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欽定四庫全書 |
2 | 《山東通志》卷三十五之十六《藝文志》十六 |
3 | 遺燕將書 魯。 連吾聞之,智者不倍時而棄利,勇者不怯死而滅名,忠臣不先身而後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顧燕王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於齊,非勇也。功敗名滅,後世無稱非智也,故智者不再計,勇士不怯死,今死生榮辱,尊卑貴賤,此其一時也,願公詳計而無與俗同也。且楚攻南陽,魏攻平陸,齊無南面之心,以為亡南陽之害,不若得濟北之利,故定計而堅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東面,衡秦之勢合,則楚國之形危,且棄南陽、斷右壤,存濟北,計必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齊無天下之規,與聊城共據期年之敝,即臣見公之不能得也,齊必決之於聊城,公無再計,彼燕國大亂,君臣過計,上下迷惑栗腹,以十萬之衆五折於外,萬乗之國被圍於趙壤,削主困為天下僇公聞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獨立,大臣不足恃國,敝禍多,民心無所歸,今公又以聊城之民拒全齊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無反北之心,是孫臏、呉起之兵也,能已見於天下矣!故為公計,不如罷兵休士,全車甲,歸報燕王,燕王必喜,士民見公如見父母,交遊攘臂而議於世,功業可明矣!上輔孤主以制羣臣,下養百姓以資說士,矯國革俗於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棄世,東遊於齊乎?請裂地定封,富比陶衞,世世稱寡,與齊久存,此亦一計也,二者顯名厚實也,願公詳計而審一焉。且吾聞效小節者不能行大威,惡小恥者不能立榮名,昔管仲射桓公,中鈎簒也,遺公子糾而不能死,怯也東縛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鄉里不通也,世主不臣也,使管子終窮抑幽囚而不出,慙恥而不見,窮年沒壽,不免為辱,人賤行矣!故管子不恥身,在縲絏之中,而恥天下之不治,不恥不死,公子糾而恥威之,不信於諸侯,故兼三行之過而為五霸,首名髙天下,光燭隣國,曹子為魯將,三戰三北,而亡地五百里,嚮使曹子計不反顧,議不旋踵,刎頸而死,則亦不免為敗軍擒將矣!曹子棄三北之恥而退與魯君計,桓公朝天下,㑹諸侯曹子以一劍之任,刼桓公於壇坫之上,顔色不變,辭氣不悖,三戰之所喪,一朝而復之,天下震動,諸侯驚駭,威加呉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行小節、死小恥也,以為殺身亡軀,絶世滅後,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終身之名,棄忿捐之節,定累世之功,是以業與三王爭流,而名與天壤相敝也,願公擇一而行之,遺公孫𢎞。書: 鄒長清,夫人無幽顯,道在則尊,雖生芻之賤也,不能脱落君子,故贈君生芻一束,詩人所謂生芻一束,其人如玉,五絲為䌰,倍䌰為升,倍升為緎,倍緎為紀,倍紀為緵,倍緵為襚,此自少之多,自㣲至著也。士之立功勲,効名節,亦復如之,勿以小善不足修而不為也,故贈君素絲一襚撲滿者,以土為器,以蓄錢具,其有入竅而無出竅,滿則撲之。土,麤物也。錢,重貨也,入而不出,積而不散,故撲之。士有聚斂而不能散者,將有撲滿之敗,可不誡與?故贈君撲滿一枚,猗嗟盛與,山川阻修,加以風露,次卿足下,勉作功名,竊在下風,以俟嘉譽,詣公孫𢎞書。 董仲舒 |
4 | 江都相董仲舒拜上言:「君侯以周召,自然體質,擢陞三公,統理海內,總緝百寮,未有半言之教,郡國翕然望風,更思改新,以助至治,羣衆所占,必有成功,仲舒愚戇,素無治名,大漢之檢式,數䝉君侯哀憐之恩,誤被非任,無以稱職。仲舒竊見宰職任天下之重,羣心所歸,須推賢佐,以成聖化,願君侯大,開蕭相薦賢之路,廣選舉之門,既得其人,接以周公下士之義,即竒偉隱世異倫之人,各思竭愚,歸往盛徳,英俊滿朝,百能備具,即君侯大立,則道徳宏通,化流四極,仲舒愚陋,經術淺薄,所識褊陋,不能贊揚,萬分君侯所棄捐,且聞《春秋》曰:賢聖博觀,以章其名,擇善者從之,無所不聴,又曰:近而不言,為諂逺而不言為怨,故輒披心陳誠。夫堯舜三王之業,皆由仁義為本,仁者所以理人倫也,故聖王以為治首。或曰:發號出令,利天下之民者,謂之仁政,疾天下之害於人者,謂之仁心。二者備矣。然後海內應以誠惟君侯,深觀往古,思本仁義,至誠而已。方今闗東五穀咸貴,家有饑餓,其死傷者半,盜賊並起,發亡不止,良民被害,為聖主憂咎,皆由仲舒等典職防,禁無素當,先坐仲舒至愚,以為扶衰止姦,本在吏耳,宜一考察天下領民之吏,留心署置,以明消滅邪枉之迹,使百姓各安其産業,無有寇盜之患,以蠲主憂。謹奉春秋署置術,再拜君侯,足下與公孫𢎞書。 東方朔,爵祿不相責,以禮同類之遊,不以逺方為嫌,故東門先生居蓬户空穴之中,魏公子一朝以百騎造之,吕望未嘗與文王同席而坐一朝,讓以天下半大丈夫相知,何必接塵而遊,垂髮齊年哉? |
5 | 上樂陵侯薦匡衡書。 楊 興將軍以親戚輔政貴重於天下無二,然衆庶議論,令聞休譽,不專在將軍者何也?彼誠有所聞也。以將軍之幕府,海內莫不仰望,而所舉不過私門賓客、乳母子弟,人情忽不自知,然一夫竊議,語流天下,夫富貴在身而列士不譽,是有狐白之裘而反衣之也,古人病其若此,故運體勞心,以求賢為務,傳曰:以賢難得之故,而曰事不待賢。以食難得之故,而曰飽不待食」,惑之甚者也。平原文學匡衡,材智有餘,經學絶倫,但以無階朝廷,故隨牒在逺方將軍,誠召置幕府,學士,翕然歸心,與參事議,觀其所以,貢之朝廷,必為國器,以此顯示衆庶,名流於世。 |
6 | 與邴原書。 孔。 融修性保真,清虚守髙,危邦不入,久潛樂土,王室多難,西遷鎬京,聖朝勞謙,疇咨俊乂,我徂求定䇿,命懇惻國之將,隕嫠不恤,緯家之將亡,緹縈跋涉,彼匹夫也,猶執此義,實望根矩,仁為己任,授手援溺,振民於難,乃或晏晏居息,莫我肯顧,謂之君子,固如此乎?根矩根矩,可以來矣! |
7 | 戒子書。 鄭康成夫吾家舊貧,不為父母羣弟所容,去厮役之吏,游學周秦之都,往來幽并兖豫之域,獲覲乎在位,通人處逸,大儒得意者,咸從捧手,有所授焉,遂博稽六藝,粗覽傳記,時覩秘書緯術之奥,年過四十,乃歸供養,假田播殖,以娯朝夕,遇閹尹擅執,坐黨禁錮,十有四年,而䝉赦令,舉賢良,方正有道,辟大將軍、三司府,公車再召,比牒併名,早為宰相,惟彼數公,懿徳大雅,克堪王臣,故宜式序,吾自忖度,無任於此。但念述先聖之𤣥意,思整百家之不齊,亦庶幾以竭吾才,故聞命罔從,而黄巾為害,萍浮南北,復歸邦鄉,入此歲來已七十矣,宿素衰落,仍有失誤,案之禮典,便合傳家,今我告爾以老,歸爾以事,將閑居以安性,覃思以終業,自非拜國君之命,問族親之憂,展敬墳墓,覩省野物,胡嘗扶杖出門乎?家事大小,汝一承之,咨爾㷀㷀,一夫曾無,同生相依,其勗求君子之道,研鑽勿替,敬慎威儀,以近有徳,顯譽成於僚友,徳行立於己志,若致聲稱,亦有榮於所生,可不深念邪?可不深念邪?吾雖無紱冕之緒,頗有讓爵之髙,自樂以論贊之功,庶不遺後人之羞,末所憤憤者,徒以亡親墳壟未成所好,羣書率皆腐敝,不得於禮堂寫定,傳與其人,日西方暮,其可圖乎?家今差多於昔,勤力務時,無恤饑寒,菲飲食、薄,衣服、節夫二者,尚令吾寛恨,若忽忘不識,亦已焉哉? |
8 | 在東郡答陳琳書。 臧。 洪隔濶相思,發於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間耳,而以趨舎異規,不得相見,其為愴恨,可為心哉!前日不遺,比辱雅貺,述叙禍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答者,既學薄才鈍,不足塞詰,亦以吾子攜負側室,息肩主人,家在東州,僕為仇敵,以是事人,雖披中情,墮肝膽,猶身疏有罪,言甘見怪,方首尾不救,何能恤人?且以子之才,窮該典籍,豈將闇於大道,不達余趣哉?僕小人也!本因行役,寇竊大州,恩深分厚,寧樂今日,自還接刄,毎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撫弦搦矢,不覺流涕之覆面也,當受任之初,自謂究竟大事,共尊王室,豈悟天子不悦,本州見侵,郡將遘牖里之厄,陳留克創兵之謀,謀計棲遲,喪忠孝之名,杖䇿攜背,虧交友之分,揆此二者,與其不得已,喪忠孝之名,與虧交友之道,輕重殊途,親疏異畫,故便收淚告絶,若使主人少垂,故人住者側席,去者克己,不汲於離友,信刑戮以自輔,則僕抗季札之志,不為今日之戰矣!何以效之?昔張景明親,登壇㰱血,奉辭奔走,卒使韓牧讓印,主人得地,然後但以拜章朝主,賜爵獲傳之故,旋時之間,不䝉觀過之責,而受夷滅之禍。吕奉先討卓來奔,請兵不獲,告去何罪,復見斫刺,濱於死亡,劉子璜奉使踰時,辭不獲命,畏威懐親,以計求歸,然輒僵斃麾下,不䝉虧除,僕雖不敏,又素不能,原始見終,覩㣲知著,竊度主人之心,豈謂三子宜死,罰當刑中哉?實且欲一統山東,增兵討讐,懼戰士狐疑,無以沮勸,故抑廢王命,以崇承制,慕義者䝉榮,待放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願也,故僕鑒戒前人,困窮死戰,僕雖下愚,亦嘗聞君子之言矣,此實非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棄國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違,不適敵國故也,是以獲罪主人,見攻踰時,而足下更引此義以為吾規,無乃辭同趨異,非吾子所為休戚哉?吾聞之也,義不背親,忠不違君,故東宗本州,以為親援,中扶郡將以安社稷,一舉二得以徼忠孝,何以為非?而足下欲使吾輕本破家足下或者見城圍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義,惟平生之好,以屈節而茍生,勝守義而傾覆也!昔者晏嬰不降志於白刄,南史不曲筆以求生,故身著圖象,名垂後世,况僕據金城之固,驅士民之力,散三年之蓄,以為一年之資,匡困補乏,以悦天下,何圖築室反耕哉?但懼秋風揚塵,伯珪馬首南向,張揚飛燕,膂力作難,北鄙將告倒懸之急,股肱奏乞歸之誠耳!主人當鑒我曹輩,反旌退師,治兵鄴垣,何宜久辱盛怒,暴威於吾城下哉?昔髙祖取彭越於鉅野,光武創基,兆於綠林,卒能龍飛中興,以成帝業,况僕親奉承璽書,與之從事,行矣!孔璋足下徼利於境外,臧洪授命於君親,吾子託身於盟主,臧洪䇿命於長安,子謂余身死而名滅,僕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悲哉!本同而末離,努力努力,夫復何言! |
9 | 答韓範書。 管。 寧乾道輔誠,誕膺嘉祚,膺受多福,為國蕃維,雖分陜之任,未足比盛,逺近屬望,何慶如之?昔值險阻,越竄海表,於裔歴載,風綱不紀,暨䝉國恩,還踐舊土,薄佑多難,恒嬰篤疾,愧使區區,展之無階,泛受遇隆,逺辱論墨,降尊誘卑,訓喻遇泰,見得思義,抱以踧踖,不勝來顧,裁因答辱。 |
10 | 答東阿王曹植書。 呉。 質質白信,到奉所惠貺,發函伸紙,是何文采之巨麗,而慰喻之綢繆乎?夫登東岳者,然後知衆山之邐迤也,奉至尊者,然後知百里之卑㣲也。自旋之初,伏念五六日,至於旬時,精散思越,惘若有失,非敢羨寵光之休慕,猗頓之富也,誠以身賤犬馬,徳輕鴻毛,至乃歴𤣥闕,排金門,升玉堂,伏虚檻於前殿,臨曲池而行觴,既威儀虧替,言辭漏渫,雖恃平原養士之懿,愧無毛遂躍穎之才,深䝉薛公折節之禮,而無馮諼三窟之效,屢獲信陵虚左之徳,又無侯生可述之美,凡此數者,乃質之所以憤,積於胷臆,懐眷而悁邑者也。若追前宴,謂之未究,欲傾海為酒,并山為肴,伐竹雲夢,斬梓泗濱,然後極雅,意盡歡情,信公子之壯觀,非鄙人之所庶幾也,若質之志,實在所天思,投印釋黻,朝夕侍坐,鑽仲父之遺訓,覽老氏之要言,對清酤而不酌,抑嘉肴而不享,使西施出帷,嫫母侍側,斯盛徳之所蹈,明哲之所保也。若乃近者之觀,實蕩鄙心,秦筝發徽,二八迭奏,塤簫激於華屋,霛鼓動於座左,耳嘈嘈於無聞,情踴躍於鞍馬,謂可北懾肅慎,使貢其楛矢,南震百越,使獻其白雉,又况權備,夫何足視乎還治,諷采所著,觀省英瑋,實賦頌之宗,作者之師也。衆賢所述,亦各有志。昔趙武過鄭,七子賦詩,《春秋載列,以為美談,質小人也,無以承命,又所答貺,辭醜義陋,申之再三,赧然汗下,此邦之人,閑習辭賦,三事大夫,莫不諷誦,何但小史之有乎?重惠苦言,訓以政事,惻懚之恩,形乎文墨,墨子迴車而質四年,雖無徳於民,式歌且舞,儒墨不同,固已久矣,然一旅之衆,不足以揚名,步武之間,不足以騁跡,若不改轍易御,將何以效其力哉?今處此而求大功,猶絆良驥之足,而責以千里之任,檻猨猴之勢,而望其巧捷之能,不勝見恤,謹附遣白答,不敢繁詞。呉質白。 |
11 | 與從弟書。 羊 「祜吾以布衣,忝荷重任,毎以尸素為媿,大命既隆,惟江南未夷,此人臣之責,是以不量所能,畢力呉㑹,當憑朝廷之威,賴士大夫之謀,以全克之舉,除萬世之患,年已朽老,既定邊事,當角巾東魯,還歸鄉里,於墳墓側為容棺之墟,假日視息,思與後生味道,此吾之至願也。以凡士而居重位,何能不懼盈滿貽責耶?疏廣,吾師也。聖主明恕,當不奪㣲志耳! |
12 | 與吏部謝萬書。 王羲之,古之辭世者,或被髮徉狂,或汚身穢跡,可謂艱矣,今僕坐而獲免,遂其宿心,其為慶幸,豈非天賜?違天不祥,頃東遊還,修植桑果,今盛敷榮,率諸子抱弱孫,遊觀其間,有一味之甘,割而分之以娯目前,雖植徳無殊,邈猶欲教養子孫,以敦厚退讓,或以輕薄,庶令舉䇿數馬,彷彿萬石之風,君為此何如?比當與安石東遊山海,并行田,視地利,頤養閒暇,衣食之餘,欲與親知,時共懽讌,雖不能興言髙詠,銜杯引滿,語田里所行,故以為撫掌之資,其為得意,可勝言邪?常依陸賈、班嗣、楊王孫之處世,甚欲希風數子,老夫志願盡于此也! |
13 | 貽張衡書。 房彦謙:「竊聞賞者所以勸善,刑者所以懲惡,故疎賤之人,有善必賞,尊貴之戚,犯惡必刑,未有罰則避親,赏則遺賤者也。今諸州刺史,受委宰牧,善惡之間,上達本朝,懾憚憲章,不敢怠慢,國家祇承靈命,作民父母,刑賞曲直,升聞於天,寅畏照臨,亦宜謹肅,故文王云: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以此而論,雖州國有殊,髙下懸邈,然憂民慎法,其理一也。至如并州釁逆,須有甄明,若楊諒實以詔命不通,慮宗社危逼,徴兵聚衆,非為干紀,則當原其本情,議其刑罰,上副聖主友于之意,下曉愚民疑惑之心,若審知內外無虞,嗣後簒統,而好亂樂禍,妄有覬覦,則管蔡之誅,當在於諒,同惡相濟,無所逃罪,梟懸孥戮,國有常刑,其間乃有情非協同,力不自固,或被擁逼,淪陷凶威,遂使籍沒流移,恐為寃濫,恢恢天網,豈其然乎?罪疑從輕,斯義安在?昔叔向寘鬻獄之死,晉國所嘉,釋之斷,犯蹕之刑,漢文稱善,羊舌寧不愛弟,廷尉非茍違君,但以執法無私,不容輕重,且聖人大寳,是曰神器,茍非天命,不可妄得,故蚩尤、項籍之驍勇,伊尹、霍光之權勢,李老、孔丘之才智,吕望、孫武之兵術,呉楚連磐石之據,産祿承母后之基,不應歴運之兆,終無帝王之位,况乎蕞爾一隅,蜂扇蟻聚,楊諒之愚鄙,羣小之凶慝,而欲憑陵畿甸,覬幸非望者哉?開闢以降,書契云及帝皇之跡,可得而詳,自非積徳累仁,豐功厚利,孰能道洽幽顯,義感靈祗?是以古之哲王,昧旦丕顯,履冰在念,御朽兢懐,逮叔世驕荒,曾無戒懼,肆於民上,騁嗜奔慾,不可具載,請略陳之。曩者齊陳二國,並居大位,自謂與天地合徳,日月齊明,罔念憂虞,不恤刑政,近臣懐寵,稱善而隱惡,史官曲筆,掩瑕而錄美,是以民庶呼嗟,終閉塞於視聼,公卿虚譽,日敷陳於左右,法網嚴宻,刑辟日多,徭役煩興,老幼疲苦。昔鄭有子産,齊有晏嬰,楚有叔敖,晉有士㑹,凡此小國,尚足名臣,齊陳之疆,豈無良佐?但以執政壅蔽,懐私狥軀,忘國憂家,外同內忌,設有正直之士,才堪幹持,於已非宜,即加擯壓。倘遇諂佞之輩,行多穢匿,於我有益,遽蒙薦舉,以此求賢,何從而至?夫賢材者,非尚膂力,豈繫文華,唯須正身負載,確乎不動,譬棟之處屋,如骨之在身,所謂棟梁骨鯁之材也。齊陳不任骨鯁,信近讒䛕,天髙聴卑,監其淫僻,故摠收神器,歸我大隋,向使二國祇敬上𤣥,惠恤鰥寡,委任方直,斥逺浮華,卑菲為心,惻隱為務,河朔彊富,江湖險隔,各保其業,民不思亂,泰山之固,弗可動也。然而寢卧積薪,晏安鴆毒,遂使禾黍生廟,霧露沾衣,弔影撫心,何嗟及矣!故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鑒於殷,駿命不易。萬機之事,何者不須熟慮哉?伏惟皇帝望雲就日,仁孝夙彰,錫社分珪,大成規矩,及摠統淮海,盛徳日新,當璧之符,遐邇僉屬,纉歴甫爾,寛仁已布,率土蒼生,翹足而喜,并州之亂,變起倉卒,職由楊諒詭惑,詿誤吏民,非有搆怨本朝,棄徳從賊者也。而有司將帥,稱其願反,非止誣陷良善,亦恐大玷皇猷,足下宿當重寄,早預心膂,粤自藩邸,柱石見知,方當書名,竹帛,傳芳,萬有稷契伊吕,彼獨何人,既屬明時,須存謇諤,立當世之大誡,作將來之憲範,豈容曲順人主,以愛虧刑?又使脅從之徒,横貽罪譴?忝䝉眷遇,輒寫㣲誠,野人愚瞽,不知忌諱,與博昌父老書。 駱賓王 |
14 | 「某月日,駱賓王致書於博昌父老等,承並無恙,幸甚幸甚,雲雨俄别,風壤異鄉,春渚青山,載勞延想,秋天白露,幾變光隂,古人云别易㑹,難不其然,與自解攜襟袖。十五年,交臂存,亡略無半,在張學士溘從朝露,辟閭公,倐掩夜臺,故吏門人,多遊蒿里,耆年宿徳,但見松邱嗚呼!泉壤殊途,幽明永隔,人理危促,天道奚言?感今懐舊,不覺涕之無從也,過隙不留,藏舟難固,追惟遊者,浮生幾何?哀緣物興,事因情感,雖䝉莊一指,殆先覺於勞生,秦失三號,詎忘情於怛化,啜其泣矣,尚何云哉?又聞移縣就樂安故城,廨宇邑居,咸徙其地,里閈阡陌,徒有其名,荒徑三秋,蔓草滋於舊館,頽墉四望,拱木多於故人,嗟乎!仙鶴來歸,遼東之城郭,猶是靈烏代謝,漢南之陵谷已非,昔吾先君出宰斯邑,清芬雖逺,遺愛猶存,延首城池,何心天地?雖則山河四望,足稱無棣之墟,松檟千秋,有切維桑之里,故毎懐宿昔,尚想經過,于役不遑,願言徒擁今西成有歲,東户無為,野老清談,怡然自得,田家濁酒,樂以忘憂,故可洽賞,當年相歡,卒歲寧復,惠存舊好,追思昔遊,所恨跂予望之,經途宻爾,佇中衢而空望,巾下澤而莫因,風月虚心,形留神往,山川在目,室邇人遐,以此懐勞,增其歎息,情不遺舊,書何盡意? |
15 | 答員半千書 、駱賓王、張評事至辱惠書及詩,把玩無厭,暫如有序,上言離恨,下勗交情,篤以猛風乾蘓之談,彌以驟雨濕薪之喻,雖聞義則從道,存於起予而擬,失人倫事,均乎翫物,借如誠說,蓋足下之不言,倘或劇談,豈吾人之所仰望?夫鯤之為魚也,潛碧海泳滄流沈鰓於渤澥之中,掉尾乎風濤之下,而濠魚井鮒,自以為可得而齊焉。鵬之為鳥也,刷毛羽,恣飲啄,戢翼於天地之間,宛頸乎江海之畔,而雙鳬乗雁,自以為可得而䙝焉,及其化羽垂天,搏風九萬,振鱗横海,擊水三千,寧豈借翰于搶榆,假力於在藻,資江濱涓流之水,待堀堁揚塵之風哉?故張子房之達人也,擊水摶風之適焉,朱買臣之屈己也,戢翼沈鰓之致焉,足下雅得古人之致,不乏先賢之道,自守莊筌,無嬰魏網,亦寧不知在藻搶榆之力,非擊水搏風之助乎?而詞㫖殷勤,深所未喻,盍言爾志,豈若是乎?夫人生百年,物理千變,名利寵辱之形立矣,愛憎毁譽之迹生焉,其有道在,則尊徳成而上,幽貞為虚白之室,靜黙為太𤣥之門,知軒冕是倘來悟,榮華非力致茍,斯道不墜,亦何患乎無成,而欲圖僥倖於權重之交,養聲譽於衆多之口,斯所以楊朱徘徊於岐路,阮籍怵惕於窮途。嗟乎!霜往露來,歲寒不待,山髙河廣,離㑹無時,桂樹寒花,公子去而忘返,松岩春草,王孫遊乎不歸,去矣!員生,逺離隔矣,音塵不嗣,情其勞矣!畏途空谷,靜躁殊矣,惠存好我,無宻爾音。 |
16 | 上孔中丞書。 石。 介夫子之道不行於當年,傳於其家,直四十餘世以俟子孫如此其逺也,夫子沒後世,有子思焉安國焉,穎達焉止於發揚其言而已。自漢相光唐相緯,雖得位亦不能盡行其道,夫子之道,其肯鬱然蟠伏於其家,乃躍起奮出散漫於天下,天下人皆可以得之,漢髙祖、唐太宗能得之於上,以之有天下三百年,孟軻、揚雄、文中子韓愈能得之於下,以之有其名於億萬世,唯孔氏子孫無有得之者,俟四十餘世僅二千年,閣下乃得之,今夫子之道不專在於閣下也,閣下又且赫然有聲烈於天下,復得位於朝見,用於天下閣下,徒能得夫子之道,其將以夫子之道事於聖君,施於天下,俾國家為二帝、為三王、為兩漢為鉅唐矣!夫子之志曰:吾志在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世衰道㣲,邪說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夫子懼之,而又時無君已無位,不能誅不能正,乃作春秋焉,所以正王綱,舉王法,故春秋成亂,臣賊子懼。為司寇則七日而誅少正夘於兩觀之下攝相事,則齊終不敢窺兵,河南當時之君則昏也,當時之位則攝也,尚不及閣下,得明君,有大位、為中丞,逾月而未聞有舉焉,閣下在朝,朝廷尚有奸,臣敢在位,天下蠧賊未悉除,是夫子道猶未克盡舉,豈夫子直四十餘世僅二千年,以俟閣下閣下宜念之。且天子之設御,史府尊其位,崇其任,不與他府並舊,有大夫則中丞、亞大夫而領其屬,今大夫闕,則中丞其長也,故中丞之任特重焉,中丞之責尤重焉!君有佚豫失徳,悖亂無道,荒政咈諫,廢忠慢賢,御史府得以諫責之,相有依違順㫖,蔽上罔下,貪寵忘諫,專福作威,御史府得以糾繩之,將有憍悍不順,恃武肆害,玩兵棄戰,暴刑毒民,御史府得以舉劾之,君至尊也,相與將至貴也,且得諌責,糾劾之餘可知也。御史府之尊嚴也,如軒陛之下,廟堂之上,進退百官、行政敎號令、明制度、紀賞罰,有不如法者,御史得言之,御史府視中書樞宻,雖若卑中書樞宻,亦不敢與御史府抗威爭禮,而反畏悚而尊事之御,史府之重,其無與比,然須得如閣下者居之始貴矣!易曰:茍非其人,道不虚行。禮曰:人存則政。舉閣下聖人之後,又能得聖人之道,以方重剛正,公忠清直烈烈在於朝,為天子獻可替否,贊謀猷,持綱紀,天下想望其風采者,十五年間,簡於清衷,期將大用,且歴試於外,更觀其能,違更三大藩,皆卓然有治聲聞於天府,浹於日下,御史府中丞,虚位日班於紫宸殿下,佩金煌煌,行聲鏘鏘,且有百數,天子弗錄之,乃南走三百里,以驛召閣下,直入其府,登其位,自陛下獨決萬機來登,崇俊良黜,逐纎人革,故鼎新百度修舉,太平之望,日月以隆,然而天人之心猶鬱然不大舒釋者,以閣下尚稽大任也,至是天人之心始大舒釋矣,閣下自初及終,皆以直道進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介嘗聞朝大夫語曰:有某人為某官時,忠鯁直讜,謇謇敢言,觸龍逆鱗,不避誅死,繇是人主知之,聲名藹然,聳動朝野,不四五年取顯仕,今為某官,位彌髙,身彌貴,祿厚位渥,私庭曳青綬者五六人,門前炎炎可炙手,顧此勢力榮寵有所惜也,如有物塞其耳,如有葉蔽,其目如有鉗緘其口,朝廷有闕政,國家有遺事,若不聞,若不見而不復言,則向之忠鯁讜直,謇謇敢言,乃沽名耳,其以為速進之媒乎?意士之積道,徳富仁義於厥身,蓋假於權位以布諸行,事利於天下也,豈有屑屑然謀夫衣食者歟?正色直己,立於朝廷,行其道,乃使天下有此論,庸無傷乎?古今君子少小人多,君子常不勝小人,小人不惟常勝君子,而又不能容之,惡直醜正,齗齗實繁,幸而有一君子在於朝,則百小人排之,非鐵心石腸剛正不折,未有不隨而靡者,小人不容君子也,如是而不能死節,以永終譽,中途晩節,稍有渝變,宜其為小人之所排也。今有人位未顯,身在下,能堅正不顧其身,敢直言極諌犯天子顔色,封章抗疏論天下利害,羣小人必叢立指㸃曰:此人速進也,沽虚名也,非以行道也。吁,吾徒不見容於小人也,不取信於天下也,固若是乎?學周公孔子之道,不用則卷而懐之,用則肯已乎?實將施及國家,布於天下,以左右吾君,綏吾民耳!羣小人排毁不已,無足怪也,閣下亦當大警戒之,勿使天下有所論,則君子幸甚,天下幸甚! |
17 | 宻州上韓丞相書》。 蘓 軾史館相公執事,軾到郡二十餘日矣,民物椎魯,過客稀少,真愚拙所宜久處也,然災傷之餘,民既病矣,自入境見民以蒿蔓裹蝗蟲而瘞之道左,纍纍相望者二百餘里,捕殺之數聞於官者幾三萬斛,然吏皆言蝗不為災,甚者或言為民除草,使蝗果為民除草,民將祝而來之,豈忍殺乎?軾近在錢塘,見飛蝗自西北來,聲亂浙江之濤,上翳日月,下掩草木,遇其所落,彌望蕭然,此京東餘波及淮浙者耳,而京東獨言蝗不為災,將以誰欺乎?郡已上章詳論之矣,願公少信其言,特與量蠲秋税,或與倚閣青苗錢疎逺,小臣腰領不足以薦鈇鉞,豈敢以非災之蝗,上罔朝廷乎?若必不信,方且重復檢按,則饑羸之民,索之於溝壑間矣,且民非獨病旱蝗也,方田均税之患,行道之人,舉知之税之不均也久矣,然而民安其舊,無所歸怨,今乃行一切之法,成於期月之間,奪甲與乙,其不均又甚於昔者,而民之怨始有所歸矣,今又行手實之法,雖其條目委曲不一,然大抵恃告訐耳。昔之為天下者,惡告訐之亂俗也,故有不干已之法,非盜及强姦,不得捕告,其後稍稍失前人之意,漸開告訐之門,而今之法,揭賞以求人過者十常八九。夫告訐之人,未有非凶姦無良者,異時州縣所共疾惡,多方去之,然後良民乃得而安,今乃以厚賞招而用之,豈吾君敦化相公行道之本意歟?凡為此者,欲以均出役錢耳,免役之法,其經久利病,軾所不敢言也,朝廷必欲推而行之,尚可擇其簡易,為害不深者,軾以為定簿便當節用五等古法,惟第四等五等分上中下,昔之定簿者,為役役未至,雖有不當,民不爭也,役至而後訴耳,故簿不可用。今之定簿者,為錢民知當户出錢也,則不容有大繆矣,其名次細别,或未盡其詳,然至於等第,蓋已略得其實,軾以為如是足矣,但當先定役錢所須幾何,預為至少之數,以賦其下五等,其餘委自令佐度三等以上民力之所任者而分與之。夫三等以上錢物之數,雖其親戚不能周知,至於物力之厚薄,則令佐之,稍有才者可以意度也。借如某縣第一等,凡若干户,度其力共可以出錢若干,則悉召之庭,以其數予之,不户别也,令民自相差擇,以次分占,盡數而已。第二等則逐鄉分之凡,某鄉之第二等若干户,度其力可以共出錢若干,召而分之,如第一等、第三等亦如之,彼其族居相望,貧富相悉,利害相形,不容獨自僥倖者也,相推相詰,不一二日自定矣,若析户則均分役錢,典賣,則著所割役錢於契要使,其子孫與買者,各以其名附舊户供官,至三年造簿,則不復用,舉從其新,如此而朝廷又何求乎?所謂浮財者,決不能知其數,凡告者亦意之而已,意之而中,其賞不貲,不中杖六十至八十極矣,小人何畏而不為乎?近者運器監須牛皮,亦用告賞,農民喪牛,甚於喪子,老弱婦女之家,報官稍緩,則撻而責之錢數十千以與浮浪之人,其歸為牛皮而已,何至是乎?軾在錢塘,毎執筆斷犯鹽者,未嘗不流涕也,自到京東,見官不賣鹽,獄中無鹽囚道上,無遷鄉配流之民,私竊喜幸,近者復得漕檄,令相度,所謂王伯喻者,欲變京東、河北鹽法,置市易鹽務,利害,不覺慨然太息矣。宻州之鹽,歲收税錢二千八百餘萬,為鹽一百九十餘萬秤,此特一郡之數耳!所謂市易鹽務者,度能盡買此乎不能盡民,肯捨而不煎煎而不私賣乎?頃者兩浙之民,以鹽得罪者歲萬七千人,終不能禁,京東之民,悍於兩浙逺甚,恐非獨萬七千人而已,縱使官能盡買,又須盡賣而後可,茍不能盡其存者,與糞土何異?其害又未可一二言也,願公救之於未行,若已行,其孰能已之?軾不敢論事久矣,今者守郡,民之利病,其勢有以見及,又聞自京師來者,舉言公深有拯救斯民,為社稷長計逺慮之意,故不自揆復,發其狂言,可則行之,否則置之,願無聞於人,使孤危衰廢之蹤,重得罪於世也,干冒威重,不勝戰慄。 |
18 | 宻州上文侍中書。 蘓 軾、軾再拜,軾備員偏州,民事甚簡,但風俗武悍,恃姦强刼,加以比歲薦饑,椎剽之姦,殆無虛日,自軾至此,明立購賞,隨獲隨給,人用兢勸,盜亦斂迹,準法,獲强盜二人,至死者給五十千,流以下半之。近有㫖,災傷之歲,皆降一等,既降一等,則當復減半,自流以下得十二千五百而已,凡獲一賊,告於捕者,率常不下四五人,不勝則為盜所害,幸而勝,則凡為盜者舉讐之其難如此而使四五人者,分十二千五百,以殞其軀命,可乎?朝廷所以深惡强盜者,為其志不善,張而不已,可以馴致勝廣之資也,由此言之,五十千豈足道哉?夫災傷之歲,尤宜急於盜賊,今歲之民,上户皆闕食,冬春之交,恐必有流亡之憂,若又縱盜而不捕,則郡縣之憂,非不肖所能任也,欲具以聞上而人㣲言輕,恐不見省向見報,明公所言,無不立從,東武之民,雖非所部,明公以天下為度,必不間也,故敢以告比來士大夫好輕議舊法,皆未習事之人,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常竊怪司農寺所行文書,措置郡縣事多,出於本寺官吏一時之意,遂與制勅並行,近者令諸郡守根究衙前重難,應緣此毁官文書者,皆科違制,且不用赦降原免,考其前後初不被㫖,謹按律文,毁棄官文書,重害者徒一年,今科違制,即是增損舊律令也,不用赦降原免,即是擅改新制書也,豈有増損?舊律,令擅改新制書,而天子不知,三公不與有司得專之者,今監司郡縣皆恬然受而行之,莫敢辨此,軾之所深不識也。昔袁紹不肯迎天子,以謂若迎天子以自近,則毎事表聞,從之則權輕,不從則拒命,非計之善也,夫不請而行,袁紹之所難也,而况守職奉上者乎?今聖人在上,朝廷清明,雖萬無此虞,司農所行,意其出於偶然,或已嘗被㫖,而失於開坐,皆不可知,但不請而行,其漸不可開耳。軾愚惷無状,孤危之跡,自亦岌岌,夙蒙明公,奬與過分,竊懐憂國之心,聊復一發於左右,猶幸明公宻之,無重其罪戾也! |
19 | 上文侍中論𣙜鹽書。 蘓。 軾留守侍中、執事,當今天下勲徳俱髙,為主上所倚信,華實兼隆,為士民所責望,受恩三世,宜與社稷同憂,皆無如明公者,今雖在外,事有闗於安危而非職之所憂者,猶當盡力爭之,而况其事闗本職,而憂及生民者乎?竊意明公必已言之而人不知,若猶未也,則願效其愚。頃者三司使章惇建言乞𣙜河北、京東鹽,朝廷遣使按視,召周革入覲,已有成議矣,惇之言曰:河北與陜西皆為邊防,而河北獨不𣙜鹽,此祖宗一時之誤恩也!軾以為陜西之鹽與京東、河北不同,解池廣袤不過數十里,既不可捐以予民,而官亦易以籠取青鹽,至自虜中,有可禁止之道,然猶法存而實不行,城門之外,公食青鹽,今東北循海,皆鹽也,其欲籠而取之,正與淮南、兩浙無異,軾在餘杭時,見兩浙之民以犯鹽得罪者,一歲至萬七千人,而莫能止,姦民以兵仗䕶送,吏士不敢近者,常以數百人為輩,特不為他盜,故上下通知而不以聞耳!東北之人,悍於淮浙逺甚,平居椎剽之姦,常甲於他路,一旦𣙜鹽,則其禍未易以一二數也。由此觀之,祖宗以來,獨不𣙜河北鹽者,正事之適宜耳,何名為誤哉?且𣙜鹽雖有故事,然要以為非王政也,陜西、淮浙既未能罷,又欲使京東、河北隨之,此猶患風痺人曰:吾左臂既病矣,右臂何為獨完?則以酒色伐之可乎?今議者曰:吾之法與淮浙不同,淮浙之民所以不免於私販,而竈户之所以不免於私賣者,以官之買價賤而賣價貴耳。今吾賤買而賤賣借,如毎觔官以三錢得之,則以四錢出之,鹽商私買於竈,户利其賤耳,賤不能減三錢,竈户均為得三錢也,寧以予官乎?將以予私商而犯法乎?此必不犯之道也,此無異於兒童之見東海皆鹽也,茍民力之所及,未有捨而不煎煎而不賣者也,而近歲官錢,常若窘迫,遇其急時,百用横生,以有限之錢買無窮之鹽,竈户有朝夕薪米之憂,而官錢在期月之後,則其利必歸於私販無疑也,食之於鹽,非若饑之於五穀也,五穀之乏,至於節口并日而况鹽乎?故私販法重而官鹽貴,則民之貧而懦者或不食鹽,往在浙中,見山谷之人有數月食無鹽者,今將𣙜之,東北之俗,必不如往日之嗜鹹也,而望官課之不虧疎矣!且淮浙官鹽,本輕而利重,雖有積滯,官未病也,今以三錢為本,一錢為利,自祿吏購賞、修築厫庾之外,所獲無幾矣,一有積滯不行,官之所喪,可勝計哉?失民而得財,明者不為,况民財兩失者乎?且禍莫大於作始,作俑之漸,至於用人,今兩路未有鹽禁也,故變之難,遣使㑹議經年而未果,自古行事欲速而不取,衆議未有如今日者也,然猶遲久如此,以明作始之難也,今既已𣙜之矣,則他日國用不足,添價貴賣,有司以為熟事,行半紙文書而決矣,且明公能必其不添乎?非獨明公不能也,今之執政,能自必乎?茍不可必,則兩路之禍,自今日始,夫東北之蠶衣被天下蠶,不可無鹽,而議者輕欲奪之,是病天下也,明公可不深哀而速救之歟?或者以為朝廷既有成議矣,雖爭之必不從,竊以為不然,乃者手實造簿,方赫然行法之際,軾嘗論其不可以告,今太原韓公公,時在政府,莫之行也,而手實卒罷,民賴以少安,凡今執政所欲必行者,青苗、助役、市易、保甲而已,其他猶可以庶幾萬一,或者又以為明公將老矣,若猶有所爭,則其請老也難,此又軾之所不識也,使明公之言幸而聴,屈己少留,以全兩路之民,何所不可?不幸而不聴,是議不中意,其於退也尤易矣,願少留意。軾一郡守也,猶以為職之所當憂而冒聞於左右,明公其得已乎?干凟威重,俯伏待罪而已。 |
20 | 答濮陽蘓侍御書。 薛 蕙日者獲遂良覿,且䝉傾蓋如故之契,幸慰多矣!别後兩䝉賜書,非愛予之深,不至是也。贈章之褒,榮侔華衮,敬佩玉音,服之無斁,它如東湖諸作,皆沖澹清麗,託意髙逺,惟其妙悟,故速省如此,區區歎服不暇,安能復贊一辭耶?來教云俗,累相牽習,心未除,其有感於此心之難養乎?昔程子有言,以昔日習心未除,却須存養此心,久則可奪舊習,此理至約,惟患不能守,既能體之而樂,亦不患不能守也,竊謂此言為學之要也,從事於此,至於習心盡而天理復,則存養之功至而學之成也。古人之學,如是而已,其事固切近而易知,其術亦簡,約而易守,顧未知要者,不免索之於支離,而操存未熟者,不免間之以妄動,則亦有甚難者,今執事既知之矣,其守之也,在加之意而已,俗累之牽此,恐勢不得已,張乖崖救火之說,正執事之謂矣,然執事以仁恕簡靜之徳,俾庶位觀法,小民蒙福其益,故自不細特,要之,古人之學,則必以自已事為第一義,故說者有堯舜事業,浮雲太虚之喻,蓋以此耳。若曰道濟天下,而反不能自保其至貴,此俗儒喪已之學,古之人不然也,近古若張乖崖、趙清獻此二公者,並亟勞於中外,更歴於繁劇,自其迹而觀之,疑若有所累而與之化矣,然其闇然自修之心,髙潔出塵之趣,豈彼世味之所能移,俗紛之所能嬰哉?執事尚友,古人捨二公,其誰與歸?復聞康節先生贈富鄭公之詩曰:閲盡人間事,收歸一㸃真」,蓋鄭公老而謝政之日也,輒敢誦之,預為公它日功成身退之獻,區區之愚,可以少助於髙明者,僅此一端耳!貪於傾竭,不覺辭多不知,以為然否?承示邸報,殊增慙汗,蕙之無似,豈足辱諸公之論薦?况不欲仕途之志,自決已久,昨來侍坐,亦未得從容瀆聞也,值便具此,少布感謝之私,自餘鄉慕之心,亦何能盡道因風,時賜數字,是所望也,不宣。 |
21 | 山東通志卷三十五之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