扶持,百祿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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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周之末,朝野騷然,降志執均,鎮衛宗社,明神饗其德,上帝付其民,誅姦逆於九重,行神化於四海。于斯時也,尉迥據舊齊累世之都,乘新國易亂之俗,驅馳蛇豕,連合縱橫,地乃九州陷三,民則十分擁六。王謙乘連率之威,憑全蜀之險,興兵舉眾,震蕩江山,鴆毒巴、庸,蠶食秦、楚。此二虜也,窮凶極逆,非欲割洪溝之地,閉劍閣之門;皆將長戟強弩,睥睨宸極。從漳河而達負海,連岱岳而距華陽,迫脅荊蠻,吐納江漢,佐鬥嫁禍,紛若蝟毛,曝骨履腸,間不容礪。爾乃奉殪戎之命,運先天之略,不出戶庭,推轂分閫,一麾以定三方,數旬而清萬國,蕩滌天壤之速,規摹指畫之神,造化以來,弗之聞也。光熙前緒,罔有不服,煙雲改色,鐘石變音,三靈顧望,萬物影響。木運告盡,褰裳克讓,天歷在躬,推而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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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辟庶尹,四方岳牧,稽圖讖之文,順億兆之請,披肝瀝膽,晝歌夜吟;方屈箕穎之高,式允幽明之願,基命宥密,如恒如升,推帝居歆,創業垂統。殊徽號,改服,建都邑,敘彞倫,薄賦輕徭,慎刑恤獄,除繁苛之政,興清靜之風,去無用之官,省相監之職。奇才間出,盛德無隱,星精雲氣,共趨走於階墀;山神海靈,咸燮理於臺閣。東漸日谷,西被月川,教暨北溟之表,聲加南海之外。悠悠沙漠,區域萬里,蠢蠢百蠻,莫之與競。五帝所不化,三王所未賓,屈膝頓顙,盡為臣妾。殊方異類,書契不傳,梯山越海,貢琛奉贄,欣欣如也。巢居穴處,化以宮室,不火不粒,訓以庖廚。禮樂合天地之同,律呂節寒暑之候,制作詳垂衣之後,淳粹得神農之前,邀遊文雅之場,出入杳冥之極,合神謨鬼,通幽洞微,群物歲成,含生日用,飲和氣以自得,沐玄澤而不知也。丹雀為使,玄龜載書,甘露自天,醴泉出地,神禽異獸,珍木奇草,望風觀海,應化歸風。備休祥於圖牒,罄幽遐而戾止。猶且父天子民,兢兢翼翼,至矣大矣。七十四帝,曷可同年而語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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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夫天下之重,不可妄據,故唐之許由,夏之伯益,懷道立事,人授而弗可也。軒初四帝,周餘六王,藉世因基,自取而不得也。孟軻稱仲尼之德,過於堯舜,著述成帝者之事,弟子備王佐之才,黑不代蒼,泣麟歎鳳,棲棲汲汲,雖聖達而莫許也。蚩尤則黃神抗衡;共工則黑帝勍敵。項羽誅秦摧漢,宰割神州,角逐爭驅,盡威力而無就也。其餘欻起妖妄,曾何足數。賊子逆臣,所以為亂,皆由不識天道,不悟人謀,牽逐鹿之邪說,謂飛鳧而為鼎。若使四凶執八元之誠,三監同九臣之志,韓信、彭越,深明帝子之符;孫述、隗囂,妙識真人之出;尉迥同謳歌之類,王謙比獄訟之民,福祿蟬聯,胡可窮也。而違天逆物,獲罪人神。嗚呼!此前事之大戒矣。誅夷烹醢,歷代共尤;僭逆凶邪,時煩獄吏,其可不戒慎哉。蓋積惡既成,心自絕於善道;物類相感,理必至於誅戮。天奪其魄,鬼惡其盈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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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帝聰明,群臣正直,耳目監於率土,賞罰參於國朝,輔助一人,覆育兆庶。豈有食人之祿,受人之榮,包藏禍心,而不殲盡者也。必當執法未處其罪,司命已除其籍。自古明哲,慮遠防微,執一心,持一德,立功坐樹,上書削稿,位尊而心逾下,祿厚而志彌約,寵盛思之以懼,道高守之以恭。克念於此,則姦回不至。事乃畏天,豈惟受禮,謙光滿覆,義在知幾。吉凶由人,妖不自作。眾星拱極,在天成象。夙沙則主雖愚蔽,民盡知歸;有苗則始為跋扈,終而大服。漢南諸國,見一面以從殷;河西將軍,率五郡以歸漢,故能招信順之助,保太山之安。彼陳國者,盜竊江外,民少一郡,地減半州。遇受命之主,逢太平之日,自可獻土銜璧,乞同溥天。乃復養喪家之疹,遭顛覆之軌,趑趄吳越,仍為匪民。雖時屬大道,偃兵舞鏚;然國家當混一之運,金陵是殄,有命不恒,斷可知矣。防風之戮,元龜匪遙;孫皓之侯,守株難得。迷而未覺,諒可愍焉。斯故未辨昊天之心,不聞君子之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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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序類劉子政上戰國策敘姬傳先生云:不及《過秦》雄駿。然沖溶渾厚,無意為文,而自能盡意。若莊子所謂木雞者,此境亦賈生所無。兆洛以為如先生之言,則知東漢、魏、晉之文所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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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言:所校中《戰國策》書,中書餘卷,錯亂相糅莒。又有國別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國別者略以時次之。分別不以序者以相補,除復重,得三十三篇。本字多誤脫為半字,以趙為肖,以齊為立。如此字者多。中書本號,或曰《國策》,或曰《國事》,或曰《短長》,或曰《事語》,或曰《長書》,或曰《修書》。臣向以為戰國時游士輔所用之國,為之策謀,宜為《戰國策》。其事繼《春秋》以後,訖楚、漢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間之事,皆定以殺青,書可繕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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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曰:周室自文、武始興,崇道德,隆禮義,設辟雍、泮宮、庠序之教,陳禮樂、弦歌、移風之化。敘人倫,正夫婦,天下莫不曉然。論孝弟之義,惇篤之行,故仁義之道,滿乎天下,卒致之刑錯四十餘年。遠方慕義,莫不賓服,《雅》《頌》歌詠,以思其德。下及康、昭之後,雖有衰德,其綱紀尚明。及春秋時,已四五百載矣,然其餘業遺烈,流而未滅。五霸之起,尊事周室;五霸之後,時君雖無德,人臣輔其君者,若鄭之子產,晉之叔向,齊之晏嬰,挾君輔政,以並立於中國,猶以義相支持,歌說以相感,聘覲以相交,期會以相一,盟誓以相救。天子之命,猶有所行,會享之國,猶有所恥。小國得有所依,百姓得有所息。故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周之流化,豈不大哉!及春秋之後,眾賢輔國者既沒,而禮義衰矣。孔子雖論《詩》《書》,定《禮》《樂》,王道粲然分明,以匹夫無勢,化之者七十二人而已,皆天下之俊也。時君莫尚之,是以王道遂用不興。故曰:非威不立,非勢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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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既沒之後,田氏取齊,六卿分晉,道德大廢,上下失序。至秦孝公捐禮讓而貴爭戰,棄仁義而用詐譎,苟以取強而已矣。夫篡盜之人,列為侯王;詐譎之國,興立為強。是以轉相放效,後生師之,遂相吞滅,並大兼小,暴師經歲,流血滿野,父子不相親,兄弟不相安,夫婦離散,莫保其命,泯然道德絕矣。晚世益甚,萬乘之國七,千乘之國五,敵侔爭權,盡為戰國,貪饕無恥,競進無厭,國異政教,各自制斷,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力功爭強,勝者為右,兵革不休,詐偽並起。當此之時,雖有道德,不得施設。有謀之強,負阻而恃固,連與交質,重約結誓,以守其國。
106
故孟子、孫卿儒術之士,棄捐於世;而游說權謀之徒,見貴於俗。是以蘇秦、張儀、公孫衍、陳軫、代、厲之屬,生從橫短長之說,左右傾側。蘇秦為從,張儀為橫,橫則秦帝,從則楚王,所在國重,所去國輕。
107
然當此之時,秦國最雄,諸侯方弱,蘇秦結之。時六國為一,以儐背秦,秦人恐懼,不敢窺兵於關中,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然秦國勢便形利,權謀之士,咸先馳之。蘇秦初欲橫,秦弗用,故東合從。及蘇秦死後,張儀連橫,諸侯聽之,西向事秦。是故始皇因四塞之國,據崤、函之阻,跨隴、蜀之饒,聽眾人之策,乘六世之烈,以蠶食六國,兼諸侯,并有天下。杖於詐謀之弊,終無信篤之誠,無道德之教,仁義之化,以綴天下之心。任刑罰以為治,信小術以為道,遂燔燒《詩》《書》,坑殺儒士,上小堯、舜,下邈三王。二世愈甚,惠不下施,情不上達,君臣相疑,骨肉相疏,化道淺薄,綱紀敗壞,民不見義而懸於不寧。撫天下十四歲,天下大潰,詐偽之弊也。
108
其比王德,豈不遠哉。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夫使天下有所恥,故化可致也。苟以詐偽偷活取容,自上為之,何以率下?秦之敗也,不亦宜乎。
109
戰國之時,君德淺薄,為之謀策者,不得不因勢而為資,據時而為畫。故其謀扶急持傾,為一切之權,雖不可以臨國教化,兵革救急之勢也。皆高才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出奇策異智,轉危為安,運亡為存,亦可喜,皆可觀。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所校《戰國策》書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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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叔重說文解字序敘曰:此十四篇五百四十部,九千三百五十三文,重一千一百六十三,解說凡十三萬三千四百四十一字。其建首也:立一為專,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同牽條屬,共理相貫,雜而不越。據形系聯,引而申之,以究萬原,畢終于亥,知化窮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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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時大漢聖德熙明,承天稽唐,敷崇殷中,遐邇被澤,渥衍沛滂。廣業甄微,學士知方,探賾索隱,厥誼可傳。粵在永元,困頓之年,孟陬之月,朔日甲申,曾曾小子,祖自炎神,縉雲相黃,共承高辛,太岳佐夏,呂叔作藩,俾侯于許,世祚遺靈。自彼徂召,宅此汝濱,竊卬景行,敢涉聖門。其宏如何?節彼南山,欲罷不能,既竭愚才,惜道之味,聞疑載疑,演贊其志,次列微辭,知此者希。儻昭所尤,庶有達者,理而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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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師楚辭章句敘敘曰:昔者孔子,睿聖明哲,天生不王,俾定經術。乃刪《詩》《書》,正《禮》《樂》,制作《春秋》,以為後王之法。門人三千。罔不昭達。臨終之日,則大義乖而微言絕。其後周室衰微,戰國並爭,道德陵遲,譎詐萌生。於是楊、墨、鄒、孟、孫、韓之徒,各以所知,著造傳記,或以述古,或以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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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屈原履忠被譖,憂悲愁思,獨依詩人之義,而作《離騷》,上以諷諫,下以自慰。遭時暗亂,不見省納,不勝憤懣,遂復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高其行義,瑋其文采,以相教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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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孝武帝,恢廓道訓,使淮南王安作《離騷經章句》,則大義燦然。後世雄俊,莫不瞻仰,攄舒妙思,纘述其詞。逮至劉向,典校經書,分以為十六卷。孝章即位,深弘道藝。而班固、賈逵,復以所見改易前疑,各作《離騷經章句》。其餘十五卷,闕而不說。又以壯為狀,義多乖異,事不要撮。今臣復以所識所知,稽之舊章,合之《經》《傳》,作十六卷章句。雖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指之趣,略可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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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人臣之義,以中正為高,以仗節為賢,故有危言以存國,殺身以成仁。是以伍子胥不恨於浮江,比干不悔於剖心,然後德立而行成,榮顯而名稱。若夫懷道以迷國,佯愚而不言,顛則不能扶,危則不能安,婉婉以順上,逡巡以闢患,雖保黃耇,終壽百年,蓋志士之所恥,愚夫之所賤也。今若屈原,膺忠貞之質,體清潔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進不隱其謀,退不顧其命,此誠絕世之行,俊彥之英也。而班固謂之露才揚己,競於群小之中,怨恨懷王,譏刺椒蘭,苟欲求進,強非其人,不見容納,忿恚自沉,是虧其高明而捐其清潔者也。昔伯夷、叔齊,讓國守志,不食周粟,遂餓而死,豈可復謂有求於世而恨怨哉?且詩人怨主刺上曰:「嗚呼小子,未知臧否,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風諫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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