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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前集v11~15》[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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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梅溪王先生文集》      四

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一》

1
  賦    盧木齋
藏書
清華
大學
圖書
館𡒉
北平木齋
圖書
舘臧書

𩀱瀑賦》

1
王子㳺簫峯之下訪鼻祖於仙籍駐杖屨於金溪觀𩀱瀑之千尺于時驟雨𥘉歇飄風迅擊飛泉洶湧怒流湍激噴烟霧於蒼嵐吼龍於大澤澤百川震而澎湃萬𩔗紛其辟昜疑若傾崖轉壑變丘谷而為陵又𩔗萬馬千兵奏皷鼙而赴敵乆之狂潦㣲殺巨流順適靈源復㝷於故道𩀱沠交馳於絶脊勢偶殊而卒合路雖分而稍迫王筯垂𠔃拂輕寒長紳拖𠔃蘸深碧疑若鯨鯢鬬怒𠔃力未决而方酣干鏌争鋒𠔃光交騰而互射嗟天匠之施巧𠔃作勝事於泉石顧一沠之罕有𠔃豈雙流之昜得不見夫銀河落於半天𠔃破廬阜之山色梅雨飛於石門𠔃敞芝田之靈蹟潭千丈於石橋𠔃渺仙几之路隔龍雨湫於雁蕩𠔃分大小而異宅彼獨溜而孤飛𠔃猶擅名於今昔况並峙而争流𠔃作人間之連璧吾𣣔窮千里之源𠔃問化工之始闢思漢使之不復見𠔃悵靈槎之難覔獨終日而登臨𠔃𭔃吾懐於幽寂興雖盡而忘𡚖𠔃猶待乎風清而月白於是目𣊬飛流之末耳洗寒潭之側思徃事之㣲茫仰遺風而嘆息竈中烟冷難㝷入竹之人峯頂䑓荒不見吹簫之客賦罷乃歌而𡚖曰
2
𩀱瀑之水從何来靈源千尺髙崔嵬飛流噴沬飄瓊瑰空山落日鳴春雷有客来逰獨徘徊枕流嗽石興悠哉塵𬓛濯罷飄然回風清月白空簫䑓

至樂齋賦并引

1
予讀歐陽詩有至㢤天下樂終日在書案之句因採其語以名齋又從而賦之
2
予與客坐扵書齋之內客仰而顧俯而𥬇曰子知天下之樂乎散扵事物之萬端㑹扵窮逹之两途然皆有窮焉吾言而子聴諸髙車駟馬腰金曵組前者呵後者衞士之得志扵當時者之樂也然有時而厭焉前日朝𢌜之士扁舟去而煙浪深也枕流嗽石吟風嘯月採扵山緍扵泉土之無永扵世者之樂也然有時而改焉前日山林之士蕙帳空而猿鶴驚也予曰子之言皆外物之樂也樂故有窮烏知天下有所謂無窮之至樂哉一簞食一瓢飲顔回之樂也宅一區田一㕓楊雄之樂也是固無心扵軒冕亦不放志扵山林得乎內而樂乎道也吾今㳺心扵一齋之內適意乎黄卷之中師顔回友楊雄逰扵斯息扵斯天下之至樂也又烏得而能窮

帰去来賦》

1
帰去来𠔃終日思帰今巳帰嗟連𡻕之行役𠔃誤甘㫖之屢違身雖𠁅扵異鄕𠔃𫝹長在扵庭闈陟髙崗而東望𠔃悵白雲之孤飛食虀塩而無味𠔃悟蝸角之真非泛季卿之竹䈎𠔃詠晨光之熹㣲辰未浹而到家𠔃指青燈而扣扉粲慈顔一𥬇𠔃𠔃紛稚子之牽衣雖吾𡚖之不若人𠔃不能衣錦而乗肥吾将以此而昜彼𠔃學何蕃其庻幾

梅溪題名賦并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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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徒宋孝先李大鼎作梅溪庚午多士賦叙一堂八齋六十人名字而鋪陳條列三百六十字之中中言簡意盡有足觀者陳元佐萬孝傑童侃又作梅溪多士賦通前後八年間凢一百二十人而併列之文工而事益詳予扵是採二賦之餘意變聲律而古之先羙後規效古人勸諷之㫖非敢以文戯也目曰梅溪題名賦
2
余闢舘于梅溪𠔃嵗甫及乎夢齡余弟夀朋字夣齡書舘之闢今八年矣故借夣九齡以喻意自淵獻而逮乎敦斨𠔃頃十朋而今百朋某余名百朋予季弟昌齡名予癸亥秋闢舘聚徒㳺從者十人至庚午𡻕通数之凢一百二十二人齋敞八而堂虚一𠔃咸與賢而與能謝與賢簡之與能任之余宗旦而罔有一徳𠔃余宗旦仲阜賈稱一徳敢不希仲舒之明𦀇陳元佐希仲幸諸友能祖說之遜志𠔃張祖《說文》孺鄭遜志時敏又恪希顔回之服膺陳恪叔恭林次淵希顔乃有汾晉五士羅士䏻少陸謝士竒文羙士龍漢臣連士表少華季士宏宏老昔晋文公五士故曰汾晋五士漢唐群英張次房漢英孫元齡唐英李杞亦字唐英鄭國七子張仲逺子猷周孝友子施孝𩔰字揚孝思子則濬子深王淳張載並字厚《春秋》秋鄭七子賦詩凉州三明劉玄徳明夫萬序明之余如晦明叟後漢有凉州三明噐成三足之鼎李大鼎鎮夫郜鼎叔鎮萬鼎鎮逺才冝九佐之卿萬澄清卿童偉俊卿侃文卿宋孝先舜卿林湯臣啇卿陳朝揆正卿施良臣名卿陳光朝䑓卿林叔舉虞卿有一瑞𠔃冲逺之鶚賈脩一瑞劉鶚冲逺有千里𠔃圗南之鵬周千里百駒謝鵬啚南莫不端武升堂蔡端武威仲敦詩趍庭劉■詩温夫如璧之瑩余璧全之如芷之馨玉芷茂之如㮤之茂葉㮤茂正如椿之靈萬椿楊椿並字大年如楩楠之羙萬楩永年楠億年揚楠元幹如松梓之青萬松喬年休〈梓材〉叔森乎如鉞之可畏劉載通逹轟乎如震之可驚周震景束皎乎如海嶠之吐明月蒋嶠景山耿乎如長庚之輝衆星李庚少白昻昻乎如季梁之梗㮣萬孝傑季梁陳昻仲昂孜孜乎衞伯玉之老成潘孜元善劉闕伯玉可居天任而澤逺趙公𠋣天任揚寓澤逺可為王佐而揚庭王佐才仲陳献可揚庭可起傅巖之築劉傳岩叟可同舜佐之登謝臯羽舜佐憲一䕫而樂作連憲民式周次鳳一䕫炳伯虎而文興賈炳作徳夏伯虎用之肇輝先之徳業陳肇徳遠許輝先光甫諧興祖之家聲余諧孝仲姚紹宗興祖汝文𠔃冝月選而季詮何鐸汝文季詮仲言汝弼𠔃必𩔗進而方升陳舜咨汝弼方升中髙逖矣乎王逖正矣有来二客業彼管城横陽許武子龍泉管叔竒来客梅溪以篆字題名名列甲乙字篆丙丁丙子謂篆字也見爾雅如翼斯飛𠯵翼季南如璘斯熒王璘徳夫燦銀鈎與玉筯𫤌壁上之題名吾徒之秀乃有詞賦𠔃少雲之作朱少雲吉作太原之老乃變聲律𠔃祖舜之賡陳少虞祖舜扵是闡大猷而溥告之曰李大猷定夫孫溥徳廣林溥叔廣學必剖藩籬而克已終克巳兼夫道必舍蹊徑而中行将中行謙仲先之以孝忱之意萬庚先之曾来會課亦與題名朱孝忱伯恂申之以敦信之誠萬庠中之劉信信叟禮𣣔安上𠔃必先自治林安上世■仁𣣔及逺𠔃慎母自矜林取仁及逺湛萬頃以窺憲黄萬頃伯厚葉頃澄叟妙一唯之悟曽鄔一唯仁叟祖伊尹畎畝之樂許祖伊次尹振仲尼文教之鳴陳之紀振仲玩蒙亨之爻象李蒙亨彦通俟泰来而彚征萬康泰之勿務世華而起文通之附夏伯文世華劉文通叔逹唐陸淳謚文通先生栁子厚嘗𣣔掃其門然陸亦附王叔文者勿求必逹而貪季孫之榮張必逹邦彦劉祖漢季孫窮則𨼆居𠯵𨼆若靖翁逹斯大亨徐大亨𩔰仲凢百君子母渝此盟

止庵銘》

1
叔父寳印講師築止庵以居姪某銘曰
2
學者求道如客在途不有所止将安𡚖乎大學之道在扵知止意正心誠乃悟斯理孔門髙第回也獨賢未見其止夫子惜焉庵中道人由儒入佛進於有為止扵無物𣣔知止𠁅是亦難言非內非外亦非中間道人失𥬇汝言亦綺道本無進亦何有止道無進止庵無成壊孰知此庵中含法界

甕庵銘》

1
予目黄楊為甕庵因銘之曰
2
圑圑甕庵自天生植匪陶匪鎔匪𡍼匪飾百榦輪囷匠非斧斤萬葉敷披覆以瑠璃天牖玲瓏透日含風我非原憲物異名同濃隂酒綠春色盃深我非畢卓意自酣沉孰云此庵人不可住我以意㳺形骸曷預孰云此庵飛禽所巢此意彼形了不相殽孰云此庵風燥雨濕我意潜住風雨莫及以形住庵如蠒𫟚蠺茍得其趣何所不堪此庵此意聊復爾耳孰非吾廬亦何必此

㑹趣堂燈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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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檠髙燃不照青編短檠自對不照同軰孰若此燈巍標一堂與爾多士同分厥光無囊爾螢無燭爾雪清夜紅紗𫞜堂明月凢我同志勉思六𦀇趣與心㑹無孤此燈

止堂情話室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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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浦陳䑓卿取大學之義以名堂採陶淵明之賦以名室命梅溪王某銘之銘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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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𫞜堂不以名堂彼外物𠔃非可常大學之道在扵知止子以銘堂端有㫖止匪易知匪難知反求諸身非逺而正子心𠔃誠子意定應不離方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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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止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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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所鍾正在我軰况扵親戚又情之最親戚之話苟不情将烏乎用其情獨不見夫陳子之入是室𠔃無話不情非情不話顔津津𠔃常自快願子擴親戚之情意均此話扵踈外則四海之內皆兄弟其為恱也尤大
5
    右情話室

書几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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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惟王子之几至哉之樂在乎是

厨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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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惟王子之厨中蔵吾書吾腹不如

書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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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惟王子之書惟其不勤是以空虗

筆銘》

1
是惟王子之筆爾心有盡時吾用無窮日

墨銘》

1
是惟王子之墨于以稼穡客卿之徳

𥿄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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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惟王子之𥿄吾不善書慁爾多矣

硯銘》

1
是惟王子之硯出入廣場𠔃𦀇百𢧐

硯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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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焉斯磨盖焉斯蔵匣爾陶泓噐吾文房

筆池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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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方其形𠔃泓其中滌毛頴𠔃爾之功

簡板銘》

1
斵之平如漆之明如札之盈如㓗之瑩如母枯剡藤惟爾之書

粘板銘》

1
千里面目曰書簡函而封之斯致逺代卓受垢而不辭者是惟粘板

界方銘》

1
心正筆正亦惟爾有以相其正

界筆銘》

1
中書君老而秃棄之則可惜取其心之猶可用以小管城為之宅吾𣣔寫盡天下書頼爾為之畫䇿

詩筒銘》

1
我腹空虗𠔃好斐然而成章爾腹空洞𠔃冝為吾之錦嚢

書筒銘》

1
交㳺觧散𠔃書不可巳爾為魚鴈𠔃通面目扵千里

鏡銘》

1
是惟王子之鏡勿病乎面目可憎而取乎衣冠可正

燈銘》

1
是惟王子之燈燒膏繼晷惟汝能

香爐銘》

1
匪金匪玉銅姿瓦質以爾馨徳在吾蘭室

印斗銘》

1
噐髹而光斗形而方孰鐫賤名扵是乎蔵

扇銘》

1
無仁風𠔃可揚惟篋中𠔃是蔵

肩輿銘》

1
我僕旣飡我輿斯肩我将何之必故必親豈無公門𦀇𡻕弗入豈無權門足未嘗及肅爾徒御慎吾徃還惟分之安肩輿斯安

菖蒲盂銘》

1
叔父寳印講師之贈也銘以記之
2
伊巧匠𠔃斵山骨刳其中𠔃方其質擎湖嵌𠔃𨼆蘭若根王衡𠔃灌天一從何来𠔃叔贈姪真情流𠔃冝在吾室

國朝名臣賛》

國朝名臣賛·寇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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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菜公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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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宗契丹南牧朝野洶洶群臣勸帝幸蜀江東㣲公决䇿天下其戎百年無兵繄誰之功

國朝名臣賛·韓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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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韓公文武兼資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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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宗身任安危周勃定䇿霍光受遺古社稷臣公實有之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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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祖其孰能知

國朝名臣賛·范文正公》

1
堂堂范公人中之龍正色立朝姦邪不容材兼文武躬履仁義出捋入相十𦆵一試真王佐才用之未至

國朝名臣賛·冨鄭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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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巖冨公仁者之勇危言折虜神色不恕公在使車虜不敢動公在相位四夷稽顙出入三朝為國䡖重

國朝名臣賛·杜祁公》

1
維正獻公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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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公在相位𥝠謁不容苞苴不通非道不從封還內降與權倖抗公忠直亮清白宰相

國朝名臣賛·歐陽文忠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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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㢤文忠直道大節知進知退旣明且哲陸贄議論韓愈文章李杜歌詩公無不長當世大儒邦家之光

國朝名臣賛·文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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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師潞公勲髙業𨺚四朝元老福禄始終元祐之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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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臨極起公扵洛平章軍國夷狄来朝服公之徳

國朝名臣賛·趙清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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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維清獻典天之憲人呼鐡面彂姦紏慝以正王國古之遺直𠯵蜀父老語之流涕公之治民古之遺愛

國朝名臣賛·司馬温公》

1
宋二百年名臣軰出孰為第一咸曰君實田夫野老識其遺風至今猶語司馬相公以手加額涕泗亡從

國朝名臣賛·蘇東坡》

1
東坡文章百世之師群邪所仇歛不及施萬里南遷而氣不衰我讀公文慕其所為𩓑為執鞭恨不同時

國朝名臣賛·蘇頴濱》

1
賢哉子由賢㢤子由忠言嘉謀聳動冕旒横身政府不避怨仇棣蕚聮芳皆第一流才不逮兄噐識俱𬿲

國朝名臣賛·陳了翁》

1
賢㢤瑩中賢㢤瑩中鶚立兩朝凛乎清風二蔡嘯㐫飾姦為忠黨與雷同牢不可攻公獨𬽦之折其姦鋒孤立不容身以譴終公乎不忘名等岱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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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一

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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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

禹論》

1
堯舜禹皆聖人也惟其傳賢傳子之不同而後世不能無異論也自《孟子》之前人皆以為禹徳衰故不傳扵賢而傳扵子萬章以是發問《孟子》辯其不然曰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然後學者以傳賢與子一本扵天而無有以議禹也至《韓子》作禹對而其說又不然曰堯舜之傳賢也欲天下之得所也禹之傳子也憂後世争之之亂也堯舜之利民也大禹之慮民也深且謂《孟子》求其說而不得又從而為之辭近世善議論者莫如蘇子蘇子之言曰今夫人之愛其子是天下之通義也有得焉而思與其子孫人情之所皆然也堯舜之傳賢是不得已而禹之傳子盖聖人之不喜異也自萬章之問至蘇子之辯其說有四然而聖人至公之心卒未明焉以為徳衰而傳子者是以迹論聖人其說也固陋矣而《孟子》𡚖之於天下亦未免乎不通也堯之傳舜舜之傳禹之傳子其大計固巳定扵生前不待身死之後始聽天命人心之自𡚖也謂舜禹避朱均而益避啓者其說盖亦不𦀇矣《韓子》以為憂後世蘇子以為不為異《韓子》之言也近正蘇子之言也近人情然皆未得夫聖人之心者盖聖人以天下為公噐其視賢扵子一也賢可傳而傳不以傳賢為踈而害天下之公噐子可傳而傳不以傳子為𥝠而有慊扵心也昔吾夫子以大道而傳之學者夫以人情論之夫子豈不𣣔𥝠其子哉然而過庭之訓止扵詩禮陳亢始以異聞為問卒以君子逺其子為喜亢以𥝠心量聖人而其問與喜皆不然也夫子嘗謂才不才亦各言其子者人之情也至扵所欲傳道之心視回與鯉一也堅髙之妙在回而詩禮之外無以吿鯉者豈親門人而逺其子哉使回如鯉鯉如回則詩禮之訓在彼而堅髙之妙在此矣道與天下皆公噐所以傳道與天下者不以賢與子而二其心然後為大聖人堯舜禹之傳天下如吾夫子之傳道堯舜非逺其子禹非親之也民之所安吾從而與之不知傳賢之為遜天下傳子之為世吾家尚何不得已與懼夫為異也哉若夫憂後世争之之亂而以之傳子者固可以為天下後世法矣原其所以傳之之心出扵以天下為公而視賢與子為一無有不得巳與懼夫為異之事亦非有憂之慮之之心而委曲為之計也愛其子而𥝠有與之者人之情憂後世而為之計者君子之法不以親踈內外二其心者聖人至公大同之道知此三者之說然後知堯舜禹之不二其心而傳賢與子一也

武王論》

1
事有出扵千載之逺而傳聞之不同吾将奚所考信邪愚曰聖人之言可信而時人親見之言亦可信也千載之事必存之扵書是書出扵聖人則可信不出扵聖人則可疑吾非信書而信聖人聖人之言如此吾是以知其如此也千載之事當時必有親見之者親見之言可信傳聞之言可疑吾惟親見之是信而缺傳聞之疑可也彼有聖人之言與時人親見之言兩不同焉則吾将誰信亦曰槩之以理而巳矣書載武王伐啇之事與時人親見之言不同學者疑之異論興焉此固冝槩之以理者秦誓曰惟十有一年武王伐商是十有一年者果誰之年邪上不繋之文王是必武王十有一年也武王果即位十有一年而後伐商邪《史記》載夷齊扣馬之諌曰父死不葬奚及干戈可謂孝乎武王必不歴十有一年之乆而不塟其父也書出於夫子之所序萬世之所取信而夷齊又武王同時之人亦不可以不信二者俱可信而其說不同則學者不得不疑而異論不得不興也漢儒之說曰文王之時虞芮二國質成于周諸侯並附以為文王受命之年文王自受命九年而卒故武王曰惟九年大統人集是也武王終三年之䘮然後廣文王之聲卒其伐功故并文王受命之年而數之稱十有一也嗚呼果如是說則是文王受命稱王於商紂在位之時孔子何以稱其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乎是求十有一年之說不通而誣文王於不臣之地也近世大儒歐陽子作秦誓論断然惟書之是信而破漢儒之說曰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耳復何疑哉歐陽子之言甚辯而近正然不信遷史載伯夷之諌非《春秋》所謂以信傳信者愚切謂書之所載者是遷史所記亦不虚十有一年者非武王即位十有一年周家受命之十有一年也或曰子方繆漢儒之誣文王何為復取受命之說乎曰文王非受命扵天受命於商也文王自羙里之囚還而紂以弓矢斧龯賜之使得專征伐自是而後文王始居方伯連師之職五侯九伯得以征之扵是有遏宻伐莒戡𥠖之事自受專征之命至九年而卒然則文王受命者是受商命以專征伐非受天命以自王也武王嗣位二年繼文王征伐而𮗚政于商秦誓之作在周家專征十有一年之日武王未有天下之𥘉不曰惟武王十有一年而曰惟十有一年武王伐商則其㫖可見矣是則書與《史記》之年皆可信而漢儒之論歐陽子之所疑者皆可得而决也或曰子信聖人之書與時人之言而《孟子》不信〈武成〉非邪曰《孟子》非誠不信書也以不信而救弊也武王雖以至仁代不仁然兩兵之交寕無血刃者乎血流漂杵雖記事者未免文勝質而不可謂之盡無也當戰國之時有争地争城之戰盈城盈野之殺好兵之主與夫貪功樂禍之臣盖有以牧野之戰藉口者矣故《孟子》以不信而救之也《春秋》之法信以傳信者也疑以傳疑者也不敢以其所傳聞忽其所親見是亦教天下之信也况秦誓信書馬遷信史理有足信者乎愚故曰聖人之書與時人親見之言皆可信而二說不同者槩之以理而巳

性論》

1
學者之患在於好言性性非學者之所不當言其患在於不知性而好為雷同之論也今天下雷同之論在乎《孟子》性善之說而以上中下三品者為才也一二師儒唱之學者從而和之唱之者主《孟子》和之者雷同也實非有所見而言焉性非可以無見而䡖言之者必待吾心有所見焉而後言之則吾之所言者是吾之所見也吾之所見者未必是又從質之而聖人之言吾心之所見與聖人之所言者有所合焉庻乎言之或當也夫子之言性者不可得而聞也其昭然著扵《論語》者有一言焉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繼之以唯上智與下愚不移夫子之言雖不詳吾可以吾心而求夫子之言也夫子性近習逺之言盖論天下之常性也而上智下愚不可以常性論也夫天之生上智也不數其生下愚也亦然惟所謂中人者紛紛皆是也故夫子舉中人而論常性斯有相近之說焉又懼學者執是而槩論天下之性復為上智下愚之說以别之夫子之論性固巳昭昭矣烏在其他求也夫上智之人天命之𥘉固巳上智矣雖𥌒鯀不能移上智而愚下愚之人天命之𥘉固巳下愚矣雖堯舜不能移下愚而智惟不智不愚者是為中人而非善非惡者是為相近方其生也無君子小人之别及其習也有君子小人之𡚖其猶水也方其同一源之𥘉可謂近矣及其派而二之則有東西南北之相逺也此聖人所以因性而立教者為天下常人設耳若無上智下愚之性其猶水火乎水之在土也其性有自然之寒雖善呵者不能奪而使之熟火之在木也其性有自然之𤍠雖善嘘者不能奪而使之寒水火不能奪寒𤍠之性智愚其可移上下之品乎今之說者謂堯桀同是性也嗟乎其不知性也是盖出扵孟軻性善之論軻非不知性也軻之論性将以設教而巳非為性立一定之論也至若荀况以性為惡楊雄以性為善惡混亦所以設教且救𡚁焉耳皆非為性立一定之論也軻曰性善是誘天下使其為善之是𡚖况曰性悪是懼天下使其惟𢙣之務去雄曰善𢙣混是開两端而使之自擇也其說雖不同其所以設教則一也况雄又以救𡚁焉者軻以善誘之而不從况出乎軻之後不得不以悪懼之况以惡懼之而不畏雄出况之後不得不開两端而使之自擇亦猶伊尹伯夷栁下恵制行之不同皆𠩄以救𡚁也為性立一定之論者惟吾夫子與韓愈氏愈著原性篇有上中下三品之說此最合吾夫子所謂相近與夫上下不移者世乃謂愈之所論者才也非性也至謂夫子所謂上智下愚者而亦謂之才焉夫性之與才同出乎天有上中下之性者必有上中下之才性為之主才為之用也上智之性善矣發而為善則非性是才為之也下愚之性惡矣發而為惡則非性是亦才為之也上智下愚之性有自然之善惡其所以為善惡則才也是性主之而才應之耳烏有性無上中下而才獨有之耶天之所以命堯舜與吾夫子者必不惟桀跖之同學者冝以心求之慎無襲乎雷同之論而雜乎佛老之說則夫子之言性可得而聞而韓愈之所論者果性也非才也

禘祫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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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儒禘祫之說何其紛紛不同也鄭康成謂祫大禘小王肅謂祫小禘大此小大之說不同也王鄭小大之說方淆亂未决劉歆賈逵之徒則又謂一祭二名禮無差降此一𥙊二𥙊之說又從而不同也鄭氏謂天子𥙊圓丘謂之禘宗廟大饗亦謂之禘王氏謂天子諸侯皆禘於宗廟非𥙊天之𥙊此𥙊天𥙊宗廟之說不同也詩閟宫傳云諸侯夏禘則不祫秋祫則不嘗漢光武詔問禘祫之說於張純純謂禘以夏四月祫以冬十月此夏禘冬祫之說不同也漢魏故事五年之間通計其數一禘一祫是出於《公羊》五年再大𥙊之說唐開元間太廟禘祫各自數年是又用《禮緯》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之說此又年數之不同也鄭康成髙堂生則先三而後二徐邈則先二而後三此又先後之不同也自漢迄唐禘祫之議講之屢矣牽扵繁文異說終莫得而一之善乎歐陽子之言曰事有出扵乆逺而傳扵二說則奚從曰從其一之可信者然則安知可信而從之曰從其人而信之可也衆人之說如彼君子之說如此則捨衆人而從君子君子之說如彼聖人之說如此則舎君子而從聖人然則欲一禘祫之說當折𠂻於聖人之言可也《春秋》詩禮《論語》皆聖人之言也釋《春秋》詩禮《論語》者皆諸儒之言也《春秋》書禘者二而不言祫惟文二年八月丁夘大事于太廟躋僖公《公羊》榖梁釋之曰大事者祫也《春秋》有禘無祫以大事為祫者公榖也詩周訟商訟言禘者二而不言祫惟元鳥祀髙宗毛氏傳曰祀當為祫詩有禘無祫以祀為祫者毛氏也《周禮》太宗伯之職以肆獻祼享先王鄭氏曰宗廟之𥙊有六享肆獻祼饋食在四時之上則是祫也禘也《周禮》無禘祫之說以肆獻祼饋食為禘祫者鄭氏也《論語》記禘自旣灌而徃與或問禘之說孔安國釋之曰禘祫之禮為序昭穆《論語》言禘而不言拾并言禘祫者孔安國也惟《禮記·王制》曽子問大傳有禘祫之說而亦未嘗言其禮之大小與年數之先後冬夏之異時至扵𥙊法則言禘交祖宗而不言祫仲尼燕居與𥙊統篇則言郊社禘嘗而不言祫〈王制〉𥙊義諸篇舉四時𥙊名皆曰夏禘而不言冬祫以《春秋》詩禮《論語》之言如此釋《春秋》詩禮《論語》者其言如彼學者當舍訓釋而從𦀇可也從𦀇則古者有禘無祫非無祫也祫者禘中之一事不可與禘俱謂之大𥙊也古者大禘之時群廟之主皆陳於太祖未毁廟之主皆升合養扵太祖因禘而合食故謂之祫是禘者總名祫者一事亦猶薦生薦熟之時則謂之薦灌酒求神之時謂之祼薦也祼也祫也皆大禘中一事不可以是三者均謂之𥙊名也後世因《禮記》諸篇有禘祫事遂以祫與禘俱謂之大𥙊殊不知《禮記》之所謂祫者是乃禘中之一事也又見《公羊》以大事為祫遂以祫為大於禘殊不知《公羊》之說出扵《禮緯》而《春秋》無是言也《春秋》所謂大事者即禘爾不曰禘而曰大事者禘所以審昭穆僖公逆祀昭穆乱矣聖人是以變禘之文而曰大事大是事也《公羊》求其說而不得遂援《禮緯》以釋𦀇此所以啓後世之紛紛也或曰如是則劉賈一𥙊二名之說得乎愚謂劉賈之說僅矣而未盡也彼謂二𥙊一名者謂本無二禮也則一𥙊之說為僅得而不知禘者禘其祖之所自出祫者因禘而合食焉禘總名祫一事則二名之說為未盡或曰如是則廢三年之祫而用五年之禘必五年而一大𥙊乎愚曰廢祫之名而一之於禘可也五年而再大𥙊則《公羊》之說不可廢也鄭康成先三後二徐邈先二後三與夫秋祫冬祫紛紛不决之争舉可置也或曰三年祫五年禘自漢至今而用是說可廢之乎愚曰《春秋》詩禮《論語》非聖人之書則漢儒之說《禮緯》之言不可廢春秋詩禮《論語》果聖人之書也吾從聖人而廢異說胡為而不可邪

君子能為可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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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所以為巳知所以為人又知所謂有天斯可謂有道君子矣夫何故君子之學求於為巳而巳𥘉無心扵求用也學旣足乎巳用自蔵扵中可以安人可以安百姓無所施而不可用者君子因其可用之資遇其當可用之時著其能為用之效至若人之不我用也君子必𡚖之扵天而有所不顧䘏焉苟以吾學可為巳用可以為人不察時之可否人之用舎必𣣔求試其所用幸而用則喜不幸而不用則懟甚者至扵自貶以求用是徒知為巳為人而巳而不知有天也烏可謂誠君子㢤荀卿曰君子能為可用継之以不能使人必用巳真確論歟君子之道有三其未逹也脩其所為用其旣逹也行其所當用不幸而不遇則𠁅其所不用脩其所為用則能盡已行其所當用則能盡人處其所不用則能盡天故君子自㓜學之𥘉必修其能用之實謂将事君也必先學所以事父謂将治國也必先學所以治家謂将明徳扵天下也必先學夫正心而誠意在我之學旣巳盡矣推其素藴可以有為扵常世矣使不我用則已用則决不負所學焉以之效智扵二官則其用𬿲扵一官以之䇿名於一國則其用𬿲扵一國以之坐廟堂而權衡天下則其用𬿲於天下是由能修其可用於未用之日故能行其所用扵當用之時也如此至若在我雖可用柰何人之不用我君子必将歛其可用之噐於一巳而未嘗汲汲以求售扵人韞櫝而蔵待價而沽居昜以俟姑盡其在天而巳又豈遺佚而怨阨窮而憫栖栖焉為不得志之人哉故善學君子者不止學其可用必學其可用而不得用學其可用徒能取利逹而巳而人皆可學學其可用而不得用斯能𠁅困窮而為聖人樂天之事也孔門弟子如賜之逹如由之果如求之藝皆能學其可用者故夫子許之以従政而不許其為不可則止之大臣若夫可以有用可以𠁅不用唯顔子一人而巳故許之以用舍行蔵之理又許之以唯我與爾有是夫回也生不遇時不𫉬著其有用之迹因其不用亦見其能處不用之賢矣嗚呼自生民以来孰有如孔孟之能為可用者乎又孰有如孔孟之不得用者乎又孰有如孔孟之䏻處不用者乎孔子嘗自謂用我則為東周《孟子》亦嘗自謂捨我其誰孔孟之言非自誇以求用也盖言其實可用者至於歴聘天下卒老干行也又未嘗不𡚖之於天故當陳蔡之阨子路有吾未仁未智之言以疑夫子子貢亦有不容盍少貶之言以𭄿夫子夫子以良農能稼而不能穡良工能巧而不能順君子能脩身而不為容之理以喻之《孟子》遭臧倉之沮隔而不得見魯侯不𡚖怨於臧倉而曰行止非人所能為也天也若孔孟者真可謂能盡天矣彼屈原者何人㢤一不見用於楚而〈離騷〉之怨興矣原以清死而後世哀之使原果見用亦未必能有為於楚盖其為噐固巳小矣荀卿亦迯䜛於楚者也以宗王之學至於廢死蘭陵亦可謂不遇矣卿不作〈離騷〉怨懟之辭而有不耻不用之語嗚呼卿賢巳哉

上舎試䇿三道》

上舎試䇿三道·第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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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先正司馬光論歴代君臣事迹始周烈而訖五季貫穿馳騁上下千載間書成於元豐中神宗皇帝嘉之錫名《資治通鑑》親灑宸翰以製其序且取前代之君以自况其言有曰漢之文宣唐之太宗所謂禹吾無間然者議者謂神宗聖徳具見於十九年事業之間巍然炳然可髙揖堯舜扵千載之上而乃俯比二三君何耶愚曰不然自古聖人徳盛則待人必恕實有餘則取名必㢘孔子以天縦之聖生民以来未之有而乃自比於老彭自同於丘明自以為不如顔淵可謂待人恕而徳愈盛取名廉而實益有餘矣然則神宗之有取於文宣太宗是亦孔子恕以待人㢘以取名之意也知吾夫子與神宗待人取名之意則知今日主上之有取於光武亦仲尼之意歟神祖之意歟夫光武之為君雖未可比𨺚三代盛王較之漢七制唐三宗之中寔為最優以《春秋》之法責之固未迯議論之域待之以忠恕之道固冝取所長而掩所短也請論光武之為人而侍與髙帝太宗陳之以發明聖志之萬一若夫主上盛徳大業自與堯舜三代同符非敢以光武比也夫七制之功莫大於髙帝三宗之功莫大於太宗以光武而擬二君則其功有若不及者嗚呼孰知其不及是乃所以過之耶髙祖太宗惟功之是慕而光武則以為不足慕故髙祖太宗以功顯而光武以徳稱髙祖誅𭧂秦㓕強項以三尺劍而造帝業可謂有不世之功矣然関中旣定馬上之事可勿論也而好𢧐之心老猶不衰至親伐匈奴而困扵平城之圍髙帝徒知干戈之可以立功而不知文徳之可以来逺當平城之圍足見百萬之衆不如虞階干戚之舞矣是冝異日在𢌜之臣欲斬樊噲之論兵也太宗取孤隋攘群盗以幾冠之年而定四方亦可謂有不世之功矣然唐室旣造晉陽之甲亦可觧也好大之心不能自足至親定四夷而困於遼水之役太宗徒知古人有攘却之事而不知聖人有兼愛內外之心當遼水之厄則知萬里親征不如漢文玉帛之聘矣是冝前日諌諍之臣見武徳之舞而不之顧也光武起扵軍旅非不知兵勇扵大敵非不知𢧐明明廟謨紏紏雄断非不足以務逺畧雲䑓之将上應列𪧐非不足以立邉功舉全漢之衆又非不足以横行四夷之中以快一日之志也而退然若一怯者口不談兵扵恢復之後何耶盖事有屈扵名而當扵實者惟盛徳者能之夫興師百萬拓地千里功若可喜也盛徳之主則謂彼民亦吾民何忍草芟獸獮之耶吾寕𭣣愛人之實徳不必求名扵闢國也太師奏凱将士受賞君臣固可相賀也盛徳之主則思有褁糧千里巷𡘜飲泣之人是孰貽其禍耶吾寕使吾民之不傷不忍求戰功而生得色也得不毛之地以夸封疆之廣孰若保吾土之當扵實㢤臣無用之人以為民孰若全吾生齒之當扵實㢤髙祖太宗皆棄實徳以慕虚名光武獨能屈扵名而當於實故以藝文之講而代干戈以道義之論而代鞍馬以文雅之吏而代征伐之臣閉玉𨵿謝西域卑辝厚幣以禮匈奴之使而抵掌撫劍之臣皆不得逞志扵當時其治天下一出扵柔道朝夕從事扵詩書爼豆之間而不知疲此所以賢扵髙祖太宗一等歟雖然光武之所以優扵漢唐之君者以其能偃兵也其不能比𨺚扵三代之君者用人之際未可人意爾光武以吏事而責三公以謡言而昜守宰此最其失之大者三公之職所以論道𦀇邦非可以吏事責之湯不責伊尹以吏事而望之以一徳格天髙宗不責傅說以吏事而望之以朝夕納誨成王不以吏事責周公而望之以師保萬民光武不與三公坐論邦國之大躰而以吏事進退之非商周之所以待三公者冝其治效不及於古也守令之職所𭔃非䡖當以三載考績之法黜陟之非可以謡言而驗其賢否鄭子産古之遺愛名在循吏中方其相鄭之𥘉民興𣣔殺之謡使人君遽從而昜之則僑之聲名風采不復著於列國矣以吾夫子之宰中都曽未聞有誦徳之謡使時君必以謡言取人則造為緋衣小兒之語以沮賢者多矣光武失於此是冝東都循吏反西京之不及也且光武之失又不止如是三公固不可以吏事責而光武之失尤在於未能擇三公守令固不可以謡言昜而光武之失又在於親擇守令夫三公之職非大儒不足以當光武乃以此𠁅侯君房輩未聞其有卓卓過人者是冝嚴子陵問其癡而致語於使者以譏之雖起一卓茂於縣令及居廟堂亦無所建明其名固亦减於治宻時矣則知論道之任非可以輕處人也守令之𭔃雖重然非天子所冝親擇者天子擇宰相宰相擇部刺史刺史擇守令此人主簡要之術也光武乃以身任部刺史之軄冝其擇之不精而以謡言進退之使光武精意於一相亦何患天下無賢守宰也嗚呼至治之君不世出漢唐之可稱者止扵十數君而光武尤為盛徳猶不免有任人之失是冝以忠恕之道處之而勿至於責人無巳可也恭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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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以仁聖之資撫中興之運誕敷文徳仰合有虞𡚖馬放牛同符周武𥘉非有慕扵光武而襲其陳迹也比因庭䇿多士特以光武發于清問草茅之士莫知聖志之所在愚獨妄意其處巳處人之際合吾夫子神宗之用心而明䇿下詢謂今日禮文𦀇義問或酌光武之儀以出處或矯光武之失以示訓其迹盖有不同者愚切謂景至而禋祀元正而㑹朝建延閣以崇文闢成均而論秀此皆取法三伐非酌光武之儀而行之也寫六𦀇于琬琰為學者式異端■說禁止勿用以矯尊七𦀇之䜟復《春秋》立三傳以矯罷黜左氏榖梁之失愚謂此皆黙契孔孟之用心亦非有意於矯光武而為之也然用柔道以致平光武之所巳為者而吾君固巳𬿲為之任一徳以圗治吾君之所優為者而光武負不能之愧矣雖然愚復有說以獻夫恕以待人廉以取名乃人主之盛徳而人臣之職則當以責難為恭《孟子》謂不以仁義告王則斥以不欽之罪唐文宗嘗問群臣可况以何主鄭覃以文宣對為李石所斥且以堯舜勉之夫文宗雖儒雅主然任人致治之際有不足稱者李石乃期之以堯舜使不以文宣自安况吾君盛徳實足以為堯舜耶愚願執事當侍清問之際日陳堯舜之道以廣吾君稽古之志彼光武駁淺姑取其二三䇿可也

上舎試䇿三道·第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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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國皆儒則儒者之名不聞為吏皆循則吏之名不聞為士皆純徳野無遺賢則獨行逸民之名不聞為子皆孝為臣皆忠則忠臣孝子之名不聞愚嘗讀渾渾之書而得九官十二牧之為人讀灝之之書而得伊尹伊陟𫝊說之為人讀噩噩之書而得周公閑夭之徒之為人彼皆大儒也當時不称其為儒彼皆能致循良之治也當時不目之曰循吏彼皆為忠為孝也當時不指之曰某為忠臣某為孝子下至於鄉黨庠序之間不聞其有獨行山林草野之間不聞其有逸民自魯國之人以儒称則儒道衰於周矣自鄭相子産楚相孫叔敖以循吏聞則吏治始衰於列國矣自伯夷栁下恵以獨行著則天下之士始有尚偏之𡚁矣自長沮桀溺之徒以逸民而長徃則韜光鏟采於漁樵之間者多逸民矣自子胥以忠称於𠯵曽參以孝称於魯則忠臣孝子稀踈寥絶如參辰之相望矣嗚呼士以一行得名於時彼亦何等時耶西漢之有儒林有循吏非西漢之羙事盖自髙祖見儒服而慢罵而懦氣不振申韓之術行於世而吏治多出於刑名班固作西京一書表儒林循吏而出之所以傷漢之儒與吏也東漢之有獨行逸民非東漢之羙事盖自矯激之俗興士始流為崖異斬絶之行自㢘耻之風䘮時始貴髙舉逺蹈之人范曄作東都一書表獨行逸民而出之亦傷士之少純全時之多獨善也李唐之有孝友有忠義非李唐羙事盖自髙祖變節於晉陽而唐無忠義之風文皇行𧇊於閨門之內而唐無孝友之俗東史筆者表孝友忠義而出之盖傷當時忠孝之難能而僅有為足貴也夫天下皆有則所有者不勝書天下皆無則僅有者斯可書且西漢有商山之四皓非無逸民也有矯世之楊王孫非無獨行也而班固不立逸民獨行傳者盖以當時之士廉退者尚多無貴乎逸民行之全純者猶衆無取乎獨行其不以是立傳盖不𣣔使當時有逸民獨行之名也東漢有江革申屠蟠之𩔖非不甚孝有李固杜喬之徒非不甚忠而范曄不立忠義孝友𫝊者盖以當時俗多孝友則孝友不可悉書人多忠義則忠義殆不一傳二傳之不立盖不𣣔使當時有孝友忠義之名也若無居儒林者二十有三人𦀇術淵源者孔安國為之最安國得聖人家傳之學非淵源乎在循吏者六人政治忠厚者蜀文翁為之伯文翁興學校以化民非忠厚乎以獨行顯者二十有四愚切有取於范式式以信義行於朋友時人知其可以託死是固本諸賢聖而不為矯激也以𨼆逸稱者十有七愚切有取於嚴陵陵髙尚其志卒不為光武屈議者謂其得聖人之淸是故樂在山林而不盗聲名也言言之烈史臣之所以賛顔叚蒸蒸之善栁宗元之所以銘李興然真卿秀實行非一端而不列於忠義愚獨於忠義三十七人之中深喜全節之張巡李興割股肉以進其親非名教之所愚獨於孝友十人之中深喜義門之中李知本若夫四百年之漢三百年之唐洪儒碩學将相名臣皆由此途出不列於數者之目非為不足列也正以其全徳備行不可列扵一端以小之耳且西京儒者莫知楊雄氏詎可列雄扵儒林乎東都循吏莫如卓魯二子詎可列卓魯於循吏乎李唐忠孝莫如狄仁傑詎可列仁傑於孝友忠義乎推此則知以一行而得名者不如不列於是科之為羙史臣去取端有㫖㢤雖然班史之去取固善矣張湯杜周以殘忍深刻著名者也而不列於酷吏則何以衰慘刻之風范史之去取固善矣蔡琰失節扵胡行非不醜也乃以其文采之故而傳諸列女則何以勵天下之婦節唐史之去取固善矣裴延齡姦佞之雄者也而不列於姦臣則又非《春秋》斧龯之誅矣嗚呼自古名士多史才少班范諸子皆有良史之才而去取猶未盡當潛徳之幽馨未必盡發巳死之姦䛕未必盡誅此韓退之所以有人禍天刑之畏也

上舎試䇿三道·第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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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玉之禮尚矣在戴𦀇則記其義於〈玉藻〉在《周官》則謹其藏扵玉府在詩則詳詠於〈國風〉在《論語》則略見於鄉黨其他雜出於諸家之說者不可以屢舉〈玉藻〉記佩玉之義為最詳其大意則謂古之君子必佩玉在車則聞鸞和之聲行則鳴佩玉是以非僻之心無自而入又謂君子無故玉不去身故以玉比徳焉此愚所謂記其義於〈玉藻〉者此也天官玉府掌王之金玉共王之服玉珠玉夫玉在先王之時特命官以掌之者非以充玩好之具為非常之寳盖以君子不可一日不佩玉府之職不可一日不謹此愚所謂謂謹其職於玉府者此也詩於終南山戒㐮公之篇因其能取周地始為諸侯受𩔰服而大夫羙之曰佩玉鏘鏘盖勉其修徳以稱是玉也於大東刺亂之一篇而其辝曰鞙鞙佩璲不以其長盖譏其居官職而非其才之所長徒有佩玉之羙有女同𡚖之詩則曰将敷将翔佩玉瓊琚女曰雞鳴之詩則曰雜佩以報之以贈之以問之其刺恵公之詩則有觿韘之語是皆因佩而示羙諷之意愚故曰詳詠於詩之〈國風〉者此也《論語》鄕黨一篇備記聖人出入起居飲食言語衣服之禮其言有及於玉者曰去䘮無所不佩則知吾聖人之身未嘗一日去玉以苟燕息之安此愚所謂略見於鄉黨者此也《韓詩外傳》曰:佩玉上有葱衡下有𩀱璜牙蠙珠以納其間《白虎通》曰:修道無窮則佩環能本道徳則佩琨能决嫌疑則佩玦其略見於鄭氏之釋其詳見於孔頴逹之䟽其遺制見於王粲之法此愚所謂雜出於諸家之說不可屢舉者也雖然佩玉謹於先王之時而廢於衰周之世後世學者雖讀禮讀詩讀《論語》諸家之書而目不習見其制耳不聞其聲終莫能考䆒其法而妄以臆見議之此紛紛之論所由而起也請因明問而論之玉左右各五而宫羽祉角之分在焉左佩𩀱衡者其音宫𩀱璜者其音羽右佩𩀱行者其音祉𩀱璜者其音角此宫角祉羽之分也夫樂備五音而佩獨不用商者盖玉所以比徳而商於五方則為西五行則為金於五常則為義而以剛果肅殺為事是可以為威而不可以為徳此玉於五音之中所以獨去商也記曰古之君子必佩玉趍以采齊行以肆夏夫采齊者路門之樂節肆夏者登堂之樂節樂師以備王儀大馭以備五車是天子享元侯之禮而記乃以此為君子鳴玉之節何耶盖𦀇之所謂君子者乃指有位君子而鄭氏釋之謂君子者士以上其說誤矣此所以啓後世之疑也古者有徳佩有事佩康成謂在君所則去徳佩設事佩則知燕居徳佩之外兼設事佩矣事佩子所以事父母使二佩不廢則金燧木燧大觹小觹不幾於贅乎愚切謂記言子事父母止及事佩而不言徳佩則徳佩必不兼設於事親之時又古者先設事佩後設徳佩以事成而下徳成而上故也二佩之設自有先後之序二者有一於此則不至於贅矣事佩不特君子有也婦人亦有之內則婦見舅姑左用亦五右用亦五是也徳佩不特君子有也婦人亦有之《詩》曰:佩玉之儺佩玉瓊琚是也考之內則與詩人之辭而君子婦人之玉無異則珩璜之制燧觹之施意其必同矣嗚呼佩玉之設所以尚徳也然在君子佩之則為冝在小人佩之則為辱昔孔子為魯司𭁵而不設徳佩事佩示巳無徳事也夫佩在夫子可謂冝其徳矣而以無位不設當時鳴玉而趍者得不愧於夫子乎得不辱斯佩乎詩人譏恵公無成人之徳有成人之服故曰童子佩觹童子佩韘然則無徳而佩者年雖成人行實童子也後之君子能於佩玉之際而思所以佩之之意設徳佩則知𠩄必修徳設事佩則知所以立事如古人謹弦韋之戒則玉與身俱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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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二

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三》

問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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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二十八𪧐在天為𦀇星循環徃來以成四時非若北辰居所一定而不移也然自古志天文者皆以角亢七星為東方之𪧐奎婁七星為西方之𪧐自井至軫𪧐七為南自斗至璧𪧐七為北抑嘗仰觀之四時晨昏迭為出𣳚行皆自古靡有定方而乃以蒼龍朱鳥咸池元武分宫以四之何耶舉天星以定四時莫如堯典按堯典以定四方盖有可疑者焉在時為春則方為東也朱鳥南方列𪧐爾乃紀之春在時為夏則方為南也大火東方中星爾乃紀之夏西為秋其𪧐白虎也乃正仲秋以北方之虚北為冬其𪧐元武也乃正仲冬以北方之昴将考四時以定列𪧐之方堯之時與方乃爾不同何也吕氏〈月令〉載十有二月昏晨之中星可謂詳矣然以仲春之月昏弧中而不舉七星至季春則曰昏七星中仲夏之月昏亢中而不及大火至季夏則曰昏火中記牽牛中於仲秋之昏而不及星虚記東壁中於仲冬之昏而不及星昴其與堯典又差錯不同矣左氏論𥙊祀之時則曰龍見而雩論士功之時則曰龍見而畢務龍見固有常時而雩與畢務之時𥘉不同也左氏皆曰龍見抑又何耶諸君晝觀𦀇傳夜觀星斗其於列星之𨇠次所見之晨昏固巳洞然於胷中矣觀𧰼定方何以驗其為東西南北耶與夫堯典吕令《左傳》所載之異同必有成說以一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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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禹治洪水随山濬川别天下為九州其詳見於禹貢後世言地理者咸根本於斯焉然卽其書而考之有不能無疑者梁𡵨二山雍州之地也而扵兾州言之曰旣載壷口治梁及𡵨雍州之山不容記扵兾豈兾方自有所謂梁𡵨者乎不然則九州名山其訛者不止於梁𡵨矣沱潜二水名也而於荆梁二州各記之曰沱潜旣道二水不容𦀇歴两州數千里之逺豈两州之地各有所謂沱潜者乎不然則九州大川其訛者不止扵沱潜矣其叙山於九州之末自𨗳岍及岐而下則四逾于河自壷口雷首而下則回入于海自𨗳嶓冡而下則曰過九江至于敷淺原天山静物也豈䏻逾河入海過江者耶禹何以驗其然也其叙漢水自嶓冡𨗳𪷟而下既曰南入于江匯澤為彭蠡矣又曰東為北江入于海其叙江水自㞴山𨗳江而下旣曰㑹于匯矣又曰東為中江入于海夫江旣與漢合且匯為彭蠡矣江豈復于北而漢豈復為中江耶禹何以驗其然也近世有以地脉論山者取於漢儒之三條有以水味論江者取於唐人之三沴禹之於山川豈亦以脉與味而知之乎漢儒三條唐人三沴亦有可驗否乎願詳考而備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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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夫子自衞反魯而六藝之文粲然不幸火于秦踳駁于漢耳口異傳源流遂别言昜者本田何田何之後有施孟梁丘之學並立愽士又别有京費二家今之所宗者王弼也不知弼之學出施孟梁丘歟京氏費氏歟惟而上之果得孔子授商瞿之㫖否歟言詩者有齊魯韓毛四家毛在當時未立于學今之所宗者毛氏不知齊魯韓自何世而㣲歟毛氏自何世而興歟萇之學也果得孔子授子夏之㫖否歟言書者本伏主又有歐陽大小夏侯之學又有孔安國者得《古文尚書》今所宗者孔氏傳也歐陽夏侯在漢為最盛不知何所自而㣲歟孔安國之書未行而遇禍不知何代而興歟孔壁所藏伏主口授亦有異同否歟禮之𦀇有二曰《周官》者周公致太平之興也曰《禮記》者孔子弟子撰所聞而記之也二𦀇之始出也果何時其始傳也果何人其名家也凢幾軰今為之章句者皆鄭氏也又豈無授受之自歟春秋之傳有五今所傳者左氏公榖也三家在漢迭為盛衰孰始盛而後衰歟孰始衰而終盛歟彼杜預何休范寗者為三家章句亦各有所受歟六𦀇者日用之書也學者口不絶吟乆矣專門之傳授歴代之廢興其有闕而不知者耶夫𦀇傳一也有興于前而廢于後衰于古而盛于今者果何致而然豈興而能乆者傳之當廢而遂絶者傳之非耶抑各繫時之幸不幸耶與昜之十翼詩之五際書之十例禮之三種《春秋》之五始攷之必有其名究之必有其義願併陳之庻觀諸君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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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六𦀇皆𦀇也而夫子過庭之訓首及扵詩則詩之為𦀇學者所宜先也詩有風有雅有頌讀者不能無疑於其間二南皆文王詩也而繋之二公𨚍鄘衞皆衛詩也而分為三國蟋蟀晉風也而謂之唐七月陳王業也而繁之𡺳𮮐離平王詩也而同於列國此風之不能無疑也南有嘉魚羙太平之君子也而列於〈小雅〉鳬鷖亦羙太平之君子也而列扵〈大雅〉宣王刺於〈小雅〉而〈大雅〉則無刺焉厲王刺扵〈大雅〉而〈小雅〉則無刺焉幽王大〈小雅〉俱有刺康王大〈小雅〉則無詩此雅之不能無疑也頌者羙盛徳之形容而告於神明者也周有頌冝矣魯僖諸矦耳曷冝有頌㢤三百篇皆周詩也商異代之王耳曷為而列扵周之末㢤此頌之不能無疑也學者豈徒習其章句識其鳥獸草木之名而巳耶因疑而究其義斯可與言詩矣至於風之正變者凢幾國大〈小雅〉之正變者凢幾篇與夫三頌之或先或後者何義諸君聞詩乆矣必有起予之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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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吾夫子討論墳典叙書百篇上自唐堯下迄秦穆其扵去取之際莫不有法焉固異乎左史𠋣相之流徒能誦其文而巳聖人旣𣳚𦀇厄扵秦口授壁傳紛然異說學者開卷莫决所疑夫断書自堯則堯典者固《唐書》也而謂之虞禹平水𡈽而後作貢則〈禹貢〉之作在唐虞之際而謂之夏舉書之詳者莫如左氏如荘八年僖二十四年二十七年襄二十六年所引之書皆大禹皐陶謨之辭也而悉曰夏書釋傳之詳者莫如杜預預以書證左氏所稱者固未嘗亡也而多謂之逸書夫以唐為虞以虞為夏聖人序書不應如是之踈而左氏授𦀇亦不至如是之誤也而杜預以存為逸預豈不知書者耶至若〈武成〉一篇記武王偃武修文之事也夫子旣有取焉而《孟子》乃不信之楊雄謂虞夏之書渾渾商書灝灝《周書》噩噩四代之書固不同也而韓愈乃謂周誥商盤詰屈聲牙雄異商《周書》而愈同之抑又何耶諸君皆深扵書者也願辯夫子之所以序左丘明之所以稱杜預之所以注《孟子》之不信楊韓之異同者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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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夫以〈洪範〉九疇𢌿禹至箕子為武王陳之孔子序之於《周書》王者治天下之法莫大扵是焉然其書有可疑言有可疑箕子為武王陳之者又可疑不可以不辯也自𥘉一曰五行至威用六極先儒謂此六十五字皆《洛書》本文夫天且無言安得有書畫一以告人如是之詳悉耶有謂𥘉一曰之𩔗二十七字禹所加也有謂欽用農用之字《洛書》本有也又有謂龜文止二十字餘皆禹増益次第之也其說紛然不同亦何所考㩀耶或謂河圗《洛書》本無有也聖人以神道設教耳其說為如何箕子之言曰鯀湮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𢌿洪範九疇自古以来得九疇於天者止一禹耳未聞餘人有得之者使人皆得之而鯀不獨得也可以言帝怒矣鯀與衆人均不得之何以知其為怒而不𢌿耶鯀九載之績弗成殛之於羽山者舜也未聞天震怒之者箕子之為言無乃失之誕乎或謂帝者堯也堯有〈洪範〉九疇乆矣怒鯀而不之𢌿其說又如何至於九疇莫不有用也而五行之用為最大乃反不言用八政莫不有官以掌之獨三卿舉官餘皆指事五紀獨不言時五福獨不言貴其理又何在耶箕子商臣也其不臣周冝矣而乃為武王陳〈洪範〉〈洪範〉大法也不冝言而言其可以為臣子法歟聖人序之曰武王勝商殺受立武庚以箕子𡚖作〈洪範〉二事若不相預而序輒及之豈聖人之意罪箕子之不當言耶〈洪範〉之書學者所冝盡心也其可疑有如此者𩓑與諸君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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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吾夫子以謹嚴之法而作《春秋》寓賞罰之權扵一字當時口授弟子而其書未𩔰也後世傳𦀇者三家各有所聞著之簡䇿非特㫖意不同而𦀇文亦異人一而巳曰尹氏卒者公榖也左氏以為君氏是果男子乎果婦人乎國一而巳曰祀侯来朝者左氏也公榖則以為紀侯是果姒姓乎果姜姓乎渝平輸平字止半差而其義則反子伯子帛音雖小異而其說則殊曰蒿艾曰鄗者一地也名若何而可稽曰繆曰穆者一君也謚若何而可考此曰衞寳彼曰衞浮則人物異矣此曰伐戎彼曰伐我則華夷異矣以㑹為及則內外之志異矣以送為逆則徃來之使異矣北杏曹南之㑹或侯齊宋或人齊宋則尊卑之辭不同矣寗母葵丘之盟或有鄭衞或無鄭衞則増損之數不同矣至若義同而文異則有帥率克尅之𩔖焉豈亦有異義乎名一而音訛則有括結嘉喜之𩔖焉豈亦有異名乎𦀇出扵聖人之手而有二三之不同唐趙氏嘗考其差繆凢二百六十處夫聖人以一字為褒貶而三傳𦀇文相戾如此一字之異一義之異也一義之害一𦀇之害也将左氏而是信乎而公榖釋𦀇亦辯矣将公榖是信乎而左氏紀事亦詳矣如之何則可今三傳並行于學非若漢唐之尚偏專一而廢二也探討之際並有至當之論以折𠂻之勿云三傳可束之髙閣遂畧而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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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班孟堅作《漢書》嘗序六藝為九種然出吾夫子之親筆者惟《春秋》與孝𦀇學者沉潜六藝之外其於二𦀇尤不可不熟究聖人有作之㫖也子亦嘗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𦀇則聖人𣣔為東周之志固存乎二百四十二年之筆削百行之羙當備見於十八章之中矣今讀二𦀇亦有見吾夫子之志與行否乎考諸行事亦盡合於𦀇否乎二書之成也夫子嘗有《春秋》属商孝𦀇属參之語矣是二子在孔門中商必有得扵《春秋》參必有得扵孝𦀇也商與參言行著於當時淵源傳諸後學不知其得扵𦀇者亦有可見否乎果不負聖人所属之意否乎《孟子》嘗謂《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說者乃謂絶筆之後口授弟子至漢然後其書始出果如其言則當時列國君臣固未之見也何以能懼亂臣賊子耶遷固之徒皆謂孔子為參作孝𦀇說者又謂𦀇不為參作盖假參以為對揚之體爾二說亦莫知其孰是耶諸君兒時讀孝𦀇巳能志其語學習《春秋》固巳探其奥其於聖人之志行與夫弟子之所學及孟軻遷固諸儒所說之不同必能辯其所以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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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秉史筆者衆矣司馬遷為之宗自班范而下雖人自為家其大槩則沿襲《史記》之舊夫旣述前代之法以成書不必變其名例可也今考諸史乃或不然非特班固有變扵史遷後之作者亦互有損益異同矣曰紀曰表曰《書》曰:世家曰列傳者司馬氏之書也班固因之獨昜書為志而損其世家范瞱之史猶固也而損其表陳夀之史猶瞱也又損其志至《晉書》則有紀有志有傳而益其一曰則記南北獨紀傳而隋加志焉唐紀表志傳與班史同五代有紀傳有世家有附緑有考夫記事之義一也而立例之名不同何耶子長毎一卷之未稱太史公以断善惡孟堅昜之以賛蔚宗又孟之以論而贊以四言陳夀又昜之以評晋書或稱制或稱史臣又贊以章句與范史同南北曰論隋稱史臣《唐書》仍班史之體曰賛五代賛如唐而𣳚其名夫断善惡之義一也而名所以断者又各不同何耶遷《書》曰:《史記》两漢晉隋唐則曰書三國則曰志南北五代則曰史夫歷代皆史也其所以名書者又何不同耶創之扵前者是則變之扵後者非同之扵後者非則異之扵前者是抑創之變之同之異之亦各有其義耶至扵自史遷以迄五季歷數之則十有《七畧》舉之則有三又其可以不知耶諸君皆飽扵史學者也姑以其淺者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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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中庸一書盖聖學淵源入徳之大要也說者謂孔子之孫子思所作𮗚其微辭奥㫖非聖人之後命世大儒有不能者焉然其間立言措意亦有戾扵吾夫子者證以《論語》繋辭不得盡合學者疑之語曰中庸之為徳也其至矣乎聖人以中庸為至徳非大全君子不能當其名是書載夫子之言有君子之中庸有小人之中庸夫旣巳小人矣尚何中庸之有耶夫子以一貫之道語曽參參告門人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巳矣是書乃有忠恕違道不逺之言則是以道與忠恕為一而忠恕實未可以為道也與《論語》又何不同也繋辭曰昜之興也其於中古乎作昜者其有憂患乎盖謂文王也是書載夫子之言曰無憂者其文王乎文王拘羙里而繇昜乃云無憂何也語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周之徳可謂至徳矣是書載夫子之言曰武王周公其逹孝矣乎善継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文王終身事紂武王周公不待終䘮而伐之而云善継志述事何也語曰夏禮商禮吾能言之𣏌宋不足證也是書乃曰吾學夏禮祀不足證吾學商禮有宋存焉又未知其熟是耶天子傷周室之衰三光五嶽之氣分故《春秋》書王正月以大一統是書乃曰書同文車同𮜿孔子之時天下曷嘗同車書乎弟子記聖人之言行於《論語》皆稱子如子曰及子以四教之𩔗盖尊師重道之辭未嘗有字聖人者是書亦稱于曰冝矣而又有仲尼曰仲尼祖述堯舜之語焉豈有身為聖人之孫而字其祖者乎𥨸意秦火之後漢儒扵四十九篇中綴拾所存不能無附益之偽不然何以詭異聖人如是也《孟子》學子思者也七篇之書稱子思多矣獨無一言及其師之書又不知是書果子思作否耶必有以辯其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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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唐史臣劉知幾著《史通》內篇稱古之作史者有六家一《尚書》二《春秋》三《左傳》四《國語》五《史記》六《漢書》又謂尚書家出扵太古《春秋》家出扵三代《左傳》《國語》出扵丘明《史記》《漢書》出扵遷固知幾最善著論而唐史稱之其所列六家必有考㩀然理有可疑者不得不與之辯書載堯舜三代之事《春秋》出扵吾夫子之親筆學者尊之以為𦀇不可誣矣知幾乃同遷固之書而史之可乎《左傳》《國語》雖曰二書然同出扵一丘明之手實左氏內外篇也而乃别為二家可乎《史記》創始扵馬遷而班固雖自為一家其大法則祖述子長也今乃别為二家之流者是則范瞱陳夀而下又烏得不以名家乎以理論之書《春秋》𦀇也左氏《國語》傳也《史記》《漢書》史也至扵史家者流持一馬遷為倡爾見其有一未見其有六也知幾著其始末條例甚詳合𦀇傳而為史别一姓而二家散史漢而二流則必有說焉又謂《尚書》四家其體乆廢所可祖述唯左氏及《漢書》不知後世秉史筆者果法《左傳》漢書二家之遺乎抑亦兼出扵六家者乎不然則知幾之言必有所不通者願因其說而詳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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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國莫重扵禮禮莫重扵𥙊𥙊有禮異而名殊者四焉曰天曰宗曰望曰䄍是也岐而分之其數二十有三天宗各六望三而䄍八古人行之固有一定之典後世異同之論起紛然而莫之正禮曰以禋祀祀昊天上帝又曰兆五帝于四郊此六天之說所由起也有以為上帝與五行精氣之神者有以為一天與五人帝者有以為北辰耀𩲸寳與靈威仰赤熛怒含樞紐白招拒汁光紀者異說凢三家将何從而合成周之祀乎《書》曰:肆𩔗于上帝禋于六宗此六宗之說所由起也有曰時曰寒暑曰日曰月曰星曰水旱者有曰星辰司中司命風師雨師者有曰天地四時者有曰乹坤六子者有曰六代帝王者有曰三昭三穆者異說凢十餘家将何從而合虞舜之禋乎三望書扵《春秋》或以為㤗山河海或以為㤗山淮海或以為分野之星及封內山川則三望之不同亦三家也八䄍見扵〈郊特牲〉曰先穡曰司穡曰田畯曰郵表畷曰猫虎曰防曰水鄘曰昆䖝或以猫虎為二神而昆䖝不與焉則八䄍之不同亦二說也四者之禮先王之所常行四者之說諸儒不勝其異夫𣣔舉先王之禮而行之必先正名而定制茍牽惑於紛紜之論而不能断决其是非雖曰有其舉之莫可廢也不失之誣則失之陋矣如之何其可哉國家郊祀盛典三𡻕一行宗望之𥙊兼修並舉又将因時和𡻕豐修伊耆氏故事勞吾農而休息之甚盛舉也諸君行将筮仕與禮樂之議敢問前代諸儒立異議者誰歟孰當孰否漢之君舉是禮者誰歟孰得孰失必有至當之論以祛群言之惑幸詳著于篇将獻于朝俟有司之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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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玉行伯道而伯此五帝三王五伯此所以分學者固巳稔聞而熟論之矣漢晁錯於大對之際嘗品藻其君臣其言有曰五帝神聖其臣不及三王臣主俱賢五覇主不及臣抑嘗考其迹而驗錯之言未免何疑也五帝唐虞為盛典謨載其行事為最詳𮗚堯舜禹皐陶稷契之徒相與都俞戒勅扵廟堂之上𥘉不見其主𬿲臣劣之迹錯何以知其不及也三代之君臣可稱非一其間固有主聖臣贒者錯㮣以俱贒目之亦豈通論耶五覇臣主若無甚相逺者以管仲之志小烈卑上可為威公之佐耳其他又可知謂主不及臣抑又何耶錯以贒良文學裒然為舉首必有𠩄㩀而言諸君出入𦀇史啇確古今亦必有見其臣主不相及與俱贒處如錯所言敢問風后力牧至元愷之徒不及主者果何臣齊晉宋秦楚之覇不及臣者果何主夏商周之君臣所以俱贒者果何事也幸明以告我母詆錯言為非而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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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世之論士者不惟其身之觀亦觀其師友源淵然後可以知其人矣洙泗七十二子不必論其為人以吾夫子卜之可以知其贒蘇秦張儀二子不必觀其行觀其所學者《鬼谷子》爾則知其為儀秦也雖然執此而論士有大不然者曽參以孝著於孔門得參之學而行之者冝其以孝而施於有政也孰謂䘮母不𡚖殺妻求将者反出參之門㢤荀卿以中庸之學而為大儒得卿之學而用之者謂能必行王道也孰謂燔詩書㓕禮樂者反出卿之門㢤《老子》著五千言明道徳之㫖得其學而行之者冝其清浄自正無為自化可也孰知後世刑名法理之術至於苛刻少㤙者反出於宗老氏者耶不特此也斯之學用於秦者至慘矣意其學斯者又必甚扵斯也漢河南守與斯同邑固嘗學焉治行乃為天下第一申韓之術施當時傳後世者至不仁矣意其學之者必有甚於申韓洛陽才子本名申韓乃能陳治安之䇿雖王者之佐亡以加前四子者所學善矣用之反不善後二子者所學不善矣用之反善兹又何也謂不在師友淵源耶洙泗曷為而多賢儀秦曷為而皆詐謂必在師友淵源耶諸子之行事與其所學又何其戾也諸君擇師尚友之日乆矣於師友淵源必能究之𩓑陳數子之所以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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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荀卿論王覇興七之道其言有曰上一而王下一而亡且以法始佐賢民愿俗羙四者齊謂之上一觀湯武之所以興與桀紂之所以亡信乎卿之言不妄也漢髙帝之創業光武之中興唐太宗兼創業守文之功徳是三者亦可謂後世之盛王也考漢唐二史而驗所以興之自不知果出扵上一乎抑亦雜出於上下偏之間乎三君者其孰優而孰劣乎秦隋之世天下統一然二國皆遽興而遽亡其興也豈出扵上一其亡也又豈盡出扵下一耶謂不出扵此則何興亡之遽謂必出乎此抑何上一下一之道始終變昜之異也𩓑併陳漢唐秦隋之迹以佐荀卿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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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孟子》對齊宣王謂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董仲舒對江都昜王亦謂仲尼之徒雖五尺童子羞稱五覇果如二先生之言則覇者之事不復道諸聖賢之口也今質《論語》《春秋》容有不然語稱威文之譎正又稱九合之功仁管仲而大其賜《春秋》善召陵之盟進成濮之𢧐至宋襄楚荘秦穆雖不足與二伯之烈皆有以一㮣見取者孰謂無道其事而羞稱之耶豈聖人扵覇者猶有所取而門人弟子乃喜攻而羞道之耶夫子與人何恕而弟子責人何嚴耶不然則二先生之言失矣願與諸君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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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唐虞以三載考績之法黜陟百官之賢否故時躋極治庻績咸熈漢唐遵遺法而行之其治效亦有可𮗚者洪惟國朝列聖圖治既以進退選舉之權付之宰相吏部又以舉刺按察之職委諸郡守監司逮元祐𥘉先正司馬光以清徳雅望起慰蒼生進賢退姦中外恱服又嘗議立八條𠈷監司守臣察所部官吏有仁惠公直明敏㢘謹者可舉則舉苛酷狡佞昏懦貪縱者可按則按條目詳宻誠一時之良法然當時事未施行而議已中𥨊邇者宰臣有請上嘉而行之議者咸謂唐虞之㤗和元祐之清明可復見扵今日矣或謂法非不良也行之苟非其人不能無𡚁将有權𫝑請託親故干求而舉非其實者挾情懐怨務快𥝠忿而劾不以公者苟二𡚁之不去則八條将為文具有不可得而行先朝之良法羙意又從而廢矣伊𣣔革其弊而乆其法必有術焉願講論之将以聞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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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自古用人之方多出乎薦舉然薦舉之患有二焉不可不知也有公於薦舉者可以得人矣或失於知人不明而所舉非賢有明於知人者可以得賢矣或蔽於𥨸位之𥝠而見賢不舉諸葛亮之於蜀非不𣣔薦賢也而失之馬謖盖明有所不足臧文仲之於栁下惠非不知其賢也而不與立盖心有所不公夫所頼乎大臣之薦舉者以其公與明而巳二患不去而𣣔得人可慿恭惟主上當宁興歎懲前政之蔽賢乃命邇臣各舉所知起廢滯而應公車者踵相躡也邇者臣僚獻言慮所舉之或濫而賢否混殽以三人同薦為請議者猶懼其未盡薦舉之方而徒艱進賢之路伊𣣔知人必明如簫何之識韓信而無孔明誤舉之失所舉必公如祁奚之舉善而無文仲蔽賢之𥝠如之何則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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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吾夫子因魯史而作《春秋》信以傳信疑以傳疑雖以大聖作𦀇猶不敢以其所傳聞而忽其所親見至於其所不知則缺如也其慎有如此者其後有《孟子》者出則不然其讀書也則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䇿而巳其讀詩也則不信周餘𥠖民靡有子遺之言夫子信而好古如此《孟子》學孔子者也乃於詩書猶有所不信何耶後世諸儒因《孟子》之不盡信詩書而好為異論徃徃於古之信書信史皆不能無疑於其間詩大序世傳為子夏作乆矣而唐《韓子》不信之《春秋》漙為丘明釋𦀇乆矣而啖趙之徒不信之昜〈繫辭〉為天子作無疑矣而近代歐陽子不信之至於疑五千言非《老子》所作有如崔浩疑〈荅蘇武書〉非李陵所作有如劉知幾有謂《周禮》非周公之書《家語》非孔氏之書文籍去古稍逺而見疑於後世者非一五𦀇且不見信而况其他耶夫《孟子》之不信詩書也以血流漂杵與夫子遺之言誠有不足信者而後世諸隭所疑𦀇史其亦有所見如孟子否耶抑亦出於穿鑿而好為異論耶豈歴世浸乆簡編漏傳傳聞繆誤實有可疑者耶其所疑亦必有得有失而不可以一槩論耶信其所可信疑其所可疑斯善觀書者也願與諸君辯之而断以髙明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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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三

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四》

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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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朝𢌜之患莫甚乎朋黨人臣之罪莫大乎植黨為人君者常惡朋黨而銳意𣣔去之矣方其上塞下聾之時曽莫悟其為朋黨雖𣣔去之而不可得及一旦悟而盡去之可為朝𢌜賀矣而一黨去一黨生雖能去其前日巳然之黨終莫能絶其後来将成之黨夫如是則朋黨為朝𢌜患迄不可去𣣔望天下之治其可得乎漢唐明黨之禍言之可以痛心固不必論也我國家累世以来亦不免兹患頼祖宗神聖能分别邪正雖間有牛李之交攻而不蹈蹈漢唐之覆轍亦社稷之幸也當時聖主賢臣固嘗講論之矣謂方以𩔗聚物以群分邪正各為一黨者范文正公仲淹告仁宗之言也謂君子無黨譬諸草木稠繆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栢者滕公甫告神宗之言也謂小人無朋惟君子有之者歐陽文忠公之論也三人之論其不同如此未知其孰然而孰否耶豈時異黨異其言各有㫖耶方今朝𢌜清明固無朋黨之患矣然士君子𥝠憂過計猶或及之彼范滕歐陽二公之論朋黨世以為名言而一以為君子無黨一以小人無朋一以為君子小人各有願辯其不同者而折以至公之論将以獻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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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信聖人之為聖人不若知聖人之為聖人學者皆謂夫子大聖人也是特因前人之言而信之爾實不知夫子之所以聖也讀其書考其言觀其行事合於吾心者信之不合於吾心者疑之合於吾心而信之知聖人矣因其疑而求之遂得其為人是亦知聖人也苟徒信其為聖而不敢詰其疑謂之知聖人可乎謂之善學可乎夫子之始末莫詳扵世家抑嘗讀之矣而未免乎疑庸可以不辯子嘗適周矣及其施也《老子》以言送之曰聦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愽辯廣大而危其身者好發人之惡者也《老子》之言似不徒發必有以箴夫子之失使夫子果有此失豈足為聖人乎此不免乎疑也子嘗用於魯矣𣣔墮三都以張公室墮費而費人畔墮成而成不受墮孰謂真儒之謀謨措慮乃若是之踈乎此不免乎疑也及季孫受女樂而怠於政子路勸夫子可以行矣夫子猶待乎膰肉之至魯不致膰夫子遂行受女樂而不朝罪之大者也膰肉不至過之小者也忍其大而不忍其小真儒之去就果如是乎此又不免乎疑也衞靈公問陳夫子荅以爼豆及羅蒲人之難乃勸靈公伐蒲夫子豈致𥝠憾於蒲而忘爼豆之言邪豈不害夫子之仁心耶此又不得不疑也夫子萬世之所取法者也苟信其可疑之迹而施諸行事不免乎惑矣諸君皆學孔子者也豈徒信之云乎𩓑質其疑而究其用心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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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唐人劉禹錫嘗序栁宗元之文其言有曰文章與時髙下三代之文至𢧐國而病渉秦漢復起漢之文至列國而病唐興復起果如禹錫言則文之髙下實係乎時也及先翰林蘇軾記韓文公之廟其言則曰自漢以来道衰文敝歴唐正觀開元之盛佐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公起布衣談咲而麾之天下靡然復𡚖于正果如軾言則文之興衰又左乎人也嘗因二子之論而驗其時與人必劉子之言是信耶則吐辭為𦀇如孟荀二子實𢧐國人也𢧐國之分裂能病天下之文曷為不能病二子乎必蘇子之言是信耶則𢧐國二儒賢過韓愈愈能起八代之衰而二儒乃不能起𢧐國之病何也我我囯朝四葉文章㝡盛議者皆帰功於■仁祖文徳之治與大宗伯歐陽公救弊之力沉浸至今文益粹羙逺出乎正元元和之上而進乎成周之郁郁矣是果時耶人耶二者若兼有之與劉蘇二子之說又皆不同何也𩓑與諸君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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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儒者法周孔攻異端自謂能舉天下於仁義觀其言於未試之前人皆周孔也驗其事於巳試之後反有媿於異端者多矣請借漢以論之髙帝之得天下與其所以治之者皆山東刀筆吏也當時儒者獨一叔孫愽士然其噐業鄙陋君子不取焉其不逮簫曾逺矣孰謂儒者學周孔道反刀筆吏之不如耶文景致治比周成康二君未嘗用儒顧其所尚者黄老之術也逮孝武好儒公孫洪之徒用事課其治效不逮文景逺甚孰謂儒者之道反不若黄老之淸浄耶宣帝中興侔徳啇宗周宣亦未嘗喜儒顧其所用多刑名法理之士也逮元帝用儒貢薛韋康迭為宰相而帝牽於文義優㳺不㫁孝宣之業衰焉孰謂儒者之道反不若申韓刑名之學耶儒平昔鄙刀筆吏而不齒絀黄老申韓而不談一旦設施反出其下寕不媿哉或謂漢所用者𩔗皆俗儒使得真儒如周孔者用之當無敵於天下矣嗚呼語儒必曰周孔是無儒也自周孔而下豈無可用之人哉諸君皆業儒者也群居暇日自尊其教者良不淺敢問漢朝諸君不用儒者曷為而不失乎治好用儒者曷為而未免乎說是果儒者之罪耶抑用之不得其術耶将所用者非君子儒耶願詳辯之勿使學異端者得以藉口而病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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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宰相之職所以代天秩物也自非才徳之全渠可膺是選耶昔舜舉十六相其相與致無為之治者𦆵五人周家最號多士其可稱者九人而已信乎其才難也三代而下莫盛於漢唐宰相為不少矣獨簫曺為開基之冠丙魏有聲於中興房杜称於前姚宋称於後他皆不足以預是列也切意八人者必才全徳備之君子及考二史乃或不然簫何止於定畫一之法曺參止於守清净之冶魏相尚威嚴丙吉務寛大房玄齡善謀杜如晦能断姚崇長於應變宋璟長於守文各以偏長而致相位卒能𠁅才難之極選為天下之名臣使萬世想慕其風采常若不可及者何耶我宋二百年間大臣輩出殊勲盛烈皆逺誇漢唐數子而與虞周之臣相揖於千載之上一何盛也主上自中興以来斯然不惟群議之惑專任一相以致治虚右揆以待賢者幾數年矣豈非遴代天之選必求才徳兼全之人而後用不容碌碌輩伴食於其間耶然舜得五而武王得九漢唐創業中興之主亦各得其二主上聖徳之盛文治之羙不在舜武之下其得人之多反漢唐不及何耶漢唐八人非全才不害其為致治主上必𣣔擇兼全之士而遴選如是抑又何耶願與諸君論之将獻其說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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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人主之職莫大於論相論相之術尤古人之所難也古人有以是得之者将襲其迹而用之其失或在於是古人有以是失之者将矯其弊而革之其得或在於是将取之於人望歟晉室之謝安李唐之房琯其為人望一也将取之於治績歟曺參之治齊黄覇之治郡其為治績一也将取之於相門歟伊尹之後有陟孔明之後有瞻其為相門一也将取之於薦舉歟房元齡之於杜如晦崔祐甫之於楊炎其為薦舉一也此四途者皆人君取相之要術世之獻議者亦必援是以為言然古人有以是而得之者有以是而失之者其事之相反如此庸可不求其故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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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刺史者政教之首民之師帥也一州得才刺史則十萬户䝉其福得不才刺史則十萬户受其困國之興衰民之治亂實係焉此其為任也顧不重歟漢宣帝唐太宗古之善治者也皆重刺史之選宣帝嘗曰庶民所以安於田里而忘歎息愁恨之心者政平頌理也與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故有治理效者輙以璽書勞勉増秩賜金公卿缺則選而用之唐太宗嘗曰朕思天下事丙夜不安枕永惟治平之本莫重刺史故録姓名於屏風卧興對之得才否状輒䟽之下方以擬廢置若二君者可謂知致治之要矣故神雀五鳳之間吏称民安而正觀之治庶幾成康職此之由也我國家致治之羙逺邁漢唐二千石以循吏稱者逮不可以一二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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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中興以来尤重承宣之𭔃邇者臺章劾罷守臣之不才者無慮數輩州郡肅然将見共理之效凛凛乎宣帝太宗之上矣諸君皆學以入政者也其履歴當自州縣始敢問宣帝時選公卿扵刺史者有幾太宗時得才否狀而廢置之者有幾當時以循吏稱者凢幾輩其治效最優者果何人漢唐得人之盛與今日孰優劣𩓑併陳之将獻其言于不諱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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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劉項之争天下也項以氣力自任屡窘劉于掌握間卒之劉興而項㓕者漢屈郡䇿而楚憝之也嘗觀劉氏之窘莫甚於鴻門之㑹與榮陽之圍非樊噲以巵酒譙羽紀信以黄屋誑羽陳平以隂謀疽范増則當時天下不漢而楚矣然髙帝論得天下乃人傑簫張韓三子而不及噲輩豈忘之耶丁公嘗窘帝矣帝以一言祈哀而丁公舎之及天下旣定乃戮丁公以為不忠於所事議者以帝為公殊不知使項失天下者乃項伯尔項荘之劍不得逞亞父之計不得施由項伯翼蔽之也是豈忠於所事耶戮丁公而封項伯一定以示公矣窘巳而舍之帝以為使項氏失天下者在彼脫已而生之則帝之所以得天下者寕不在此耶鴻門榮陽之急楚漢得失之機㑹也帝折髙起王陵之言謂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且謂所以得天下者在三人傑三傑固有大功扵漢然取此而舎彼似亦不知其二者帝之戮施於丁公冝矣而失之項伯得天下之論施於三傑當矣而遺彼三人然則帝之一封一戮或取或舍其必有深意乎𩓑與諸君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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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漢之文宣唐之太宗在三宗七制之中尤為傑然者非中才之主可得而擬議也班固嘗賛文帝矣則曰專務以徳化民崔寔嘗論宣帝矣則曰𥮅功計效𬿲於孝文歐陽文忠公嘗賛太宗矣則曰功徳兼𨺚由漢以来未知有果如三子之言則文帝以徳𬿲而宣帝以功顯太宗功徳两全又在文宣之上矣今讀漢唐二史而求三君之事業文帝所以化民者果何徳宣帝所以𬿲孝文者果何功太宗功徳兼𨺚過漢諸君者果何事三子之言果公於品藻歟其出於臆見之𥝠歟抑亦一時之議論務在推崇而未足以盡三君之𬿲劣歟願聞折𠂻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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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東漢之為國也其風俗與西京不同其過之者一而不建者二西京之文章㝡為近古東都雖温雅如班孟堅巳不及楊馬輩况崔蔡而下氣𧰼委靡邪其文章之不建有如此者西京建功立名之士咸有可觀東都雖大臣如陳蕃竇武手握重權而不能去奄寺之禍况才踈意廣如孔文舉輩冝其迄無成功其功名之不逮又有如此者然其所以逺過之者凛乎節義之風尔議者咸謂光武能崇尚名節而髙帝好慢罵儒生此節義所以有無於東西都也然東都之學校非不盛於西京其𭠘戈息馬以激勸之者非不過於無用詩書之世有意於斯文乃反不逮之何耶光武身濟大業若無媿於髙帝而一時依乗風雲者又非無髙勲鴻烈以為之唱而後世建功立名之士又皆西京之不若何也夫所謂風俗者一而巳矣上以是而率下以是而應盖理之必然者光武能作成其一而不能其二是未免有可疑者焉豈三者身雖兼長其所以化民成俗者乃有能不能歟豈上之所以化者雖出於一而下之所以應者自有不同歟抑數者各繋乎人之能否而不在乎時之作成歟願辯其所以過之與不逮之由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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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萬物盈天地之間而其用㝡大者曰五行其名首見於〈大禹謨〉其次見於淇範又其次見於〈月令〉至其次序則互有不同〈大禹謨〉則先金而後木〈洪範〉則木三而金四至於〈月令〉則以木為首火次之土次之金水又次之五行一也而其序不同如此其必有說乎夫禹箕子吕氏三人者意殊而言異容或有說至於〈洪範〉出於一箕子之言而五行五事之序乃相背戾五事属五行其序亦當如之彼一水二火則此一聴二視可也彼三木四金則此三貌四言可也而乃先後不令何耶五者流行乎天地無所不在非他物可擬而六之至於五榖之𩔖亦出於土而巳故〈洪範〉曰士爰稼穡而禹乃以榖配五者抑又何耶箕子之〈洪範〉即禹之九疇也禹餋民之政即天之所錫者是也禹曰六府而箕子五之其數巳不齊矣則其他八𩔖又烏知其必然耶禹箕子所陳之序雖不能無少差至於土也則皆列於苐五盖合於易天五之數矣而〈月令〉乃置土扵中央火金二物之間是豈合於天地生成之數禹箕子所陳之叙耶學者論五行皆本於三家之書而其次與數乖刺如此又庸可不究耶合三者之異而一之必有至當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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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世之語治者必曰堯舜二帝之事業備見於典謨粲若日星千載之所同仰也然後世有断簡出於枯冡異論起於弄筆生誣盛徳而惑信書庸可以不辯堯授舜舜授禹遜位傳賢㝡為帝王之羙事而瑣語有舜放堯之說大戾於孔氏之書論者遂援囚堯之地疑重華之不臣因蒼梧之巡疑文命之異志果如其言則将遜于位遜徳弗嗣稽首固辝皆當時之飾偽乎帝王之聖莫大於知人堯舜俱以聦明稱者盖在於此然佐氏載季《文子》之言謂堯有元愷不能舉有四凶不能去語稱舜舉臯陶不仁者逺說者遂謂君子小人比肩同列扵堯世臯陶未舉之前而不仁者甚多果如其言則克明俊德與夫明目逹聦又皆虗語乎不持此也夫子嘗稱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及其序書則不見其無為之迹於堯典則載其親九族和萬邦於其始命羲和授人時於其中咨四嶽治洪水於其終於〈舜典〉又載其齊七政類上帝命九官五載一巡守於受命之後堯舜之時亦多事矣垂衣而治果如是乎書𦀇聖人之手而言迹猶不同况責後世之異論乎以堯舜之聖断無可疑之實如汲書之誣唐人之疑者然不可無說以破之至如繋辭之稱與書矛盾必有深辤奥㫖又不可以不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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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自古天下治亂常分於君子小人進退之間而人君之患每在於君子小人之難辯昔周公大聖人也猶困於管蔡之流言不能以忠自明至狼䟦於周非天動威以彰其徳則成王幾負公矣魯大夫少正卯行僞而堅言僞而辯魯國之人皆以為大賢獨吾夫子察見其肺肝之𨼆以七日司𭁵而行两觀之誅夫君子小人之難辯正在乎心迹疑似之間使成王非天魯無孔子則周公少正卯之為人孰有能辯之者然世之大忠大奸如二人之疑似者𩔗多有之不幸遇中材之主如成王不知人之明如魯國上天又不能諄諄然動威以告之而大聖人如吾夫子者且不世出則舉朝謂之奸者安知非忠舉朝謂之忠者安知非奸如之何其辯之邪至若漢昭年𦆵十四能覺上官之詐而悟大将軍之忠此盖千載一人而巳後世莫知其何術而知之也唐徳宗以強明自任反見欺於盧杞天下皆知其奸而帝獨不知夫姦臣之為人必有以盗名欺世動移人主之聴如杞不學無文容貌言語皆不足以動人而徳宗獨信任之堅人莫能揺此又何也嗚呼人君孰不𣣔興治而除亂崇君子而黜小人然擯斥誅夷常及於君子而穹位濃禄每加於小人者豈不由知人不明無術以辯之耶夫𣣔使人君不待天威之動而辯大忠於䜛言交亂之時不待将聖之生而辯大奸於欺世盗名之日有孝昭獨見之明而無徳宗偏任之蔽将有術以𫝊之耶将無術以𫝊之耶願講明其說以獻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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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洙泗大儒旣𣳚褒貶之筆失𫝊龍門太史公不生實録之筆遂絶嗟乎世衰道㣲非獨聖人不得而見至良史之才亦不世出也國朝四葉人文㝡盛歐陽宋二公以鉅儒修史號為得人唐五代二書法度森𫿞議論至到真可與馬遷争衡使班范北面奴僕命陳夀以下也然讀二史者亦不能無疑於其間唐太宗固不世英主然慙徳在父子兄弟間史賛不少加貶反捃摭其好大喜功與復立浮圗二事赦大罪而貶小惡豈《春秋》褒貶法良史直録筆耶陳子昻乃一代儒宗其勸武后興明堂太學實盛典也史乃謂其言甚髙殊可怪𥬇比之薦圭壁於房闥苟謂武后不足以王道勤則《孟子》以仁義勸𢧐國之君又寕逃怪咲之域耶肅宗復两京李泌之謀居多論者謂功大於魯連范蠡史賛泌乃畧不假借方且異其為人謂近髙近智近立功立名者何薄泌之甚也劉蕡𢌜對過漢晁董最布衣之所難言亦忠臣義士所當言者史乃譏其太踈直謂蕡不先以忠結上而後為帝言之蕡草茅士何階可結上耶五代本紀區區求合於《春秋》之法又従而釋之曰此《春秋》意也以史擬𦀇吾恐後世以僣𥨸之罪𡚖之矣嗚呼良史不難得也才學識如二公其議論去取之際必不苟𩓑求其用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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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虞舜之時有苗弗率禹奉帝命誓将士以征之而苗民逆命帝乃誕敷文徳舞干羽于两階七旬有苗格夫禹能治滔天之洪水而不能服逆命之三苗濟濟之衆反不如两階之舞信乎服夷狄之道在文而不在武也我國家靖康之𥘉運厄百六蠢爾戎醜以隂干陽主上體逹孝之資痛父兄之難固嘗親御鞍馬興漢文發憤之師遣将命帥效宣王六月之伐矣然卒未能得犬羊之腰領以快天地神人之心邇者用事大臣知中外厭兵思𣣔休息力排群議屈志和戎遂𭣣諸将之𫞐罷㳂邉之戍凢所以自治之道一切以文從事於是興太學以養多士行鄕飲以明人倫學士大夫又倡道徳性命之說以風後進至前古治亂興亡之迹與夫當今要務兵機武畧則置而不談意者朝𢌜之上𣣔逺慕虞舜服有苗謂是可以壓腥羶之氣服強獷之俗豈徒修文具事虗談而巳耶然所未知者今賢関旣興矣鄕飲且行矣道徳性命之說㡬𫞜天下矣是果可使戎狄慕義而來屈膝請命變鴟鶚為好音尊中國如天上否耶虞舜之事不可誣矣然後《世說》者又謂干戚之舞不可觧平城之圍不識文徳旣可用於古胡為不可用於今𩓑與諸君講明其事亦畎畆愛君憂國之心幸詳言之母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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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韓愈論大道其言有曰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傳之湯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死不得其傳焉夫道在天下亘萬世常自若也自堯未傳之前其道如何自軻失𫝊之後其道又如何韓愈何以知其自堯而始𫝊至軻而失𫝊也荀况楊雄皆學仁義皆尊孔子今其書具存非無𥙷於名教又胡為不能継軻而傳道也愈在唐號大儒其自待良不淺史氏亦稱過况䧸又不知能継軻軻而傳道否斯道也自軻之後以失𫝊而遂亡耶雖曰失傳而固自存耶諸君學以明道乆矣𩓑詳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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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聖人以無難而畏賢君以無灾而懼國無難而天有災是天心之愛人君以有灾而警其無難也國家用魏絳胡戎之䇿法文王樂天之事五年于兹矣干戈旣戢禮樂鼎興是冝和氣充塞子下三辰順行于上可也邇者有星孛于東方莫測彼蒼垂譴之意豈非𣣔扶持我宋而水其箕翼之夀示以變異而警吿於未然之前者歟主上仰思天戒嚴恭寅畏雖周宣遇災而懼殆亡以加尚慮州縣之間吏治刻深而小大之獄或不能察聲𡨚囹圄者有以干天象而致妖氣也前日𤯝災肆赦之文咸與滌除固冝徳之動天不俟終日矣然議者猶謂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恐懼修省之道不止乎一事間昔成湯遇早以六事自責景公泣彗晏子亦以四事為言今日朝𢌜亦有如成湯自責晏子所言之事否耶諸君當攄畎畆愛君之忠禆聖主應天以實之意考古驗今歴陳其所以然無若公孫子曲學以阿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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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三嵗取士之法國朝行之舊矣名公鉅儒建勲立業相與光二百年之宋者咸出自此𡍼不可謂不得人也崇寕用事之臣好竒而慕古謂選不自里成不自學决得失於一夫之目計工拙於寸晷之下不足以盡人於是作而新之命分舎而選月有書季有攷邑有升郡有貢謂能兼得文行之士而有合於賔興之制冝其致治之效邁漢唐而追成周可也卒乎日漸月漬飬成靖康之禍伏節死義排難觧紛者絶無一人識者咸謂舎法壊之然自宣和廢罷閱二星終矣今朝𢌜方𣣔廣育才之路復命邑學養士議者謂将復行三舎攷舉之法聖君賢相恩徳至渥然未知何以革崇觀積習之弊𠈷無媿於成周道藝之書無使後人議今日如議崇觀必有至當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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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四

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五》

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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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六𦀇皆𦀇聖人之手其大法尤著於始終之際樂亡於秦禮廢於漢姑勿論焉可也詩書昜《春秋》首未具存其可以不知耶詩三百文王之詩非不多也何以首於関雎頌有三莫先於商莫後於魯也何以終於商頌三皇五帝皆聖人也非無言道之書何以獨取於堯而以之首五覇皆賢君也非無命誓之文何以獨取於秦而以之終三昜所始義各不同周昜何以先乹而異乎連山𡚖藏之法六十四卦法相受也何以不終於旣濟而終於未濟之時《春秋》之作在平王世也不始於孝恵二公而始於𨼆豈果以其遜國之賢乎二百四十二載皆編四時以成年也而終於哀十四之春豈果在扵木絶火王乎《論語》者六藝之唯襟也始於學而終於堯曰其義安在《孟子》七篇擬聖而作者也始於梁恵終於盡心又豈無說耶夫紬金匱石書之書者良史之才也終於𫉬麟猶有其㫖作凌烟𦘕像之賛者文士之筆也始於河間亦有所法况六𦀇之嚴而語孟之奥乎𩓑與諸君究其所以然勿云議論安敢到而畧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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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自古帝王所以敦厚風俗者必以儉徳為本而毎以身率之禹惡衣服以率夏文王卑服以率周文帝身衣弋綈以率漢是三君皆古之大聖賢均以儉徳先天下為風俗者也禹尚儉而天下以儉應之故夏之世其所尚者皆忠質文王尚儉而天下以儉應之故當時在位者皆有羔羊之徳焉至於文帝尚儉不下禹文王而天下應之者或如如夏周之世故賈𧨏陳政事之書謂帝身衣皂綈而富民墻屋𬒳文繡豈漢民習秦人奢侈餘俗而未昜遽革耶不然何上以敦朴示之而下不以敦朴應之也我國家自祖宗以来世以恭儉化下肆我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而儉徳猶著御寢衾禂至以黄綈為之常服止用縑繒雖累𦀇澣灌而不昜然當時民間猶有以金為飾者於是詔自中宫以下母得衣銷金貼金等服臣庻犯者一切置於法由是天下化之而皇祐嘉祐之間風俗淳羙連于三代之上矣主上皇帝藴仁儉之資清中興之業尤謹厥徳惟懐永圗可謂同符仁祖並羙禹文者也邇者近臣獻言謂州縣尚用金翠為衣服首飾貴賤之分混然無别請加禁止聖訓丁寜命有司以前後詔條申明之徳至渥也議者尚慮逺方富民狃於循習未能遽革射利之徒興造販鬻而不知畏又慮州縣奉行之吏不能遵守教條或暫禁輙而縦之無以仰副吾君敦朴之化必𣣔令行而禁止如仁祖之世不使年少書生得以獻太息之書如之何則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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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才難乆矣堯舜之時野無遺賢所與治天下者止於五臣周家濟濟多士而用一婦人以足十亂之數不其然乎之歎冝其發於吾夫子也自兹以降治不逮古而人才愈難必責以五臣十亂之儔則千古為無人就其時而求之冝莫盛於武宣之際班孟堅嘗枚舉其人而賛之以侈一時之盛武帝自公孫丞相至金日暉凢二十有七人宣帝自簫太傅至張敞凢二十有四人亦可謂盛矣然攷固之言猶有可疑者焉其稱武帝人才也則曰漢之得人於茲為盛是以興造功業制度遺文後世莫及至稱宣帝人才也則曰皆有功迹見述於世參其名臣亦其次也固盖以宣帝二十四人可為武帝名臣之次耳今即其人而攷之宣帝之相則有如有聲之丙魏固非公孫洪石慶輩之所可及其将則有忠武如趙營平又非衞霍輩之所可及𢌜尉則有如于定國治民則有如龔黄又非趙禹張湯酷吏比也校其人才若逺過之而固乃以彼為莫及此為次之何耶夫所謂人才者必其勲業名節之有大過人也彼阿世如公孫酷虐如張湯搉利如桑弘羊皆治世之罪人也而以此為得人又何耶有是君斯有是臣武帝君徳不逮孝宣逺甚固嘗譏武帝改文景恭儉羙宣帝侔徳商周其於人才當亦如之今乃復𬿲彼而劣此又何戾耶固生東都之𥘉去武宣之世為未逺且親為國史必知其人才之始未意其品藻之必當也况是賛尤膾炙人口而見録於選今乃可疑如此其必有說以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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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爾雅》者所以通詁訓之指𡚖叙詩人之興詠釋古今之異言通方俗之殊語多識鳥獸草木之名可以愽物而不惑兹其所以為百代指南歟舊說皆言周公所制又言史佚教其子以《爾雅》又言孔子教魯哀公學《爾雅》晋郭璞亦言興於中古盖指周也是則《爾雅》之出逺矣今閱其書而攷之則非周公之制甚明〈小雅〉稱張仲孝友盖宣王時人也而〈釋訓〉篇則有張仲孝友之釋衞淇澳之《詩》曰:如切如瑳如琢如磨盖羙武公也而〈釋訓〉則有過學自修之釋式㣲之詩為𥠖侯作也而有㣲乎㣲之釋猗嗟名𠔃刺魯荘公詩也而有上為名之釋其釋詁釋言〈釋訓〉諸篇大柢皆訓釋詩書之辭悉出周公之後而云周公所制非矣又釋嵗名則曰周曰年釋𥙊名則曰周曰釋周公豈自稱其國號以别夏啇耶又於釋地篇叙十藪之名舉魯晋秦宋楚𠯵越齊燕凢九國継之曰周有焦護是數國在周公時固未有封者周公又豈自卑宗周以配列國耶以此知《爾雅》断非周公作也漢人嘗有以是問楊子雲者矣子雲以為孔子門人㳺夏之徒所記以觧釋六藝者也是亦意云爾亦何以驗其出孔氏徒也或云《爾雅》實周公所制而張仲孝友之𩔖乃後人所足猶《春秋》絶筆之後弟子續之至孔丘卒之𩔖其說又如何𩓑與諸君辯之
5
問有創業之君有守成之君有中興之君三者之時不同而應之者亦異音房元齡嘗以創業為難魏鄭公嘗以守成而不昜元次山之頌中興也又以宗廟再安為事之至難然則三者皆未可以難易断也請借漢以論之髙帝創業者也而不足於文使生文帝時未必能興聖賢之治文帝守成者也而不足於武使生髙帝時未必能建艱難之業宣帝中興者也然英雄不及髙祖仁厚不如文帝使生二帝時其武功文徳亦必有所不如者西京三君盖亦各以所長而生遇乎時以成其名者歟至於光武雖號中興之君而功兼創業治兼守成意者其文武两全功徳兼備者也然馬伏波對隗囂之問乃謂光武不如髙帝我神宗稱漢唐之治亦及文宣而不及光武夫創業守成中興皆難者也而兼之者為尤難西京三君各𠁅其一而擅其名光武兼三者之長而稱之者或以為不如或有所不及何耶共惟主上以神聖之資濟艱危之運徳邁周宣而俯比光武兼三者之至難而取之以至兼賢於古人逺矣諸生幸生聖時目擊盛事願攷三者之難易與漢四君之𬿲劣以發明我主上之鴻勲盛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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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夫子繋易謂何以聚民曰財對子貢問政以足食為三者之首財用者誠有國之急務尤急於艱難多事之秋也國家前日無事用度失節常賦之入猶不足以支𡻕費一旦加之以師旅錢榖之問遂至於廟堂調發既繁𦀇費百出官田鬻矣度牒行矣坊名借矣下富民獻𦔳之令殫州郡公庫之噐矣而獨不及民仰見聖徳之至渥也然議者謂財非天雨而鬼輸之未有不取諸民者雖賦歛不明出於朝𢌜而科率毎潜行於郡縣勤恤之詔非不丁寕有司迫於辦事所不暇顧况今日虜情叵測和與戰猶未决也和則有嵗幣而坐困吾財戰則興師百萬千里餽糧有不可勝計之費将取之官耶而公帑竭矣将耶之民耶財盡民怨何以為國古者兵未嘗不用而財未嘗不給耶抑不知生之以何術理之以何人耶伊𣣔上不乏用而下不及民其必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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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少康祀夏配天不失舊物議者以為𬿲於漢髙帝孝宣信威北夷功光祖宗班固以為侔徳商宗周宣光武身濟大業中興漢室馬援以為不如髙帝太宗除亂致治功徳兼𨺚史氏謂比迹湯武庻幾成康其言之常否果如何主上興衰撥亂紹復大業方之前代何如主也𩓑併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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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戰國之軻况西京之雄隋之通唐之愈皆著書立言羽翼聖道世以大儒稱之議者不以為過然五君子者果孔氏之徒歟心無異傳道無二致固冝迭相推尊無或操戈相伐可也今攷其書乃或不然况非特不尊軻也且列於十二子而非之雄非特不尊况也且有同門異户之斥通雖以雄為振古竒人而不許其道愈推尊孟氏醇疵况䧺至河汾則無一言之及然愈嘗自比孟軻矣後世亦不能無異同之論夫道之所在人所共尊道不在焉人所同抑今尊之則命世大才仰之則諸子也尊之則軻雄之間抑之則異户也尊之則聖人之徒抑之則張衡數術之伍也尊之則聖人之脩抑之則𣳚而不說尊之則㤗山北斗抑之則木強人也尊之抑之者其公心歟其𥝠意歟豈好巳同者有相黨之心故𥝠有以尊之歟好巳勝者有相䡖之意故妄有以抑之歟尊之者是則抑之者坐蔽善之罪矣抑之者是則尊之者䧟虚羙之失矣二者必居一於此也𩓑考其實而詳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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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十八章之𦀇夫子為弟子曽參作也參以孝名世為孔門賢弟子雖曰禀自然之至性盖亦出於侍坐之際開宗明義之力焉然參之言行俻見於語孟諸書不知其終身之大節能不負聖人之教而脗合於是𦀇者果何語也夫子嘗自謂行在孝𦀇使曽子果能盡是𦀇之言也則行與夫子同矣然參雖賢未可以擬聖人是於𦀇必有所未盡而行事不能無少戾也夫孝於徳為至於行為大參既以孝稱冝無媿於淵騫之列矣乃反不預四科何耶諸君自兒時巳能誦十八章之語其於出孝入弟之際必不叛是𦀇敢問曽子之孝其有得於經者何語其未盡於𦀇者何事與其不與於四科者果何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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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君子讀書稽古豈徒對聖賢而巳哉必曰古人可作吾誰與𡚖心有所慕則将學其為人而以其身比之也歴觀古人自比於前脩者多矣亦各不同有以不如巳者自比有以勝已者自比自比以不如巳也能自謙矣而有志者卑之自比以勝已也能自強矣而好謙者妄之孔子賢於堯舜而𥨸比老彭有以見聖人謙徳之至也人比曽西以管仲則艴然不恱謙何在焉《孟子》乃以是取之何耶至諸葛武侯自比管樂或羙其徳之謙或陋其志之卑亮果謙乎卑乎君子必有以𠁅之也揚雄韓愈自比《孟子》雄愈非軻敵而以軻自期有以見君子自強之志也崔浩自比張子房志亦可嘉矣議者乃不許之何耶至杜子羙以詩人𥨸比稷𢍆人或賞其忠或指其妄甫果忠乎妄乎君子必有以處之也諸君潜心古人之際其必有以自况将比於不如已者歟則懼其志之卑非自強之道将自比於勝巳者歟則懼其言之妄為謙徳之累必𣣔自謙而不失之卑自強而不失之妄如之何而可𩓑商榷古人之外且各言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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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古之人皆有師自聖人至于士一也雖師未必賢於弟子弟子未必盡如師固可因流䆒源見形知範矣惟孔子之於老𣆀左丘明之於孔子《公羊》髙榖梁赤之於子夏房杜王魏之於王通世皆以為師弟子也或謂其不然學者未免乎疑焉謂孔子不師老𣆀也固嘗適周而問禮矣果惟𣆀是師則彼槌提仁義絶㓕禮學夫子乃為禮樂仁義之主何耶謂丘明不師孔子也固嘗見稱於魯語與聖人同好惡矣果惟孔是師則子不語怪而丘明乃失之誣且傳𦀇多不合於聖人之㫖何耶謂公榖不師子夏也則先儒應劭軰固嘗有是語矣謂果出其門則《春秋》之成商不能賛一辭二子乃各以𦀇名家何耶謂房杜王魏不師王通也則通著之中說固嘗弟子之矣謂果出其門則數子俱顯於唐反無一語以称師抑又何耶以為果師果弟子則其學必不相戾而其心必不相忘也以為非師非弟子則載諸古人之書傳諸學者之口豈盡妄耶諸君尚論古人之日乆矣師自柱下而至河汾弟子自将聖而至正觀諸子必能熟究其源流而素知其然否也幸即其道攷其時推前人之議論以其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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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韓愈栁宗元俱以文鳴于唐世目曰韓栁二人更相推遜雖議者亦莫得而雌雄之然其好惡議論之際顧多不同者韓排釋氏甚嚴其送浮屠序責子厚不以聖人之道告之栁謂釋氏之說與易《論語》合且譏退之知石而不知韞玉韓謂世無孔子則巳不在弟子列作師說以號召後學栁則以好為人師為患有師友箴有荅韋嚴二書且有雪白之喻又有母以韓責我之說韓著𫉬麟觧以麟為聖人之祥賀白龜表以龜為𫉬蔡之驗栁則作正符詆談符瑞者為滛巫瞽史韓碑淮西𡚖功裴度而不及李愬栁於裴李則各有雅章韓以作史有人禍天刑之可畏栁則移書以辯之韓以人禍元氣為天所罰栁則著論以非之其指意不同多此𩔗者且退之名在子厚先友記中盖其父兄行且年又長栁冝以兄事之可也然韓毎及栁則字而稱之栁語及韓則斥而名之爾抑又何耶今二文並行於世學者之所取法真文章宗匠也然讀其文切疑二人陽若更譽而隂相矛盾者不可以不辯夫韓栁邪正士君子固能言之至於議論則未可因人而䡖重𩓑與諸君辯其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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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五常之道莫大於仁以夫子之聖猶曰豈敢故於許與之際尤謹焉古之逸民非不多也獨許夷齊為得仁大臣如伊吕之徒𥘉無一言之賛也獨稱商有三仁門弟子之中如仲由冉求公西赤者皆所不許而獨許顔冉諸侯之大夫如令尹子文陳文子皆所不許而獨許一管仲此八人者雖窮逹死生去就之迹不同而聖人許之以仁𥘉無異辭後世有大儒王通者鳴道河汾間與弟子難疑荅問動以洙泗為法中說十篇猶孔氏論語也其以仁許前賢及髙弟者亦八人焉曰東平王蒼仁人也曰羊祜陸遜仁人也曰荀氏有二仁曰仁哉樂毅許董常以顔氏之流盖以其三月不違仁也稱薛𭣣仁而不佞盖許其為冉雍也夫子所稱八人者後世以聖人之言莫得而議之通所稱八人者或未之信然自蒼至𭣣七子皆顯事在信史可考而知董常早世其言論粗見於中說亦可以想見其為人也是果可當仁者之名否乎通之許與其亦有得有失乎孰可以方夷齊孰可以比三仁孰無媿於顔冉之徳孰能為管仲之功𩓑併陳之以佐文中之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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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太史公作《史記》采古今名臣賢士列而傳者凢七十焉其共列之人必𦤀味之同者如管仲晏子以佐主之迹同孫武𠯵起以論兵之術同樗里甘茂以智略同范睢蔡澤以其談辯同仲尼弟子學術同也屈原賈生風騷同也萬石張叔謹厚同也凢傳而同之者必其𩔗之相近焉然亦有不冝同而同者使學者不能無惑其為《老子》傳也與荘周同冝矣而乃列申不害韓非於其中申韓之術至殘忍惨酷也其可與深於道徳者同耶其為《孟子》傳也與荀卿同冝矣而乃列鄒衍淳干髠于其間以衍之迃誕髠之滑稽正儒者之罪人也其可與主盟仁義者同耶謂遷不精於選擇則彼之同者何是謂遷不妄於條例則此之同者何乖豈偶得於彼而有失於此耶抑識見不明曽珷玞羙玉之不辯耶不然其不同而同之必有深意乎其間不可不熟究而詳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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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君子之學必先正其心術而不惑於異端邪說然後聖人之道斯可得而入焉茍惟心術不正而異端邪說從而䧟溺之望其入聖人之道猶航断港絶潢而𣣔求至海不亦難乎昔吾夫子旣𣳚而楊朱墨翟者𥨸仁義之一偏而唱為我兼愛之說以亂天下幸而有《孟子》者出辝而闢之楊墨之害息而人心復帰於正《孟子》𣳚有申韓刑名之學黄老虚無之說簧皷于世其為害又甚於楊墨而世之儒者徃徃堕於其間而不悟以賈𧨏之美才猶明申韓司馬遷之愽學猶尚黄老况其下者乎當時不惑其說毅然而麾之者一楊䧺氏而已自漢室之東而西方之教流入於中國時君世主尊尚其說遂與孔老並立而王公卿士庻䧟溺滋甚王通隋大儒也猶称其為聖人白居易唐賢人也猶酷嗜之晚節用其教以理性况衆人乎當時不惑其說毅然而力排者一韓愈氏而已夫異端邪說之移人也愚者信之可也而智者惑之何耶不肖者信之可也而賢者惑之何耶里巷之人信之可也而縉紳士大夫惑之何耶豈異端之學亦有以過人而其道誠可與堯舜周孔抗衡於世耶豈賈𧨏司馬遷王通白居易之徒明之尚之尊之者是而《孟子》楊䧺韓愈闢之麾之排之者非耶夫以其說為真可信也則與吾堯舜周孔之道大不相似以其說為妄也則世之屈已以尊崇之者又皆吾儒之傑然者焉孟楊韓三君子不世出無有與之辯者𩓑與諸君論之問封建尚矣自五帝三王莫能去矣後世人君易之以郡縣則其國亦從而治亦或因之而亂此皆立國之先務學者不可不察也唐虞列公侯伯子男為五等相制天子千里諸侯百里而降不及五十里者為附庸周興封國八百同姓居五十三焉此封建所由興也秦鍳衰周之弊罷侯置守列天下為三十六郡後世因之不改復増其數此郡縣所由興然以周秦漢唐論之則其國之或強或弱其祚之或短或長皆関乎封建之與郡縣此又不可不辯矣謂封建無益於國耶則周何為因之而強秦何為罷之而亡乎謂封建有益扵國耶則漢何為而有七國之變唐何為而有諸鎮之乱乎𣣔使罷侯置守而無嬴秦之危封建侯藩而無漢唐之乱果何術而可𩓑詳以告将䟽其說以獻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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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夫樂之作尚矣先王以是正朝𢌜羙風俗格神物和上下有其舉之莫敢廢也故黄帝之樂曰咸池顓帝之樂曰六莖帝嚳之樂曰六英堯曰大章舜曰大韶禹曰大夏湯護而武武此歴代之樂所由作也而其大備莫盛扵成周故《周禮》大司徒以六樂防萬民之情則又有所謂大師小師磬師舞師笙師鍾師者大師樂以六律六同大合樂時則有奏黄鍾太簇姑洗㽔賔夷則無射者太師掌律同以合隂陽時則有播八音扵金石𢇁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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匏土革木者是古作樂者必有其官奏之必有其所制之必有其器豈非樂有自然之數而數之所舉又有自然之義乎後世去古旣逺樂制始無一定之論而名數音律刑噐亦莫之考矣學者審古今灼知先王所以作樂之意者敢問咸池六莖六英韶護夏武之名所取者何義周大司徒與大師小師磬師舞師笙師鍾師所掌者何噐黄鍾太簇姑洗㽔賔夷則無射所奏者何所金石𢇁竹匏土革木所應者何事與夫後代因革損益孰得孰失幸明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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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孟堅序六藝為九種列小學一家於其中則知字學之有益於斯文也尚矣古者八嵗入小學學書藝之事故《周官》保氏掌養國子教之六書漢簫何亦著其法於律令太史試學童而禄其課㝡者唐選舉之法有四而楷法遒羙居其一焉夫書雖一技然教於周試於漢選舉於唐叅六𦀇《論語》孝𦀇而九之學者其可忽耶爰自科斗書廢篆𨽻迭興漢晋以来乃有草楷真行雜體之書去朴𡚖華舒牋㸃翰以相誇尚者不知其幾也唐太宗歴評晋人之書而以王逸少為盡善盡羙先翰林蘇公嘗評唐人之書謂極於顔真卿又論近代之書以蔡君謨為第一議者謂顔書本出於王而蔡乃法顔而變者然三人者各名家當代而咸造其極使其同時而並駕未知其孰後而孰先諸君稽古之暇㳺心翰墨乆矣其於晋唐宋三子将誰取法耶抑所好不同捨二三子而他有所尚耶又豈得於心畫之妙而不蹈前人之陳迹耶𩓑評古人𬿲劣之外且自論平日之所以張吾軍者果出於自得乎抑亦何所法也幸詳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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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五
URN: ctp:ws552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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