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欽定四庫全書 |
2 | 呉文正集巻二十六元 呉澄 撰 |
3 | 序 |
4 | 送李吉夫赴河南行省理問,序仕不出,鄉人之至願也,中世遊宦在數千里外,不能復歸其鄉里者有焉。歸徳李侯吉夫,繇從事大司農府,陞中書省掾,擢授工部主事、通政院都事、大都路治中、通政院判官,留京師十有八年,今得河南行省理問,以歸河南省治汴梁領路十有二府,若州四十有六、縣百八十有三,歸徳為支郡,相去不三百里,可謂仕不出鄉者矣。三代之時,民自選舉賢能,以長治其鄉里,選之舉之者,必當其人,所以利於我也,長之治之者,必盡其心,所以仁其鄉里也,自選舉不本于鄉里,而仕于四方者,或不諳其土俗,或視其民如路人,而螟螣之,魚肉之靡所不至,一旦官滿掉臂而去耳!烏乎人心吏治之不古也,比比若是,可嘆也!夫李侯質直無城府,其涖官也亷而才,其處繁劇也,泰然不失其常度,而慈祥豈弟無絲毫傷人害物之意,以是為政于天下,何施不可?而況于其鄉里尤所用情者乎?理官理刑獄,雖專問大吏而不及小民,然大河以南,大江以北,數道方伯之寄,事之闗民休戚者衆矣,得賢者能者為之屬,從容賛畫,隂有以福澤其民,而鄉里與受其賜,其所補豈少哉?侯之考妣,俱受恩贈考爵縣子,妣封縣太君,侯歸拜墳墓、㑹宗族,見長老、白叟、黃童,歡呼及門,喜吾鄉里之賢能,將有以福澤於我也,侯不自以為榮而鄉里榮之,侯不自以為幸,而鄉里幸之予也,與侯同年,生嘉侯之歸其鄉而愧予之,未能也,故于侯之行也,以是贈。至大辛亥、五月甲午,贈道士黄平仲逺游序。 |
5 | 士之逺游者,過予予輙止之,曰道脩于家可也,既仕而驅馳王事,則有四方之役,處士而離父母去,妻子栖栖奔走,將何求哉?因吾言而不復游者有焉。髙仙觀、道士黃平仲劬書工詩,與之語,見其為儒流,不見其為道士也,亦有逺游之志,人以道流為孤雲,野鶴任其所之,非如四民之有定業,有定居也,則其逺游也,惡乎可止而止之,意以為不然,今之道士,自謂老氏之徒,予觀老氏之書,以鄰國相望,而不相往來為美,夫豈亦以逺游為善哉?倘若遍覽山川,周知風俗,則老氏固云不出戶,知天下其出彌逺,其知彌少矣。青牛西度,蓋閔周之衰亂,而辟世孔孟之厯,諸國聖賢之不幸也。若夫漆園吏之逍遥,游三閭大夫之所謂逺游,此非行地之游也,予儒流不足以知此,它日解后,尚當細論。 |
6 | 送崔徳明如京師序。 |
7 | 古者教人以徳行藝三事,教之而成,乃賔興其賢者、能者俾之長治其民,後世之取人異是矣,而隋唐以前,猶未有科目也,科目興而取人,不稽其本實所取者,辭章之虛而已,就使辭章如馬班、韓栁,抑不過為藝之下下,其視古者禮樂射御書數之藝,天壤絶也,况其辭章之鄙淺,何嘗夢見馬班、韓栁之彷佛乎?唐世兼采人望,雖未免于私,而間或不失一二,糊名考校,似為至公,其弊不可勝既,然亦時有俊傑,出于其間,何也?世運方盛,則暗中摸索,往往得才,偶然爾天也,而非人也。國朝貢舉,率因前代,而拳拳欲取經明行脩之士,意欲燭其弊而防之者,夫經苟明則知仁,聖義中和,六者之徳,無一不知行,苟脩,則孝友睦婣、任恤,六者之行,無一不能,徳無不知,行無不能,六藝縱或有缺,不害其為本立而末未備,不審今之進士,經果明歟?行果脩歟?抑否也。豫章崔徳,明至治癸亥鄉貢,次年試禮部,竟失特恩貳撫郡教官,其在職也,僉曰斯人不為利疚,皎然有清氷白雪之潔,又曰斯人不與物戾,盎然有瑞日祥風之態,純良粹美,君生于三代之時,其不名于六徳六行之中乎?泰定丁卯,予始識之而益信所聞于人者之為信,然則其前之試,有司而一得一失也,皆天也,而非人也,斯人不進士,而猶謂科目足以得人也哉?今將謁選吏部,予不能已於言,葢非徒為徳明悼既往之屈,實為古今取士之法制而深慨也,此行達京師之日,予之舊友,儻觀予文,必有笑予之年逾加而狂論偏見猶不減者,夫送甘天民之京師序。 |
8 | 甘慤天民豫章之秀士,方其少而處鄉里也,已如龍泉太阿之在地,沈匿閟蔵,未見于世,而光芒鬰發,莫可禁遏,往往上衝于天,識者固●之及其壯而出四方也,則如離匣之劒,直之無前,與論文藝,則炳炳琅琅。與論政事,則優優綽綽,與論天下山川、人物習俗,則如鏡鑑燭照,水之建瓴,丸之走坂,無所停滯。凡與游與居,孰不期其為有用之器。小試夷陵學官夫三峡綰西蜀之口,中州人士雖鮮到然疇,昔歐陽文忠公、尚書謝昌國俱嘗仕其土,逮今川士之流寓,猶以十百計,未可以僻陋易視也,而天民之客,彼當路之長,同類之朋,咸願其久留,而惟恐其代去,其果何以得此于峽之人哉?今兹學官秩滿,又將矯首振翼乎天京,予觀士之北上者,大率僥覬其所不可,必得其立心之初已可薄,而或者安然以為當然也,天民有識有守,獨不其然,予是以冄三嘉嘆而贈之,言而助其氣,而堅其道義,而使不失已也。朝之公卿大夫,閲人多矣,亦必心喜而曰,及今乃見大江以南之異人也夫! |
9 | 送道士劉道圓序 |
10 | 予舟行每過湖口,喜其崖壁峻削,巖洞竒怪。倘非神靈所宅,鬼物所馮,自宜為仙祠真館,始可稱其地之險。《幽水經》謂有石鍾山而東坡,蘇子嘗夜半造其下以聽其聲,蓋殊絶之境也。道士劉道圓請于天師將建碧霞觀,亦其地之形勢有以召之而然。然道圓從全,真師學全,其真,豈俗間酒肉?道士比夫道之,真以治身而緒餘,土苴以應世,果欲擇險幽之地而脩真乎修之脩之所以當全者,一真而已矣,它又奚足為哉? |
11 | 《送徐則韶赴播州儒學正序》 |
12 | 唐人憚播州荒僻,往者多非其欲,我朝疆土之廣,曠古所無,播雖逺在西南,一方人士去來視,猶中州曽不以為難。徐九成,宋兵部侍郎之孫,元安慶同知之子,以世家之胄、俊秀之選,擢為播州學正,將行,余謂之曰:侍郎吾不逮事同知,吾所與游不逮事者,稔見其文辭,所與游者,深服其徳器,今之往也,其以爾祖之文賁,彼習之朴,以爾父之徳,革彼俗之窳惟,固守家學可矣,地之荒僻何患焉?向余在京時,嘗聞播之連帥來覲,好文而重儒,九成往哉!其必有合也。 |
13 | 送常寧州判官熊昶之序:「豫州熊昶,昶之尉,崇仁六年,其亷如清濟之水,無一塵之滓,且明且能,且仁且公,士民思之,至于今不忘,聞将赴湖南常寧州判官。近者平陽李有仲,方六年金谿縣,尹其操守,其政事實與崇仁尉相似。予嘗稱李尹之善,一曰亷,二曰明,三曰仁,四曰能,五曰公,而為言之曰,世固有亷者矣。其見不明,則為吏所蔽,雖亷奚補,亦有亷而且明者矣。其心不仁,則自矜其亷明而深,刻嚴酷略,無豈弟慈祥之意。或其心雖仁而短于剸裁,徒有仁心而民不被,澤仁而不能故也。或其才雖能,而意之所向,不無少偏,終亦不免于小疵,仁而未公故也。全此五善者,葢難矣哉,而李尹兼有之,所以卓然為治邑之最,與予之稱李尹者,若是而熊君亦然,因書此以寄而贈之行。它日湖南之士民,必知予所言之為信,贈王用可序。 |
14 | 章貢王用可能煆煉金石而製丸藥,其售于人也曰仙丹,又能觀察形勢而為葬師,其號于人也,曰「仙輩大凡藥,特醫家之常劑爾。葬師,亦術家之常流爾。常劑常流而冒仙之名,得無名之浮于實乎?或有所疑焉,而以問予。予曰:可以起死回生者,丸藥之功也,可以改神工、奪天命者,葬師之法也,兹非其伎之近于仙者哉?借名曰仙。葢以此名之,浮與否,與未易懸斷也。囘,生也,奪,命也,而果如予之言也,則其謂之仙也,奚忝焉送?蕭九成北上序。 |
15 | 章貢:蕭君九成善史學,自羲、農以至于唐,虞自唐、虞,以至于金,宋事之紀載于史者,厯厯如指諸掌,予謂之曰善言古者必有驗于今,君于方冊所有之事,皆能言之矣。今日之事,有書契以來之所未嘗有者。自古殷、周之長,秦、隋之強,漢、唐之盛,治之所逮,僅僅方三千里,今雖舟車所不至,人跡所不通,凡日月所照,霜露所隊,靡不臣屬,如齊州之九州者九而九,視前代所治八十一之一爾。自古一統之世,車必同軌,書必同文,行必同倫,今則器用各有,宜不必同軌也。文字各有制,不必同文也。國土各有俗,不必同倫也。車不同,軌書不同,文行不同倫,而一統之大,未有如今日睢盱萬狀有目者之所,未嘗覩吚嗢九譯有耳者之所未嘗聞財力之饒,兵威之鷙,又非拘儒曲士之所能知。君之史學,苟徒稽諸方冊之所紀載而不證諸耳目之所見聞,得無有闕乎?況君所著述,當路既上送官,盍亦觀諸今之史館,如君之學者有㡬?各舉所見,各誦所聞,要必有以互相發。九成曰:子之言然然,適百里者具一宿之舂,適千里者聚三月之糧,今將為萬里役而徒手以往,可乎?子將何以資我哉?予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當今尚仁急義,意氣相許者滿天下,君姑挾吾言以往,試就而謀焉,其必有以張君之行也。 |
16 | 送胡宗時序 |
17 | 李超暨子廷珪,冄世居歙,以墨名家,黃金可得,李墨不可得,其貴重如此。吾鄉胡湛然曰:嘉定癸未,于信州龍虎山遇異人,授墨法,堅青光黒,莫能及之,傳其子士楚子,又傳其孫宗亮、宗、時宗,權三世矣,向時與柯山一二墨工齊等,今柯山不復有墨,胡、墨遂為第一,葢工以世工為善墨者,文房之寳,非它工比,尤當論其世也。李墨冄世,胡、墨三世一家祕妙人,不與知其獨為名墨工也,宜哉! |
18 | 送陳景咨序 |
19 | 昔成周設食醫、疾醫、瘍醫等官,而醫師為之長,然是官惟王朝有之,今在朝有太醫院,而普天之下各道,各路及府州縣,莫不有醫官焉,或以治為職,或以教為職,官之所用,一一取給于衆醫,官愈多而醫愈困矣,非得仁而亷者居,是官孰能拯斯弊乎?若吾里陳,君景咨心,仁而行亷者也,為醫官于吉水、新喻二州,其在職也,衆醫思之景咨,其何以得此于人哉?景咨,醇儒也儒,而通于醫家,世儒門賢,厚稱于鄉黨惜也,其仁心亷行足以悅于下,而其虚氣實力不足以結于上,則下雖悅之,而何能使之有以悦其下哉?予在朝時,知太醫院諸官皆貴人,鉅公無非仁且亷者,景咨與之合徳,誰能以景咨之姓名心行轉而上聞? |
20 | 贈無隠,相士序。 |
21 | 無隠相士工相人,以形聲定一生之貴賤富貴,壽夭以氣色,定一時之休咎,福禍吉凶,是惟不言,言則必中,如鑑之照物妍醜無所隠,是以人之喜貴喜富喜壽,與夫期休期,福期吉而幸其言之或然者,慕而就之,惡賤惡,貧惡夭,與夫慮咎,慮禍慮凶而恐其言之或驗者,畏而避之,予曰:子之相術,與鄭季咸,能使心醉者列子其人爾!設遇壺邱子子,惡得而相諸,壺邱未嘗有隠也,子將自以為隠矣!且今之所遇,今之列子也,後之列子,骨肉俱融于斯時也,又何氣色形聲之可議?然則如之何?請問希夷,或曰:希夷之相人,猶無隠之相人也,而奚問為曰:以耳聽聲,聲無遯情,以目視色,色無遯形,是曰無隠,聽不可聞。無聲之載,視不可見,無色之界,是曰希夷草廬畊者叙。 |
22 | 送袁用和序 |
23 | 納人之死骸于土,以天地之生氣飬之,苟得其養,則死者如生,凡其遺體之本乎?是骸而生者,自然蕃衍盛大,譬猶培木之根而其枝葉茂,此郭氏之葬書,與程子之遺言合,而葬師之泥于曲藝者鮮,或究其原也,葢其伎有本、有末、有正、有偏、有真,有偽世之紛紛,以伎自號,求售于人而圖利于己者,大率末也、偏也、偽也。幸而其傳之不泯,或識其大,或識其小而吾用和,適然有聞焉,殆千萬人中不一二也。噫!用和,其亦慎其所用哉?斯蓋助孝子慈孫之仁,其親而匪徒曰富貴福澤之而已用和,其亦慎其所用哉? |
24 | 贈醫家吳教授序 |
25 | 儒之道無所不通,醫之道一伎爾,而于儒之道為近。何也?儒之道,仁而已,愛者仁之用而愛之。所先愛親愛身最大,親者身之本也,不知愛親則㤀。其本身者,親之枝也,不知愛身則傷其枝,愛親愛身而使之壽且康,非醫其孰能?故儒者不可以不知醫也。醫之道賾矣,炎皇博物明理,而有本草之經,黃帝為民立命,而有靈素之經,今世所傳,雖或不無後來之所附益,要之,其原必出于上古生知之聖,伊尹之先覺,而論湯液以齊量五氣五味之配,合周公之多藝,而設官職以參兩九,蔵九竅之動變,皆因炎黃之明物理立民命者充之也,醫之道詎可易視乎?武王之養疾于親也,常欲審其力之所能勝,夫子之慎疾于身也,不敢嘗其心之所未達,知藥之不可苟也,聖人之愛親愛身何如哉?惟其愛親愛身之至,所以重醫之道,與呉成學儒道者也。少而孝于親慕醫道而未及學中,嵗身有痼疾,慨思此身為親之遺體,有疾而不治,則非唯不愛身,是亦不愛親也。師門講求于善醫之人,竟能巳其疾,由是志于醫,既足以保其親之身,而醫院又官之,自新昌州醫學正勅授餘干州醫學教授,將赴官過予予,嘉其留意于醫也,為述炎黃武王、伊周孔子六聖人仁民濟世愛親愛身之道,以開廣其志,且俾人人知醫道之重,不可視之為一伎而忽之也,成字山則醇謹篤厚,女弟之子妻之予,是以贈之言焉。贈胡道士序。 |
26 | 三代以上,姓氏分為二,故氏屢易而姓不可易,三代以下姓氏合為一,往往以氏為姓而無復有姓,外之氏姓,固姓也,而氏亦姓也,于是但有不可易之姓而已。自晉室不競,中州之族姓混淆,爰及唐初,毎輕以賜姓寵降附之徒,至于唐末,又多以養子繼軍伍之籍,而姓愈不可辨矣。嗚呼!有生之類,或知母而不知父,或知父而不知祖,能知其祖者,唯學士大夫儻知其祖,則孰不欲世守其姓以傳之子子孫孫而不易哉?大中祥符觀道士,系本豫章進賢之胡,其父占軍籍而本姓失,子既讀書,通於義理,念先世神明之冑,而不祖其祖,安乎?圖改籍而貧不自振,力有所不能也,乃寄跡老氏教中,以復其姓,所師所友,皆吾儒身,雖不在學士大夫之列,而心則卓有學士大夫之識,不獲編齒于四方,而不能不依托于二教者,勢之厄于人命之厄于天也,其志蓋有可嘉而可悲者焉!道士名原字子泉,今復其姓,為胡氏贈樂順徳成序。 |
27 | 天之生氣在地中者,隨隴阜之形勢而行,止人之生氣在身中者,隨經絡之,血脈而乖和,此自然而然,非有使之者也。世之畸人,能乗地中之生氣,則有蔵往之仁,能候身中之生氣,則有知來之智,斯二術者,通于神明矣,豈易能哉?樂順徳成儒,家子遇專師得真,傳于是工,其伎頗或聞子所能有求,有問者日衆,吾不願子之輕于言也,然安能閉子之目緘子之口乎?亦謹之而已矣!因子出遊,書此以戒。 |
28 | 贈葬師賴山泉序。 |
29 | 能原其來于百十里之外,而不能乗其止于一二尺之內,此察地理者之通病也。學者鍾生問術于寧都之賴葬師而得其文,持以示予,予曰:此真術也。既而賴師來過,驗之果然。噫!此術傳之者祕,故能之者稀,師固能矣。然真術不行,行術不真,不若五星新法之曼衍而易售也,能者不輕為人葬不輕與人言其母,貴人之利,而賤己之藝哉? |
30 | 送鄧顯宗序 |
31 | 鄧顯宗厯司縣吏,將近八十月,謹畏自守,無纎毫過失,未嘗一至上司之庭,兹由樂安縣赴平凖庫,經吾里,造吾門,予喜其能自完也,嘉其既往,又勉其方來,欣然領吾言而去,因思曩嵗有一二新進士,予規之以亷正聞吾言,殊不樂其後,竟不免于瑕玷。彼為儒而乃如彼,此為吏而能如此,可謂難也,巳于是書:吾言贈之。溥為今之為吏者,勸且以愧夫為儒而不能如之者,送邵天民赴瑞金教諭序》。 |
32 | 廬陵邵天民將赴瑞金,儒學教諭過予予閲廬陵之士多矣,大抵卓犖秀偉則有餘,而謹重淳厚,常不足以予所聞,二百年來,惟丞相益國文忠公不為土地風俗所移,今于廬陵士中忽見如天民者,寧不為之驚異乎?邵族之富,前時甲于一邑,勢燄赫赫不可近,獨天民之家,蕭然一寒士也,挾一藝以濟人利物,為給其家之衣食,篤志教子為儒,固己不類其族之人矣。子之學既成溫溫然恂恂然同黨莫不嗤議,其迂濶則又不類其郡之人焉,而予獨見之驚異者,以其彷彿益國之流風也!夫教諭之職,雖卑然為一邑士之模範儀刑,豈可以易視天民,庶㡬不愧于其職也歟?予自幼拙樸,不能入時俊之羣,而亦不能改易以求合,今老矣,天民乃與予之率彀同,烏乎?不喜之之深邪?若其異日之所到,則有命不可豫期之以為謟也。 |
33 | 贈董起潛序 |
34 | 予雖不學醫,而好觀內經、難經、脈經等書,頗曉人身脈理大概,然自少而老,由南而北,欲訪求一明醫而不可得,其下品率是意病加藥,其髙品亦不過對證用藥而已,孰能究脈之精㣲,察病之原本哉?樂安雲葢鄉之董宦家名族,前代以儒科仕者,不翅百數,文物之盛,甲于一邑,逮宋亡科,廢舍儒而習醫,有董氏起潛焉,往年初見之,未深知也。近年從孫春抱竒疾,醫莫能療,而更生于起潛之手,因為予診脈,聽其議論,通達隂陽造化,審別蔵府,經絡井井不紊,予驚竦曰:是間乃有此明醫乎?慨相遇之晚而未有病,可以試其伎也。至順元年冬,過予謂予明年夏秋之交有重病,其時當來供藥,今年六月病,果作其病,日輕日劇,醫以為瘧,起潛至曰:似瘧非瘧也,以瘧治之,則誤矣。診之六脈浮𦂳右寸,口獨浮而短,外證有寒熱,胸膈氣滯,蓋由肺氣內傷,先以五膈寛中散暢導其氣,寒熱未除,脈尚浮𦂳,此為客邪?在表用桂枝加附子湯溫散表邪?表證既罷,獨兩尺脈弦遲為腎,蔵虛寒,用四柱散加薑桂以暖其下部,又獨脾脈㣲弦,用治中湯,加附子以理中,焦繼用參香飲參苓、白术散相間,飲之,以漸底于平復,自初服藥,毎進藥一盂,則病退數分,再服一盂則病又退數分,蓋病勢甚惡,而藥力亦峻。予生平服藥,未有若是,其速效速驗者也。史遷倉公傳載淳于意自述其為人治病名狀二十五條,纎悉該備,至今令人想見其醫術之神,起潛于予之病,凡四易藥,先後倫紀,毫髪靡忒。今倣倉公傳所述筆,而為序以貽之,非特表起潛之明于醫,亦以自許耄叟之明于知醫也。倘天下之醫,人人如起潛天下之病,人人遇起潛則可以保身,可以盡年而舉世無枉夭之患。良醫之功,其博濟于民,視良相奚,異周官醫師之職,十全為上,失一失二,失三為次,失四為下。所謂十全者,十病之中,可治則治之不可治則不治。或治之而生,或不治而死,十病皆中而不失一也。起潛能于未病而言,方來之有病,于己病而言,此去之無病脈之可疵者,病雖輕,必言其可憂。脈之無虧者,病雖劇,必言其不害。有言輙中,斯其可為十全之醫也夫。 |
35 | 贈栁士有序。 |
36 | 三峰栁先生,以《尚書義》為進士、師門,弟子擢第,預貢登上庠者百餘人,子士有世其業,以俊異稱,自進士科廢家學,無所乎用,遂易業習古篆,鋟姓氏名號,徧厯公卿大夫之門。余謂士有之業,雖易而不離文字間,是亦無忝于其先。然此事政未可以小伎目視,昔所業尤難焉。難有三識字,一也,善書二也,工于用刀,三也。刀之技既工矣,若「識」字則前代許祭酒,近代鄭國史戴通守之書,與夫徐騎省、李縣令之碑刻石,鍾鼎之款識,俱不可不詳究也。今之善書,且識字者在洪有熊天慵氏,有司馬九臯氏試往問焉。 |
37 | 送章楫序 |
38 | 昔晉氏在江左,王、謝為相門,一時風流文雅之懿,動蕩耳目,凡子弟出入前,不問可知。其為王、謝二家,蓋習氣不期然而然,自非他人所能及者。宋丞相、杭山章公清謹自守,雖為宰輔,猶如布衣時。季年屏居山中,樵牧争席,見者不知其為宰輔也。其従孫楫一貧如此,淒然蕭然,學甚充詩,甚工而淳如也,介如也,無分毫,悲窮悼屈,恥惡衣惡食之意,非杭山公之習氣熏染而成歟!來游洪庠,嵗晚言歸,予惜其去也,而贈之言楫也,益充其學,益工其詩,將大底于成而為天下士。視昔王、謝,風流文雅,尚不足為其有光于先正,又豈但為章氏佳子弟而已哉! |
39 | 送法易子序 |
40 | 富州同造之孫,其習秀而文。其儒喜談葬術,凡地理家前所未有,世所見之書,往往于孫氏焉。子憲獨朴而野。近年有凊江皮氏,好客務施,游客輻輳其門,而談葬術者尤見禮。然以其來者之衆也,各效其長,各逞其異。聞者熟知者翫,能以術而獲用,于彼亦難已。季年營葬地,不它人之信,而一委之子憲,于是子憲之術浸以重。後數年,解后于富州,子憲曰:「吾術因族祖外祖在西廣得馬道人龍髓之文,又善咒符,水愈疾疫變雨,暘致雷電地,理用天機卦道法,依《參同契》,用納甲卦二術,但用卦,故以法易子自名。余曰:若儒族之人,儒家之子,讀儒書以儒而飾其術,豈俗師之所敢望哉?」方稱其用卦法《易》之竒,忽有誥余者曰:「子知水路火候之說乎?地仙云不須卦坐。天仙云:本無卦爻,此又何也?」余于是口呿而不能答,徐應之曰:「待余就景純、平叔問之」。 |
41 | 吳文正集卷二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