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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ope: 東明聞見錄 |
| Condition : Contains text 「难」 |
| Total 25 |
《東明聞見錄》
5  | 二月，帝幸全州。平樂報至，司礼王坤又趋上幸楚。輔臣瞿式耜上疏，畧曰：「上不幸楚，楚師得以展布，自有出楚之期。兹半年之內，三四播遷，兵民狐疑，局促如飛瓦，翻手散而覆手合。」又曰：「在粵而粵存，去粵而粵危；我進一步，則人亦進一步，我去速一日，則人來亦速一日。」又曰：「楚不可遽往，粵不可輕棄。今日勿遽往，則往也易；今日若輕棄，則入也难。今海內幅員，止此一隅，以全盛親視粵西，則一隅似小；就西粵恢中原，則一隅甚大。若棄而不守，愚者亦知拱手送矣。」不聽。 以兵部尚書瞿式耜留守桂林。式耜知駕不可留，請身留桂。遂勅耜為留守，特賜尚方劍、兼文淵閣大學士、便宜行事，各路悉秉節制。復疏請上暫蹕全州，以扼楚、粵之中，內外兼頋。楚奉威灵近，奮氣而下粵；士知法駕未遠，踊躍以恢東。 |
| 10 | 征蠻將軍思恩侯陳邦傳復梧州。時懷集縣丞徐定國尚匿山中，誓不薙髮，至是引兵復懷集縣。廣西御史魯可藻督師復賀縣、富川，引兵至平樂，与焦兵會。陳邦傳由賓、柳及尋州，清人大惧。其巡撫耿獻忠遁还廣州，遂復梧。 旌保桂功，封瞿式耜臨桂伯、焦璉新興侯。式耜辞不拜，疏曰：「奉本朝封拜文臣，自王威寧、王新建外，指不多屈。或憐臣死守孤城，謂省會無虞，不妨破格，以行鼓勵。其如貽咲四方何？」不允。復疏報軍情曲折，并自效曰：「自二月十五日移蹕之後以迄五月二十九日，凢百有六日矣。此百六日中，遇虜变者二、遇兵变者一，皆極危險、萬死而無一生之望者。夷狄患难，变故當前，搃辦一死字，亦遂不生恐怖、不起愁煩。惟是臣之病不徒在身而在心，不徒在形而在神。身与形之病可療也，心与神之病不可醫也。」又曰：「臣所依恃者皇上，皇上駐全，猶有見天之日；駕既幸武，臣復何望！」再請返蹕全陽，不聽。以魯可藻巡撫廣西。可藻，和州人，以明經授新城縣，有政聲。考最，陞御史，巡撫廣西。留守敘軍功，拜是職。 |
| 12 | 督師閣部何騰蛟來桂林。督師何騰蛟、新參嚴起恒咸至桂。南安侯郝永忠率兵驟至，疑主兵不相容，大不安；瞿留守加礼撫慰，永忠樂為之用。宜章伯盧鼎，亦至自楚。留守復疏請返蹕，極言柳州猺獞雜處、地瘠民貧，不可久駐。慶鄰黔蜀，南寧地逼交夷，壤遠勢僻，难圖中興，不可遠幸。邇來將士瞻雲望日，以桂林為杓樞；道路臣僚疲趼重繭，以桂林為會極。江楚民情，尚以桂林為拯救之声援；騰蛟与永忠、鼎、璉等俱分防住汛，可圖恢復。不聽。 帝次象州。覃裕春子鳴珂与龍文明稱兵，驚移聖駕，倉皇跋涉，宛如武岡時。會陳邦傳子禹玉以二十人送駕，軍容始備，復次象州。 |
| 15 | 春二月，帝幸柳州。郝永忠壁興安，聲言被襲，夜至闕，欲撤兵。左右禁近即欲上遷命金鑾，輿不旋。時留守瞿式耜曰：「不可。督師警報未至，營夜驚，無大恐。二百里外之風塵，遽使九五露處耶？播遷無寧日，國勢愈弱，兵氣愈难振，民心皇皇復何依？左右禁近，益周章不止。無已，侯督師果急。甲士山立，正宜觀兵督戰，天威咫尺，激勵將士。若以走為上策，桂愈危，柳又不危乎？今日可到桂，明日獨不可到南、太乎？」反覆数百言。上曰：「卿不過欲朕死社稷耳。」留守泣下沾衣。嚴起恒曰：「明晨且議。」五鼓，留守備御用銀三百兩，將進，而乘輿已發矣。時二月二十二日也。 |
| 16 | 盜掠桂林。郝永忠，闖賊李自成之左營也，受撫後素不奉約束。先是，搃兵陳龍友忠勇善戰，屡挫強敵，以二百騎候見督師何騰蛟，永忠襲其營而殺之。剛愎貪傲，其天性也，惟騰蛟稍制之。前与焦兵不合，瞿留守曲為調和撫慰，永忠稍為留守用。及壁興安，會有江西進士蕭琦，留守知永豐時門生也，為人僉壬，以礼垣驟陞司馬。時居永忠營，日夜求所以媚之，遂言桂林富饒、留守殷厚，趋永忠赴闕。因聲言清兵劫營，撤兵西上。抵桂，巡撫于元燁請老以堅壁，閉城弗納；而琦詭以舊誼說留守，納永忠。比入城，即縱兵宣淫擄掠，極其慘酷。焦璉遣人謂留守曰：「強敵外逼，奸宄內訌，勢不能兩全。願移師至桂，保公出城；駐兵城外，俟賊乏食，必出城外掠，即統兵四面擊之，不過数日，而賊兵可尽。然後以全為保障、以梧為門戶，協力守虜，事可萬全。」留守以治兵相攻，恐傷百姓，且虞敵騎搗虛，不聽。 至是，留守以乘輿早發，疾出送駕；永忠即以数十兵遮留守車、数十兵躪留守署，冠服、圖書被劫；城中百姓奮擊，俱為殺傷。留守家人假何督師令箭，救留守家屬得出。留守裸體坐署中，持令箭者逼留守登舟。滇營亦自灵川撤兵，城內烟火高于楼櫓。留守家人放舟三里樟木港，黎明，少司寇刘遠生等至港。留守一日一夜不飲食，唯嘆息不及送駕、不死署中為恨。遠生等謂兵变倉卒，急难着手，請下朔、平間，催焦璉入援。發檄遠近毋內恐，檄紳士毋驚疑薙髮；檄一吏入桂，息烟火、收倉儲，毋為亂人所搬盜。留守然之。舟下三十里，登市井、入民屋，草檄分發。明日，留守小艇返桂城下，俾知留守在也，仍暫下陽朔。璉兵續上，楚鎮周金湯、熊兆佐亦入桂城。留守檄按察司僉事邵之驊部璉兵，收視倉中餘米，定人心。三月初一日入桂，廡舍零落，滿城但暴屍骨，火烟中燔炙氣耳。留守令軍悉屯官舍，洒掃街路。寧其從官被擄似窭人者，漸周給之。太常卿黃太玄死于兵，棺殮之。桂城星星始有人。督師何騰蛟自永寧至，滇鎮胡一清統兵至，焦璉自平樂統兵至，軍復大振。 |
| 17 | 豫國公金聲桓、建武侯王得仁圍贛州。聲桓雖為清臣，意常怏怏，不樂為用。及鎮江西，屡忤按臣。副將王得仁勸金反正，金頷之。正月二十七日，乘清官俱集府治，驟率兵圍之，尽殲焉。令百姓俱易漢裝，稱隆武正朔；草檄四出，遠近應嚮。江西全省俱復，楚地震動，獨贛州未下。清鎮守湖廣羅提督恐兵趋廣，欲先敵金兵於贛州西，觀勝負為向背，遣人移書曰：「人心未死，誰無漢思！公創舉非常，扶大義為天下倡，天下咸引領企足，日夜望公至。但贛州東西要害、山川上游，公欲通粵，則贛界其中；公欲他出，則贛乘其後。莫若先下贛，贛下則楚地可傳檄定矣。」金以為然，至是率師圍贛。贛守將高進庫，即前在吉安府父兄妻子俱為滇兵所殺者也；又以先受師，不肯下。移書佟養甲謂：「贛為東粵門戶，贛朝下則粵夕受兵。贛城三面距山，皆崇崖峭壁，仰面萬仞，勢難驟攻。第列營固守，城中乏食，不及旬日，束手待斃。我為公守，公資我粮。」先有清官賷到採辦銀六萬兩，養甲借三萬給之。 |
| 19 | 帝幸南寧府。上自柳州如南寧，留守念天子宵衣時旰食，南寧蠻鄉，不可久蹕，日為上清輦道，請还桂；督勳鎮將士直取全州，促巡撫魯可藻下梧。會東人有反正信，令可藻繕兵，若待敵者。可藻銜自署兩廣。舊例：東撫稱制兼粵西，西撫稱撫。留守曰：「方今武士多自署撫軍師，一面牽制輒自命，貽遠人咲。」周鼎瀚以閣部擅，留守亦疏止之。陳邦傳稱粵西世守，牒四飛，留守駁士止之：「今日功晉五等，尚未裂土。海宇剝削，止粵西一隅，為聖蹕之地。楚、滇数萬之師日需食，輒曰獨擁，豈老成憂國所隱料？」瞿留守身雖在外，朝廷綱紀，無不極言力請，曰：「臣与皇上患难相隨、休戚与共，原自不同于諸臣；一切大政，自得与聞。朝議可否象指所関聞本亂而求末治，未之前有。」又念無講官，經筵不御，石室塵封，何由聞得失？手書八箴于扇，進一之。趙臺，順天人，錦衣籍，以武職改文階，陞南寧添設巡撫；有才幹，能得上司心。會有潮州人胡執恭為吏部，當該在先帝時，陳邦傳因襲職，与執恭有舊；既而執恭至廣西，在邦傳軍中。邦傳之子禹玉，因迎駕得近上；票擬時下勅，有『拜君之賜於無窮』句，遠近笑之。禹貢，欲得南寧，執恭佐之；臺不讓，日治兵相攻。 |
| 20 | 夏四月，清將李成棟以廣東來歸，詔封東安伯，不拜；進侯，又不拜；尋封惠國公。先是，清之下閩也，前期鋳印，特遣貝勒為大將；其於粵，固未之及也。成棟以副搃兵守吳淞，貝勒調隨閩。閩之下，令以偏師赴粵，不意唾手得之；將卒皆成棟麾下，自謂汗馬功高。及佟養甲敘功疏下，進兵部尚書，假便宜，成棟受其節制。又，凢成棟所下地方委官署，養甲必亟易之；以是怏觖望，形諸詞色，養甲漫不省。成棟又遣大廳方某載寶賂于朝廷，过江西，地已反正，扼之不得通，密謀附和。李兵號稱五十萬，寔十五萬，而我兵鱗集於江、廣者不可勝計。陳子壯雖殉难，其子中書喬生統舊卒居腹心，成棟甚惧。一日，同署藩司袁彭年、養子李元胤登楼去梯，相謂曰：「吾輩因國难去順歸清，然每念之。自少康至今三千餘年，正統之朝，雖有敗，必有繼起而興者。本朝深仁厚澤，遠過唐宋；先帝之变，遐荒兵共憫焉。今金將軍声桓，所向無前；焦將軍璉，以二矢復粵也七郡；陳將軍邦傳，雖有降書而不觧甲。天時人事，殆可治也。」又聞新天子在粵西，遣人贍仰，龍表酷似神宗，將相交和，神人共戴。若引兵輔之，事成則易以封侯，事敗亦不失為忠義。 是時兵餉之權在藩司，養甲牒銀五萬兩犒師，彭年不与，以激怒其軍心。舊將軍李明忠辱殺養甲之委署官以挑之。有池州胡奇，故從養甲辦事，得授南雄知府。及清遣御史刘顯明巡粵至雄，守將張某訐奇，提問褫職；閒游省會，窺見端倪，以告養甲。養甲不提一卒，所親從皆成棟人也；計無所出，勉出一示，許士民復冠裳，冀以先發，得賒死。而成棟已密製大旗二面，刺『靖虜安民』四大字；十五晨，遣人掣去養甲所豎搃督旂，而以新旂易之，養甲唯唯惟命。時上駐南寧，成棟遣洪天耀擢赴行在，自陳謝罪，請迎乘輿。時陳、趙仇殺，人心皇皇；乍聞反正之心舉，驚疑百出。天耀擢等皆舊臣降清者，力陳成棟忠誠，且述金声桓反正事甚悉，人心始安。諸臣在粵者，争往迎駕；成棟遍布邏卒，分道遮止。惟耿獻忠在梧州，得先輸欵；詔下，歸附功亞成棟，尋陞工部尚書，以素与成棟家厚，得不更置。 |
| 25 | 帝幸肇慶府，太后、中宮俱駐端州。四月中，李成棟遣舊臣洪天耀擢等迎駕。上意未決，勳鎮陳邦傳等請留，輔臣瞿式耜請駕幸桂，疏曰：「興陵兩載陷風塵，成棟令地方官修葺，陵殿巍然天寿。彼数年想見天子、漢官，一旦奮不頋身，且移山趋海之力，更非有所疑也。但事權號令，宜歸于一。兹軍功爵賞、文武署置，決于成棟；若歸于朝廷，則事權中擾，閫外不能專制；不歸朝廷，則徒虛擁。且楚、黔雄師百萬，騰蛟翹首威灵，如望雲霓。聖駕既東，軍中將帥謂皇上御新復之地，成棟亦有邀駕之嫌；號令既遠，人心渙散。」再疏令簡討蔡之俊入迎。又疏令給事中蒙正發迎駕，又曰：「前日粵東未復，上宜往桂以視楚；今日江、廣反正，則宜往桂以出楚。事機所在，毫釐千里。」 吏部侍郎吳貞毓請幸廣城。成棟適自嶺还師，上遣使勞軍。成棟備法駕、進御用、嚴護衛，自梧州迄端州，結彩数百里，旌旂与樹色靄映，甲兵与日月争光。千里間，楼舩相屬，極其壯麗。連日天氣和朗，帝駐雞籠山，有景雲覆護。留守式耜築三亭於其上，以志其瑞，碑文至今存焉。復有黃龍見于海口、呂宋遣使入貢、甌邏巴國人進圖讖，上大喜。成棟親卒將士築沙堤，議改兩廣軍門為行宮。留守瞿式耜命少司寇刘遠生謂成棟曰：「天子，天下之主也。爵賞征伐，出自天子，天子又与天下共之。脫上駕此，爵賞征伐，疑天子必有私隱，令寄政，不可不嫌也；指揮進取，奚能如意！」成棟曰然，遂罷修行宮，仍以肇為發祥正位之初都。詔加李成棟太傅，搃管七省行軍大司馬。 附：時從上艱难者，頗自負五蛇功，而成棟意不懌也。尽用其素所私眤、常為清官者，布列內外；又用其幹兒元胤本姓賈，河南人、門幹吳之蕃掌錦衣衛事。凡不出其門下并不經其題授者，必捕擊之。 |
| 34 | 清人屠南昌府，豫國公金聲桓、大學士姜曰廣死之，建武侯王得仁不知所終。南昌被圍，有一道士至，自稱雲水真人，能運粟役鬼；且云合城人宜茹素戒殺，自有天兵來助，非惟觧圍，又能破敵。曰廣信之，凡城中有飲酒殺生者，皆重罰之；百日不出兵，清人因此得合圍增壘。百日後，道士自言：「我奸細也，為清朝進士，現任某職。汝輩若不降，必遭屠戮矣。城中人怒，車裂而食之。南昌三門傍山，清皆掘塹築牆；三門沿江，則以漕艘闌截江南。声桓兵不得出，發砲皆軼牆外，或突江中。城中升米易数金，子析骸之慘，等于睢陽。自夏及冬，日夜混戰。至正月，大雨連旬，城磚毀爛，清以西洋砲攻之，城皆震烈。声桓知不可守，使匠為数棺，闔門親屬漢裝坐入其中，四面縱火自焚。王得仁統死士三百殺出澹臺門，清兵斃者無算，得仁不知所之，或云殉难。 |
| 35 | 逸史氏曰：友人何松石令南昌，余与季弟西遊，屈指以計，八十有五甲子矣。每追往事，淚簌簌下。南昌城外有廣廈，撫軍觧石帆建以治兵者也，壯麗過于滕王閣；而秋水長天、落霞孤鶩，殆与閣景相埒。歲在丙子春夏之交，時值鄉試，群英咸集。郡人時華、萬茂先執牛耳，与盟者一百七十二人，皆自以為振矣衣千仞、濯足萬里，与日月争光者也。孰意時異勢殊，改革之際，殉难殆盡。姜太師被难後，余復過南昌，取道吉安，知已零落，寥寥数人耳。又復四年，學士郭宇止，以憤死于平南王師；選部蕭伯玉，以憂死于金蓮山中。若萬風後輩，皆遭時不遇，骨化魂銷。俯仰之間，俱成陳跡，豈有不痛！友人為余道南昌忠烈事甚詳。豫國公人才皎皎，見人默無一語。建武侯遼東人，髮五色，人俱稱為『王雜毛』；善談論，有謀畧。當反正時，有勸声桓直趋楚地，与何騰蛟夾水而軍，表裡山河，必無害也。声桓不從。及南昌被圍，建武侯欲扼九江、絕餉道，姜督師不聽。二策不用，遂絕中興之望矣。兩粵失，余落魄遊羅定州，遇紹興人金芳，為清罷羅定州，同其兄某在平南王尚可喜幕府与謀議。二人在先帝時，曾居袁崇煥幕中。芳以創敵功授靖安縣二尹，得交于忠党、舒魯直、冢宰熊文舉。詢魯直近事，則以姜勷靖節于大同者也。嗚呼！忠義之氣，何獨鍾豫章若此哉！ 予歸，同一傖父，路途淒愴，無復生人之望。十一月二十二日，遇家中遣族姪起萃莘候余，并季弟一九札，詢諸江右同盟之贛州。路遇二孝廉，俱易姓者，前揖勞余，因閱季弟所寄札，遽咋舌曰：「此皆起義諸君子也，俾勿高声。」余咲而謂之曰：「不佞豈畏死者！頋諸君子安在哉？」孝廉曰：「曩者金、王之難，諸君子各懷殉國之心，是以受禍俱烈。今其存者，十之一二也，又皆或謫或隱，無有安然食息于兹土者。忠義之氣之死靡他，是以屡躓而不悔也。子之南昌，試往觀焉。」余終扼于傖父，不得見。 |
| 42 | 焦璉殺其將趙興。死不以罪，粵人惜之曰：「白貴戰死，趙興、刘起蛟相繼誅，焦營自此弱矣。」 逸史氏曰：糾糾武夫，公侯干城，趙興是耶。始安所統焦兵最弱，敵之輒大創之。何以致此？茅平菴僧為余道：「刘將軍起蛟戰于虞山下，帶首級垂馬下，累累如貫珠；當是時，虜幾殲。」嗟乎！此真將軍也。獨白將軍貴以戰死，趙、刘二將皆以細過誅。嗟乎！乃壞汝萬里長城，不獨宣國之過也。 新興侯焦璉治師陽朔。 逸史氏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雖天步艰難，使各勳鎮同心協力、上下和睦，即傾國南牧，豈能長驅也哉！焦宣國見余于陽朔舟中，促膝而語，淚簌簌下；余與先太師語，弗省也。一日，余讀范文正公傳，先太師語余曰：「今日無地可耕，有城必守。」余曰：「談何容易，惟焦侯可符斯意耳。」太師默然。 |
| 55 | 逸史氏曰：嗚呼！桂之亡也，奚俟庚寅之十一月耶？詔獄興而亡于是乎在矣。武岡之难，上馳，太后、中宮騎，錦衣馬吉翔步從，三日不得食。至一士人舍，其人供神宗像，与上貌類，上且拜且泣。士人夜夢有天神降其家，諸天人悉從，有一學士侍側。一鬍而魁梧者，曰此蘇軾學士也；一秀而傑疲瘦者，此學李泌山人也。士人師學士方以智，識其貌似山人，奇之，寤因自揣曰：「當中南坐者，豈當今天子耶？」跪而進膳。上受之，大駭。羣鄉人環視，各具雞黍，吉翔慰之。翌日，土司車庫佑始來朝，庀器用具卒，乘黃金刀。若吉翔者，真患难君臣也。吉翔倖上，時窺太后；堡大怒，欲殺之。大司農吳貞毓當成棟反正時，又勸上蹕五羊；又以縣令荐于成棟，得賄八百金，成棟輕之。堡奏其事，二人恨堡入骨。刘湘客貧、丁時魁富、金給事中刻意清操，有所需求，輒資于上二人。二人有彈劾，或敲骨吸髓，則以金給事先之。袁彭年，中郎子，神宗朝東林苗裔也，反正後与東諸侯善。蒙正發給事，其鄉人也刪每除除，輒出五人手。每一令出，五人自伐其功，遂為衆的，道路以目。上移蹕梧州，陳邦傳自潯州入衛，遂下四人于獄而疏彭年。留守閱邸報得堡疏，愛其文、憐其遇，至于泣下，七疏申救；而吉翔、貞毓及朝士并恨留守，思中傷不遺力矣。留守文臣不嫻兵，凡所以彈壓勳鎮、號令諸軍者，惟曰借爵賞以勵將士也。從來勳鎮不得獻士于朝廷，是時吉翔秉政，督撫有疏，尚稽遲；勳鎮荐人，朝拜而夕下矣。 |
| 56 | 一日藉軍餉以養戰士也，焦餉六萬，半食桂林；灌陽入永國、義興入宜章，惟灵田、臨桂林刪二縣，督府得專資焉。滇營舊為楚鎮，食楚地。十二月之敗，全撫馬光匿穴中，餉道絕；趙印選愬之朝，司農牒二邑之餉与之，錢榖之出入并不在督撫矣。嗚呼！名為留守，不知何藉可守；号為督師，不知何師可督哉！自入桂以來，列較勳鎮，可以推腹心、共患难，惟宣國一人耳。印選軋之，駐平樂矣，鞭長难及；又恐其復合也，每師退，必曰『焦兵來桂截老營也』。自全退榕江、榕江退木黎嶺，莫不皆然。夫以煢煢一桂，扞江南半壁，剪其手足、掣其肘腋，县無一卒、庫無一錢，雖武侯復生，亦奈之何！留守時為余言，簌簌欲淚，可傷也已。欽宗之棄李綱也，出之于外；秦檜之殺岳飛也，罷其兵權。今更仇讐事之、方面托之，委國于仇、委仇于敵，用之而即殺之。奸臣之誤國也，愈出而愈奇矣。 |
| 57 | 先太師以余善理財，謂余曰：「蕞爾國，惟錢法、鹽政、屯田三事耳。遂開錢局，月得二萬金。余意得請于朝，東省行錢，則以錢易鹽、以鹽使民，地可漸闢，財可漸理。」嗚呼！朝廷方困廣西，其肯濟廣西耶？印選一日來小東皋，忽發大言，請餉恢永。余曰：「全州無敵，奈何棄之而欲他圖乎！楚師数萬食粵地，師老則財匱，財匱則兵散，敵來何以應？」金給事曰：「今日敵來，諸君肯降耶？敵亦何屑受君等降耶！」余曰：「莫若三分現在之兵，一軍守全城，一軍衝鋒出奇兵，一軍屯田充餉。」印選勃然曰：「屯田須牛種，練兵須足食，衝鋒須堅甲利兵。」方學士曰：「努力向前，自有天授。」印選默然。余因嘆曰：「外患可禦，內宄難除，桂其殆哉！」此庚寅八月九日也。嗟乎！一桂林也，在內則馬、吳諸臣，在外則趙、陳諸勳鎮，日夜圖維，以亡桂為事；而一老臣拮据其中，此寔难矣。桂亡時余遇李元胤於梧州，云朝士聞桂警，有酌酒称賀者。嗚呼！獨何心哉！ |
| 60 | 會留守遣死士遺焦璉書，極言清兵嬴羸弱，勸璉急提兵抵桂林，且曰：「中興大計，無以我為念！」邏卒得之以獻，有德大恐。閏十一月十七日晨，請二人。留守方食，食撤，與搃督振衣同出。留守曰：「我二人多活四十一日，今事畢矣。」搃督曰：「快哉行也，今日獲死所！」清人皆為泣下。二公顏色不变，洋洋如平時。搃督藏一白網巾於懷，至是服之，曰：「為先帝服也，將服此以見先帝。」至獨秀岩下，留守指曰：「一生只愛泉石，願死于此。」整衣冠，争就刃，俱被殺。時日色無光，大雷冬發，遠近士民莫不流涕。同被难者，旂鼓陳希賢、錦衣衛楊芳齡、家人陳祥。 先是，初三日，留守知不可守，遣坐營制脫將軍徐高賷印、謝表赴行在，道阻，匿陽朔山中。清人攻猺洞，獲之，至是亦同殉难。滇營一卒怨搃督，剜其心食，有德怒而殺之。阿達哈哈番、又一拖沙剌哈方馬蛟麟蒞殺，雅重留守，命以芦蓆覆之，加土于上。越六日，侍御姚端，留守門下士也、楊藝入王邸，謀殮兩公。啟視留守，刃血在頸，身首不殊，面色不变。兩人撫之而哭曰：「忠魂儼在，知某等殮公乎？」忽張目左右視。楊撫之曰：「次子來見公耶！長公失所耶！」目猶視。端叩首曰：「我知師心矣！天子已幸南寧，師徒雲集，焦焦刪侯無恙。」目始瞑。遂具衣冠殮，淺葬二公於風洞山之曠地。姚端築室于旁，同清凝上人守墓不去云。 |
| 61 | 留守孫翰林院檢討昌文，于十月遣人入行在，辞世襲臨桂伯爵印。且陳桂林不可守狀。聞警辞朝，同南大司馬魯可藻、御史朱田林間道而上，阻山中。次年四月，為叛將王陳策扶之以出，至梧州。大學士方以智為僧，在大雄寺；聞昌文將至，謂清將馬姣麟曰：「瞿閣部精忠，今古無兩。其長孫來，汝能以德綏之，義声重于天下矣。」蛟麟以為然，厚遇之。浙人魏元翼以墨吏黜，心恨昌文；譖于清將，执之至桂。將甘心焉，未至，一日，元翼家中鉄索鏗然，繞室有声。元翼伏地請罪，忽吳語曰：「汝不忠不孝義，乃欲殺我孫耶！」元翼叩頭，乞緩三日，少畢家事。又忽楚語曰：「此不義奴，速殺之，奚問焉！」九竅流血而死。有德疾遣將祷于城隍，忽見『宮詹司馬』四大字，入殿見搃督，南面儼然，大驚拜歸以告。有德大駭，供雙忠神位于鉄佛寺。昌文適至，有德因厚礼之。昌文遂遷留守柩于明月洞，清凝亦遷搃督之柩，與夫人合葬焉。搃督無子，惟一女適兵部主事吳重義。改葬之晨，夫婦適至，人謂忠義所感云。清凝上人者，陽羨人；真誠，不談禪，能急人難。從予入粵，留守愛而礼之。桂陷時，適在昭平，同留守次子玄錥崎嶇赴难走。至永安州遇兵，玄錥失于路，清凝倉皇入桂林，而留守已歿。清凝結廬於柩側，朝夕焚香，種蔬自給；衣食時缺，終依依不忍去。玄錥有至性，三月航海覲親，艱苦備嘗，至十月始至粵西。萬里尋親，不獲一見，可哀也夫！或曰已死、或曰入滇，不知所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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