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 us on Facebook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Twitter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sina.com's microblogging site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Douban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Chinese Text Project Wiki
-> -> 第七十九回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

《第七十九回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View] [Edit] [History]

1
酒後夜歸更漏改,倦眼不分明。綠雲騖髻是珍珍,乘間可相親。
2
只道好花今得彩,著肉手方伸。誰知是假竟非真,百口罪難分。
3
--右調《武陵春》
4
太凡世上各樣的器皿,諸般的頭畜,一花一草之微,或水或山之處,與人都有一定的緣法,絲毫著不得勉強,容不得人力。即如宋朝有一個邵堯夫,道號康節先生,精於數學,卜筮起課,無不奇中,後來征驗,就如眼見的一般。一日,這康節先生在門前閒看,恰好有他的外甥宋承庠走過,作了揖,康節讓他家坐。宋承庠道:「橫街口骨董店內賣著一柄匕首,與他講定了三錢銀子,外甥急去買他,且不得閒坐。」康節沉吟了一歇,說道:「這匕首,其實不買也得;于你沒有甚麼好處,買他何干?」
5
宋承庠不聽他母舅言語,使三錢銀子買了回來,送與康節觀看。花梨木鞘,白銅事件,打磨的果真精致。宋承庠道:「舅舅叫我不要買他,一定是起過數了。舅舅與我說知,我好隄備。」康節道:「匕首雖微,大數已定,豈能隄備?我寫在這裏,你等著匕首有甚話說,你來取看。」宋承庠白話了一會,也就去了。
6
過了一向,宋承庠特地走來,尋著邵康節,說道:「前日買的那匕首,忽然不知去向,想是應該數盡了。」康節叫小童從書笈中尋出一幅字來,上面寫道:
7
某年月日宋某用三錢銀,大小若干件,買匕首一把;某月某日某時用修左指甲,將中指割破流血;某年月日用剔水中丞蠅糞,致水中丞墜地跌碎;某年月日將《檀弓》一本裁壞,以致補砌;某月日時用剔牙垢,割破嘴唇下片;某年月日被人盜賣與周六秀才,得錢二百文。宜子孫。
8
再說一個楊司徒奉差回家,撞見兩個回子,趕了百十隻肥牛,往北京湯鍋裏送。牛群中有個才齊口的犍牛,突然跑到楊司徒轎前,跪著不起。楊司徒住了轎,叫過兩個回子問他所以,說:「此牛牙口尚小,且又精壯,原何把他買去,做了殺才?」回子說道:「此牛是阜城一個富戶家大■孛牛生的,因他一應莊農之事俱不肯做,又會抵人,作了六兩八錢銀賣他到湯鍋上去。」楊司徒道:「看他能跑到我轎前跪下,分明是要我救他。我與你八兩銀,買他到我莊上去罷。」回子也便慨然依了。
9
楊司徒將牛交付了隨從的人,夜間買草料喂養,日間牽了他隨行。到了家中,發與管莊人役,叫他好生養活調理,叫他耕田布種。誰知此牛舊性一些不改,喂他的時候,他把別的牛,東一頭,西一頭,抵觸開去,有草有料,他獨自享用。你要叫他耕一壟的地,布一升的種,打一打場,或是拽拽空車,他就半步也不肯挪動。打得他極了,他便照了人來頭碰角抵,往往的傷人。管莊的稟知了楊司徒。一日,楊司徒因別事出到莊上,忽然想起這個牛來,叫人把他牽到跟前。楊司徒道:「你這個孽畜,如此可惡!回子買你到湯鍋上去,你在我轎前央我,加上利錢贖了你來,你使我八兩銀子,空吃我這許多時草豆,一星活兒不肯替做,我該白養活你不成?」叫人:「替我牽去,叫他做活!再如此可惡,第一次打二百鞭;再不改,三百鞭;再要不必改,打五百鞭;打五百鞭不改,剝皮殺吃!」
10
吩咐已完,這牛順馴而去。那日正在打場,將他套上碌軸,他也不似往時踢跳,跟了別的牛沿場行走。覓漢去稟知了楊司徒。司徒歎道:「畜類尚聽人的好話,能感動他的良心,可見那不知好歹,喪了良心的人,比畜類還是不如的!」這牛從此以後,耕地,他就領■;拉車,他就當轅;打場,他就領頭幫:足足的做了十年好活,然後善終。司徒公子叫人把他用葦席捲而埋之。
11
再說天下的名山名水,與你有緣,就相隔幾千百里,你就沒有甚麼順便,結社合隊,也去看了他來。若與你沒有緣法,你就在他跟前一遭一遭的走過,不是風雨,就是晚夜;不是心忙,就是身病;千方百計,通似有甚麼鬼神阻撓。所以說:一飲一食,莫非前定。
12
睹這樣瑣碎事情都還有緣法相湊,何況人為萬物之靈!合群聚首,若沒有緣法,一刻也是相聚不得的。往往有乍然相見,便就合伙不來,這不消說起,通是沒有緣法的了。便就是有緣法的,那緣法盡了,往時的情義盡付東流,還要變成了仇怨。彌子瑕與衛靈公兩個,名雖叫是君臣,恩愛過於夫婦。彌子瑕吃剩的個殘桃遞與衛靈公吃,不說他的褻瀆,說你愛君得緊,一個桃兒好吃,自己也不肯吃了,畢竟要留與君吃。國家的法度:朝廷坐的御車,任憑甚麼人,但有僭分坐的,法當砍了兩腳。一夜,彌子瑕在朝宿歇,半夜裡知他母親暴病,他自己的車子不在,將靈公坐的御車竟自坐到家去。法司奏知靈公,說他矯駕君車,法當刖足。靈公說:「他只為母親有病回看心忙,連犯法危身也是不暇顧的,真真孝子,不可以常法論他。」後來彌子瑕有了年紀,生了鬍鬚,盡了緣法,靈公見了他就如「芒刺在背」一般,恨不得一時致他死地,追論不該把殘桃獻君,又不應擅坐朝廷的車輛可見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婢僕,無一不要緣法。
13
卻說童家寄姐從小兒與狄希陳在一處,原為情意相投,後纔結了夫婦,你恩我愛,也可以稱得和好。寄姐在北京婦人之中,性格也還不甚悍戾。不知怎生原故,只一見了丫頭小珍珠,就是合他有世仇一樣,幸得還不十分打罵。至於衣穿飲食,絕不照管,只當個臭屎相待。童奶奶見女兒不喜歡這個丫頭,便也隨風倒舵,不為照管;又看得這丫頭明眉大眼,白淨齊整,惟恐狄希陳看在眼裏,扯臭淡與他女兒吃醋。調羹雖然是個好人,一個正經主人家看似眼中丁一般,旁人「添的言添不的錢」,中得甚用?狄希陳倒甚是惜玉憐香,惟恐小珍珠食不得飽,衣不得暖,饑寒憂鬱,成了疾病。但主人公多在外少在裏,那裏管得這許多詳細;且是懼怕寄姐疑心遷怒,不過是背地裏偷伴溫存,當了寄姐,任那小珍珠少飯無衣,寒餐冷宿,口也是不敢開的。寄姐與狄希陳兩個也算極其恩愛的,只為這個丫頭,狄希陳心裡時時暗惱,幾次要發脫了他,又怕寄姐說是賭氣,只得忍氣吞聲。寄姐又為這個丫頭,時刻不肯放鬆,開口就帶著刺,只說狄希陳背後合他有帳,罵淫婦長,就帶著忘八的短;說忘八臭,必定也就說淫婦的髒。
14
北京近邊的地方,天氣比南方倍加寒冷,十月將盡,也就是別處的數九天寒,一家大小人口,沒有一個不穿了棉襖棉褲,還都在那煤爐熱炕的所在。惟獨小珍珠一人連夾襖也沒有一領,兩個半新不舊的布衫,一條將破未破的單褲,幸得他不象別的偎儂孩子,凍得縮頭抹脖的。狄希陳看不上眼,合童奶奶說道:「天也極冷了,小珍珠還沒有棉衣裳哩。」童奶奶道:「我也看拉不上,凍的赤赤哈哈的。合寄姐說了幾次,他又不雌不雄。」
15
正說著,恰好寄姐走到跟前。童奶奶道:「你看尋點子棉衣裳,叫這孩子穿上。剛才他姑爺說來。」寄姐道:「一家子說,只多我穿著個襖,我要把我這襖脫了,就百沒話說的了!」走進房去,把自家一件鸚哥綠潞綢棉襖,一件油綠綾機背心,一條紫綾綿褲,都一齊脫將下來,提溜到狄希陳跟前,說道:「這是我的,脫下來了,你給他穿去!」唬的狄希陳面如土色,失了人形。倒虧童奶奶說道:「你與他棉衣也只在你,你不與他也只在你,誰管你做甚麼!你就這們等!」寄姐道:「我沒為怎麼,我實不害冷。這一會子家裏實是沒有甚麼;有指布呀,有斤棉花呢?你就有布有棉花的,這一時間也做不出來。我要不脫下來叫他穿上,凍著他心上人,我穿著也不安!賭不信,要是我沒棉衣裳,他待中就推看不見了!」狄希陳道:「你別要這們刁罵人。休說是咱的一個丫頭,就是一個合咱不相干的人,見他這十一月的天氣還穿著兩個單布衫,咱心裏也動個不忍的念頭。沒的我合他有甚麼皮纏紙裹的帳麼?你開口只拴縛著人。」寄姐道:「你說他沒有棉衣裳,我流水的脫下棉襖棉褲來,雙手遞到你跟前,叫你給他穿去,我也只好這們著罷了。你還待叫我怎麼!」朝著小珍珠,跪倒在地,連忙磕頭,口裏說道:「珍姐姐!珍姑娘!珍奶奶!珍太太!小寄姐不識高低,沒替珍太太做出棉襖棉褲,自家就先周紮上了,我的不是!珍太太!狄太爺!可憐不見的饒了我,不似數落賊的一般罷!你家裏放著一個又標致,又齊整,又明眉大眼,又高梁鼻相的個正頭妻,這裏又有一個描不成畫不就的個小娘子,狗攬三堆屎,你又尋將我來是待怎麼?你不如趁早休了我去,我趁著這年小還有人尋,你守著那前世今生的娘可過!」童奶奶吆喝道:「別這樣沒要緊的拌嘴拌舌,夫妻們傷了和氣!我還有個舊主腰子,且叫他穿著,另買了布來,慢慢的與他另做不遲。」寄姐道:「我不依他穿人的舊主腰子!我也不依另做!只是叫他穿我的棉褲棉襖!只這一弄衣裳,叫我穿,他就不消穿!叫他穿,我就不消穿!沒有再做的理!這十冬臘月,上下沒綹絲兒的不知夠多少哩!似這有兩個布衫的凍不殺,不勞你閒操心!」
16
兩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合了一場好氣。往時雖也常常反目,還不已甚;自此之後,寄姐便也改了心性,減了恩情,但是尋趁小珍珠,必定要連帶著狄希陳罵成一塊。白日裡發起性來,狄希陳也還有處躲避;只是睡在一頭,刁閒嘴,狄希陳便無處逃躲,每每被寄姐把個身上撾的一道一道的血口。
17
十月已過,漸次到了冬至,小珍珠依舊還是兩個布衫,一條單褲,害冷躲在廚房。寄姐又碎嘴碎舌的毒罵,狄希陳看了小珍珠這個寒雞模樣,本等也是不忍;又兼有實實的幾分疼愛,心如刀割一般,心生一計,差了小選子悄悄的把小珍珠的母親叫了他來。狄希陳要與他說話。
18
再說小珍珠的老子姓韓名蘆,是東城兵馬司的掛搭皂隸;母親戴氏,是個女篦頭的,有幾分夏姬的顏色,又有幾分衛靈公夫人的行止。韓蘆侵使了兵馬的紙贖銀子,追比得緊,只得賣了女兒賠補。小選子尋著戴氏,見了狄希陳,說了些閒話。狄希陳與他說道:「你的女兒不知因甚緣故,只與他主母沒有緣法。雖也不曾打他,但是如今這等嚴寒,還不與他棉褲棉襖。我略說說,便就合我合氣。你可別說是我叫你,你只說是你自己來,看見他沒有棉衣,你可慢慢的說幾句。我悄地與你銀子,做了棉衣送來,只說是你自家做的。」
19
戴氏領略了言語,狄希陳與了他二兩銀子,故意躲過別處,不在家中。戴氏將銀子買了一盒香芋,一盒荸薺,前來看望,見了寄姐合童奶奶、調羹人等。小珍珠從廚房出來,縮著脖子,端著肩膀,緊緊的抄著胳膊,凍的個臉紫紫的,眼裏掉淚。戴氏道:「你怎麼來,這們個腔兒?為甚麼不穿棉襖棉褲?是妝俏哩麼?」小珍珠不曾言語。童奶奶道:「這向窮忙的不知是甚麼。空買了棉花合布,日常沒點功夫替他做出來,他自己又動不的手。」戴氏道:「既是有了棉花合布,這做是不難的,我破二日工夫,拿到家裡,與他做了送來罷。」寄姐道:「哄你哩!也沒棉花!也沒有布!我處心不與他棉褲棉襖的穿,叫他凍凍,我心裡喜歡!」戴氏道:「好奶奶,說的是甚麼話!因為家裏窮,怕凍餓著孩子,一來娘老子使銀子,二來叫孩子圖飽暖。要是這數九的天還穿著單布衫子、破單褲,叫他在家受罷,又投托大人家待怎麼?孩子做下甚麼不是,管教是管教,要凍出孩子病來,我已是割掉了的肉,奶奶,你不疼自家的錢麼?」寄姐道:「你說的正是!我不疼錢,你倒疼割掉的肉麼!」寄姐說著,佯長進屋裡去了。
20
童奶奶收拾的酒飯讓戴氏吃。戴氏道:「看著孩子受罪的一般,甚麼是吃得下的。我不吃這酒飯,我流水家去看他老子,別處操兌弄點子襖來,且叫這孩子穿著再挨!」童奶奶把他那空盒子回了他一盒白老米,一盒醃菜,又與了他六十文成化錢。戴氏也一點兒沒收,拿著空盒子,喪著臉,撅著嘴去了。
21
戴氏到了家,把銀子交與韓蘆,走到估衣鋪內,用四錢五分銀買了一件明青布夾襖,三錢二分銀買了一條綽藍布夾褲,四錢八分銀子稱了三斤棉花,四錢五分銀買了一匹油綠梭布,四錢八分銀買了一匹平機白布,做了一件主腰,一件背搭,夾襖夾褲從新拆洗,絮了棉套。製做停當,使包袱包著,戴氏自己挾了,來到狄希陳下處,叫小珍珠從頭穿著。
22
童奶奶合調羹看了這一弄衣服,約也費銀二兩有餘,豈是一個窮皂隸家拿得出來的,也都明白曉得是狄希陳的手腳。但願瞞得過寄姐,便也罷了。但寄姐這個狐狸精,透風就過,是叫人哄騙得的?寄姐冷笑了一回,說道:「好方便人家!不費措處,容易拿出這們些衣裳來!既是拿出這許多衣裳來的人家,就不該又賣了女兒;叫人信不及!這哄吃屎的孩子哄不過,來哄我老人家!你搗的是那裏鬼兒?」戴氏扯脖子帶臉通紅的說道:「混話的!買了人家孩子來,數九的天不與棉衣裳穿,我看拉不上,努筋拔力的替他做了衣裳,不自家討愧,還說長道短的哩!我破著這個丫頭,叫他活也在你,叫他死也在你!你只叫他有口氣兒,我百沒話說;要是折墮殺了,察院沒開著門麼!朝裡沒懸著鼓麼!我自然也有話講。我賣出的孩子,難說叫我管衣裳!這衣裳通共使了二兩四五錢銀子,說不得要照著數兒還我;要不給我,咱到街上與人講講!」寄姐的性氣豈是叫人數落發作的人?你言我語,彼此相強。童奶奶合調羹做剛做柔的解勸,叫戴氏且去,說:「俺家的丫頭自然沒有叫你管衣裳的理,等狄爺回來,叫他照數還你的銀子。」戴氏也便將錯就錯的去了。
23
狄希陳后晌回來,寄姐合他嚷罵碰頭,說道:「你待替你娘做甚麼龍袍鳳襖,我又沒曾攔你,為甚麼弄神弄鬼做了衣裳叫淫婦的媽拿了來,罵我這們一頓!我知道你這囚牢忘八合小淫婦蹄子有了帳,待氣殺我哩。狠強人!眼裏有疔瘡,拿著我放不在心上!我把小蹄子的臭扶使熱火箸通的穿了,再使麻線縫著!我叫這雜意雜情的忘八死心塌地沒的指望!」屈的狄希陳指天畫地,血瀝瀝的賭咒,又要把珍珠的棉襖衣裳剝脫下來。調羹是他降怕了的,不敢言語。還是童奶奶說道:「罷麼,姑娘,你年小不知好歹,這北京城裡無故的折墮殺了丫頭,是當頑的哩!你沒見他媽是個刁頭老婆麼?」寄姐道:「沒帳!活打殺了小蹄子淫婦,我替他償命,累不殺您旁人的腿事!」童奶奶道:「累不殺旁人腿事,你替人償命!他狄姑夫少了個娘子,我沒了閨女,怎麼不干俺事呀!」寄姐道:「罷麼!不勞你扯淡!普天地下,我沒見丈母替女婿爭風的!」童奶奶罵道:「沒的家小婦臭聲!看拉不上!我倒好意的說說,惹出你這們臭屁來了!我就洗著眼兒看你,你只別要到明日裂著大口的叫媽媽!你還不知道京城的利害哩!」調羹再三勸解,方纔大家歇了嘴,不曾言語。
24
從此寄姐與小珍珠倍加做對,沒事罵三場,半饑半餓,不與飽飯,時時刻刻防閒狄希陳合他有帳。若論狄希陳的心裏,見了小珍珠這個風流俊俏的模樣,就是無雙小姐說王仙客的一般,「恁般折挫,丰韻未全消」,卻也實安著一點苟且之心。只是寄姐這般防備,如此尋釁,總有此心,也不過「賴象嗑瓜子,眼飽肚中饑」,卻從那裡下手?所以恃著沒有實事,便敢嘴硬,指著肉身子說誓。只是寄姐不肯信他。
25
一日,三月十六,相棟宇的生日,狄希陳慶壽赴席,寄姐料得且不能早回。等到起更以後,等別人都睡了覺,寄姐照依小珍珠梳了一個騖髻,帶著墜子,換了一件毛青布衫,等得狄希陳外面敲門,寄姐走到廚房門檻上,背著月亮,低著頭坐著門檻打盹。狄希陳走到跟前,看見穿著青,打著騖髻,只道當真就是珍珠,悄悄的蹲將倒去,臉對著臉偎了一偎,一邊問道:「娘睡了不曾?」一邊將手伸在懷內摸他的奶頭,又往褲腰裡伸下手去摸了一摸,說道:「了不的!你叫誰弄的這們稀爛,又長了這們些毛?」寄姐咄的一聲,口裏說道:「我叫小陳哥弄的稀爛來!賊瞎眼的臭忘八!你可賴不去了!你每日說那昧心誓,你再說個誓麼!」拉著狄希陳的道袍袖子,使手在狄希陳臉上東一巴掌,西一巴掌,打的個狄希陳沒有地縫可鑽。
26
寄姐手裡打著,口裡叫罵,驚動了童奶奶、小調羹都從新穿上衣裳,起來解勸。寄姐告訴著數說。童奶奶笑道:「你也可忒刁鑽!但是聽他姑夫的口氣,還象似沒帳的一般,半夜三更,你只管打他待怎麼?」再三拉巴著,寄姐纔放了手沒打。及至狄希陳進了房,睡倒覺,寄姐仍把狄希陳蒯脊梁,撾胸膛,紐大腿裡子,使針紮胳膊,口咬奶膀,諸般刑罰,舞旋了一夜。把小珍珠鎖在盡後邊一間空房之內,每日只遞與他兩碗稀飯,尿屎都在房裡屙溺,作賤的三分似人,七分似鬼。把狄希陳的陽物,每日將自己戴的根壽字簪子,當了圖書,用墨抹了,印在陽物上。每日清早使印,臨晚睡覺,仔細驗明,不致磨擦,方才安靜無事;如磨擦弔了,必定非刑拷打。漸漸的把個寄姐性格變成了個素姐的行藏。狄希陳受了苦惱,也就不減在素姐手裡一般。
27
調羹心中不忍,對童奶奶道:「俺大哥家中田連阡陌,米麥盈倉,廣廈高堂,呼奴使婢,那樣的日子都捨得弔了不顧,拋家棄業,離鄉背井,來到這裡住著,無非只是受不得家裏的苦楚,所以另尋了咱家的姐姐,圖過自在日子。如今又象家里一般朝打暮罵,叫他一日十二個時辰,沒一個時辰的自在,漢子們的心腸,你留戀著還怕他有走滾哩,再這們逼拷他,聽怕他著了極。」童奶奶倒也說調羹的言語為是,背地裏勸那女兒。寄姐回道:「似這們雜情的漢子,有不如無!我這們花朵似的個人,愁沒有漢子要我?還要打發他鄉裏住去哩!」果然就與狄希陳日夜纏帳,把個狄希陳纏得日減夜消,縮腮尖嘴,看看不似人形。
28
誰知狄希陳五行有救,寄姐經信兩月不行,頭暈惡心,口乾舌澀,眼困神疲,手酸腳軟,怕明喜暗,好睡懶行。望見大米乾飯,醃菜湯,水煎肉,穿炒雞,白麵餅,棗兒,栗子,核桃,好酒,就是他的性命;見了小米粥,素茶,黑麵餅,粗茶淡飯,就是他的仇人。又想吃甜酸的果品。狄希陳尋到刑部街上,買了密梅奉敬。聽見人說四川出的蜜唧,福建的蝌蚪湯,平陰的全蠍,湖廣的蘄蛇,霍山的竹狸,蘇州的河豚,大同的黃鼠,固始的鵝,萊陽的雞,天津的螃蟹,高郵的鴨蛋,雲南的象鼻子,交趾的獅子腿,寶雞縣的鳳肉,登州的孩兒魚,無般不想著吃。狄希陳去尋這些東西,跑的披頭散髮,投奔無門,尋得來便是造化,尋不著就是遭瘟。雖是也甚瑣碎,卻也把狄希陳放鬆了一步。
29
童奶奶合調羹因寄姐害病,出不得房門,瞞了他把小珍珠開了鎖,照常吃飯穿衣,收在童奶奶房裡宿歇。不惟小珍珠感激,狄希陳也甚是頂戴。但只時光易過,寄姐這活病,不久就要好來。不知小珍珠後來若何結果,再看後回接說。
URN: ctp:ws497280

Enjoy this site? Please help.Site design and content copyright 2006-2024. When quoting or citing information from this site, please link to the corresponding page or to https://ctext.org. Please note that the use of automatic download software on this site is strictly prohibited, and that users of such software are automatically banned without warning to save bandwidth. 沪ICP备09015720号-3Comments? Suggestions? Please raise them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