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 us on Facebook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Twitter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sina.com's microblogging site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Douban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Chinese Text Project Wiki
-> -> 文學類一

《文學類一》[View] [Edit] [History]

·文學最盛之原因》

1
愛新覺羅氏自太祖肇基東土,至世祖入主中夏,傳十帝,歷二百六十八年,一朝文學之盛,所以能軼明超元,上駕宋唐,追蹤兩漢者,蓋有六大原因焉。一,由於開國之初,創制滿洲文字,譯述漢人典籍,而滿人之文化開。二,由於信任漢人,用范文程之議,特選士於盛京,而漢人之文教行。三,由於入關以後,一時文學大家,不特改仕新朝者多明之遺老,即世祖、聖祖兩朝正科所取士,及康熙丙午年博學宏詞科諸人,其人以理學、經學、史學、詩詞、駢散文名家者,亦率為明代所遺,而孫奇逢、顧炎武諸儒隱匿山林,又復勤於撰著,模範後學。四,由於列祖列宗之稽古右文,而聖祖尤聰明天亶,著述宏富,足以丕振儒風。五,由於詔天下設立書院,作育人才。六,由於祕府廣儲書籍,並建七閱分貯,嘉惠士林。有此六原因,是以前古所有之文學,至是而遂極其盛也。
2
七閣者:文淵在大內,文源在圓明園,文津在熱河,文溯在奉天,文匯在揚州大觀堂,文宗在鎮江金山寺,文瀾在杭州西湖之行宮。

高宗天語典雅》

1
高宗稽古右文,天語典雅。乾隆庚戌四月東巡,遣官祭周尹吉甫墓,並垂問吉甫子孫。途次適南薰徐來,上語侍臣曰:「此即《詩》所謂『穆如清風』也。」

宗潢多嗜文學》

1
宗潢頗多嗜文學者,自紅蘭主人岳端首倡風雅,而問亭將軍博爾都,紫幢居士文昭,曉亭侍郎塞爾赫,臞仙將軍永忠,樗仙將軍書誠,嵩山將軍永㥣,遂相繼而起。紫幢從王文簡公士禎游,辭爵讀書,為士林所重。查編修慎行序其集,稱之曰「宗室高人」。雍正時卒。

八旗文士之開山》

1
賽圖字麟閣,崇德辛巳科目解元。幼貧,嘗爇馬通以讀書,尤好為詩,滿洲文學之開,實自賽始。其同榜舉人鄂貌圖,後官參政,有《北海集》;漢軍卞三元,後官雲貴總督,有《公餘詩草》,皆八旗文字之最先者。至阿什坦,題名碑作「何錫談」。為完顏氏苗裔,順治壬辰進士,翻譯《大學》、《中庸》、《孝經》、《通鑑總論》諸書,聖祖嘗召問經義,稱為我朝大儒。
2
又侍郎布泰階平褒不由科目出身,克敦實學。侍講德格勒,有學行,與徐文定公元夢同為李文貞公光地所荐。納蘭成文絅齋為文貞高足,與修《周易折中》。遼陽寧完我,天聰初官參將,後閒廢,順治初,起為學士,擢內宏文院大學士,為《明史》副總裁,康熙乙巳卒,諡文毅。三元有《祭少司馬范公》文、《重修盤江鐵橋碑記》,一則規仿昌黎,一則力摹子厚,皆能得其氣息。什坦有《重經史以養人才疏》,沖夷恬淡,簡要不煩,文品尤高。完我有《請立言官疏》,立範運衡,洞明體要。所有均采錄於《八旗文經》也。

蒙古儒士通文藝》

1
敖漢部落,為元太祖第四弟某王裔,其台吉額駙彭楚克林沁,尚簡親王郡主,通文藝,熟習遼、金、元事。嘗與裘文達公曰修談三史,裘為瞠目。高宗呼之曰「敖漢先生」。彭既習漢俗,不樂居本土,典宿衛數十年,卒於京邸。

嚴又陵之文學》

1
海通以來,輸入泰西學說。同、光間,游學歐美之人,日有增益,於是吾國士林,始知今世界所稱文學有廣狹二義,不僅如舊稱文學為孔門四科之一,專就文章博學而言也。廣義賅哲學、倫理學、政治學等言之,亦謂之文的科學,侯官嚴又陵觀察復足以當之,即如京師大學所設文科,學科分哲學、文學、歷史學、地理學亦可見之。狹義則與哲學、科學相對峙,專以散文、韻文言之。

楊古醞文學》

1
婁縣楊古醞大令葆光幼承母教,工詩古文辭。同治癸酉,客保定,居蓮池書院,與修《畿輔通志》。光緒時,以縣丞次浙江,旋擢知縣。上官倒屣,僚友折節,皆以其文學也。所著有《蘇盦文詩詞集》,類皆湛然以清,夷然以和,曹子建所謂「儼乎若泰山,勃乎若浮雲」者,其庶幾焉。

石綺湘工文學》

1
粵寇石達開有女,名綺湘,年十九,聰慧工文學,姿態軼塵俗。嘗至綺紅院觀樂,諸女皆失色。院為楊秀清輩蓄妓之所也。洪秀全嘗求為太子妃,達開以福瑱非令主,不允。
2
或曰,達開初有一子二女,二夭死,存者祇次女筠照耳。金陵下後,年才十七,飄然若仙。達開引兵獨出,筠照日侍秀全,甚愛憐之。及官兵壓城,筠照變服遁走,至錫山為丐婦,人無知其為石氏女者,後竟以寒餓死。好事者葬之於斗門,筠照殆即綺湘也。

文字》

1
漢文之源,始於契書,如八卦畫。指事而已。稍後乃有象形。或同時並起。不足,繼之以會意,諧聲。猶不足,終之以轉注,借,而六書備矣。指事,象形最單純,謂之文。會意以下四類,乃孳乳相生,謂之字。在於竹帛,謂之書。六書有古文、大小篆之別,然刪除重復,約僅九千餘字。至秦,始變隸書。至漢,又有章草。蓋文化愈進,事物日繁,篆籀書寫,太費日力,不適於用,漸趨簡易,自然之勢也。
2
唐初,佛經入中土,我國文字遂受小挫。猶幸佛經名詞,終未通用,故漢文得以保留至今。自是歷代通俗杜撰,輾轉附益,字書乃多至四萬餘字。然尋常日用,率不過三四千字而已。
3
光、宣之交,譯學大昌。好學之士,於漢文之外,分習英、法、德、俄、日諸國之今文,更進而兼習希伯來、希臘、辣丁之古文,以推闡中外古今之物理,而觀其會通。其譯自日本文者,連篇累牘,雖有我國之可替者,亦舍而不用矣。

中外文字之比較》

1
文字孳乳,以西洋為最速,我國為最遲。或即據文字之增加,以考一國文化之進步,似未可據為典要也。我國文字,自蒼頡造字至漢許氏《說文》,其數為九千五百五十三字。此後則歷代皆有增加,至《康熙字典》,僅得四萬二千一百七十四字。以年代計之,則平均所增,歲僅二三字而已。持是以考泰西各國文字,其孳乳之遲速,有不可同日而語者。茲即以英國考之,在十七世紀之末,通用字典僅五千餘字,今則已達四十五萬有奇。其文字孳乳之速,真有令人不可思議者。然謂其為多字之國則可,謂其文字之增加,即為一國文化進步之特徵,似尚有說焉。試即中外文字增加遲速之故而詳考之,知文字多寡,未可與一國之文化為比例也。
2
夫我國文字,今不過四萬有奇,識者以為少,固矣。然此四萬餘字中,人所習用者,亦惟三四千字。以此三四千字作為文章,意無不達,言無不足,而無周轉缺乏之患,此其故何哉?蓋以我國文字與泰西異,其妙用在能累而成文,及六書之變化,故字少而周於用,與夫泰西之一字一義、一物一名者有間矣。泰西雖亦有一字數義者,然多見於動字,其他名詞為數甚少。姑舉一二例以比較之,如一二三四等之數目字,我國由一以至萬,所用之字,去其同者,僅十三字足以代之。若英文則需二十九字,法文則需二十三字,其他各國或倍之,或數倍之,要未如我國字之簡而顯者也。蓋數目字以我國為最簡,尤以我國為最明瞭。法雖少於英,較英尤拉雜累贅。如曰九十,彼不直曰九十,而曰四二十十。蓋四個二十合為八十,再加十則為九十也。此等文義,在他國人聞之,非精於數學者不能遽辨。此其一也。又泰西文字,凡一物,則多錫以專名。夫天下萬物本無窮盡,若一一錫以專名,雖數千萬字,亦有時而窮,殊不若我國之累而成文,用字少而名物多也。茲任舉一字以為喻,如皮毛之「皮」字,在我國則可用作書皮、樹皮、地皮、象皮、羊皮等。即以一「皮」字為名詞,而以「書」、「樹」等字為形容詞,字少而義賅。在西洋則皮字為一名詞,書、樹、地、象、羊各為一名詞,而書皮、樹皮、地皮、象皮等又各為一名詞。即以上數詞計之,在我國僅用六字,即皮、書、樹、地、羊、象六字而已。在泰西則需十一字矣。即皮、書、樹、地、象、羊、書皮、樹皮、地皮、象皮、羊皮。英、法、德皆然。此又其一也。
3
匪特此也,英國之形容詞、動詞,或以形容程度之不同,或以動作時候之不同,每字皆有三變體。動字有時則有四變體、五變體者。既因時候之不同,復因發言之人及雙單數而各異。如是非之「是」字,在我國,固無論時候之遷移,發言人為誰何,及是否為雙數、單數,概用一「是」字而已。英國一「是」字,則有八體。如,,,,,,,。譯義同為一「是」字,乃因時候異,數目異,言者異,於是字之形體,亦因之而異矣。我國雖亦間有此例,如《爾雅》「初哉首基」十六字,皆訓為「始」。然其用則甚寬廣,不以時間數目限制之也。且加以假借、引伸,復不能以一「始」義縛束之也。其他歐西各國,與英國略同,字雖一義,而其因時候、數目、陰陽及發言人種種關係,字形即有若干之變體,德、法較英為尤甚。此雖為泰西各國文字之妙用,然其字數之多,亦其一大原因也。
4
且我國文人好用古字,故每為文,常搜羅古書中之僻字而用之,以為矜奇。而其所用之字,自皆有本原,人於是皆以為博,曾未敢有以杜撰之字為文者也。泰西則不然,凡一代文豪,一國文章事業即任其操縱,文法、字體,凡出於文豪之改變者,舉國莫不遵之,其他皆非所問,此與我國適成反比例。文字增加遲速之故,與此亦有密切之關係者也。輓近泰西科學昌明,即科學名詞一項,已達二十餘萬字。而此二十餘萬字,譯為我國字,以最通習之數十字,即足以賅之,此人之所習知也。雖曰於譯義容有未盡,然較諸泰西僅錫專名多無意義可尋者,猶有間焉。綜此數例,知泰西文字所以多於我國者,在不知累而成文也。不知累而成文,字數雖多,徒增其煩擾而已。且我國文字之妙用,尤不止此。其精粹盡在六書,六書之體備,文字之用亦備,雖歷百世而不增,亦自無缺乏之患,可斷言也。

滿文》

1
滿洲舊無文字,其始普通用蒙古字為書信,最不便者,即本國之語言,亦必翻譯為蒙古語。太祖雖解蒙古文,通漢文,而部民蒙昧不解。明萬曆己亥二月,太祖因命額爾德尼榜式,榜式,一作傍什,又作幫實。蕭大亨云,能書者之稱也。有侮慢之者,罰馬一。天聰辛未七月始停止,但稱筆帖式。惟達海、庫爾纏等,仍得稱榜式。國初,內三院滿洲大學士謂之榜式,漢軍大學士亦稱榜式。及噶蓋札爾克齊製國語,創立滿文。額爾德尼以為難,太祖因諭之曰:「集蒙古字為之,其事不難。例如『阿』下合一『麻』字,非『阿麻』乎?滿洲語,阿麻,父之義。『額』字下合一『墨』字,非『額墨』乎?滿洲語,額墨,母之義。以蒙古字合滿洲之語音,聯絡成句,即可因文見義矣,吾籌此已悉,汝等試書之,有何不可?」於是遂制國書。
2
太宗朝,達海榜式達海所譯有《刑部會典》、《素書》、《三略》、《萬寶全書》,未竟者,《通鑑》、《六韜》、《孟子》、《三國志》、《大乘經》等。立字母十二,名曰十二兀柱頭,一曰十二字頭。所載與漢文反切相類。如「墨」為「不黑」,「空」為「溼通」之類。或一語為一字,或數語為一字,意盡,則以兩點節之。其書左行,與漢反。文移書疏之制,滿文則自後而前,漢文則自前而後,凡宮殿榜書,率用滿、滿、蒙三體字。波撇略似漢隸,蓋蒙古字本從隸書變出,而滿書又從蒙古變出,旁加以點,是以仍近漢隸也。太祖朝之滿文,稱曰無圈點檔案。太宗廟之滿文,稱曰有圈點檔案。自是音義益詳,亦如籀變小篆,隸變八分,踵事而增,日趨精密矣。
3
達海,姓覺爾察,九歲通滿、漢文義,弱冠草太祖詔令,奉命翻譯《大明會典》及《素書》與《三略》,太祖稱善。天聰壬申病卒,諡文成。後祭酒阿理瑚請從祀兩廡,韓文懿公菼曰:「海造國書,一藝耳,未合從祀之例。」事遂止。
4
康熙癸丑四月,諭學士傅達禮:「滿、漢文義照字翻譯,可通用者甚多,後生子弟漸致差謬。爾可將滿語照漢文字彙,發明某字應如何用,某字當某處用,集成一書,使有益於後學。」

聖祖命纂清文鑑》

1
聖祖慮滿文之口傳筆授,或有異同也,乃命別類分門,一一排纂,勒為《清文鑒》一書,以昭法守。

高宗增定清文鑑》

1
高宗以《清文鑑》一書雖已詳審,而惟未及音譯。乃復指授館臣,詳加增定,為部三十有五,子目二百九十有二。每條皆左為清書,右為漢語。清書之左,譯以漢音,用三合切韻。滿洲、蒙古、漢字為三合。漢書之右,譯以清書,惟取對音。以清書之聲,多漢字所無,故三合以取之。漢字之聲,則清書所具,故惟用直音也。如開章六字,則用直音,如阿、額、伊、鄂、烏、諤,餘用二字合音,如納訥、阿額、伊鄂、呢儺、努懦、烏諤。
納阿
衣、訥額衣、呢伊衣、努烏衣、懦諤衣,而輕重緩急,由是分矣。

蒙文》

1
元初施用文字,用漢楷及畏吾字。畏吾,元時西北部名,或作畏吾兒,亦作畏兀兒,亦有作衛兀者,今定為輝和爾,見《元史.博囉哈雅》及《釋老傳》。博囉哈雅,原作布魯海牙。即唐之回紇也。簡稱之,直回字耳。故元於國子監學外,有回回國學。世祖即位,命國師吐蕃帕克思巴原作八思巴。製蒙古新字,字僅千餘,其母凡四十有一,曰察漢脫魯格,其相關紐而成字者,則有韻關之法,其以二合、三合、四合而成字者,則有語韻之法,而大要則以諧聲為宗也。至元己巳,詔頒行於天下。其詔曰:「朕惟字以書言,言以紀事,此古今之通制。我國家肇基朔方,俗尚簡古,未遑制作,凡施用文字,因用漢楷及輝和爾字,以達本朝之言。考諸遼、金及遐方諸國,例各有字。今文治寖興,而字書有闕,於制為未備,故特命國師帕克思巴創為蒙古新字,譯寫一切文字,期於順言達事而已。今後凡有璽書頒降者,並用蒙古新字,仍各以其國字副之。」嗣又於州縣各設蒙古字學教授以教習之。
2
四十一字母中,計元音七,諧音十七,雙音七。其字略如結繩形,書寫之式,與滿文同,皆自上而下,自左而右也。駐防各省之蒙族,百人中鮮有二三諳此者,惟通行於內外蒙古耳。

青海蒙文不常見》

1
蒙文字母四十一中,亦有別,一為蒙古字,一為託忒字。蒙古字通行於漠南北及青海。託忒字則盛行於西域,而亦輸被於青海。故青海蒙文性質,亦非純粹。或言準噶爾字書名「託忒」,唐古忒本作託忒,是蒙古文字與唐古忒本同派異流也。青海盛行唐古忒文,若蒙文,則不常見。蒙人之識本文者蓋寡,惟公牘猶沿用蒙文。二十九旗之內,如和碩特北左翼旗、西右翼中旗等,自旗主以至百姓,竟有目不識丁者。遇有公務,公文由本管盟長處文牘官兼辦,或由青海辦事大臣之繙譯官代辦,文義乖謬,仍藉言語通之。咨部之件,用漢文函達理藩部,飭檔房代辦,一紙文牘,聊以存案。蓋唐古忒文,無論蒙古、番族,人人能通其音,以文字與言語連結為用。通行番語,不能離番文,學習梵經,更不能不偏重番文,其勢然也。蒙民幼時,本文字母尚未熟讀,便授以梵經讀法,久而日用數目等字,亦利用番文而不可改,蒙文荒廢,遂不可問矣。

禁止蒙古行用漢文》

1
內外札薩克、汗王、貝勒、貝子、公、台吉、塔布囊以及蒙古官員閒散人等,遇有稟牘呈詞等件,不得擅用漢文,違者照違制例科罪。其代書之人,交地方官遞解回籍,嚴加管束。若事涉詞訟,代寫漢字者,無論有無串通唆教情事,均按訟棍律治罪。同、光以來,此例漸弛。光緒丙午丁未間,科爾沁親王自赴日本游學,歸而設立學校,且兼課蒙人以漢文矣。

回文》

1
回文與土耳其文同,橫衍右行,有字頭二十八,分古字母及今字母兩種,西域行之。徙居內地之回族,間亦有解此者。

藏文》

1
藏文,一曰唐古忒文,出於希伯來,與畏兀兒文同。繕寫之法,由左行右。以煙為墨,以竹木削錐為筆。其字母音韻與漢文同,因漢文字母亦釋神珙所傳也。惟漢文音韻,如《字彙》所載為三十二字,中有兩句係五言,藏文全係四言,故字母僅三十字。而漢文三十二字,大半有音無字,假借亦多。藏文皆有音有字,亦無假借。其母音二,父音二十有八。藏人以佛教為文學,而佛經多用藏文,學喇嘛者必先習之。

西康文》

1
西康番人概習藏文,其傳世之書,佛經之外,醫卜星相及記事、歌唱等書皆有之。惟與漢文不同,語言亦異,語文不通,故政治隔閡,所以難於用夏變夷也。光緒丙午,邊務大臣趙爾豐以裏塘、巴塘之改流也,文告宣布,語言諮詢,必用舌人,舌人不良,行政大有窒礙。遂於丁未春,奏揆經費,委吳嘉謨充學務總辦,選聘川中文士張卜翀出關設立學校,擇番中幼年子女,教以漢語漢文,說禮樂而敦《詩》《書》。初於巴塘、裏塘、河口、鹽井、定鄉、稻城、貢覺嶺興辦。宣統庚戌,推廣於江卡、乍了、察木多、德格、白玉。辛亥,三岩、貢覺、甘孜、絨壩、登科均設學校焉。甫屆三年,巴塘之男女學生已能作數百言之漢文矣。

苗文》

1
苗族種類繁多,亦有文字。間有斫取樹枝,部其修短鉅細,標準一事,以識遺忘者,亦猶漢族上古之結繩紀事也。
2
貴州永寧州有紅巖,千仞壁立,上有字數十,人名之曰紅巖之碑。或謂為殷高宗克鬼方時,勒石以紀功者,於是強為之音義而成一銘。然其文似蝌蚪文而非,博古家以為古無是等文字,蓋苗字也。
3
倮儸在諸苗族中文明程度最高,未被漢族征服時,已有組織政府之能力。其文字自上而下,自左而右。一字一音,有千數百異形之字。書以左手,發音頗類日本語。先名詞,次動詞。不知印刷,書籍皆牛皮謄寫,後亦用紙。所載者則婚嫁、喪祭之禮儀,及占吉凶之法。能讀此書者稱為鬼師,人叩以禍福,但披書三四即為決之。婚喪祭祀,多用鬼師以主其事。用鬼師處漸少,讀書者亦漸減。鬼師常謂人曰:「昔年讀書者多被國王寵用,今無所用,誰復為此!」蓋彼謂讀書遭造物忌,必致絕嗣,殆以讀書為冒險事業也。

瑤人圓印篆文》

1
瑤人在貴定,勤耕種,暇則採藥,沿村行醫。有書名曰《榜簿》珍為祕笈,書皆圓印篆文。

韙書》

1
雲南曲靖府山中有爨人,垢夷之後也,另習一種文字,以字母連合之,謂之韙書。

罷夷字》

1
罷夷字,大約襲爨字而為之。漢時有納垢酋之後阿呵者,為馬龍州人,棄職隱山谷,撰爨字,字如蝌蚪,二年始成。字母一千八百四十有奇,夷人號為書祖。

麼些文》

1
雲南麼些種人有字,專象形,人則圖人,物則圖物,以為書契。

錢收齋讀書法》

1
錢牧齋極淹貫經史之能,其讀書法,每種各有副本,凡遇字句新奇者,即從副本抉取,粘於正本上格,以便尋覽,供采擷。蓋以正本或宋元精刻,不欲輕用丹黃也。

聖祖好學不倦》

1
聖祖英姿天縱,於書無所不窺,衡石自程,即秦始皇亦無其勤敏,雖老而好學不倦。當時所灑宸翰,未必皆屬己出,其捉刀者為高江邨士奇,故高於當時最承恩眷。高復物色二人,養於宮中,終其身弗令出外,其後竟殺之以滅口。

閻百詩多讀書》

1
徐健菴尚書嘗直起居注,聖祖問曰:「古人有言,使功不如使過,此語出何處?」徐不能對,歸以問閻百詩,以百詩多讀書也。百詩謂宋陳良時論有「使功不如使過」題,通篇俱就秦穆公用孟明發揮,應是昔人論此事者,第不知出何書耳。

讀書強記法》

1
張稷若嘗云:強記之法,每讀一書,遇意所好,即劄錄之。錄訖,乃朗誦十餘遍,黏之壁間。每日必三十餘段,少亦六七段。揜卷,輒就壁間觀所黏錄,日三五次以為常,務期精熟,一字不遺。黏壁既滿,乃取第一日所黏者投笥中,俟再讀有所錄,補黏其處,隨收隨補,歲無曠日。一年之內,約得千段,數年之後,腹笥自富。

邢懋循讀書用連號法》

1
邢懋循嘗言:其師教之讀書,用連號法。初日誦一紙,次日又誦一紙,並初日所誦誦之。三日,又并初日所誦誦之。如是漸增,至十一日,乃除去初日所誦,每日皆連誦十號,誦至一週,遂成十週,遂成十週。資稟即中下,已無不爛熟矣。又擬目若干道,書之簽,貯之筒。每日食後,黏十簽,講說思維,令有條貫。逮作文時,遂可不勞餘力矣。

徐華隱讀書法》

1
錢文端公陳群少嘗請益於徐華隱曰:「何以博耶?」華隱曰:「讀古人文,就其篇中最勝處記之,久乃會通。」後述於朱竹垞,朱曰:「華隱言是也,世安有過目一字不遺者耶?」文端嘗舉以為讀書法。

盧抱經讀書》

1
盧抱經學士文弨勤讀書,未嘗一日廢輟。官中書十年,及在上書房,與歸田後主講四方書院,凡二十餘年,雖耄,孳孳無怠。昧爽而起,繙閱點勘,朱墨並作。几間,無置茗碗處。日且冥,甫散步庭中,俄而篝燈如故,至夜半而後即安,祁寒酷暑不稍間。生平食祿賣文,不治生產,僅以蓄書。聞有善本,必借鈔之,一策之間,分別迻寫諸本之乖異,字細而必工。家藏數萬卷,無不手勘。

閔象南手不釋卷》

1
閔世璋,字象南,歙人。晚歲好觀書,每夜漏下三二十籌,猶手不釋卷。嘗謂人曰:「吾生平不博弈,不美食炫服,不游倡優,無他嗜好也。」居室卑狹,無園亭之娛,坐臥一小室,人每勸其撤材新之。象南曰:「視吾不蔽風雨時何如?且久與之習,如故人,不忍棄也。」

孔某讀圖書集成七遍》

1
康、雍、乾間,翰苑諸人,恃文傲物。袁子才雖雍容風雅,亦卒不能免此。一日,有客不告姓名,力請見,袁令閽人三拒之。已而大疑,因語閽者曰:「客如明日至,可詰其故,並請其書之於紙。」閽者諾。明日,果又至。閽者詰之,不答,曰:「非汝輩所知也。」奉以筆,請書示。客從容袖出一冊,授僕曰:「盡於是矣,希達汝主,予三日後來取。」袁急視之,不覺悚然。蓋冊上分詢百二十事,盡僻典,十之八九皆生平所未寓目者。徘徊堦下,苦思良久,僅得二十條。乃奔告座師尹文端,君亦不能增一字。因折柬盡招詞林諸子,會於督署,萃眾人所得,尚僅五十條。分檢《圖書集成》,得百條。餘二十條,無覓處矣。屆期,客至,索卷閱之,笑曰:「袞袞諸公技亦止此耳!」索筆按條補之,須臾而就。字法蒼勁秀古,不類時家。袁大駭,以呈文端。文端歎賞。因向閽人究客之情狀,閽具對,並曰:「聆其言,乃操山左語者。」遂遍訪山左同僚,始悉為孔林遺脈,《圖書集成》寓目七遍矣。一時翰苑鋒稜,為之大斂。

袁子才看書強記》

1
袁子才自謂幼時記性不佳,故看書必加摘錄,分門別類,以補健忘。閱時既久,積成卷帙,自備作詩文時之獺祭,或談論時作中郎枕祕以期人。然晚年於幼時事,輒能津津道之,蓋凡有聞見,無不筆之於冊,披書握管,寒暑無間也。

胡文忠在軍讀書》

1
胡文忠公林翼在軍時,治經史有常課,仿顧亭林讀書法,使人雒誦,己聽之。日講《通鑑》二十葉,《四子書》十葉,事繁則半之,而於《論語》尤十反不厭。又嘗敦請耆儒與之上下其議論,旁徵列史,兼及時務。迨病至廢食,猶於風雪中講肄不少休。

曾文正勸人讀七部書》

1
曾文正嘗教後學云:《六經》以外,有不可不熟讀者,凡七部書,曰《史記》、《漢書》、《莊子》、《說文》、《文選》、《通鑑》、韓文也。蓋《史記》、《漢書》,史學之權輿也;《莊子》,諸子之英華也;《說文》,小學之津梁也;《文選》,辭章之淵藪也。《史》、《漢》時代所限,恐史事尚未全,故以《通鑑》廣之。《文選》駢偶較多,恐真氣或漸漓,故以韓文振之。

吳子登讀西書》

1
吳子登勤於學,時與泰西初通,而喜研究西人算理。見西士,輒詢問,猶自恨未通貫。又年長不及學拼音,因取西書,每字詢得其解,乃取西字而識以華音,積久竟能讀西書。西人謂不識別國之字而能讀其書者,地球之上,惟吳一人而已。吳,南豐人。

汪柳門精熟史漢》

1
汪柳門侍郎鳴鑾自謂於書無所不窺,而《史》、《漢》尤精熟。某學使思有以難之。一日,叩之曰:「《龔定盦集》有『九月猶開窈窕花』之句,窈窕花何物?」汪不能答。學使轉告之曰:「桂也。班書具在,君殆偶爾遺忘耶?」汪大窘。

于晦若博極群書》

1
賀縣于晦若侍郎式枚,為陳蘭甫京卿澧入室弟子。其提督廣東學政時,督部為岑春暄,頗相得。光緒丁未,改學政為提學使,岑即密奏式枚任之。侍郎博極群書,弱冠即為宿儒所畏。是年廣東師範學校校試,樂清高心博廩生時主講是校,出西北輿地題,頗本《新民叢報》之說。侍郎閱之,即曰:「梁卓如言雖如此,然考某書某書尚有異論。」所舉原原本本,略無遺滯。岑既內陞郵尚,即奏侍郎內用。岑旋出,侍郎亦不容於內,乃拜考察憲政之命。及慈禧太后崩,諡為孝欽,侍郎疏言「欽」非后諡,歷舉往事為證,詞旨斐雅可喜也。

回人讀阿里卜》

1
《阿里卜》,回書名,回人之讀書者,必始於此。

徐宗頊集赤壁賦為詩文詞》

1
華亭徐基,字宗頊,以貢生官訓導。所著有詩文詞,皆集前、後《赤壁賦》,洋洋灑灑數千言,伸之縮之,不出四百餘字之外。卷首有陳文簡公元龍序,集《聖教序》中字,亦如己出。

朱竹垞毛西河之詩文》

1
經師之善詩文者,每以國初朱竹垞、毛西河為言。其實西河非竹垞可比。竹垞文有骨力,卓爾大雅,西河惟善於馳騁耳。竹垞詩淵雅堅厚,取材典則,西河已傷猥雜,氣亦未醇。昔韓昌黎以《孟子》為大醇,《荀子》乃大醇而小疵。邱菽園主政煒萲於竹垞、西河,亦如是云。

葉文敏詩文兼長》

1
葉方譪,字子吉,號訒菴,崑山人,官至尚書,諡文敏。嘗評詩云:「無論大篇短章,每首當具有二十分力量,所謂獅子搏象兔,皆用全力也。」王文簡公少時有句云:「螢火出深碧,池荷聞暗香。」文敏極喜之,取入《獨賞集》。文敏夙著清操,家無餘財,以斯文為己任。詩宗蘇、陸,文宗眉山,生平服膺文簡詩及汪鈍翁文,蓋實兼有二家之長也。

吳改堂工詩文》

1
吳改堂,名燮,吳江人。幼稟奇質,負氣,性耿直,好讀書,能騎射。年十四,從其父半松大令遊京師,所與交多藏書家,改堂從借歸,目識手鈔,窮日不休。嘗製雙袋,佩於左右腰間,讀書有所得,輒移寫之以投於袋。所為詩文,往往為前輩所驚賞。

孫淵如工詩文》

1
孫淵如,名星衍,能誦全部《文選》,而所撰駢文,絕不摭拾《文選》字句。詩有奇氣。三十以後,一意研經。袁子才謂淵如逃入考據,蓋不欲以文人自囿也。

黃詩王文》

1
張維屏嘗曰:「漢有建安七子,唐有王、楊、盧、駱四家,余欲選黃仲則詩、王仲瞿文合刻之,題曰乾隆二仲。」

六詩三筆》

1
建寧朱仕玠、仕琇兄弟,皆官教諭。仕琇工古文,師事朱笥河學士筠;仕玠工詩,為沈文愨公德潛所稱賞,閩人譽之為「六詩三筆」。

李氏兄弟之詩文》

1
乾、嘉間,江左之操制舉業,授子弟以衣缽,取青紫如拾芥者,莫如太倉李氏。李氏兄弟凡五人,曰錫瓚、錫晉、錫鬯、錫珪、錫康,皆登顯第,掇高魁。刊有《映雪齋試牘》,其文皆揣摩風尚,清華流利,漸開道光以後靡靡之風。錫瓚,字秬香,所選《能與集》,與晚年自號蘅塘退士所選之《唐詩三百首》,尤為膾炙人口。其於《三百首》,則自署曰「蘅塘退士」,蓋晚年所輯也。二書皆制舉家之圭臬。《能與集》為小試利器,《唐詩三百首》則試帖雖廢,學者猶吟諷之。然見地故不高,以視沈文愨《古詩源》、阮亭《古今詩選》、曾文正《十八家詩鈔》,覺卑之無高論矣。然《三百首》一書,至今不廢,得毋取徑不高,便於俗學耶?

張黃黎呂之詩文》

1
嶺南詩文學,推張錦芳、黃丹書、黎簡、呂堅四家。呂最後歿。黃、黎兼工書畫,呂遜之。呂為古文,張、黃、黎亦不能及。堅,字介卿,號石颿,番禺人。為諸生時,李南澗見其詩,奇之,由是得名。性兀岸自異,少所許可。豪於飲,高談雄辯,四座皆驚。家貧甚,然胸次落落,無所介,雖簞瓢屢空,笑傲自若也。大興朱文正公珪蒞粵,粵之名士咸被延接,而石颿與二樵尤見稱許。顧蹭蹬名場,老而不遇,抑塞磊落之氣,時發之於詩文,幽豔陸離,奇情鬱勃,不肯作一常語。所著《遲刪集》六卷,文亦附焉。世稱二樵生平所至,求詩書畫者日填於門。硯田所入,足以自給。既歿,人得其手蹟,珍逾球璧。以石颿視二樵,境遇之豐嗇,又或異之,豈造物之忌名特甚耶?二樵,簡字也。

張亨甫詩文甚富》

1
建甯張亨甫孝廉際亮詩文甚富,其自刻者,為《松寥山人初集》、《南來詩錄》、《婁光堂》數種。雲垂濤湧,不可方物。以選拔入都,報罷後,讀書西山,斂才蓄氣,務為函深峻潔之語,體頗近王、孟。一日,攜歌者飲酒樓,或謂曰:「君尚能作豪宕語否?」亨甫大笑,即席為《王郎曲》一章。翼日,又為《眉仙》《秋芙》等行。

朱伯韓工詩文》

1
臨桂朱伯韓觀察琦,嘗從倭文端、唐確慎、李文清諸公游,與聞道學之統。其經術考據,則與曾文正、何子貞、張石洲相切劘。其工詩古文,則與梅伯言、邵位西、張端甫、吳子序、余小頗、陳藝叔、劉椒雲、馮魯川及其鄉人龍翰臣、王少鶴同時各成一家。蓋道光朝魁偉振奇人也。

左文襄不廢詩文》

1
左文襄久在軍中,不廢詩文。章奏文劄緘牘,或友朋酬答,皆取辦於一己。所用書記,供鈔錄而已。晚歲,輯其所作詩文,都為一卷,而署檢曰《盾鼻餘瀋》。

高伯平善詩文》

1
高伯平廩貢均儒,先世為閩人,其祖積為貴州按察使,卒,葬嘉興,遂家焉。六歲而孤,母車孺人教之成立。治經,精聲音訓詁之學,而謹守宋儒家法,不為苟異。文章師桐城方苞,服膺山陽潘四農。訂其文集、詩話若干卷,又手寫姚鼐尺牘刻之。漕督吳文惠公棠欲刻其詩文集,伯平曰:「此不足以辱梨棗也。」

散體文家之分派》

1
國初,散體文以宋犖所選侯方域、魏禧、汪琬三家為最著。方域,字朝宗,號雪苑。禧,字冰叔,號裕齋。琬,字苕文,號鈍庵。琬原本經術,瓣香廬陵,於明,則推重歸太僕。禧與兄祥、弟禮時稱「三魏」,文有理致,而禧筆勢尤雄放,其論事敘事之作,多得史遷遺意。方域初好六朝文,既而步趨史遷,矯變不測.如健鶻摩空,如鯨魚赴壑,雖享年不永,根柢遜於琬、禧,而識解特超,其高才自不可及。同時布衣以文名者,有邵青門長蘅,枕葄經史,力追歸唐,可與雪苑、冰叔抗衡。至遺民之以文名者,則推顧炎武、黃宗羲、陳宏緒、彭士望、王猷定諸人。士大夫以文名者,則推李光地、潘耒、孫枝蔚、朱彝尊、嚴虞惇、姜宸英諸人。中惟虞惇文陶鑄群言,體近廬陵、南豐,彝尊、宸英文善學北宋,餘多不入格。自方苞、劉大櫆繼起,而古文之道乃大明。桐城、陽湖兩派,亦由此起矣。
2
苞嘗與宸英論行身祈嚮,曰:「學行繼程、朱之後,文章介韓、歐之間。」故其論文嚴於義法。今約舉其大恉如下:一,非闡道翼教,有關人倫風化,不苟作。二,凡所涉筆,皆有六籍之精華。三,不可入語錄中語、魏晉六朝藻麗俳語、漢賦中板重字法、詩歌中雋語、《南北史》佻巧語。

桐城文派》

1
方苞,字靈皋,世稱望溪先生,以古文專家之學提倡後進。其論文之言曰:「自南宋以來,古文義法不解久矣。吳越間遺老尤放恣,無一雅潔者。」又曰:「言有序,言有物。有序,要矣,有物,尤要,非讀書而明於事理不能也。」一傳為劉大櫆,再傳為姚鼐。
2
大櫆,字海峰。鼐,字姬傳,世稱惜抱先生。惜抱稟其師傳,覃心冥進,益以所自得,推究閫奧,開闢戶牖,天下翕然推為正宗,世幾有青藍冰水之喻。求學之士,如篷從風,如川赴壑。百餘年來,轉相傳述,徧於東南。由其道而名於文苑者,以數十計,可謂盛矣。論者謂望溪之文質,恆以理勝。海峰以才勝,學或不及。惜抱則理與文兼至。三人皆籍桐城,故世稱為桐城派。歷城周書昌為之語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然惜抱之學,師法家法,殆兼有之。惜抱之世父薑塢編修範,博聞強識,誦法先懦,與大櫆友善。諸子中尤愛惜抱,每談文,必令侍側。惜抱幼時,即喜親大櫆。客退,輒肖其衣冠談笑為戲。故範授以經學,而復使受古文法於大櫆。瑞金羅有高,新城魯仕驥,均受業於建寧朱仕琇,後乃更事惜抱。惜抱主江寧書院,前後二十年。門下著籍者,以上元梅曾亮、管理、婁縣姚椿、寶山毛嶽生及同邑劉開為著。範之曾孫瑩、同邑方東樹、戴鈞衡皆能傳桐城之學,最近則有蕭穆、吳汝綸。
3
開年十四,以書謁惜抱,大奇之,因受業於門,得其學。世咸稱其古文,謂望溪、海峰之傳,藉以不隕也。初,開游浙,過某邑,有人候於門,卒然問曰:「君得非桐城劉先生耶?」要至其家,具盛饌。酒半,告以有母,孀且老,守志數十年,欲乞能文者為壽。前夕,夢其父語之曰:「三日,有桐城劉先生過吾門,非其文不能傳爾母,當固請之。」既復與游山,至一古墓所,有碑曰「宋處士劉開墓」,因目之為處士後身。而開亦戄然自失,知己終不能貴顯也。
4
新城魯氏,傳之其甥陳用光。用光亦受業於惜抱。鄉人化之,多好文章。用光群從,有曰學受,曰溥者。而南豐又有吳嘉賓,皆承魯氏風,私淑於望溪、惜抱,由是江西有桐城之學。
5
廣西永福呂璜與吳德旋處,璜之鄉人有臨桂朱琦、龍啟瑞、馬平、王拯,皆步趨吳氏、呂,而益求廣其術於梅曾亮,由是廣西有桐城之學。
6
桐城之文,末流仿效,不免以空疏相尚。湘鄉曾文正、巴陵吳敏樹同起而振之。敏樹不屑奉一先生之言以自隘,卒其所得,與姚氏無一不合。文正自言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啟之。然尋其聲貌,略不相襲。道不可不一,而學不必盡同。斯言諒哉!
7
文正古文,熟於陽剛陰柔之旨,極其伸縮變化,鏗訇隱轔,自成清越。劉彥和《文心雕龍.風骨》一篇,固文正所心摹手追者。文正門下有武陵楊彝珍、東湖王定安、武昌張裕釗、桐城吳汝綸、遵義黎庶昌。彝珍、定安肉多於骨,長於用復,而短於使單。裕釗善敘事,而規模不免狹小。汝綸習於間架,其銘詞陶鑄《詩》、《騷》,頗堪繼武。庶昌讀書較多,不囿於法,而範圍較廣。此五人者,雖未能各自樹立,然皆文正入室弟子也。龔、魏之學興,偏霸之才,易飾耳目,求其優游揖讓,不詭於正者,海內不過十數人。推原其故,知於古文中求古文,而於古人為文所從事之書,未嘗肄業及之。況古人與不可傳者俱死,其存者糟粕而已。文正一派,久之或當漸絕矣。
8
庶昌之言曰:「本朝文體之正,自方始,洎姚而辭始雅潔,傳至文正,乃變化以臻於大。」非阿好之言也。奉賢訓導周慰曾嘗問南匯張文虎曰:「先生與文正相處久,其論文何以盛推惜抱?」文虎曰:「文正晚年於惜抱文亦不十分滿意矣。」彝珍及善化孫鼎臣、湘陰郭嵩燾、漵浦舒燾、湘潭歐陽勳,亦以姚氏為文家正軌也。

陽湖文派》

1
桐城、陽湖,名為兩派,其實一源。武進錢伯坰受業於劉大櫆,歸而以其師說,誦於友人張惠言、惲敬。二子者,遂棄其聲韻駢儷之學而學古文,號曰「陽湖派」。惠言精研經傳,其學從流而溯源。敬泛濫百家,其學由博以返約。致力不同,而文之澄然而清,秩然有序,質之古人,如一轍也。繼之者有無錫秦瀛、陽湖陸繼輅、宜興吳德旋,德旋又受業於姚鼐。惠言弟子有同邑董士錫,後起者有陽湖吳鋌、謝詠芝。

別裁之文派》

1
國初,天門胡承諾著《繹志》一書。「繹志」者,繹己所著也。根柢於諸經,博稽於諸史,旁羅百家,而又折衷於周、程、張、朱之學,自儗其書為徐幹中論》、顏之推家訓》。然其精粹奧衍,非二書所及。山陰胡天游銳志學韓,語意奇倔,拔出同時諸人之上。道光時,仁和龔自珍、邵陽魏源縱橫學《國策》,廉悍學《韓非》,頗足補桐城之所未逮。自珍勝於源,而偽體頗多。大抵不由唐、宋,專摹秦、漢者,弊每坐此。故詞勝不如意勝,意勝不如理勝也。至漢學家文,則以戴震、汪中、莊述祖為最善。

駢體文家之正宗》

1
古人之文,本不分駢散。東漢以後,駢文之體格始成,博大昌明,至唐而極。自宋至明,日趨卑靡。國初諸家漸次復古,史學如顧炎武,經學如毛奇齡,皆能為駢儷文。吳江吳兆騫以復社主盟,更善斯體。吳偉業稱兆騫與華亭彭古晉、宜興陳維崧為「江左三鳳凰」。然維崧文導源庾信,才力富健,更在兆騫、古晉之上。又江都吳綺、錢塘章藻功,亦與維崧齊名。而綺才稍弱,藻功欲以新巧勝二家,又遁為別調,故亦遜維崧一籌。惟錢塘吳農祥、益都馮溥,以為與維崧相並。其後繼起者,山陰胡天游為最。天游以博綜之才,出以淵茂,橫絕海內,袁枚師事之。而所造不同,獨其才氣足以聳動一時,故上自公卿,下至市井負販皆重之。所惜俗調偽體,汰除未盡,不免為後人訾議耳。
2
昭文邵齊燾規橅魏晉,風骨高騫,於綺藻豐縟之中,存簡質清剛之制,一時風氣為之大變。如王太岳之簡潔蒼老,劉星煒之清轉華妙,吳錫麒之委婉澂潔,洪亮吉之寓奇氣於淳樸,莩新意於古音,孫星衍之風骨遒上,思至理合,孔廣森之力追初唐,藻采昳麗,曾燠之味雋聲永,別具會心,是皆遵循軌範,敷暢厥旨,堪為一代駢文之正宗。故全椒吳鼒嘗合袁、邵、劉、孔、吳、曾、孫、洪為駢文八大家。鼒之駢文,蓋亦以沈博絕麗稱者。
3
八家之外,儀徵有阮元,陽湖有劉嗣綰、董基誠、董佑誠,臨川有樂鈞,鎮洋有彭兆蓀,金匱有楊芳燦、楊揆,仁和有查初揆,桐城有劉開,上元有梅曾亮,大興有方履籛,其文皆閎中肆外,典麗肅穆,足以並駕齊騖。武進李兆洛志在通駢散之界,一心復古,所選最精。其自製文,亦多上法東京,力爭崔、蔡,文境尤高。而泗州之傅桐、長沙之周壽昌、秀水之趙銘、湘潭之王闓運、會稽之李慈銘,則皆其後起者也。長沙王先謙因又合孟塗、伯言、二董、彥聞、味琴、荇農、桐孫、壬秋、方伯為十大家,以繼前八家。十家之文,大率皆氣清體,大率皆氣青體潔,宗尚不出兩漢、六朝、初唐。而㤅伯尤詞旨淵雅,體格純淨,直欲近掩洪、孫,遠跨徐、庾。㤅伯後,孫同康之精雅,皮錫瑞之疏鬯,王先謙之簡潔,亦不愧為一朝之後勁。蓋自乾、嘉以還,駢文體格始正,作者亦始極其盛,若陽湖劉可毅之研《都》鍊《京》,熟精《選》理,亦能樹一幟於諸人之後矣。

黃梨洲論文》

1
黃梨洲撰《明文海》,所閱明人集,幾至二千餘家。如集中首篇桑悅《北都》、《南都》二賦,朱竹垞著《日下舊聞》時,搜討未見,論者稱為一代文章淵藪。其論文有曰:「唐以前句短,唐以後句長;唐以前字華,唐以後字質;唐以前如高山深谷,唐以後如平原曠野。故自唐以後為一大變,然而文之美惡不與焉。其所變者,詞而已矣。其所不可變者,雖千古如一日也。」此足以掃近人規橅字句之陋矣。

傅青主不喜宋後文》

1
傅青主不喜宋後之文,嘗曰:「此所謂江南之文也。」於歐陽永叔亦力詆之。嘗書《集古錄》後曰:「此老真不讀書。」

侯朝宗一夕補文》

1
侯朝宗豪邁不羈,以明經累舉於鄉,輒報罷。明亡不仕,益放意於聲伎。已而悔之,發憤為詩古文,倡韓、歐學於舉世不為之日。嘗遊吳下,將刻集,集中文未脫稿者,一夕補綴立就,人益奇之。

吳慶百草露布》

1
錢塘吳慶百徵君農祥,嘗應李文襄公之芳聘。時文襄以蕩寇功督兩浙,建牙於衢,以扼閩衝。羽葆棨幢,吏從帶弓韃,夾階立,上謁者或不敢仰視。吳至,長揖之。明日,宴於射堂,軍中以鳴鏑射戟枝侑酒。酒半,文襄離席起,酌金叵羅壽吳,請草露布。吳且飲且口占,授書吏,一坐盡傾。久之辭去,為畫便宜數事,文襄再拜曰:「感君良箴,吾曩者知君不盡,乃以為文士也。」

王崑繩評訂文章練要》

1
大興王崑繩,世稱或庵先生。晚年與李剛主師事顏習齋學禮,終日正衣冠,對僕隸,必肅恭。慕漢諸葛武侯、明王文成,而目程、朱為迂闊。常自負有經世學,雅事箸作。其《評訂文章練要》一書,時為潁州寧世簪、桐城戴名世所同閱,歙縣程城參正之。蓋以評文之法,評經書及史子集,雖不脫明人積習,然語中肯綮,津逮後學,厥功甚偉。
2
書分六宗百家。六宗曰《左傳》,曰《孟子》,曰《莊子》,曰《楚辭》曰《戰國策》,曰《史記》。百家之類三:公、穀、管、韓諸家一也,《漢書》以下諸史二也,漢、魏諸名家集三也,六朝而下不與焉。簡練精要,以為規矩準繩,詳而說之,以盡乎文之變。嘗曰:「《六經》者,文之祖。六宗別子為祖,而各立門戶以為宗。百家不能出六宗範圍,六宗不能出《六經》範圍。究之,惟以道為歸而已。」城序其書曰:「每聽先生論文,如淮陰侯登壇,蕭、曹為之屏息。如吳札觀周樂,見微而知清濁。如宣尼贊《易》,盡三極之道,高明廣大而不外乎中庸。」其所評訂文章,遠勝鹿門、月峰諸家矣。

吳山尊選八家四六文鈔》

1
全椒吳山尊鼒選《國朝八家四六文鈔》,八家云者:錢塘袁簡齋枚、昭文邵荀慈齊燾、武進劉圃三星煒、曲阜孔顨軒廣森、錢塘吳穀人錫麒、南城曾賓谷燠、陽湖孫淵如星衍、陽湖洪稚存亮吉也。山尊為吳穀人弟子,恪守師說,不敢越雷池一步。其選駢文,藉闡宗風,故去取較隘,人比之為桐城派古文是也。國朝駢文,以山陰胡稚威天游為第一,而江都汪容甫中亦表表者,皆在吳穀人之前,而山尊選本,寧缺不錄,又何疏耶?

穆慶能為駢體文》

1
吳門蔣氏,有小奚奴名穆慶,能為駢體文。一日,許穆堂侍御過其宅,聞鸚鵡吟云:「春日晴和,新鶯百囀。秋風蕭瑟,病蝶孤飛。」絕妙好辭也,穆堂大異之。及詢主人,始知為慶所撰以教鸚鵡者,為之歎賞不置。

姚梅伯擅駢儷文》

1
姚梅伯,名燮,與魏默深、龔定菴、莊劍人同時。才氣學術,足以凌轢魏、龔,蔣非其敵也。著書數十萬言,《駢儷文榷》為最高。死後名不甚彰,當世崇拜魏、龔,而無人知有姚,名位限之耳。

學師誤改御製文》

1
有黠士不禮於學師者,屢戒飾之,佯作驚懼悅服狀。具呈文,請批閱,學師信其誠,為月旦焉,多所竄易,不意所呈皆御製文。士以擅改御撰首告,幾罹不測,乃重賂而寢其事。

李次青好四六文》

1
粵寇亂時,李次青方伯元度接統徽州防軍,以代張文毅公芾。甫三日,軍潰,徽郡失守。曾文正恚甚,奏請擬正軍法,奉旨從寬戍邊。其實文正深愛其才,非果欲殺之也。李謝罪稟有云:「君子原愛人以德,覆之而又培之;宰相有造物之權,知我何殊生我。」文正援筆批其後云:「好四六,好文章,好才情。」

德宗幽思賦》

1
有周易者,嘗隨王文勤公文韶於京邸。文勤常言,德宗文詞斐然可觀,好用成句,操觚弄翰,頗似翰苑中人,蓋得於翁叔平相國之教為多。光緒庚子秋,兩宮西狩,某國駐兵瀛臺,有小冊流落市中,周獲之,中有《幽思賦》一首。後半草稿,幾不可辨。皇甫鵬九為尋繹之,不可思擬處,輒從蓋闕。自序有云:「閔予小子,遭家不迼,天夭是椓,國步艱難。念荓蜂之辛螫,思負贏之恩勤。讒口囂囂,憂心惙惙。母氏聖善,我無令人。鴞毀室兮堪憐,烏瞻屋以誰止?懲前毖後,蹐厚跼高。爰為此賦,聊以寫憂。」其辭曰:「獻歲兮發春,羲序兮寅賓。感韶華之易逝兮,倏千門萬戶兮迎新。天既付予有家兮,乃遺大投艱於朕身。憫四海之畎逆兮,悲世難之方屯。追孔聖之立德兮,永念予兮沖人。呼昊天以罔極兮,傷我生之不辰。伊余情之信芳兮,椒酒進兮將飲。念椒專佞以慢諂兮,夫安知其不為鴆。既干進以務入兮,宜浸潤以為譖。余以蘭為可恃兮,乃佩之以施紟。羌無言而寡實兮,如寒蟬之口噤。覽椒蘭其若茲兮,矧蕭艾之可任。哀眾芳之蕪穢兮,懲群小之䫖䫴。人之度量相越兮,固各分乎淺深。且夫天地為鑪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鴻鈞鼓盪而布化兮,歷四時而成功。惟陽和之煦物兮,喜春光之融融。聖人體天而為治兮,乃陶鑄夫群蒙。萬物除舊而布新兮,窮則因時而變通。伊列聖之在天兮,陟降在吾左右。薦時物之芬芳兮,奠椒漿兮桂酒。神恍惚其詔語兮,巫咸占之而旡咎。躋堯舜而抗行兮,勿步趨夫桀紂。奉先功以照下兮,此句原本不可辨,細玩之,用《楚辭》成語也。賴疏附兮先後。苟屈心而抑志兮,奚忍尤而攘詬。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王之所厚。荃不察余之中情兮,乃信讒而齊怒。固時俗之工巧兮,余終不改乎此度。時溷俗而嫉賢兮,好賢而蔽惡。孤子吟而抆淚兮,介子忠而立枯。鳳皇在笯兮,雞鶩翔舞。深宮既邃遠而莫叩兮,渺九閽之孰籲。豈余身之憚殃兮,念民彝之攸斁。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又焉能忍而與之終古。亂曰: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交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改節。眾口兮鑠金,積毀兮銷骨。命不可說兮,熟知其極?□□□□□□□□□天地為囚兮,詩書梏桎。心菀結而不解兮,思蹇蹇而不釋。」全篇幽怨哀豔,變《雅》《離騷》之遺,惟其中有借用《楚辭》原句者。然有此才而遭孝欽后之壓抑,君子悲之矣!

張文襄惡六朝文字》

1
張文襄公最惡六朝文字,謂南北朝乃兵戈分裂道喪文敝之世,效之何為?凡文章無根柢,而號稱六朝駢體,以纖仄拗澀字句強湊成篇者,必黜之。書法不諳筆勢結字,而隸楷雜糅假託包派者,亦然。謂此輩詭異險怪,欺世亂俗,習為愁慘之象,舉世無寧宇矣。果不數年,而大亂迭起,文襄之言遂驗。

譚樊壽張文襄文》

1
張文襄開府兩湖,值六十壽辰,時仁和譚復堂大令獻,主武昌經心書院講席,譔壽文逾二千言,竟體不用「之」字,以避文襄名上一字也。文襄亟稱賞之。又文襄七十壽辰,壽文以恩施樊雲門方伯增祥所撰駢文為最長,亦二千餘言,由電報局分日拍發,中有四句云:「不嘉其謀事之智,而責其成事之遲;不諒其生財之難,而責其用財之易。」意謂文襄外任四十餘年,凡所興作,輒遭部臣齮齕故也。文襄以其抉出一生心事,激賞之,擊案大呼曰:「雲門誠可人哉!」雲門又以文襄禁止學界沿用日本名詞,亦敘入,有句云:「如有佳語,不含雞舌而亦香;盡去新詞,不食馬肝為知味。」即指此也。

陳石遺自定文》

1
侯官陳石遺學部衍嘗曰:「生平無韻之文,無慮二三千首。教授京師、武昌各學校,說經之文數百首,論史之文數百首,論文之文百十首。佐幕臺北、武昌,草奏書札數百首。賣文上海十年,壽言數百首,雜報論說各數百首。而少時里居,課經義、治事、詞章於書院者,不數焉。尚有數百首,屬於記載、告語各類。不於吾身尚存,擇其稍雅馴者,都為一集,則前所云二三千首中,流落人間,必復不少。異日有攈拓旁逑,謬附知言而代梓之者,則多非吾心所願存。死者雖未有知,而隱隱不甘之情,鬱於天壤,亦何惜不預為之所也。」

制義至本朝而極盛》

1
制義始於宋而昌於明,自洪、永以逮天、崇,三百年中,體凡數變,至本朝而極盛。開國之初,屏除大、崇險詭之習,而出以深雄博大。如熊伯龍、劉克猷,其最著於時者也。康熙後,益軌於正。韓文懿公菼為之宗,桐城二方以古文為時文,允稱極則。外若金壇王氏、宜興儲氏,並堪驂靳焉。雍、乾間之墨藝,則尚排偶,而魄力雄厚,頗難猝辨。擇其醇者,即獨出冠時。若夫嘉慶,則當路諸臣,研覃典籍,士子競援僻簡以希弋獲矣。

制藝之興廢》

1
順治開科,沿明舊制,首場《四書》藝三篇,經藝四篇。次場論一篇,表一道,判五條,試《五經》者並作詔誥。後場策五道。時龔鼎孳方為給事中,請用詩,去策,改用奏疏。不許。定勘試卷例,首嚴弊倖,次簡瑕疵,前場以明理會心不愧先儒者為合式,後場以出入經史條對詳明者為合式,於是得雋之卷,謂之中式。康熙癸卯,停止八股文,減試一場。首場以策,二場以論、表、判。尋以禮部侍郎黃璣疏言不用經書為文,則人將置聖賢之學於不講,恐非朝廷設科取士之深意,請復舊制。許之。乾隆癸酉,高宗命方苞選錄《四書》文以為程式。丙子,移經文於第二場,會試作表一道,鄉試並論去之。尋易表以五言八韻唐律,又於首場增作性理論。論題初專用《孝經》,後兼以性理、《太極圖說》、《正蒙》命題,而統名之曰「性理論」。屢頒諭旨,釐正文體,以清真雅正為宗。至壬寅而移八韻唐律於第一場,移性理於後場。癸丑,裁性理,而於次場以《五經》並試。其制行之百數十年,固未易也。降至光緒戊戌,德宗詔廢八股文、八韻詩。旋復之。辛丑,改定首場論五篇,二場策五篇,三場經義三篇。乙巳,下詔停科舉,而八股文遂廢。
2
應試之文,功令所關,精益求精,作者林立,二百數十年來,不勝枚舉。其文體最正者,順治時,熊伯龍、劉克猷雄渾雅健,開風氣之先。康熙時,韓菼精潔古雅,上結主知,天下奉為舉業正軌。桐城方舟,字百川,苞之兄也,亦以文名。菼見其所著,歎曰:「此於三百年作者外,自成一家者也。」後人以其昆季之文,與淳安方楘如文合刊,謂之《三方合稿》。錢塘陳兆崙年十二,為制藝即工,楘如等見之,大加賞異,後果為文章宗匠。桐鄉俞長城論古有識,《四書》文獨闢町畦,所著《可儀堂稿》,句法短峭,削盡膚辭。嘗選古今制藝百二十家,始宋王荊公,訖國初諸老,每家各有小序,尤為大觀。至若尤侗、王廣心之作,薰香摘豔,文有賦心,當時稱為「尤王體」者,則稍雜矣。大抵制藝正宗,不外清奇濃淡。淡極則變濃,濃極則變淡,過清則思奇,過奇則思清。消長乘除,亦如漢、宋兩學之互相起伏,要以駮而不醇為戒。蓋醇則天下治,駮則天下亂,世運文運,息息相通。觀於國初與晚近之制藝,益信而有徵。自停科舉,興學校,改良教育,搜輯教材,於是有教科書及教授書之發現。吾國之文字,又煥然一新,是亦今人所謂進化也。

郭寧玉父子工制義》

1
郭寧玉,廣濟諸生也,為陳敬中之徒,其制藝有聲於時。嘗東游吳門,吳人得其文,輒傳示家塾,為童子橅本。歸而授徒江上,嘗大會里中兒作文,評甲乙,輒豫決其貴賤壽夭,一時號為「冰鑑」。既久次諸生,稍稍厭苦之,於是謝冠服,以嚮所聞諸師者課厥子。子存會,亦為諸生,又有聲,乃大喜。為里人作慶弔文字,求者無虛日。至,輒濡毫脫稿,無倦容。存會鮮兄弟,而體羸弱善病,課之肅,不中程,輒譙讓,雖親故微諷之,不少貸也。

吳卜臣發憤作制藝》

1
吳之枚,字卜臣,無錫人,世居邑之閭江。少喪父,家貧,年十八,未知書,樵採以養母。會以逋賦為縣吏所辱,或云為諸生則可免,乃發憤讀書。孫祁雍教之作制藝,之枚晝夜苦讀,食止粥一盂,虀數莖。秦道然聞而餽之食,之枚笑而卻之。

王仲瞿制藝險怪》

1
秀水王仲瞿孝廉曇博學能文,屢入禮闈,皆以制藝涉險怪被黜。嘉慶壬戌會試,次題為「道之以德」一節,文有云「恥者為七情中所不可見之人情,格者為六官中所不能奏之考績」二語,是可知其怪僻矣。

詩學名家之類聚》

1
國初,詩家有聲者,如錢謙益、吳偉業、龔鼎孳為江左三大家,皆承明季之舊。而曹溶詩名亦與鼎孳相驂靳,大抵皆步武何、李也。新城王士禎枕葄唐音,獨嗜神韻,含蓄不盡,意有餘於詩,海內推為正宗,與秀水朱彝尊、宣城施閏章、海寧查慎行、萊陽宋琬所彙刻者,曰《六家詩》。彝尊學富才高,初宗王、孟,其後風骨愈壯,明麗博雅,遂與士禎齊名,時人稱為「朱貪多」、「王愛好」。又有「南施北宋」之目,蓋閏章以溫柔敦厚勝,琬以雄健磊落勝也。至商邱宋犖與顏光敏、田虔、王又旦、曹禾、曹貞吉、謝重輝、葉封、汪懋麟,稱「詩中十子」。犖撫吳時,又選江左十五子詩,以提倡風雅。自以為與士禎齊名,而時人未之許也。光敏詩蒼鬱雄高,出入於工部、昌黎之間,於十子中為雅音。虔才力既高,取才復富,其詩別開一徑。自益都趙執信著《談龍錄》,首闢士禎,而山左之詩一變。當是時,詩家著名者,又有申涵光、孫枝蔚之學杜,陳維崧之學韓、蘇,邵長蘅之學杜、蘇,杜詔之學溫、李,查慎行之學蘇、陸,諸錦之學蘇、黃,厲鴞之學陶、謝、王、孟、韋、柳,歧途紛出。慎行之魄力風韻,自足為士禎繼人,固不必惟朱、王之是學也。
2
厲鴞專摹宋派,而兩浙之詩一變。錢塘袁枚、鉛山蔣士銓、陽湖趙翼號「三大家」。而大江南北之詩,亦無一不變矣。
3
乾、嘉之際,海內詩人相望,其標宗旨,樹壇坫,爭雄於一時者,有沈德潛、袁枚、翁方綱三家。枚詩主性靈,新奇軼蕩,不守前人矩矱,得名最盛,而其品最下。與之齊名者,為蔣士銓、趙翼。二家詩真率,枚雖卑視之,論者以為氣體尚在其上也。方綱病士禎一派之流為空調,特拈肌理二字,欲以實救虛。然言言徵實,亦非詩家正軌,故其時大宗,不能不推德潛。
4
當康熙時,吳縣有葉橫山名燮者,病詩家之喜摹范、陸,作《原詩》內外篇,以杜為歸,以情境理為宗旨。德潛少從受詩法,故其詩古體宗漢魏,近體宗盛唐,尤所服膺者為杜。選《古詩源》及三朝《詩別裁集》以標示宗旨,吳下詩人翕然從之。受業者,其初以盛錦、周準、陳櫆、顧貽祿為最著。其後則有王鳴盛、王昶、錢大昕、曹仁虎、黃文運、趙文哲、吳泰來之「吳中七子」。七子詩名藉甚,詩傳至日本,日本國相高棅為七律以贈之,人各一章,寄估舶以達,人艷稱之。文哲、泰來後復與法式善同宗士禎,而德潛門下又有褚廷璋、張熙純、畢沅等之繼起。再傳弟子則有武進黃景仁,私淑弟子則有仁和朱彭。乾、嘉以來之詩家,師傳之廣,未有如德潛者。德潛,字確士,長洲人,「歸愚」其自號也。
5
踵其後而以詩鳴者,大興有舒位,秀水有王曇,昭文有孫原湘,世稱三君。四川有張問陶,常州則黃景仁外,有洪亮吉、楊芳燦、楊揆,江西有曾燠樂鈞,浙中有王又曾、吳錫麒、許宗彥、郭麐,嶺南則有馮敏昌、胡亦常、張錦芳三子,而錦芳又與黃丹書、黎簡、呂堅為嶺南四家,大率皆唐人之是學,未嘗及德潛門。而實受其影響者,其中以位、原湘、簡三家尤為特出。位與原湘皆自昌黎、山谷入杜,而簡則學杜而得其神髓者也。

道光以後之詩派》

1
自道光以至光、宣,詩學又略分兩派。其一派清蒼幽峭,自《古詩十九首》,蘇、李、陶、謝、王、孟、韋、柳以逮賈島、姚合,及宋之陳師道、陳與義、陳傅良、趙師秀、徐照、徐璣、翁卷、嚴羽,元之范梈、揭徯斯,明之鍾惺、譚元春之倫,洗鍊而鎔鑄之。體會淵微,出以精思健筆。蘄水陳太初《簡學齋詩存》四卷,《白石山館手稿》一卷,字皆人人能識之字,句皆人人能造之句,及積字成句,積句成韻,積韻成章,遂無前人已言之意,已寫之景,又皆後人欲言之意;欲寫之景。當時嗣響,頗乏其人。魏默深源之《清夜齋稿》,稍足羽翼。而才氣所溢,時出入於他派。此一派以鄭孝胥為魁壘,其源合也。而五言佐以東野,七言佐以宛陵、荊公、遺山,斯其異矣。後來之秀,效孝胥者,皆效其似太初者也。
2
其一派生澀奧衍,自《急就章》、鼓吹詞、鐃歌十八曲以下,逮韓愈、孟郊、樊宗師、盧仝、李賀、梅堯臣、黃庭堅、謝翱、楊維楨、倪元璐、黃道周之倫,皆所取法。語必驚人,字忌習見。鄭珍之《巢經巢詩鈔》,為其弁冕,莫子偲足羽翼之。後則沈曾植、陳三立實其流派。而三立奇字,曾植益以僻典,又少異焉,其全詩亦不盡然也。至鶚及自珍兩派,鶚幽秀,本在太初之前,自珍瑰奇,不落珍之後。然一則喜用冷僻故實,而出筆不廣,惟寫經齋、漸西村舍近焉。一則麗而不質,諧而不澀,才多意廣者時樂為之,人境廬、樊山、琴志諸人,由此其選也。

名家詩評》

1
陽湖洪稚存編修亮吉嘗仿鍾嶸詩品》,評騭同時名家之詩,頗為允當。今摘錄於下:錢宗伯載詩,如樂廣清言,自然入理;紀尚書昀詩,如泛舟苕霅,風日清華;王方伯太岳詩,如白頭宮監,時說開元;陳方伯奉茲詩,如壓雪老梅,愈形倔強;張上舍鳳翔詩,如倀鬼哭虎,酸風助哀;馮文肅公英廉詩,如申、韓著書,刻深自喜;蔣編修士銓詩,如劍俠入道,猶餘殺機;朱學士筠詩,如激電怒雷,雲霧四合;翁閣學方綱詩,如博士解經,苦無心得;袁大令枚詩,如通天神狐,醉即露尾;錢文敏公維城詩,如名流入座,意態自殊;畢宮保沅詩,如飛瀑萬仞,不擇地流;蔣侍御和寧詩,如宛洛少年,風流自賞;吳舍人泰來詩,如便服輕裘,僅堪適體;錢少詹大昕詩,如漢儒傳經,酷守師法;王光祿鳴盛詩,如霽日初出,晴雲滿空;趙光祿文哲詩,如宮人入道,未洗鉛華;王司寇昶詩,如盛服趨明,自矜風度;嚴侍讀長明詩,如觸目琳瑯,率非己有;王侍讀文治詩,如太常法曲,究係正聲;施太僕朝幹詩,如甘讒鼎銘,發人深省;任侍御大椿詩,如灞橋銅狄,冷眼看春;鮑郎中之鍾詩,如崑崙琵琶,未除舊習;張舍人壎詩,如廣筵招客,間雜屠沽;程吏部晉芳詩,如白傅作詩,老嫗都解;曹學士仁虎詩,如珍饌滿前,不能隔宿;張大令鶴詩,如繩樞甕牖,時發奇花;湯大令大奎詩,如故侯門第,樽俎尚存;張宮保百齡詩,如逸客遊春,衫裳倜儻;蔣檢討蘅詩,如長孺戇直,至老益堅;汪明經中詩,如病馬振鬣,時鳴不平;錢通副灃詩,如淺話桑麻,亦關治術;李主事鼎元詩,如海山出雲,時有可采;姚郎中鼐詩,如山房秋曉,清氣流行;吳祭酒錫麒詩,如青綠溪山,漸趨蒼古;黃二尹景仁詩,如咽露秋蟲,舞風病鶴;顧進士敏恆詩,如半空鶴唳,清響四流;瞿主簿華詩,如危樓斷簫,醒人殘夢;高孝廉文照詩,如碎裁古錦,花樣尚存;方山人薰詩,如獨行空谷,時逗幽香;趙兵備翼詩,如東方正諫,時雜詼諧;阮侍郎元詩,如金莖殘露,色晃朝陽;淩教授廷堪詩,如畫壁蝸涎,篆碑蘇蝕;李兵備廷敬詩,如三齊服官,組織輕巧;林上舍鎬詩,如狂飆入座;花葉四飛;曾都轉燠詩,如鷹隼脫韝,精彩溢目;王典籍芑孫詩,如中朝大官,老於世事;秦方伯瀛詩,如久旱名山,尚流空翠;錢大令維喬詩,如逸客餐霞,惜難輕舉;屠州守紳詩,如裁盆紅藥,蓄沼文魚;劉侍讀錫五詩,如匡鼎說《詩》,能傾一坐;管侍御世銘詩,如朝正岳瀆,鹵簿森嚴;方上舍正樹詩,如另闢池臺,廣饒佳麗;法祭酒式善詩,如巧匠琢玉,瑜能掩瑕;梁侍講同書詩,如山半鐘魚,響參天籟;潘侍御庭筠詩,如枯禪學佛,情刼未忘;史文學善長詩,如春雲出岫,舒卷自如;黎明經簡詩,如怒猊飲澗,激電搜林;馮戶部敏昌詩,如老鶴行庭,舉止生硬;趙郡丞懷玉詩,如鮑家驄馬,骨瘦步工;汪助教端光詩,如新月入簾,明花照鏡;楊大令倫詩,如臨摹畫幅,稍覺失真;楊戶部芳燦詩,如金碧池臺,炫人心目;楊布政撥詩,如滄溟泛舟,忽得奇寶;孫兵部星衍少日詩,如飛天仙人,足不履地;呂司訓星垣詩,如宿霧埋山,斷虹飲渚;張檢討問陶詩,如麒驥就道,顧視不凡;何工部道生詩,如王謝家兒,自饒繩檢;劉刺史大觀詩,如極邊春色,仍帶荒寒;吳禮部蔚光詩,如百草作花,豔奪桃李;徐大令書受詩,如范睢晏客,草具雜陳;趙大令希璜詩,如麋鹿駕車,終難就範;施上舍晉詩,如湖海元龍,未除豪氣;伊太守秉綬詩,如貞元朝士,時務關心;方太守體詩,如松風竹韻,爽客心脾,張司馬鉉詩,如鑿險縋幽,時逢異境;張上舍崟詩,如倪迂短幅,神韻悠然;劉孝廉嗣綰詩,如荷露烹茶,甘香四徹;金秀才學蓮詩,如殘蟾照海,病燕依樓;吳孝廉嵩梁詩,如仙子拈花,自饒風格;徐刺史嵩詩,如神女散髮,時時弄珠;吳司訓照詩,如風入竹中,自饒清韻;姚文學椿詩,如洛陽少年,頗通治術;孫吉士原湘詩,如玉樹浮花,金莖滴露;唐刺史仲冕詩,如出峽樓船,帆檣乍整;張大令吉安詩,如青子入筵,味別百果;陳博士石麟詩,如晴雲舒紅,媚此幽谷;項州倅墉詩,如春草乍綠,尚存冬心;邵進士葆祺詩,如香車寶馬,照耀通衢;郭文學麐詩,如大堤遊女,顧影自憐;張上舍問簪詩,如秋棠作花,淒艷欲絕;胡孝廉世琦詩,如陟險驊騮,攫空鷹隼;羅山人聘詩,如仙人奴隸,曾入蓬萊;僧慧超詩,如松花作飯,不飽獼猴;僧巨超詩,如荇葉製羹,藉清牢醴;僧小顛詩,如張顛作草,時覺神來;僧果仲詩,如郭象注《莊》,偶露才語;僧寒石詩,如老衲升壇,不礙真率;閨秀歸懋昭詩,如白藕作花,不香而韻;崔恭人錢孟鈿詩,如沙彌升座,露警異常;孫恭人王采薇詩,如斷綠零紅,凄豔欲絕;吳安人謝淑英詩,如出林勁草,先受驚風;張宜人鮑茞香詩,如栽花隙地,增種桑麻。余所知近時詩人如此,內惟黎明經未及識面。或曰:「君詩何如?」曰:「僕詩如激湍峻嶺,殊少回旋。」
2
稚存箋經補史,撰著裒然,若《卷葹閣文》、《更生齋集》以及乾隆府廳州縣志等書,均刊行。獨詩話未出,後華亭張祥河方為鐫布。張跋此書云:「激湍峻嶺八字,蓋先生之謙詞。先生詩惟妙於回旋,乃益見激峻之不可及也。」此可謂稚存之知己矣。

鄭成功為能詩儒將》

1
鄭成功勛業著海南,世鮮知其能詩。如《七月登峴山》云:「黃葉古祠裏,秋風寒殿開。沈沈松蔭老,瞑瞑鳥飛回。碑碣空埋地,階砌盡雜苔。此間人到少,塵世轉堪哀。」又佚題詩云:「破屋荒畦趁水灣,行人漸少鳥聲閒。偶迷沙路曾來處,始踏苔巖常望山。樵戶秋深知露冷,僧扉晝靜任雲關。霜林猶愛新紅好,更入風泉亂壑間。」深微淡遠,殊不似武人吐屬。

吳葉仙賦詩送夫》

1
管於嘉從洪承疇軍,其妻吳葉仙送之,賦詩一絕云:「萬里從軍急,孤身一劍愁。家園落日裏,莫上最高樓。」管卒,吳設帳授女徒,終於尼。

吳梅村講聲韻之學》

1
太倉吳梅村祭酒偉業登第時,尚不知詩,而求贈者多,因轉乞其師西銘。西銘一日漫題云:「半夜挑燈夢伏羲。」異而問之,西銘曰:「爾不知詩,何用索?」因退而講聲韻之學,名遂大振。

邵青門論詩》

1
武進邵青門布衣長蘅曰:「詩之佳惡,視吾自得何如爾。吾之學既成,無論其為漢魏六朝,為李、杜,為三唐,為宋、元、明人之詩,皆可使之就吾之罏冶,而不能為吾病。吾之學未成,無論其學漢、魏、六朝,學李、杜、三唐及宋、元、明,皆足以為吾病也。」

唐懋載詩似李長吉》

1
唐懋載,字袖石,邵陽人,著有《綠聲亭集》。順治朝貢生,幼警敏,博學工詩,奇情幽豔,似李長吉。同縣車以遵、寧鄉陶汝鼐皆以詩雄長湖湘,而推服懋載無異詞。

吳黃絹性喜吟詠》

1
國初有威略將軍吳英者,莆田人也,性喜吟詠。有愛女名絲,字黃絹,將軍親課之。《閨秀正始集》及《閩川閨秀詩話》,均載其詩。

廣寒遷客投詩》

1
順治乙酉,明遺老楊維斗廷樞,隱居蘇州之光福,詠梅花十二韻,和者甚眾。有女子自稱廣寒遷客,乘肩輿過門,亦投和章。急出詢之,已遠逝矣。其詩云:「栽遍山中不記年,卻於松竹有深緣。寒香和月來窗外,疏影因風到水邊。細雨微濛珠有淚,斜陽黯淡玉生煙。初無綠葉侵書幌,亦有紅英入硯田。曾向羅浮尋舊約,會從姑射見餘妍。千秋高潔凌瑤島,一片空明漾碧川。玉貌瘦來骨更冷,冰魂斷處夢初圓。心期澹靜孤嫠節,標格清臞處士禪。醉後漫將茶共嗅,吟餘可與雪同咽。廣寒桂樹差堪侶,閬苑瓊枝未是仙。樓上乍驚吹笛韻,囊中猶剩買花錢。呼僮折向幽房去,紙帳三更照獨眠。」

丁少姜與夫晨夕唱和》

1
丁仙窈,字少姜,為閻百詩徵君若璩之母,與其夫牛叟茂才修齡皆能詩,晨夕唱和。少姜嘗自題讀書處曰「兌閣」。以兌為少女,己於女兄弟中行最少也。牛叟撰《兌閣遺徽》,有曰:「妻屢勸予參訪耆宿,向上一著,而以鈍根未果,近慙龐媼,遠負萊妻。」

黃皆令賣詩自活》

1
嘉興名媛黃皆令詩名噪甚,恆以輕航載筆墨游吳、越間。嘗僦居西湖段橋一小閣,賣詩自活。稍給,便不肯作,有時亦作畫。

朱愚庵箋注杜李詩》

1
朱鶴齡,吳江人,明諸生。穎敏嗜學,嘗箋注杜甫、李商隱詩,盛行於世。故所作韻語,頗出入二家。入國朝,屏居著述,晨夕一編。行不識途徑,坐不知寒暑,人或謂之愚,遂自號愚庵。嘗自謂疾惡如仇,嗜古若渴,不妄受人一錢,不虛誑人一語。

聖祖御製詩》

1
聖祖詩氣魄博大,出語精深。嘗南巡至浙,賜督臣王隲御書御製詩一首,詩云:「錦纜無勞列畫艭,輕橈自愛倚船窗。勤民不憚周行遠,早又觀風向浙江。」又親征額魯特,御製前後出塞詩數篇,體為五律,饒有唐音。《彈琴峽》云:「琮琤流水意,彷彿似鳴琴。曲度泉歸壑,聲兼峽泛吟。空山傳逸響,終古奏清音。不御金徽久,泠泠會素心。」《瀚海》云:「四月天山路,今朝瀚海行。積沙流絕塞,落日度連營。戰伐因聲罪,馳驅為息兵。敢云黃屋重,辛苦事親征。」《賜將士食》云:「萬騎擁雕弓,長鳴向北風。龍荒彌曠遠,虎旅正驍雄。戰鼓黃雲外,旌門紫氣中。朕躬方蓐食,與爾六軍同。」《勦平噶爾丹大捷》云:「殘寇疲宵遁,橫衝節制兵。我師乘銳氣,誰許丐餘生。貔虎三軍合,鯨鯤一戰平。愧稱謀畫定,討罪荷天成。」是固可與唐貞觀、開元御製諸篇輝曜千古也。

詩家有三王》

1
自昌黎以名次三王為榮幸,而三王二字,遂為雅典。國朝亦有之,王文簡公士楨與其兄西樵司勳士祿、東亭進士士祐連唱和,人各有集,世稱「濟南三王」,此詩家之三王也。

安王選宗室王公詩》

1
安節郡王瑪爾渾少好學,毛西河、尤西堂諸人皆游讌邸中,著有《敦和堂集》。又選諸宗室王公詩,為《宸襟集》行世。

王玉映詩用典恰合》

1
山陰王思任女端淑,字玉映,長於史學。翁嘗撫而語之曰:「身有八男,不及一女。」著《吟紅集》。蕭山毛西河選浙江閨秀詩,獨遺之。王寄詩云:「王嬙未必無顏色,其奈毛君筆下何!」用典恰合。

潘力田有杜詩博議》

1
潘檉章,字力田,以莊廷鑨史案被禍。著述甚富,悉於被繫時遺亡。有留於友家者,因其罹法甚酷,輒廢匿之。如《杜詩博議》一書,引據考證,糾訛闢舛,可謂少陵功臣。朱長孺箋詩,多所採取,然竟諱之而不著其姓氏矣。
2
崔黃葉、王黃葉
3
崔不雕,王文簡充房考時識拔之士也。居太倉直塘,性孤潔寡合,吳梅村祭酒目為「直塘一崔」。具詩清異出塵,有句云:「丹楓江冷人初去,黃葉聲多酒不辭。」人目為「崔黃葉」。又歷城王進士苹能詩,嘗有句云:「亂泉聲裏才通屣,黃葉林間自著書。」又云:「黃葉下時牛背晚,青山缺處酒人行。」文簡亦目之為「王黃葉」。

方爾止詩學白樂天》

1
桐城布衣方爾止,名文,號嵞山,居金陵。晚歲為詩,學白樂天。以己壬子生,命畫師作《四壬子圖》,中為陶淵明,次杜子美,次白樂天,皆高坐,而己傴僂於前,呈其詩卷焉。性坦率,每見人誦詩者,輒為竄改,以是忤人意。及退,未嘗不稱其長而掩其短也。

吳野人長於五言詩》

1
吳嘉紀,字野人,泰州布衣。家安豐鹽場之東淘,地濱海,無交遊,自名所居曰「陋軒」。貧甚,雖豐歲,亦乏食。獨喜吟詩,晨夕嘯詠自適。汪楫、孫枝蔚與友善,時稱道之。遂為王文簡公所知,尤賞其五言,謂其清冷古淡,雪夜酌酒為之序,馳使三百里致之。野人因買舟至揚州,謁謝定交,時文簡方為揚州司理也,由是四方知名士爭與之倡和矣。

華子山吟小詩》

1
無錫華坡,字子山,少與顧貞觀、杜詔等結詩社,亦善畫。晚年隱居坊前之鄒莊,流水孤村,柴門一曲,興至,則吟小詩,或解衣盤礴。終歲閒甚,除夜,獨孑孑有事,或問之,曰:「古人祭詩,吾兼祭畫。」則取一歲所作詩稿畫本,享以乾脯,酬以苦酒,聚而焚之。

白浣月旅店題詩》

1
任邱旅店嘗有女子題壁云:「妾白浣月,號蓮舫,家住半塘。幼失雙親,寄養他姓,姿容略異,慧業不同。非敢擅秀閨中,願效清風林下。豈意我生不辰,所適非偶,日彈琴之相對,百恨纏綿;時捲幔以言征,一時哽咽。余爰題之驛亭,人共憐之黃土可耳。」其詩曰:「吳宮春深怨別離,風塵慘憺雙蛾眉。鵑啼月落寸腸斷,香消芍藥空垂垂。流黃未工機上織,生小殷勤弄文筆。新詩和淚寫郵亭,珍重寒宵誰面壁。」康熙丙辰三月,宋牧仲尚書犖北上過此,挑燈細讀,因櫽括原詩,為詞云:「面壁淚痕溼,想見含毫燈下立。風鬟雨鬢吳宮隔,芍藥香消堪惜。明妃遠嫁歸何日,一曲琵琶悽惻。」河朔間人皆傳唱之。

徐珠淵有寄北詩》

1
施愚山有妾曰徐珠淵,江都人也。先是,其母欲以之嫁貴人,則泣曰:「願得侍文人,為東坡之朝雲足矣,不願富貴也。」愚山聞而納之,其《寄北》詩云:「雨滴梧桐秋不堪,憶君誰共接清談。老天如識妾心苦,北地風霜盡入南。」

方鳧宗以酒令為詩題句》

1
方鳧宗嘗與陳元孝、梁藥亭夜飲嚴藕漁舟中,時泊端州閱江樓下,以箸巡酒,以酒署官,元孝主酒令,以「夕夕多良會」屬偶。蓋夕夕相成多字也。鳧宗對以「人人從夜游」,座客稱善。遂用二語作起句為詩,得五十韻。

沈山子以梅花春草句得名》

1
沈進,字山子,秀水人,諸生。平居不憂貧,性狷狹,一介不取。有《詠燕》詩,詩云:「細雨春江泛白沙,東風雙燕啄飛花。金窗繡戶知何限,不是王家是謝家。」嘗遊京師,為譚左羽侍御之客。錢塘陸麗京過朱竹垞書屋,遇山子,問何人,竹垞告之。麗京大聲曰:「得非『梅花高館發,春草斷垣生』之沈山子耶?」乃命酌,盡歡而散。晚適桐鄉,館汪氏。方飲酒,杯入手,一笑而逝。

毛季蓮據柳自吟》

1
吳慶百農祥應薦入京,止竹林寺。毛季蓮嘗偕其叔西河訪之,季蓮輒據柳,自吟所為宴集及登臨諸作,大聲撼四壁。慶百顧西河曰:「君家阿咸,正復不減,將不使卿單行。」

毛稚黃評西泠十子詩》

1
康熙時,陸圻景宣毛先舒稚黃吳百朋錦雯陳廷會際叔、張網孫祖望、孫治宇台、沈謙去矜丁澎飛濤虞黃昊景明柴紹炳虎臣稱「西泠十子」。所作詩文,淹通藻密,符采爛然,世謂之「西泠派」。稚黃嘗作詩評云:「陸景宣如濯龍甲第,宛洛康馗,流水游龍,軒蓋聯映。柴虎臣如連雲夏屋,無論楹棟,即欂櫨支撐,都無細幹。吳錦雯如淺草平原,朔兒試馬,展巧作劇,便有馳突塞垣之氣。陳際叔如孟公入座,宕邁絕倫。孫宇台如春江一消,波路壯闊。張祖望如酈生謁軍門,外取唐突見奇,而中具簡練。沈去矜如秦川織女,巧弄機杼,心手既調,花鳥欲活。丁飛濤如黼帳初寒,銀箏未闕,月光通曙,與燈競輝。虞景明如叢篁解苞,新蓮含粉。」虎臣見之,謂稚黃曰:「君詩如伶倫調管,氣至音成,比竹之能,欲近天籟。」

趙恆夫好作疊韻詩》

1
休寧趙恆夫吉士中順治辛卯舉人,官至給事中,好作疊韻詩。康熙戊辰罷官,居宣武門西寄園。金壇于漢翔貽詩四首,後疊其韻,得詩千首,命曰《疊韻千律》。又續得五百首,命曰《千疊餘波》。

塞曉亭作儒生詠》

1
塞曉亭侍郎詩鈔有四卷:一《春雲集》,二《三餘集》,三《懷音集》,四《秋塞集》。曉亭於康熙戊寅授奉國將軍,累官倉場總督,晨夕佔畢,作儒生詠。乾隆甲子,駕幸翰林院,簡詞臣三十八人侍晏賦詩,非甲科,雖公孤不得與,特命塞以宗臣侍。明年宴瀛臺,如前命。其詩氣格清曠,風度諧婉。沈文愨言於北地得晤三詩人,首數曉亭,次為英夢堂與薩魯望。

查氏兄弟能詩》

1
海寧查慎行夏重、嗣瑮查浦昆季皆負雋才,康熙庚辰、癸未,後先成進士,入詞苑,同館十年。夏重年六十四,告歸。又二年,查浦從順天學使因病辭職,年適與同。夏重七十外刻詩,查浦繼之,兄弟互相為序。

袁古香賦新婚詩》

1
康熙中葉,金陵詩人有三布衣:一馬秋田,一袁古香,一芮瀛客。古香最老,夙館京師康親王府芮年少,後至,意頗輕之,常短袁於王前。一日,王命宦者出一紙付客,乃賀新婚詩,韻限「階」「乖」「骸」「埋」四字。外銀二封,輕重各一,能者,取重封留邸,不能者,持輕封作路費歸。芮辭不能。袁獨詠云:「裴航得踐游仙約,簇擁紅燈上綠階。此夕雙星成好會,百年偕老莫相乖。芝蘭氣吐香為骨,冰雪心清玉作骸。更喜來宵明月滿,團圓不為白雲埋。」王大稱賞。芮慚沮,即日辭歸。

納爾樸工詩》

1
一等男訥爾樸,字拙庵,工詩,滿洲人。康熙時,以事戍黑龍江,適鄂勒特犯哈密,時朝廷徵索倫兵進勦,訥請行,不果。賦詩云:「沙磧雙丸駛,丹心一劍橫。空存擊越志,誰為請長纓。」詩名《畫沙集》。拙庵居窮髮之地十三年,吟誦弗輟。時策蹇衛曳短車,荷鋤出郭,移野卉數種蒔階下。

汪白岸倡詩社》

1
汪後來,字白岸,號鹿岡,廣東人,康熙朝武舉人,官千總,著有《鹿岡集》。性高介,晚年倡詩社於汾江,遠近名士多宗仰之。有木居士詩云:「覡巫多巧借,魑魅輒依伴。拜跪苦擠挨,炰羞競鮮粲。」

李芥軒夫婦唱和》

1
江陰李芥軒,名崧,隱居不仕,與其婦薛素儀更唱迭和,有明趙凡夫、陸卿子之風。一日,夫婦對酌,偶以瓜子仁排作數行,芥軒云:「細剝瓜仁排雁陣。」素儀應聲云:「輕移盃底印連環。」

李丐詩似高衲》

1
李丐,江西人,往來江漢三十餘年。遇紙筆,即書,字如符籙,皆不知其為詩,遂安毛鶴舫推官際可始物色得之。其詩似深山高衲,不與佯狂玩世者比。詩云:「瀑泉今古說廬台,頃向雲居絕頂來。潭逼五龍時怒吼,勢摧三峽更暄豗。橫奔月窟千堆雪,倒瀉銀河萬道雷。鎖斷鷗峰懸白練,遙看珠網挂層臺。瀲灩湖光數頃浮,誰知曲湧萬峰頭。豁開古殿當前月,散作空山不盡流。金壁影搖冰鏡裏,魚龍深在廣寒秋。一輪直接曹溪路,白浪家風遍大洲。何年鞭月架長虹,碧落無門卻許通。曾是御風人去後,故留鳥道礙虛空。山色溪光明祖意,鳥啼花笑語機緣。有時獨坐臺盤上,午夜無雲月一天。」

蔣氏婦憤焚詩稿》

1
康熙時,有某閨秀適蔣氏子者。一日,曉妝甫畢,積雪初晴,婿方拈筆登家計簿,女曰:「適得一詩,代為錄之,題為『雪霽』二字。」蔣書之,誤「霽」為「祭」。女止之曰:「詩且緩錄,尚待推敲。」俟其出,盡以生平所作焚棄之。

汪文桂輯海內詩風》

1
桐鄉汪文桂,字周士,與黃梨洲、毛西河雅善。性耽山水,喜吟詠,所為詩為一時采風家所載。又嘗與吳江徐子松之崧及弟晉賢有《海內詩風》之輯,其於風雅之途,尤若饑渴。

查蕙纕驛壁題詩》

1
海寧查嗣庭以文字身罹國法,其女蕙纕亦徙邊塞。女故工詩,題驛壁云:「薄命飛花水上游,翠蛾雙鎖對沙鷗。塞垣草沒三韓路,野戍風凄六月秋。渤海頻潮思母淚,連山不斷背鄉愁。傷心漫譜琵琶怨,羅袖香消土滿頭。」汪西京沈琇次其韻云:「弱息憐教絕域游,魂飛何祗似驚鷗。覆巢卵在漂流際,薄命人丁瑣尾秋。綺閣低迷空昔夢,邊笳淒切咽新愁。伶仃歷盡崎嶇苦,盡爾青春也白頭。」

趙雪庭嫻吟詠》

1
趙秋谷有幼女名慈,字雪庭,賦性幽淑,復嫻吟詠,適濟南朱子垣方伯子崇善。式微後,貧無以居,故其詩多哀怨之音。《夜深》云:「夜深庭院寂無聲,花底微聞蟋蟀鳴。倒臥玉牀清夢覺,風吹行影上簾旌。」《雜興》云:「極目銀河漾素暉,滿庭秋影露霏微。西廊月轉無人到,自折荷花帶露歸。」「露滿香階夜欲分,半牀秋月一簾雲。不知何處砧聲起,斷續隨風枕上聞。」

康熙庚辰前天潢之詩》

1
紫幢王孫所錄天潢之詩為《宸萼集》,分上中下三卷,共二十八家,計詩三百七十六首,各著小傳自序一篇,撰於康熙庚辰。第一卷中,世宗與焉,蓋在潛邸之作也。

翁儒安多游覽詩》

1
常熟女士翁儒安,字靜和,幼即以詩著聲,長而意不自得,為《漚子》十六篇以見志。生平閒居好潔,几案無塵。時或明月在天,人定街寂,跨駿騎,令女侍囊筆硯以從。詩成,即據鞍寫之。春秋佳日,或以扁舟自放於綠波紅蓼間,吳越山川悉在篇什中矣。

張南華喝韻吟詩》

1
張南華詹事,天才敏捷,詩具宿慧,興到成篇,脫口而出,妥帖停勻。嘗試保和殿,未亭午,眾方執筆搆思,聞有投卷者,眾曰:「必南華也。」嘗偕涇南司寇奏事乾清宮門下,涇南攜一漢製玉羊。南華曰:「詠此可乎?」即口吟四十字。語未畢,殿角宕然聲震,眾驚顧,乃四奄舉一大冰,繩斷,冰墮地,碎且迸。南華曰:「詠此可乎?」復吟四十宇,眾驚歎叫絕。一日,午門送駕,館閣諸人各喝一韻,應聲立就,頃刻成數十首。喝韻詩,古人未所有也。南郊視壇,講官侍班於齋宮鋪棕處候駕,南華指棕字為韻,衝口吟數十韻,至「鳳邸凝雲物,霓幬屬苑虹。山河扶棟宇,日月倚簾櫳。天闕常依北,招搖漸指東」,尤警絕。羽林、期門之士環繞聳聽,詫為異人。會駕將至,始悚惕輟吟。南華少時作迴文賦八首,自然清麗,亦前人所無也。

貴公子詩值五千金》

1
江南有貴公子,年少登科。乃翁故膴仕家居者,於其公車北上,以五千金遣之。公子賦性不羈,楚館秦樓,一路揮霍,比至京師,已囊空若洗矣。兼以抱病不得入場,嗒焉若喪,稱貸而歸。翁初怒其不肖,欲訶責之。及還家,首搜行篋,見詩藁,中有二句云:「比來一病輕於燕,扶上雕鞍馬不知。」翁且憐且喜曰:「得此二句詩,則五千金亦不為虛擲也。」旋於次科中式,入詞館。

高宗御製詩十萬餘首》

1
高宗御製詩五集,至十萬集首。每一詩出,令儒臣註釋,不得原委者,許歸家涉獵,然多有翻擷萬卷莫能解者。嘗於《塞中雨獵》詩內用「製」字,眾皆莫曉。上笑曰:「卿等一代鉅儒,尚未盡讀《左傳》耶?」蓋用陳成子杖製以行也。又出《汙賦》試詞臣,眾皆誤為窳。上徐檢出,乃擬傅咸《汙賦》也。彭文勤嘗進呈百韻排律,上讀之,曰某某出韻。後考之,信然。
2
高宗、仁宗有全韻詩
3
高宗嘗賦全韻詩,其序云:「上下平聲,書我朝發祥東土及列聖創業垂統繼志述事之宏規。去上入三聲,則舉唐虞以迄勝朝,歷代帝王之得失炯鑑。據事直書,不以私意為美刺。而終於敬天命,守神器,三致意焉。」後仁宗亦製全韻詩,則專詠高宗功德也。

高宗命刪定國朝別裁集》

1
沈文愨公以所選《國朝詩別裁集》進呈御覽。高宗謂其去取紕繆,凡指斥朝廷之語,命內廷詞臣更為刪訂行世。然其中猶有未及改者,如閨秀畢著紀事詩,乃崇德癸未饒餘親王伐明,自薊州入邊,其父戰死,故詩有薊邱語,非死流寇難也。

周靜植詩為人借刻》

1
周靜植,名玉立,丹徒人,著作甚富,困於場屋,有詩名,其《詠梅》一律極佳。乾隆時,有人選詩,列方元醴《梅花》一首,即周作也。周詩隨作隨散,其婿鄉為江寧,故流布江寧者尤多。一時名下士或借刻之,蓋不止《梅花》一詩矣。

胡稚威刻燭成詩》

1
山陰胡天游,字稚威,以才學受知於任香谷尚書啟運,薦試乾隆丙辰博學宏詞。既入都,邀館其家,情禮優篤,猶唐時令狐楚之於李義山也。會仲秋,葡萄新熟,紫珠翠葉,翳綴庭前。任顧胡曰:「彼實垂垂矣,若能以『儕』『淮』險韻刻劃其狀,當令某伶進酒。」胡乃刻燭二寸,成詩四十韻。其儕韻曰:「葡萄生北地,甘果未容儕。」淮韻曰:「豈知根入塞,不比橘踰淮。」

陳逸仙自謂拙於詩》

1
陳三者,事于待園太史於都中,年五十餘矣。眾但呼之曰「陳三」,不問其名字。乾隆丙辰春正月,史震林與待園之兄曰南沙者入都,見閽人恭謹類文士,問其字,踧踖曰:「陳三。」不敢言字也,實字逸仙。當雍正乙卯秋,待園主陝試,次年,門生入都,謁待園。陳不索金,即為通,有無多寡皆不計,眾笑之。旬餘,夜讀史所撰之《西青散記》,聞其歎曰:「傷哉!不為女子身也。賀雙卿命嗇而才豐,德幽而名顯,歌之哭之者,以其女子特甚耳。吾為女子,即不如雙卿賢,何至如蠛蠓蚍蜉之不為人所見聞哉!」史問之曰:「若何能?」陳踧踖曰:「拙於詩。」乃出其《城南懷古》詩曰:「黃雲漠漠風蕭蕭,城南白烏雜鳴梟。少時不見舊時人,焉識衛霍意氣驕。衛霍意氣吞河漢,哀絲脆管傾簫韶。行樂只愁雲日升,築室每防風雨漂。傳之千秋與百世,三槐五桂爭茂喬。泰山不礪河不帶,舊時意氣倏忽凋。野火吹入蘅蕪宮,荒霾滿目芻與堯。與馬僅容古所尚,篌蓽環堵何囂囂?司閽老人無可言,和之者誰歌且謠。」又《野老》詩云:「灼灼芙蕖花,可玩不可久。猗猗原上竹,歲寒常不朽。竹下有流泉,竹中聞春臼。老翁脫帽迎,親為煮泥藕。大兒能力作,今出種豆南山右。小兒學析薪,強欲代父時傷手。植桑可治蠶,植葵可充口。耄期復何言,杖藜每沽酒。昔時歌舞地,惟見牧馬牛。惡草雜芳葩,蜂蝶奚所投?高低鴂舌鳴,鸚鵡言足羞。吁嗟道旁李,雖苦人亦求。我思空谷蘭,惻惻誰與儔?惻惻誰與儔,山僧野客適其幽。」又有擬陶之《聽琴》《聞歌》《八駿圖》《織婦歎》《明妃怨》《玉階怨》諸作,皆古。其《詠魚》句云:「淺深咸自得,涇渭又何爭。」則自況也。

儒官韻事之詩》

1
王文簡方三十九歲時,以戶部福建司郎官出典四川鄉試。及乾隆戊午,錢裴山楷亦三十九歲,以戶部福建司郎官奉是使。文簡《蜀道集》用坡公密州詩三十九歲事,裴山亦追和其韻,可謂儒官韻事。

陳楞山詩有逸才》

1
錢塘陳楞山布撰僑居儀徵,詩有逸才,天然高澹。讀書不多,室無儲籍,卒然語及,能條其出處,亦未嘗有見其挾一冊咿唔之時也。

諸竹莊博學能詩》

1
諸竹莊,名世器,博學能詩。嘗受業於太倉沈起元、長洲沈文愨,故於詩尤有根柢。高宗南巡,獻賦行在,召試擬進呈,以小誤罷。及畢秋帆撫陝西,以書招之往,與幕中諸名士晨夕唱和,詩益精進。嘗從畢巡邊,出入於長城內外,以詩紀之。其中佳句,如「撐谷石皆獰如齒,潑崖風更利於刀」,「幾回入塞復出,剛欲下坡還上坡」,「雲影遮山猶崒嵂,沙聲學水亦潺湲」,「屋背擊撞風有塊,山頭蕩漾月無芒」,「男非木魅顴皆聳,女是山魈鼻盡低」,均能描出絕徼風景。又嘗應盧雅雨運使之聘,與諸名流修褉紅橋,賦詩紀事。盧歿,寄金以卹其孤。

詩有十個一字》

1
高宗南巡,過江時,見有一漁船蕩槳而來,命紀文達詠詩,限十個一字。文達立成七絕,詩云:「一篙一櫓一漁舟,一個梢頭一釣鉤。一拍一呼還一笑,一人獨占一江秋。」

吳岱芝詩學杜陵》

1
石門吳岱芝明經宗元嘗遊杭州,時天台齊次風宗伯召南方主敷文書院,乃執經從之。院在萬松嶺,其巔有一樓,榻其上,日讀經書雜文,日加午,則屏去,取杜詩全集朗誦之,聲徹遠近,每首必百過,加以丹鉛,至夜分始止,次日復然。
2
先是,吳熟於《明詩綜》,所作詩,酷肖高青邱、李崆峒諸家,嘗錄以就正於齊。評點訖,謂曰:「詩佳矣,可進步乎?李、杜、韓、蘇四大家外,勿寓目可也。」自是遂專學少陵。性奇偉不羈,不好與凡人伍。嘗與朱笠亭、沈雲樹、蔡漫叟相唱和,餘弗顧也。

鄂文端聯句限死字》

1
鄂文端公爾泰以舉人充侍衛,四十初度時有句云:「四十猶如此,百年待若何?」及年至七十,以大學士充翰林掌院學士。招諸老輩宴飲,乞聯句,限「死」字。有某呈一聯云:「丹心已向軍前死,白髮猶從戰後生。」

試帖詩之遺聞》

1
五言八韻唐律一首,初惟行於進士朝考、翰林散館等試。洎乾隆朝,御史張霽奏請鄉會科場及歲科兩試,一律通行。歲試六韻,科試八韻。丁丑,遂頒為定例。初設之始,蓋因科場表判,每多雷同勦竊陋習,是以改試排律,使士子各出心裁。自後研究日精,專心造極。紀文達公撰《我法集》,神明規矩,開示學者法門。吳穀人祭酒以沈博絕麗之才,與王鐵夫諸人結社相唱和,於是九家詩出焉。峨眉張熙宇又有七家詩之選,七家者:王廷紹之澹香齋也,那清安之修竹齋也,劉嗣綰之尚絅堂也,路德之檉花館也,楊庚之桐雲閣也,李惺之西漚也,陳沆之簡學齋也。各具典型,一歸莊雅,根柢於唐人之五言,慘澹經營,以臻其妙。名為試帖,實具唐音,故學者宗尚焉。其餘諸刻,則等諸自檜以下矣。

洪稚存詩有驚人句》

1
陽湖洪稚存太史亮吉詩才奇險,好作驚人之句。有人仿其體調之云:「黃狗隨風飛上天,白狗一去三千年。」聞者絕倒。
2
洪稚存、黃仲則效漢魏樂府
3
乾隆丙戌,洪雅存就童子試,至江陰,遇武進黃仲則主簿景仁於逆旅。洪攜母孺人所授《漢魏樂府》鋟本以自隨,暇輒朱墨其上,間有擬作。黃見而嗜之,約共效其體,日數篇。

黃仲則頃刻數百言》

1
乾隆辛卯,大興朱竹君學士筠督學安徽,延洪稚存、黃仲則於幕,使襄校。學士賓客甚盛,越歲上巳,為會於采石磯之太白樓,賦詩者十數人。黃年最少,著白袷,立日影中,頃刻數百言。徧視坐客,咸輟筆。時全皖士子以詞賦就試當塗,聞學使高會,畢集樓下。至是,咸從奚童乞白袷少年詩競寫,一日紙貴焉。
2
黃於日中閱試卷,夜為詩,漏盡不止。每得一篇,輒就榻呼洪起,誇視之,以是洪亦一夕數起,或達曉不寐,而黃不倦也。居半歲,與同事者議不合,徑出署。質衣買輕舟,訪秀水鄭虎文於徽州。越日追之,不及矣。

厲樊榭詩為浙派領袖》

1
錢塘厲樊榭大令鶚著有《樊榭山房詩》,為浙派領袖。然其參會唐宋,於王文簡、朱竹垞外,自樹一幟。雖以沈文愨之主張漢魏盛唐,亦盛稱之。實則五言古、七言律、七言絕句佳者甚多,七言古才力薄弱,局勢平常,五言律殊少神味,非其所長耳。

金冬心詩為南屏詩社派》

1
錢塘金冬心布衣農頗以詩名,然工者亦不多。《午亭山村》云:「溪上青山接太行,午亭便是午橋莊。能消裴令生前恨,繡尾魚今尺二長。」此種詩偶作亦有趣。裴令臨終,恨繡尾魚未長,見《雲仙雜記》。浙派詩喜用新僻小典,妝點極工緻,其貽譏餖飣即在此,厲樊榭亦然,冬心尤以此自喜。此杭州南屏詩社一派也,嘉興、寧波又不盡然。冬心名句,如「消受白蓮花世界,風來四面臥當中」,「水明於月宜同夢,樹老如人又十年」,「孤竹瘦於尊者相,野雲白似道人衣」,「佛煙聚處疑成塔,林雨吹來半雜花」,卻從林和靖「春水淨於僧眼碧,晚山濃似佛頭青」等句來也。若「故人笑比庭中樹,一日秋風一日疏」,《晉陽遇同鄉李叟》云:「明朝殘樹殘山外,一弔離宮賀六渾」,《春苔》云:「多雨偏三月,無人又一年」,則較渾成矣。

王夢樓詩為書名所掩》

1
丹徒王文治,字夢樓,與袁子才同時負盛名,以工書名海內。其詩超拔不群,特為書名所掩耳。故世之談王者,皆傾倒其書畢肖趙吳興,而未究其詩實高出於趙也。

袁趙蔣詩之齊名》

1
袁子才大令、趙雲松觀察、蔣苕生太史三人之詩齊名於一時,桐鄉程春廬同文心儀之。蔣以未見而沒,因繪《拜袁揖趙哭莊圖》,以誌景仰。昭文孫子瀟太史原湘則專推袁、蔣,其詩云:「平生服膺止有兩,江左袁公江右蔣。廬山瀑布鍾山雲,一日胸中百來往。」錢唐張仲雅大令雲璈又瓣香袁、趙,顏所居曰「簡松草堂」。後即以名其詩集。蓋性情之地,各有沆瀣也。

袁子才愛和尚詩》

1
金陵水月庵僧鏡澄能詩,然每成,輒焚其藁。欈李吳澹川錄其數首呈袁子才,激賞之。澹川謂鏡澄宜往謁,鏡澄曰:「和尚自作詩,不求先生知也,先生自愛和尚詩,非愛和尚也。」卒不往。其《留澹川度歲》詩云:「留君且住豈無因,比較僧貧君更貧。香積尚餘三斛米,算來喫得到新春。新栽梅樹傍簷斜,待到春來便著花。老衲不妨陪一醉,為君沽酒典袈裟。」

沈瓊如有閨中唱和詩》

1
定窰觀音者,吳門女子也。膚色潔白,因以得名。知書工楷法,有賈胡挾重價篡之,女矢志不從,後嫁吳縣蔣盤漪孝廉。蔣書法冠一時,與袁子才為文字交。袁至蘇州,訪蔣。蔣引女出,盈盈下拜。時已兒女成列,而丰姿嬌好,猶可想見當年,袁艷羨不置。蔣止袁而觴之,女亦同席。蔣出閨中唱和詩冊索題,方知女沈姓瑤名,瓊如為字,母家在蘇州之白蓮橋也。
2
沈子慕、湯蕉雲夫婦能詩
3
沈子慕,名無咎,長興人。失愛於後母,譖之父,將加罪焉,避而至宜興之漁莊。所居一畝之宮,流水周於屋外,隙地皆種梅。又善藝菊,多佳種。子慕自痛處天倫之變,無用世意,其幽噫悲憤嶔崎歷落之志,悉發之於詩。年五十不娶。金壇有貧女湯蕉雲,亦能詩,奉母依宜興呂氏。兩人故相慕,呂因為之作伐,而蕉雲遂適子慕,時蕉雲年四十矣。其後十年,蕉雲卒,子慕為築埋詩亭於墓側。又其後十四年,子慕卒,返葬長興。長興令鮑鉁重其詩,為立碣曰「故詩人沈無咎之墓」。子慕所著詩曰《夢華集》,與其婦蕉雲合刻曰《笙磬同音》。

黃吾堂詩用花字》

1
新安黃之雋吾堂,著《香屑集》,八寶樓臺,炫耀人目。其《生日對菊述懷》,創為一韻體,凡生平官位及所更歷事,俱藉一「花」字傳出,共得六十四韻。

黃丹書詩有香色味》

1
順德黃丹書,字虛舟。天姿秀穎,讀書過目不忘。李雨村學使調元見其詩,其曰:「抗風軒之不墜,其在丹書輩乎!」貢優行。廷試歸,築聽雨樓,隱居養親。乾隆乙卯,舉於鄉,下第,朝貴延致,辭不就。語人曰:「貧與富交,則損名;賤與貴交,則損節。」大興朱文正公珪方撫粵,尤器重之。丹書工書善畫,與其詩並稱三絕。詩出入唐宋諸家,於蘇尤近,著有《鴻雪齋詩文鈔》。有《題馮魚山畫蘭》二首,其次章云:「筆妙曾窺籜石翁,畫書詩悟一源同。與君相對忘言處,綠意滿庭生澹風。」凌譽釗《嶺海詩鈔》選此詩,歎為香色味俱絕也。

朱竹君游覽留題》

1
朱竹君視閩學時,振拔單寒,如恐不及。每試一郡畢,輒游覽山水,留題而去。且其性愛蕉,每至一處,必手植數本。

翁覃谿論王文簡之選詩》

1
翁覃谿學士瓣香坡公,每歲十二月二十五日,輒集四方名士於蘇齋,為作生朝。後得王文簡像,亦如祭坡公例。惟每祭文簡,必徧詢坐客,謂漁洋品古今五言詩,以盛唐為宗,盛唐五言,又以《三昧集》王、孟諸家為宗,而先生選五言詩,於唐止取五家,有韋、柳而無王、孟諸家,何也?請下一轉語,有答,方許其拜跪。

翁覃谿不服王文簡秋柳詩》

1
王文簡公以《秋柳》詩得名,時文簡年二十四歲,游歷下,集諸名士於明湖,賦詩四章,成秋柳詩社,四方和者數百人,可謂文采風流照耀一時矣。其詩固以神韻勝,運用典故,讀者恆不解其用意所在。金榮嘗為作箋,謂無一字無來歷。其注《秋柳》詩「浦裏青荷中婦鏡,江干黃竹女兒箱」二句云:「何良俊《世說補》:江從簡少時有文情,作《采荷諷》以刺何敬容曰:『欲持荷作柱,荷弱不勝梁;欲持荷作鏡,荷暗本無光。』」又引陳後主《三婦豔》詩云:「中婦臨妝臺,小婦蕩蓮舟。」又引古樂府《黃竹子歌》云:「江干黃竹子,堪作女兒箱。一船使兩槳,得孃還故鄉。」翁覃谿學士固崇拜文簡,然於此詩則不謂然,曰:「詩固匪夷所思,注者又不知從那裏想到這些典故去附會他,然總與秋柳有何關係?詩以數典神韻欺人者,其弊竟若此!文簡以盛名之下,顛倒一世豪傑,吾終不為之屈服也。」又評「不見琅琊大道王」句云:「去題萬里,虧他扭捏出來。是句有自注云:『借用樂府語。桓宣武曾為琅琊令。』金氏注云:『《世說》:桓溫自江陵北征,經金城,見少為琅琊令時所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歎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扶條,泫然流涕。』又引古樂府《琅琊王歌》云:『琅琊復琅瑯,琅琊大道王。』蓋此句雖有柳字在內,然琅琊王三字,實屬湊合而得。似此用典,可謂堆垛甚矣,有何神韻可言乎?」

關中觀詩多俚語》

1
關中觀,嘉定錢竹汀宮詹大昕之僕也。隨侍數十年,亦能拈韻。顧平日不識一丁,故所作多俚語,然皆自出機杼。如《詠鐘樓》云:「遙望鐘樓一座方,當中顛倒掛銅缸。東邊撞起西邊響,隱另喤琅隱另喤。」末句蓋狀其聲也。又斷句,如「兩隻糞船停石埠,一竿尿布出樓窗。」又《過江》云:「所以當年關夫子,開船先唱大江東。」至暮年,裒然成集,宮詹為編次之。

慶似村抱膝孤吟》

1
慶似村,名蘭尹,為文端公尹繼善之子。家世簪纓,三代宰輔。以其才學,稍有志於功名,當取顯秩如拾芥。而乃棄之如敝屣,棲身僻巷,搆老屋數楹,環種以竹。性喜詩,每風清月白,抱膝孤吟,覺詩韻書香,與竹聲相應答。總角時,隨文端江督任所,以詩見許於袁子才,數十年詩筒往來無虛日。詩以風韻勝,近白香山、陸放翁。

阿娘做詩》

1
長洲蔣容齋、辛齋兄弟績學工文,尤擅吟詠。容齋家有雇嫗,每值容齋作詩,輒從屏隙竊聽。嫗固不識字,遇詩中辭義易解者,輒記不忘。久之,亦自通音韻。如《中秋無月》云:「最怕中秋風雨來,人家佇月尚徘徊。七齡小姐癡憨甚,拜祝天門兩扇開。」又有句云:「讀書盼望為官早,畢竟為官遜讀書。」以不識字之人,初學作詩,固佳。後值辛齋病困無聊,知嫗能詩,召而試之,指榻前佛手柑命吟。嫗應聲曰:「十指拳拳不肯開,掌中定捧寸珠來。何緣得近詩人榻,香氣還應問臘梅。」時婢女臘梅侍側,故戲之。辛齋驚歎不置,厚賞之,並語容齋曰:「此何如康成婢?」自是家中婢僕,皆呼嫗為「做詩阿娘」。

隨園詩話眉批》

1
如皋冒鈍宦藏有《隨園詩話》一部,眉批甚夥,嘉慶時覺羅某所批也,不著名字,據其自述身世,知為閩督伍拉納之子。蓋伍得罪後,某以贓吏子孫,發遣塞外,窮愁無俚中,僅攜《詩話》自遣,所載軼聞遺事,多關繫乾隆時之朝章國故也。

汪允莊選明三十家詩》

1
閨秀汪允莊,少學詩於梁楚生女史。嘗讀沈歸愚《明詩選》,心勿善也。既歸陳小雲,取明人詩集盡讀之,留高青邱、吳梅村二家,既而又去吳留高。人問其故,則曰:「吳詩穠而無骨,不如高詩之淡而有品。」因檢《明史.高啟傳》閱之,見明祖之殺害無辜也,大惡之。又以歸愚諸選,於青邱有微詞,遂欲盡飜五百年詩壇冤案,於是有《明三十家詩》之選。各有小傳,遍列前人評語,而以己意論斷之,斟酌盡善。如顧亭林、陸桴亭諸作,亦入選中,可謂得古人守節不阿之心,不僅在詞章間也。所著《自然好學齋詩》,諸老盛加推許。若石琢堂、潘裕皋輩,且不以女子目之也。

朝鮮人稱吳蘭雪為詩佛》

1
西江吳蘭雪中翰嵩梁工詩,朝鮮使臣得其所著詩,稱為「詩佛」,築一龕以供之,並種梅花萬樹於其左右。

金雲門工詩》

1
山陰金雲門女士,秀水王仲瞿繼室也。工詩,著有《秋紅丈室詩稿》。丈室在杭州武林門外西馬塍,即宋姜白石所居舊址。仲瞿才氣縱橫,而急功近名,困阨以終。雲門居丈室參禪,其詩有「梅子酸心樹,桃花短命枝。可憐馬塍月,孤負我來時。」蓋嫠居時作也。又《禮觀音大士》詩云:「同感楊枝洗孽塵,心香一瓣共朝真。神仙墮落為名士,菩薩慈悲念女身。前度姻緣成小刼,下方夫婦是凡人。望娘灘遠潮音近,唯有聞思是至親。」「白檀香裏再和南,重獻天花脫一簪。來世玉郎如處女,現身璅骨化童男。生天福命無須好,作佛功名且不貪。只乞愛蓮三尺水,妙蓮花下總同參。」

謝南岡苦吟》

1
瑞金謝南岡茂才枝崙善吟詩,所居為老屋數間,土垣皆頹,時閉門,過者聞苦吟聲而已。陽湖惲子居令瑞金,見南岡詩,絕愛之。詢其居,近在城南,欲訪之,而南岡已於前一日死矣。子居曰:「南岡境遇之窮不待言。顧以余之好事,為卑官於南岡所籍,已二年,南岡不能自通以死,必死後而始知之,何以責居廟堂擁節麾者不知天下士耶!」

和珅在獄吟詩》

1
和珅著《嘉樂堂集》,其子額駙豐昇殷德為刊行之。嘉慶己未正月十一日,被詔逮問,就繫於獄,作詩六韻云:「夜色明如水,嗟余困不伸。百年原是夢,卅載枉勞神。室闇難挨算,牆高不見春。星辰環冷月,纍紲泣弧臣。對景傷前事,懷才誤此身。餘生料無幾,孤負九重仁。」賜盡後,又於衣帶間得一絕云:「五十年前幻夢真,今朝撒手撇紅塵。他時睢口安瀾日,記取香煙是後身。」事後,刑部奏聞,御批云:「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又當其貴盛時,嘗作七古一首,凡數十句,而實無一句押韻,用典紕繆處亦甚多。攜之直廬,以示富陽董文恭公誥,屬為改定。文恭不敢改也,乃以委王芑孫。又汲縣林溥,乾隆己酉會試,捷南宮,復試詩中出句,有「從心應莫踰」,為閱卷大臣所貼,批云:「踰字入七虞,從無仄用。」和適用此卷,遂將批條揭去,仍以進呈。莫解其故,咸以為必有囑託,而林茫如也。蓋高宗御製詩有「從心不踰矩」之句,已作仄聲用矣,始知和記此詩以為證耳。

阮文達有芍藥唱和詩》

1
揚州黃右原比部家芍藥最盛,嘗招阮文達公元、梁茝林中丞章鉅賞之。文達以腳疾不便於行,端坐亭中,遙望之。茝林與右原則徧履花畦,真如入眾香國矣。園丁導茝林觀新綻之金帶圍,蓋千萬朵中之一朵而已,茝林自詫眼福,語右原曰:「吾師與余皆已退居林下,此花之祥,實惟園主人專之矣。」故茝林賦詩,結語云:「難得主人初日學,定教金帶擅奇祥。」文達和之云:「謝公應為蒼生起,花主人應亦兆祥。」蓋實為周旋賓主計也。時在座之朱蘭坡和之云:「試看黃黃金帶色,君家姓氏本符祥。」錢梅溪和云:「料得主人應似客,故教金帶早呈祥。」則亦歸美於園主人也。文達期望茝林復起,茝林乃疊韻云:「生怕山前泉水濁,隨緣止止即延祥。」蓋答文達詩意也。

漁人能詩》

1
嘉慶時,杭州西湖錢王祠側,有漁者阮姓,佚其名,能詩。與仁和宋小茗廣文鄰,故相識。嘗記其兩詩云:「放浪西湖二十年,飢來喫飯倦來眠。今朝檢點傳家物,只有簑衣最值錢。」「垂老難將結習除,入城尋友借殘書。到家妻道晨餐缺,淡月輕煙夜打魚。」

施惺渠集千字文為詩》

1
嘉慶壬戌,庶常有施鸞坡者,號惺渠,曾集《千字文》,去避諱字,成九言詩九百一十一句進呈,因賜舉人。

吳曾貫詩用八庚全韻》

1
阮文達督浙學時,按試嘉興,賞石門吳曾丱之才,為易名曾貫。吳善五言長律。時杭州西湖修表忠觀,新俶成,命之賦詩。吳用八庚全韻為五排,不遺一字,於工穩中時露神韻。文達因稱之曰「吳八庚」。

沈崧町詩為人所竊》

1
沈崧町,名景良,字敬履,杭州北郭高士也,與陳二西燦、奚鐵生岡交最密。所居土垣,圍荒畦數稜,藝花蒔菊。瓦屋二椽,蕭然四壁。嘗於雨中著書,以繖縛椅後,坐其下,蓋避屋漏也。工詩,老年詩本為人竊去。歿後,其人攘為己作,刊之。有知之者譁於眾,其人遂並板燬之,故其詩不傳。

方芷齋與媳唱和》

1
仁和方芷齋夫人芳佩,勤僖公汪芍坡中丞新之繼室也。工詩文,有知人鑒。乃翁相攸時,攜文二首,一為吳頡雲修撰鴻,一則中丞也,展轉不能決,以示夫人。時吳為諸生,汪猶布衣也。夫人閱吳作,曰:「是當早發,然英華太露,誠恐不壽。」閱汪作,曰:「此大器也,然須晚成。」翁遂舍吳而議汪。後吳果大魁,位不顯,且未享遐齡。汪則敭歷中外,階至一品。夫人生一子二女,富貴壽考。夫人言論侃侃,旁若無人。晚年,尤喜作擘窠大字,其筆力出入襄陽,一洗脂粉氣。嘉慶丁卯,梁山舟學士重宴鹿鳴,賦詩四章,和者不下百餘人。夫人時年八十,和詩三章,評者以為諸人皆不能及。夫人享年八十二歲,有《在璞堂稿》行世。媳王氏,名德宜,松江人,亦工詩,侍夫人日,屢有唱和。夫人既歿,家政一委之姬妾,日則彈琴詠詩,焚香禮佛而已。著《語鳳巢詩稿》,其《金陵》詩二句云:「啼鳥猶呼奈何帝,居人尚說莫愁湖。」跌宕之致,可以見矣。

朝鮮人重翁覃谿詩》

1
道光朝,鶴汀相國賽尚阿嘗出使朝鮮,攜彼國申緯《紫霞詩翰》一冊,以歸示朝士。筆墨嫻雅,稱覃谿曰「翁文達公」,蓋朝人私諡也。

穆彰阿詩追少陵》

1
鶴舫相國穆彰阿工詩,所著《澄懷書屋詩鈔》,力追少陵。首《感遇》詩十九首,摛發性真,一裁偽體;次《入直行》、《長白山行》、《掌院行》、《入閣行》洋洋大篇,絕去凡響;《登鎮海樓》、《謁東嶽廟》、《透光鏡歌》、《魯公銅印歌》,堅卓老到。其警句如「棲禽遙語合,雜草暗香生」,「淚飛沙外雨,心老鬢邊霜」,矩矱唐人,詞壇斂手。

浦情田詩婀娜》

1
浦情田守戎常誦其寅友某《岳王墓》句云:「宰相若逢韓侂冑,將軍已作郭汾陽。」立論新奇,得未曾有。情田,金陵人,梁晉壬於吳門陳氏響山堂見之,出詩文稿相示,多有可觀。其五言絕句一首云:「最愛初三月,彎環恰似鉤。郎心鉤不轉,鉤起妾心愁。」情詞婀娜,絕非武弁口吻。

高鳳卿知文翰》

1
高鳳卿,名殷,道光時吳妓也,寓揚之小秦淮,知文翰,豪爽有丈夫氣。其楹帖云:「媿他巾幗男司馬,餉我盤飱女孟嘗。」嘗於病中自畫蘭竹帳額,題絕句云:「裊裊湘筠馥馥蘭,畫眉筆是返魂丹。旁人漫擬圖花譜,自寫飄蓬與自看。」遂卒,年未三十也。

張亨甫詩可及空同》

1
張亨甫,名際亮,建寧孝廉。少孤,繼母撫之。父嘗賈鄮州,伯兄繼其業。亨甫幼穎異,為里中老儒李古山所知,其家乃使之讀。未冠為諸生,肄業福州鼇峰書院。同舍生多俗學,亨甫視之蔑如也。道光癸未,姚石甫按察瑩至福州,亨甫袖詩往謁,姚曰:「何、李之流也,子才可及空同,若去其麤豪,則大復矣。」

曾賓谷賦詩游讌》

1
南城曾賓谷侍郎燠任兩淮鹽運使時,闢題襟館於邗上,與錢塘吳穀人祭酒錫麒、全椒吳山尊學士鼒等賦詩游讌。蓋自王文簡公司理揚州,德州盧雅雨方伯見曾轉運兩淮而後,以提倡風雅為己任者,曾也,一時槃敦稱盛。

龔定庵有集外詩》

1
龔定庵集外詩,傳者殊鮮。中有《題魏槃仲扇》一絕。蓋魏方八歲時,讀書至《詩經》「何彼穠矣」章,定庵過之,遂為書扇曰:「女兒公子各風華,爭羨皇都選婿家。三代以來春數點,二《南》卷裏有桃花。」

何擷雲能詩》

1
龔定庵之夫人曰何擷雲,能詩。其《留別清黁女史》詩云:「氣味花同馥,聰華玉比溫。神仙居上界,謫降亦高門。原註:女史為菘圃相國季女。竹柏前緣在,松蘿雅誼敦。足徵家法古,相業百年存。笑我無家者,看山便結緣。偶同棲廡客,不費買鄰錢。鄉夢同思越,離樽又入燕。將何誇別墅,只合署迎仙。」

林文忠詩有勁氣》

1
林文忠詩勁氣直達,音節高朗。其戍新疆時,有《出嘉峪關》四律云:「雄關百尺界天西,萬里征人駐馬蹄,飛閣遙連秦樹直,繚垣斜壓隴雲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蒼茫入望迷。誰道殽函千古險,回看祇是一丸泥。」「東西尉候往來通,博望星槎笑鑿空。塞下傳笳歌《敕勒》,樓頭倚劍接空同。長城飲馬寒宵月,古戍盤雕大漠風。除是盧龍山海險,東南誰比此關雄?」「敦煌舊戍委荒煙,今日陽關古酒泉。不比鴻溝分漢地,全收雁磧入堯天。威宣貳負陳尸後,疆拓匈奴斷臂前。西域若非神武定,如何此地罷防邊?」「一騎纔過即閉關,中原回首淚痕澘。棄繻人去誰能識,投筆成功老亦還。奪得焉支顏色冷,唱殘《楊柳》髩毛斑。我來別有征途感,不為衰齡盼賜環。」

張南山有懷仙詩》

1
番禺張南山,名維屏,道光時以文學負盛名。年十三時,聘方氏女,越五載,將卜吉請期,而女以哭母病歿。其兄以女小影及手臨《洛神賦》紙,屬南山藏之。女所居小閣前,有紫藤一株,女歿,藤亦枯死。南山既作《紫藤吟》弔之,更作《懷仙》四律詩以志永悼。事既哀豔,詩尤悽涴。詩云:「修成慧業易生天,藥店飛龍竟化煙。溫嶠鏡臺留隔世,阿嬌金屋貯何年?落梅風颺雕欄外,修寒生翠袖邊。不信癡蟆吞魄去,幾番翹首望團圓。」「天女乘風訪素娥,怕來禪榻榜維摩。韋郎再世風情減,崔護重來淚點多。縱有胡麻難作飯,空留團扇不成歌。年年寒食梨花節,一琖椒漿奠女蘿。」「雙魚碧海盼迢遙,獨鶴瑤臺耐寂寥。酒淚雨零紅豆濕,步虛風起白榆搖。聘錢天上償非易,鑄鐵人間恨未銷。藏得彩鸞書一紙,此生無計學文簫。」「星辰昨夜已前塵,欲向修羅問夙因。浪說蘭香嫁張碩,不知仙子憶劉晨。望來殘月如初月,坐對新人念故人。日把沉檀薰小像,可能紙上降真真。」

王瑤湘能詩》

1
番禺隱士蒲衣子王隼,結潀廬於西山之麓者二十年。有女瑤湘,能詩,擇婚,得故人子李孝先,遂妻之。隼嗜音樂,常自度曲,孝先倚而和之,瑤湘吹洞簫以赴節。夜闌,則聲發潀廬中,聽者有月笙雲璈之想。未幾,孝先死,瑤湘矢節,自稱「逍遙居士」。隼為刻《逍遙樓詩》。梁藥亭太史有寄瑤湘書,書云:「聞瑤湘讀書,余甚喜。余與汝祖、若翁交,凡兩世矣,視汝如己子,故甚望汝之成也。余有女龍端,少汝一歲,頗聰慧,余授以詩,上口即能背誦。而余性懶,不能常授,以此,龍端之學不及汝。聞汝識漆園《南華》,《南華》之文章善幻,而其言道也,必溯乎未始有道,其言物也,必主乎齊,而列以不齊之狀,總歸於化,善讀《南華》者當知之。又讀《禮經》,《禮經》,漢白虎諸儒之所著也。二載、大小夏侯各師其傳,然不越天下國家朝會、讌饗、嘉勞、贈答儀文縟節,更言閨門,則禮之節蓋謹矣。更讀《離騷》,楚臣屈原不得於君,發為奇文。香草美人,芳蘭君子,三湘九嶷之間,左倚桂旗,右攬揭車,汝誦之,倘亦有恍焉如見者乎?余何時得來汝父西山,見汝於潀廬,使汝將所讀之書,各誦一遍,俾我泠然稱善也。」藥亭書精深雅麗,其寄示當在瑤湘未字孝先時也。

惲珠錦雞詩》

1
完顏夫人惲氏,名珠,陽湖人,麟見亭河帥母也。夫人父尉直隸之肥鄉,見亭之大父官肥鄉知縣。夫人以僚屬女,謁太夫人索綽羅氏,試以錦雞詩,夫人援筆立成。詩云:「閒對清波照綵衣,徧身金錦世應稀。一朝脫卻樊籠去,好向朝陽學鳳飛。」太夫人大賞之,聘為子婦。時夫人年甫十四也。夫人課見亭嚴,好談經濟,日以循良導其子。夫人刻李二曲集,為道光戊子刊本。序文侃侃論世,有法度,集凡二十六卷。夫人又善畫,能傳甌香館家法。

江浙細民能詩》

1
細民能詩者,時有所聞。秀水錢梅,號玉崖,賣肉韮溪橋下,以好詩貧其家。乃肩二竹筐,置彘首、羊胃、雞跖鴨䐹於中,售諸市以自給,筐下詩幅鱗次,遇小異流俗者,輒出以贈之。《登淩秋閣》云:「江涵斜日千砧急,人倚西風一劍夢。」《金陵懷古》云:「天際梑梧留二寢,雲間宮殿失千官。」嘉興郁心哉,字秋堂,寓乍浦,以沽菽乳為生業,自竹「粗糲腐儒」。《和王墨莊移居》詩云:「占斷清陰數畝賒,水村茅屋作煙霞。先生不種門前柳,漁父空尋渡口花。春暖聞鶯初轉藥,月中放鶴自煎茶。世人那得知名姓,此是天台隱士家。」海鹽張炎,字淡玉,嘗賣餅平湖之清溪。日肩爐釜,行吟村落間,得句,就村夫子索筆硯書之,餅為兒童攘竊一空,不顧也。《詠白菊》云:「老圃月三徑,曉霜秋一籬。」南匯張宏,字野樓,少工詩,以嗜酒致貧,不能自給,辱身為門隸,循牆覓句,終日不休。《春日吳門道中》云:「渡江三日雨,寒食一村花。」《登鬧港橋》云:「風闊片帆來極浦,天空一雁度斜陽。」甘泉湯振宗,字繡谷,負才不遇,嘗給事於鹽公堂,往來豫章、荊楚間,苦吟不輟。答《唐淡村》云:「風雨空庭花落後,江湖秋水雁來初。」《即事》云:「華髮無情催客老,青山不語看人忙。」平湖陳文藻,字愚泉,以薙髮為業,年未及冠,即工五七言。後為童子師,專意吟詠,所詣益進。《游僧院》云:「看花香引路,坐石蘚侵衣。」《郊行》云:「漁艇迎涼依柳泊,村雞報午隔花啼。」《秋日同人村店小飲》云:「負山茅屋松成徑,臨水漁莊竹擁門。」

湘中五子之酬唱》

1
湘潭王闓運,字壬秋。少孤,受教於其叔。不喜制舉文,嘗肄業長沙之城南書院。院長陳本欽專事帖括,有龍友夔者,熟精《四書》匯參之學,陳聘之,使助校課藝。或聚談講論,龍來,則莫敢先發言。龍之長子皡臣及武岡鄧彌之、保之皆在,李篁仙亦從其外兄丁果臣居院齋。篁仙早入學,補廩膳生,皡臣亦舉道光丙午鄉試,下第還,侍父居內齋,皆謹飭。壬秋獨跅弛好大言,篁仙放誕自喜,壬秋與相得,日夕過從。皆喜為詩篇,彌之尤工五言,每有作,皆五言,不取宋唐歌行近體,故號為學古。其時,人不知古詩派別,見五言,則號為漢魏。故篁仙以當時酬唱多,自標為「湘中五子」,後以告曾文正,羅忠節公澤南睡中聞之,驚問曰:「有《近思錄》耶?」時道學未衰,故惡五子名。

楊夫人斷釵吟》

1
道、咸二朝名人集中,為《斷釵吟圖》題識者,不下五六十家。圖蓋武進湯貞愍公貽汾為其母楊夫人作也。夫人十四歲隨父官昆明,父賜之玉釵,于歸後,偕其夫侍翁官臺灣。林爽文之亂,翁殉節,夫亦殄焉。後貞愍奉板輿之官揚州,釵斷於瓊花館,夫人作二絕紀之,有「三十九年千萬路,鬢絲絲斷玉還溫」之句。

毘陵趙氏三女能詩》

1
道、咸間,毘陵趙氏有三女,皆能詩。長粹媛,次慧媛,次英媛。英媛詩古體宗漢魏,近體法少陵,古體古「欲望天無涯,欲行地無角,心傷不能言,腸中車轆轆」等句,頗類建安七子。近體如「繁花經亂萎,蔓草引愁長」,「掃徑薄寒春寒無後,捲簾斜月夢醒時」等句,亦名雋可喜。

文宗慨時有詩》

1
咸豐某年元旦,文宗御製詩有「一杯冷酒千年淚,數點殘燈萬姓膏」之句。蓋是時粵寇之禍方熾,故有慨乎其言之也。」

勝保過華陰有詩》

1
勝保,咸、同間人也。初成進士,隨左文襄平捻,勳猷卓著,遂以順天教授驟升國子監司業。後為欽差大臣,以擅殺某提督,發往軍臺效力。有《過華陰》詩云:「山陰知有逐臣來,雨霽雲收列上台。行過終南三十里,蓮花仙掌一時開。」

葉潤臣善平韻五言》

1
葉名澧,字潤臣,名琛弟也。由內閣侍讀改道員,需次浙江,咸豐己未卒於浙。潤臣家世華膴,官京師日,縞紵之交,率為名流。居虎坊橋西。善為平韻五言古詩,受詩於山陽潘大令德輿,潘弟子宥函繼嬫俱工五言。當道光之季,蘇詩方競,讀潼臣詩,覺灑然塵之外也。山陽徐賓華,度文嘉於咸豐戊午應京兆試,吳稼軒招飲,坐客有潤臣。潤臣一目上視,時久不得其兄名琛訊,相對欷歔,不復能作平生豪語矣。

徐賓華註顧亭林詩》

1
徐賓華篤嗜顧亭林詩,為之箋注,甫刻成,適選崑山教諭。每月宣講聖諭過千墩,必謁亭林墓。其注於時事考據最備,然有時將亭林自注混入本注中,而待補者亦頗不鮮。

僧覺阿詩似秀才》

1
吳僧覺阿俗張姓,嘗與馮桂芬同學,為邑附生。絕意婚娶,為僧於蘇州之通濟菴。博雅工詩,遺詩有《通隱》、《梵隱》兩刻。咸豐庚申劫後,其徒悅巖與馮芳緝復合刻兩集。覺阿詩友朱伯韓觀察琦,謂覺阿出家前作,似和尚詩;出家後作,似秀才詩。馮以覺阿為秀才時,視人世功名富貴,於其胸中,曾不芥蒂,寄之吟詠,固宜似和尚也。洎為僧,袖手局外,蒿目時艱,一腔抑塞幽憤之氣,無所發舒,不覺見之於詩,又宜似秀才矣。

容閎有園居詩》

1
香山容閎,自美游學回,適洪秀全據桂林,因進謁,獻外交、購船二策,不能用。容退隱,有《園居》十首云:「巷僻園居樂,蕭疏城市中。砌添新蘚綠,檻拂落花紅。筍好剛經雨,蘭幽恰引風。老親歡菽水,笑語課兒童。」「山好層城隔,登樓望翠微。衙蜂銜蕊入,巢燕得泥歸。水閣嫌蛙鼓,晴窗愛蝶衣。落英堆滿徑,不解傍人飛。」「親舊憐荒僻,誰知與性宜。看花移榻近,愛月下簾遲。稚子貪摹字,山妻喜聽詩。養閒吟最好,眠嬾病能醫。」「攜枕尋雲臥,披衣對石言。疊山高過屋,引水曲當軒。階犬迎人吠,鄰雞傍客喧。飛花禽亂起,撲朔誤開門。」「殘書愁檢束,引睡亂堆床。題竹衣黏粉,鋤梅屐惹香。買山尋路僻,移石得煙涼。且喜新蒭熟。詩懷入酒狂。」「閉門山雨夜,落葉思難禁。病久能知藥,吟多喜對燈。拂枰過棋客,尋碣得詩僧。好是盈尊酒,毋云醉未能。」「客至書隨讀,攜壺共引綸。樹邊行數息,潭影伴常親。句好題難得,香焚澤正新。春衣猶可典,不算是長貧。」「芍闌春婉娩,皎月映重簾。試墨繙眉譜,研朱涴指尖。品茶湯細瀹,鬬草韻頻拈。瑣事能銷晝,閨房笑語添。」「出門還不惡,隨分得逍遙。晴路花黏屐,春波柳拂橋。梅丁青換軟,菜甲綠輕挑。恐謂風光損,聊憑濁酒澆。」「習靜門常掩,山窗拓曉晴。嚼花林下飲,愛草澗邊行。悟筆觀雲勢,調琴學雨聲。何曾拋好夜,吟坐到天明。」讀其詩,不似其為人也。

苗沛霖能詩》

1
苗沛霖,鳳臺武家集人,年三十,補博士弟子員。有《登峽石山》七律詩云:「長淮鼓浪壯千秋,峽石雙峰聳上游。江左元凶仍負固,中原偉績賴誰收?迴瞻故里熱腸斷,遙憶先皇血淚流。稚子不知情與勢,啞啞向我笑無休。」蓋投誠時所撰者。又《書懷》一首云:「故園東望草離離,戰壘連珠罨畫旂。乘勢漫吞狼虎肉,借刀爭割馬牛皮。知兵亂世原非福,餓死寒窗不算奇。為鱉為魚渾不解,終歸大海作蛟螭。」此則復叛時之作也。

葛道人偶得句》

1
錢塘有葛道人者,以業屨為生,得金,即沽酒自飲,往來湖山間,人無知之者。一日,為寺僧修屨,口中微有聲,狀若哦詩者。僧怪問之,笑曰:「今日偶得句耳。」扣之,乃云:「百囀已休鶯哺子,三眠初罷柳飛花。」

朱暝庵榜詩於門》

1
同治時,朱暝庵僑居長沙,歲暮,貧甚,榜詩於門曰:「申椒零落菊英殘,從古瀟湘作客難。連日市門三尺雪,更無人記問袁安。」時曾忠襄方家居,聞之歎曰:「文人至此,我輩之責也。」急造訪,贈錢十萬。至除夕,復榜門曰:「羔酒笙歌餞歲時,蓬門苔瘦得春遲。蒼生莫問安危局,我且無聊爾可知?」有告巡撫者,巡撫怒,將迫逐之。或解之曰:「名士狂態固爾,不足責。」巡撫笑曰:「名士能辟杸乎?」暝庵聞之,又為詩曰:「名士原無辟穀方,貴人休替達人忙。冰山我有天公在,勝似人家沈部堂。

蕭中素善詩》

1
蕭詩,字中素,上海人,隱於木工,博學善詩。其警句云:「遼海吞邊月,長城鎖亂山。」「山寺落梅傷別易,天涯芳草寄愁難。」其後從之學詩者甚眾,而蕭執藝事如故。

林細細吟詩自遣》

1
福州黃巷林細細,業裁衣,暇輒以吟詩自遣。《詠史》云:「燭影斧聲千載案,珍珠薏苡一時冤。」《白桃花》云:「不爭柳絮風前韻,祇欠梅花雪裏神。」
URN: ctp:ws796642

Enjoy this site? Please help.Site design and content copyright 2006-2024. When quoting or citing information from this site, please link to the corresponding page or to https://ctext.org. Please note that the use of automatic download software on this site is strictly prohibited, and that users of such software are automatically banned without warning to save bandwidth. 沪ICP备09015720号-3Comments? Suggestions? Please raise them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