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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二百九十三

《卷二百九十三》[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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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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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二百九十三    餘姚黃宗羲編序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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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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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周龍岡念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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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宜人所生幸存者,予與女兄二人、女兄許聘龍岡周君已而以目眚,遂贅於我,輸年而夭,故予視龍岡,猶女兄存也。予年十四未屬文龍岡,時時為語東泉師舉業法。其後師事陽明王先生於贑,又時時為語學問正傳。及冀闇齊,篤力處予,於是慨然有志聖賢之業。父母憐愛,不令出戶庭,然每見龍岡,未嘗不自憤憤也。龍岡身多病,舉業不竟,然其性行淳實,一無改於相語之時。予雖以二業冒虛名,亦誠有感於當時之語,而年巳垂老,卒無所成。白沙有云「白頭不負垂髫志,記得城南就館時」。同心之言,一字一涕,當垂髫時何意,遂至白頭即白頭,何意所期止。此交游滿前,誰復可告?故每見龍岡,又未嘗不自惻惻也。龍岡長予六年,今以太學生待次公車且三就矣。當語二業,時其自視,何若亦何意遂止於此?昔不能改性行於久病,豈以一命之寄,受變流俗耶?憶龍岡嘗自贑病歸,附廬陵劉子吉舟,劉與陽明先生素厚善,㑹母死,往請墓,志實以濠事暗相邀結,不合而返,顧龍岡呻吟,昬瞀意其熟寢也,呼門人王儲嘆曰:初意專倚陽明兩日數調以言,若不喻意,更不得一肯綮,不上此船明矣,此事將遂己乎?且吾安得以一身當重擔也?儲拱手曰:先生氣弱,今天下大事屬先生先生安所退託?陽明何足為有無哉?劉曰:是固在我,多得數人,更好陽明曽經用兵爾。儲曰:先生以陽明為才乎?吾見其怯也。劉曰:誠然。贑州峒賤髦頭耳,乃終日練兵,若對大敵,何其張皇哉?相與大笑而罷。龍岡反舍語予若此己,夘二月也。其年六月,濠反,子吉與儲附之。七月,陽明先生以兵討賊,八月俘濠。是時,議者紛然曰:是附濠而資以為利者也。或曰:與劉期而中變賣友也。或曰:擒濠者,伍吉安而攘為功也。予與龍岡竊嘆莫能辨。比見,詆先生者,問之,曰:吾惡其言是而行,非蓋其僞也。龍岡舌尚在,至京師,見四方人士猶有為前言者否乎?盍以語予者語之以解其惑。且告之曰:其及時自修賢聖之業乎?無若予之垂老,而徒惻惻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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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道輿令太和序羅洪先道輿與余栖巖飲壑,不相離者十餘年,以親老就祿,得蘇之崇明。崇明在東海中數百里奔謁,承稟諸部使必駕快舸,乘風颿竟日,始得艤岸,海風歘忽無定,東西趕蕩失尺寸,檣傾舵敗,往往不捄,而其民以漁為業,出沒驚濤,巨浸之中,性不畏死,衆寡不敵,即彼此更相屠磔,盡入其貲以歸,不為諱。余同年進士有除其地者,號哭連日走吏部,以死自誓不敢往。當道輿試令時巳得浦城,為有力者所奪,易以是地道輿色不懼,欣然就道。有相吊者應之曰:前吾而往,後吾而來,不知幾何人矣,令崇明者獨余乎哉?余方大觀於天地間浮海,適得素願,甚幸無慮。在崇明二年,風舸往來,瀕於危者數四,意卒不動,為之蠲徭,省費,實畝禁暴,崇明之民戴若父母,不敢為盜,負明府恩德,邑嚙於海,出其餘力,將徙避之,㑹以母憂去,民泣追送,有至家者,行至浙而倭難作,若有天幸起復如京師,諸貴人聞崇明治狀,各競為鄉邑,冀得之,當道不能決,乃補滇之太和,諸貴人以為恨,詠歌以壯之。太和去雲南且三十餘舍,去中土萬里外,言者憐其親老,莫不嘖嘖,道輿色不懼,欣然就道歸,而視其親尚徤,雖違離無戚戚也,余送之曰:古之仕者,不獨無擇於地與民,而且以艱大困疲為請者,其意以為吾之力足以勝之,固未可以遜勞於人人之慮,或未之及,斯亦必且有待於巳,使其地善而民淳,人人可以臥治矣,奚必我哉?太和視崇明逺近有間矣,吾聞大理為滇名郡,其山川竒詭實,西南大觀太史公所欲,騁望而不可得者,其風謡俗,尚視中土幾無,辨其士人多雅秀而博碩,其道路所經,崇山深箐,幽絶突兀之狀,要皆可以解體劬而發性靈,視驚濤巨浸汩沒之變,未可同日語也,子誠何懼?且與子巖栖壑飲相期者何?若將以天地為一體,萬物為生機,疾痛痾癢,通乎天下,而我擴然無所繫累,其逺近險夷萬萬不侔者,皆吾所當投足處也,而又何辨乎?吾知子以是養親之志,而毋以口體為也,余且有炊臼之變,既不能詠歌繼京師,諸貴人後因敘所見與所語者,俟政成併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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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蔣助教序》歸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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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州蔣先生教崑山,六年,入為國子助教,崑山之學者四百餘人,從兩先生祖道郭門外,而請予為文,序之國家文治熙洽,宇內萬里,士無遐邇,皆通明六學,彬彬然出為王國之用,故先生來自嶺表,司教圻甸,今又進陟天子之成,均以其教於一邑者推之,天下可知矣。古者十五入大學,學先聖禮樂,而知朝廷君臣之禮,其有秀異者,移鄉學於庠序、庠序之秀異者,移國學於少學、諸侯嵗貢、少學之異者於天子,學於太學、曰造士而後爵命焉。今州縣之貢舉,近古逓升之法矣,而太學之官屬,亦取郡邑博士之髙第,夫豈亦因其意而為之歟?三代教養之制不可復詳,而遺書之存者,猶可以知其一二。自宋之大儒,以戴記所載大學篇為古大學教人之法,其說以古之明明德於天下者,必始於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齊家治國而後天下平,其為格致之論,條理甚析,而近世之說乃又有不然者。夫學於太學,而不知其所以為教,則所以為治國平天下者果何道也?天下之士方讙然以爭矣。至以前之所為說者,以應有司之求,而以其所自為說者為私門傳授之奥旨,而有司者無與焉,豈不誖於建學立官之意哉?今世貢舉之格,要以為一定之說,徒習其辭而巳。茍求其意,則六經聖人之言有非一人之說所能定者矣。漢之儒者,號為專門,至於大㑹,異同紛紛,務求其是而不主一偏,故有石渠、白虎之論,是乃所以一道德而同風俗也。天子憲天稽古,數十年來,郊丘、宗廟、明堂之禮多所裁定,而車駕親御太學者再矣,而予獨疑。今之六館之條格,猶牽於巽愞之議,而月書季考,非所以作成天下之人材,以仰體天子所以崇化厲賢之意,而徒得猥瑣流俗之徒,習其辭者,以應有司之格焉。非所以興四方太平之原,制禮作樂、鎮撫四裔之具也。予太學弟子也,故於先生之行,而私以質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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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張司訓序》歸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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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天下初定,士之一材一藝,咸思所以奮起樹立以自見於世,而上之所甄別進退、激揚風勵之者,靡不至天下之小官,其名常達於天子之庭,朝而為善夕以聞於朝,而旌擢之命加焉,夕而為惡,朝以聞於朝,而誅削之令加焉。故懷不肖之心者,懼而不得逞,有一命之寄者,皆以自愛而不輕棄其身,夫是以能鼔舞變化一世之人材,而賢者恒自下僚崛起,卓然為天下之望,蹋冗無能之徒,終身沈淪,而不敢有分外之思,承平既久,士無賢不肖,率以資序,交馳橫騖,布列天下之要位,以行其恣雎之意,竆閭之民愁苦籲告,而扳援憑藉,巧文覆䕶,時得忠勤之褒,至於仁人志士,不幸偃蹇於卑服,竭力以行其所志,雖䝉其惠者交口贊頌,上之人猶掩耳弗聞,而獨以其意輕重於其間,公論在於下而上弗知,此有識之士所以淹鬱喪氣而長歎也。夾江張先生司邑之教,寛和樂易,不設防畛,而介然之操,不為勢利之所沮,屈先生之愛士,與士之愛先生不啻如家,人父子邑之人,自縉紳先生,下至於市井童穉,皆聞其賢,乃者有同州之命,莫不咨嗟嘆息,為之徧訪士大夫之遊宦長安者,知其風土之不逮吾呉中,而咸為憂之,以為先生之賢,宜得顯擢,使出於格例之外,顧復奔走於常調,此所以不能不致恨於先生之去也。夫天下之官,上自公卿,下至於州縣之吏,其等級不知其幾而數之至於學官,此豈有意知其可否,而黜陟進退之者?然則又烏能知吾邑人之情之如此也哉?予為弟子員,事先生於學宫者四年,見先生再遭子壻之喪,孀女寡婦,年老撫抱,幼孫客居千里之外,先生之官乂,世之所謂竆苦寂寞而無聊者,而處之裕如未嘗有慍色,則區區較計於毫毛之間者,非先生之情,獨予與邑人之情不能自巳者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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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童少瑜序歸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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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中人多往來吾呉中,以粥書為業,異時童少瑜從其先人游崑山尚少也。數年前艤舟婁江,余過之,少瑜示余,以其詩巳能過人,今年復來。吾友周維岳見余為念其先人相與之舊,謂少瑜旅泊蕭然,恨無以䘏之者。巳而少瑜以詩來,益清俊可誦,然少瑜依依於余有問學之意,余尤念之。嘗見元人,題其所刻之書云:自科舉廢而古書稍出,余蓋深嘆其言。夫今世進士之業滋盛,士不復知有書矣,以不讀書而為學,此子路之佞,而孔子之所惡,無怪乎其內。不知修巳之道外,不知臨人之術紛紛,然日競於榮利,以成流俗,而天下常有之材之患也。少瑜於書,蓋厯能誦之,余以是益竒少瑜。夫典籍,天下之神物也,人日與之居其性靈,必有能自開發者。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崖不枯,書之所聚,當有如金寶之氣,如卿雲輪囷覆䕶,其上被其潤者不枯矣。莊渠先生嘗為余言,廣東陳元誠,少未嘗識字,一日自感激取四子書,終日拜之,忽能識字,以此知書之神也,非書之能為神也。古人雖亡,而其神者未嘗不存,今人雖去古之遠,而其神者未嘗不與之遇,此書之所以可貴也。雖然,今之學者,直以為土梗己爾,少瑜粥,古之書,然且幾於不自振,今欲求古書之義,吾懼其愈竆也。嵗暮將往,錫山寓舍,還歸太未書以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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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狄承式序歸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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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與狄君、承式同舉於鄉試,於禮部皆不第,予以為所以來應舉者,期於得而巳不得,即浩然以歸,雖阨竆不恤也,而承式獨以祿養為急,徘徊都下,送予出崇文門外,謂當得官浙中,因約予遊錢塘西湖遠,則在天台、雁蕩之間,欲為東道主人,然又數不果,今年始得處之,青田青田在萬山中,足以與其徒讀書講道,優游自適,而浙東學者,近嵗被陽明之教,為致良知之學,承式為人敦樸斂約,不喜論說,而中有自得者,今為人師不容黙黙而巳,亦將出其所有以考論,其同不同何如也?浙東道學之盛,蓋自宋之季世,何文定公得黃勉齋之傳,其後有王㑹之、金吉甫、許益之,世稱為婺之四先生。益之弟子為黃晉卿,而宋景濂、王子充皆出晉卿之門,髙皇帝初定建康,青田劉文成公實與景濂及麗水葉景淵、龍泉章三益四人,首先應聘而至,當是時,居禮賢館日與密議,浙東儒者皆在,蓋國家興禮樂、定制度,建學養士,科舉之法,壹出於宋儒,其淵源之所自如此。近嵗以來,處之科第,至闔郡不見一人,或者遂目以為深山荒絶之區,而不知天地山川之氣,時有蓄而不發者,夫果實繁者,不能碩大,假令縣貢數十輩,未可以為得人,以甌粵區區,二百年有文成公為帝者,師不可謂之乏才也,天下承平日久,士大夫不知兵,一旦邊圉有警,束手無䇿,徒望之,勇猛強力之人如此,則古所謂合射獻馘於學宮者何事耶?文成以書生,當方國珍起海上,即毅然建𠞰滅之䇿,佐舒穆嚕元帥,擒殄山冦卒,以保障鄉里,挈全城以歸興王之運,其文武大畧,未可以一鄉一國之士槩之也。承式入公之鄉,覽其山川,而與其子弟遊,能無慨然有感矣乎?夫山川之氣,積二百年未有不發者,況以先王之道,六經孔孟之語訓迪之,將見括蒼之士,必有文武忠孝出而為國家之用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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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程龍峯罷歸序王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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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三年,製當黜陟,天下百司庶職報罷者,凡若干人,而吾泉州儒學教授程君龍峯,名在有疾之籍,當致其事以去,程君在學,方修廢起,墜蒐遺網,失以興學成材為任,早作晏休,不少惰怠,耳聰目明,智長力給,非獨其精爽有餘,意氣未衰,至於耳目之所營注,手足之所蹈持,該涉器數,而周旋儀等,纎煩勞憊,莫不究殫勝舉,不知司枋者奚所攷而名其為疾也?黜陟之典,固將論賢不肖以馭廢,置人之有疾與否,則有命焉,賢不肖之論,非可借此以為㫁也,況於名其為疾者,乃非疾乎?人之賢不肖,藏於心術,効於治行,其隠㣲難見而形似易惑,故其論常至於失實,非若有疾與否,可以形決而體定也。今所謂疾者,其失若此,則於賢不肖之論又可知矣,此余所以深有感也,又有異焉。古者憲老而不乞言,師也者所事也,非事人也,所謂以道得民者是也,責其筋力之強束,課其骸骨之武健,是所以待猥局冗司之末也。古之事師者,其飲食於飯,患其噎於胾,患其哽而祝之也。其居處於坐則有几,於行則有杖,皆所以事師而修其輔羸攝疴之具,未聞以疾而罷之也,古之道,其不可行於今乎?程君之僚,與其所教,諸生皆恨程君之去,謂其非疾也,余故論今之失而及古之誼,使知程君雖誠有疾,亦不可使去也,君去矣,斂其所學,以教鄉之子弟,徜徉山水之間,步履輕翔,放飯決肉,矍鑠自喜,客儻有訝而問者,君胡無疾也,聊應之曰:昔者疾而今愈矣,不亦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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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俞志輔序王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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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當封萬戶,侯死當以革裹尸,此古之英雄貪功殉節者,所為慷慨而自許也。其生以封侯為悅,不惜一死以求侯,既得侯矣,乂烏能死哉!狗馬實於外廏,玉帛羨於內府,子女聲色之美充於下陳,耳目之好既以給矣,口體之養既以備矣,患日之不足而巳,又烏能死哉?非獨然也,其始所為犯難而忘死者,志固不在死而在侯也,然而有死者矣。所謂以此始終者,其事有所不免,而豈其所自許者然哉?慷慨之士不絶於世,矜奮而自許,吾將何以信之?曰:其事有在乎犯難,而志不存於侯者,吾將以是而信之矣。自國家以武舉求天下之虎臣幾百年,而吾泉州未有應者。吾友俞君志輔始奮然而出,以百戶中其科居,常作止動息,與兵為徒,擊劎馳槊,適於持棰之嬉,關弓舍矢,狎於投礫之娯,擐甲戴胄而踞,鞍馬若袵,枕席而便紈綺也。其為千戶,於金門為守備都指揮於汀漳,所至與士卒同甘苦,爨無精稻,廚無庋肉,而營伍之井□庾竈必善具,拊循勞勉,人人必至,惟恐傷之,其誠心惻怛,發於中而周於外,不徒色之仁詞之厚,而己予見其所為,嘗駁之曰:所謂大將者,視方畧計數如何,烏在自操凶器與卒伍爭技而較勇,則是身不勝衣射,不穿札者,不得將上軍而冠征南歟?號令明而嚴威致,則市召烏合之夫,可使前死,必人人得其心而後與之蹈白刃,彼行廚,棄梁肉,而士有饑色者,非漢之名將哉?君所以復予,則謂凡吾所為,必始于盡巳,不習其事而茍據其權,不得其心而欲用其力,吾以為於己不盡,故不為也。今使方畧計數明矣,而且習兵事,號令威嚴振矣,而又得士心,不尤為兼備而無患哉?且古之不夙習兵而堪將,不素養士而立勲者,推轂而出,鑿凶門而前行,其權得以斬艾磔裂人,而無所制于法,故能以威使衆,而可以有功。今將無殺人之權,而制之益多,吾又將率之而與之共死,茍為不素畜其心,則有渙然而走耳。士誠與我而自不習其事,悍然率而為之先,是委虎以肉也,吾雖不愛死,乃當以不習兵死哉?以其所言,考其所為,豈果以狗馬玉帛、聲色子女干其志耶?吾信君之能死也,以此今僨軍亡將之釁屢見於邊上,方聞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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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思將帥,行且召君,必不愛髙爵以酬立功之臣。君既習兵,而素拊士所向,宜無不成。功君固當侯而無所致其死,吾之說將不驗吾誠信君,而人將不信吾之言,人固不吾信,而吾尤自信其信之也。不妄于君之為僉書,都指揮於廣衆也,序以為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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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陳百戶序王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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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騎者不忘馳,善射者不忘彀,彼其體習於衘轡玦彇之具,而心悅乎罄。控縱送之,能使其約束委頓於衢巷,里門曲囏而跼蹐不出。一室目竆於前堵,而足極乎四隅。越月踰時而不得一,逞則倜然而不樂。故見平岡峻坂,則思介馬而驟見。廣場易圃則思決拾而起,有其技者固喜利其用也。勇敢武毅之士,矜鬬樂戰,按劍而語,喜難而幸危。聽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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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意奮,撫介胄而色厲,居閒無事,常有死封疆之心。今將使之酣豢於甕盎盆牢之間,據妻抱子以老,而溘然盡一息於牀簀之上,宜其有所不樂也。泉州衛百戶陳君經綸,毅然有勇武人也,百戶固小校而泉州又內地,君雖矜鬬樂戰,而無所用其勇。一日以事至都下,自言於兵部乞𨽻兩廣軍門,為贊畫官軍門所轄五營巖峒牙踞蠻徭雜種之所,蕃育人質而獸知挻挺,呼嘯所在而有無日不用,則君之好勇而得𨽻於此。此亦騎者之平原峻坂,射者之廣場易圃也,有嫺習之技而得便利之地,心動於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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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讙,氣盈於介胄之肅,何其壯也?然亦可謂樂矣。君為此乞固死,是求計反顧而慮還踵,豈君所以求往之志哉?然今司馬中丞張淨峯公,實為兩廣總制。吾聞張公在鎮,經文緯武,以仁義行師,既以擇其大憝。巨酋之不可化服者,蒐薙而誅斬之,其可以化服者,皆以人畜之不絶以獸雍容尊俎而偃戈休甲,訖威聲於四遐。君誠矜鬬樂戰,而冦發益稀,兵不輙出,雖時有所用其勇,而巳不愜其矜樂之志矣。張公於用兵,每以律授將佐,不得越教誡,違期約,妄有所事,常節其黷而養其鋭,不以竆武力為功用,能軍無躁敗,賊無濫殺,君誠好勇,且有所用之,亦且善勝而完歸,又安所得死矣!君於此毋乃有不樂哉?夫所為寢食不忘死者,壯士之志也,將死之求求,死而不得,則為之不樂,毋乃過於壯,而茍以蹈一夫之勇歟?予既壯君,往得其地,而又幸其所事之得人,勇有所用而死之無所也,為序以送之,無使其過於壯而有所不樂也。送沈青門序王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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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之不偶者,有性靈觸發之能,而無物役拘糾之害,此天民之佚樂者矣。其視富貴之人,宜如檻狙牢豕,閔然於中,而不足近名,器寵數俗,所謂尊華者,皆瓦礫塗炭,瑣屑而朽穢也。然予觀唐世,詩人不偶者顧,不以謁顯者為戒,呈巻投軸,左睨右矚,幾幸一遇,如秦關燕壁游說之客,結軫馳叩,朝失於此,而暮冀乎?彼皇皇然者,有所迫而不得休,吾未見其能樂也,其時公卿得以薦士,節鎮得以辟官,故不偶之詩,人雖失意於場屋,而多僥倖於薦辟,斯人也之與顯者遊,因其詞藝矜美,相為標致,而藉援恃力之圖為不淺矣。彼顯者皆亦才學詞章,名一時,其吟詠風格,非出不偶者下也,顧能不愛屈巳,以成不偶者之名,如張燕公之於孟浩然,賀監之於李白、栁子厚之、於符載、杜牧之於張仲吉,殆不可勝舉。以斯論之,唐世語今淪落江湖者未可為貴,而諸顯者能成人之名,其道有足尚矣,近世風騷,將絶江湖之上,有能為詩歌,視唐世難得,何啻千百而一二也,而士大夫取髙資都盛位,蓋有不能為詩,若以顯者所少在此,而江湖之士難得,又如彼相求之跡,固當在此而不當在彼矣,且此之與彼游也,無薦引之門,無辟用之途,彼亦無所藉恃於此,而倡和往反之間,果相矜于藝,而非有皇皇之奠矣,江湖淪落之人,誠可大貴於今之時,而士大夫往往不知所以成其名,以自附于唐之顯者,豈不過哉?錢塘青門山人,沈仕、江湖之能詩者,自壯而强,行游四方,多與富貴之人游,其能屈巳以成青門之名,宜必有之,吾未之及知,而知青門無所藉恃於諸顯者,以其來遊閩中之跡推見之也。青門入閩,枲袍布衾,從一僮,黧面而㣲跛,踽踽然憊也。唐之以詩謁顯者一見,則欲廢其半餉之享,輟其一姬之貲,如執劵責負,傲然必得,何至如青門之憊也?予用是知今之顯者之所以遇江湖淪落之人矣,予閒居寂寞,絶意當世,好事之徒,顧辱青門,枉與之游,予之不能有益於青門可知矣,獨不難屈巳以為之重,而又非有文章之名也,雖俯躬匍匐,胡能増昻青門之錙銖,為青門計,當且改圖,庶幾有遇也。青門顧謂余曰:斯行遇公歸,亦將終隠矣,不復有望於餘人也!斯言其為謾耶,其非謾也,則青門之踽踽,南行而竆宜矣。古有得人一雙之璧,百鎰之金盼若毫毛,惟以一言知之為重,此豪士佳公子之所為,非所以施之今也。青門行四方,受雙璧百鎰于人宜不少矣。今乃持嶺外迂廢無用之人,一紙之序以歸,曰可以終隠巳青門雖自不為謾世,其不有以為謾者乎?是可笑也。送林龍湖序王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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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得乎其職,實不愜乎其名,君子愧諸終日處乎其所愧而不怍於心,非其懵然悍然安行而強拒也?未嘗以其職者恊其事,以其名者隠其實,事常匿於其職,實常遁於其名,誠以為足以據其職而無不效之恐,都其名而無不符之憂,則何愧之有?如是者,世之君子,筮仕入官者之通患,而吾以為尤甚者學官也。學官之名師也,其職教人者也,學之不知道德之不立,冒焉而處之者皆是也。問其官之名師也,問其職教人也。問其人,則學之不知,道德之不立也,直冒焉,處之而己,方且偃然當之,以為彼無所不足,於是官也,方且茍然就之,以為彼猶有所不屑,於是官也,吾將舉其職而稽之,循其名而責之,使修其事而後得居其職,充其實而後得有其名,彼且瞿然四顧,惕然內歉走避之不暇,而敢以偃然茍然乎哉?嗚呼!事實之不著,而名與職不足以愧夫處之者之心,於是今之學官,始為士之困於進而倦於學者,偃休之蘧廬,其置其廢,殆無損益於得失之數,而不為世之冗員猥品,蓋無幾矣,人材之不得成世,道之不得隆,其不以此哉?以予所感於世如此,茍有不愧之,君子出乎其間,雖不及見,猶將聞而慕之,况於得友其人相遊之歡而相講之篤哉?今龍湖林先生是也,先生學乎孔子、孟子之學,其道既明,其德既成,如是而為人師,吾信其無愧矣!人材之成,世道之隆,蓋深有冀於先生而先生,其亦嘗以自覈耶?士之講於學者,鮮通乎道而成其德者,未有聞也,豈其職分而不專,其於事之修,猶有不副乎其意哉?然則先生之於是,官充其實,以有其名,則可以無愧而修其事,以居其職,亦不能以無憾焉,今去而為河池,其職專矣。有先生之實而又得修其事,人材之成而世道之隆,其必自河池始,而諸生之事先生者,方且悵然其師之去,悼前日之怠而作其今日之勇,先生之講猶存,則於明道成德不為無助,不必在先生之側,而先生其終,可以無憾乎?故余為諸生,述其意以贈先生,併以為諸生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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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求春尹謝夢麟序王慎中仕於州縣守職而以功獲罪,愛身而以理受惡者,蓋有其故矣。磽磽皎皎,好為危激,震耀以鬻長伐,異而見謂難能立鵠以來,射建鼓而招擊,上之人不忍其下而必於勝之,故其磽磽皎皎以自見者,乃所以自敗而貽缺汙也。其不然,則不幸處非其地,膄邑名區蕃阜麗都,物産之富,被服謡俗,人所愛悅,足以起誅責,而召徴求上意之不副,亦所以賈禍仕之患此者而欲以功見賞,以理得譽,蓋亦難矣!謝君夢麟為永春所謂守職愛身者也,而以劾罷去,君謹畏醇深,言若不出口內,自修敕絶,不為表飾峭露,以不堪其上,永春又僻陋儉偪,據羣山之中,虎豹之虞,瘴厲之毒,非有珍物,竒産有他侈羨,以揺撼人耳目,而君乃用以得劾。嗟乎!仕者欲以功名理行,尊其身以發其志,亦河所望而勸以効於斯時乎?君肅然邸舍無妻子之奉,脫粟之飯,芑藿之羮,人不堪其寡約,而君甚安之,方聞報罷,束書冊、褚衣裘,不滿四五篋,蒼頭奴兩人,踽踽然行如羈人,竆旅見者,不知其為宦歸也,君行乃因友人謁予曰:某罷去甚恨,如得先生一言,雖去不恨矣!嗟乎!在勢處顯之人力,足以變置白黒,當時所倚以決賢不肖,為吏者之所輻輳,奔走而求之,幾幸一語之得先以為榮辱,君既無求於彼,而乃有意於予文,豈以予言為足以重君哉?昔之廉士仁人,苦思勤行,坎坷淪躓,竆於一時,而因君子之言以白於世,蓋多有之,此豈余任而何足以副君之所勉哉?毋亦以其戅愚孤特,觸忤權近,以取廢棄,有與君類者,遂以好其人而思得其言耶?世之所趨,在勢處顯之人,君顧好愚戅,孤特枯槁離羣之道,喜其無用之空言,趨舍好惡,傎悖如此,用是以得罷,亦其宜也。雖然,信於巳者不茍同於俗,得於內者無所待於外,君之趨舍好惡,其亦有以獨得而自信也。夫則余言又何能為君重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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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涼令,李侯入覲序浚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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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邑當西陸孔道,雜以藩府監司監牧之奉,不一而足,故為令不專於為民,民力不專於奉公役,故今天下之民皆病而吾邑為尤病,令治視它,方為獨難,自嘉靖甲午至戊申隕霜皆殺禾菽,真定李侯之來,宰吾邑也,適丁其㑹,故尤為難侯上事,諸司旁待彊禦,下率疲民,至巳酉秋,迺大登,羸疲者漸蘇,棼督者就緒,憲司以侯為才,聞諸朝廷,亦嘉吾邑之無冦,菑許侯入朝,覲文學諸生為侯交慶請,余言以送其行。夫余哀斯民之竆為之,求援於上者,衆且屢矣,然卒無以一指擘畫焉者,豈仁人之用獨匱於今哉?蓋以所任或非其人,而其人或非所任,今以侯之身犯其難,而其才又足以當所任,則夫余之所賴,以仁斯民,而力為之求援者,舎侯其孰語之大?凡平涼之剥民者至衆,而利民之途盡,窒侯悉之熟矣,䇿之審矣,其無可為也昭矣,是宜捐之以為荒塞,以投狐兎可也,顧每嵗勞,遣承明之臣,執憲之,使賢士大夫轍環魚貫,以為傳舍,何哉?侯之擁箒奉䇿,擎拳曲跽以事之,顧亦曰天子之土地府庫在焉,人民社稷在焉,茍凡天子之命,臣皆得以曲庇而主持之,吾將以求哀斯民耳!今土地且盡矣,府庫竭焉,人民十不存一壇,墠為人圃,無祀所果,孰與庇而孰與為邑乎?以侯之才,宜無所不能為,顧其勢力大於侯侯,無奈之何?而力能為之所者,又坐視弗問,然則民之窮,其殆盡乎?井邑之荒殘,其將墟乎?束手而待之有日矣,兹將以覲於明天子賜清問於丹墀,侯得以借籌而對焉,斯民庶幾尚與受仁人之賜哉?余日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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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易教諭序趙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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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職莫重乎教養,士志莫尚乎進退,吏知養非難,知教為難,士知進非難知,退為難也,平涼之民,其獲乎?養也㣲矣,況於教乎?明聖不鄙陋其邦,選士造學,一視名都鉅邑,然不肖者不克教,賢者教又不克施,職當引義以決去,雖然士之能以義決進退者幾人哉?吾家居二十年,僅得三人焉,曰藩府長史、新野喬君木,當是時,縉紳尚重,風教其王,又賢吾為之,申其說藩府,以戒羣不逞耳,又十有八年才得一人焉,曰審理齊肥雷君楷,其爭於職也甚烈,其見稱於下也甚備,而見憎於上也,特至吾於是不避仇訕引義以大其說,欲使巨蠧朋淫,稍知宇宙間有終不可冺㓕之民,彞庶幾赧沮,而世之英哲,有所嗣以憤發,此吾之志也。又一年而重得一人焉,曰平涼儒學教諭成都易君書,其人雅素,無所獲戾於上,而獨念其職,終不可行,遂先幾引去,尤為從容合義。嗚呼!若三君子者之官,皆非尊顯,而其去於時為輕,吾何以獨違世之所尚,而私有取於三君子哉?顧吏無大小,均以教養為職,士之有志於義者,其進其退,又不當以崇卑得失為増損,設不能盡職於其小,又安能有為於其大不能勇,退於卑官,又安知其不媕娿茍合,以求膴仕而謀利乎?士而謀利,其將無所不至矣!使士俗至於無所不至,則吾民其孰與保乎?悲夫!此所以道殣富於田里,而王人轉為私𨽻也,矧責其養與教哉?故吾深有感於能退之士,而於易君之歸也,特表其名以大之不復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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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應太僕詩序趙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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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亥冬,余自秘館除刑曹郎。於時同年進士之試,政於三法司及己任御史、郎官評事者六十有餘人。入則接席講議,出則連鑣繼武,誾誾偘偘,咸輳其理,衣冠俊乂,時稱盛焉。而浙之遂昌、儆菴、應君,獨有偉望於其間。又按勲將之侵盜官物者,迺往年受流賊金,縱之渡河,鞠成貫死,其狀載後鍳錄中者也,時與郭勛姻家,欲仍以勢反噬法官,君獨先倡與余繼按之。御史梁君祖容又按之,三法司覆廷按之,司刑給事趙君信,臣又廷劾之,而獄始具二年余罷去,應君名益振,法亦有大典,非君莫可治。劇郡要地,衆望必屬君,故自郎中守濟南,守常州,雖忤要人意,下遷寶慶守,卒得督學湖廣,督牧關西,而復與余合首尾幾二十年,余以閒廢久,盡忘官式,品儀所習皆耕稼野態,其勢難處縉紳中,而君獨以故舊見收其汙行,常見恕其迂言為可取,時復逍遥巾屨,於崆峒涇水之間,銜杯酒道故事為樂,亦往往賦詩唱和。顧君見二毛而余亦雙髭白矣,更摘示大笑。未數月,君當賀九廟,時嘉靖丙午春初也。余為五言四章,有餘悲焉,幸其僚有代行者,復得半嵗居而君又當恭賀聖節矣,復為七言三章,其辭稍平而意亦舒。蓋幸其情巳伸於朋友,而義更盡於君臣也,雜以讌遊之詩凡十五章,著其合并之樂也。巻獨余為之而他人不與焉。見君之不妄交,而余之寡諧乃見取於君也。他日君政暇時取,而觀巻,余亦諷咏舊編,如見面焉。自有宇宙,則有賢聖英豪,身生間代,心符同時,獨以紙上數言耳。余以此納交於古人多矣,後之人其亦有以是而納交於余者乎?況與君同年同朝,而又再接於鄉,視余之有得於前後之人者,獨加厚焉,而又貽此鄙言,可以永交談於巻冊之中,固不必再識,面而相得,亦既多矣,況余未老而君方大用,疆圉戎馬之際,安知不庶幾其不再見乎?敬識之,以俟而虛其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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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方太僕致仕序趙時春,余自山西督軍罷歸之春,同年進士,三桐方君亦以前御史守泉府,久次,稍遷行太僕少卿,至平涼,蓋自丙戌至是凡二十有九載,君以廉靖惇德,當世橫流固非所好,而部符久不至,迺有論君稽緩者,君遂請老,得允厥友,某請余言以贈之,行夫世變之相激久矣,從而靡者,命曰時人未得為君子也,舉世以為是焉,而質諸道,非是也,君子從其非是者,舉世以為非焉,而質諸道乃是也,君子從其為是者,夫道亦有時有君子,則君子惡乎?從曰:君子從其允於人情,而恊於天理者,時汶汶焉,唯欲是嗜情棼棼焉,唯勢是狥,則君子惡乎?從曰:君子從天,天不可知也,人又悖之,度其久而有定者,從之,則天可得而知矣。天惡乎定乎?曰:定諸無欲,天唯無欲,故能久,人唯多,欲其勢暫相合而終相軋也。富與貴之交迸也,權與利之相競也,詐與術之相病也,榮辱生死之迭橫也,故曰:終不可久,而胡寧有定?時之無定久矣,羣操敗舸,逆風浪以奪驪龍之珠,淩蛟鱷之淵,取蝦鮞以恣饕餮,而不憂其偃檣覆舟也。君子以其昭昭而䝉昏昏,以其欵欵而辱嗃嗃,君子之不合於時,固也。遊神於無物之墟,宅身於至正之鄉,腐臭橫逆之區,君子不斯須處也,欲固無如君子何矣,而時亦且奈何?方君其有意於是乎?余將與君厯首陽,濯潁水,陟箕山,釣嚴瀨,挹往哲之髙芬,以抗斯世於軒堯虞周之匹,以尊吾君,而振頽風顧,瞻叔季羿浞,操莽殞元,朽骨之墟,䀌然憫悼,與滌之以清流,煦之以和風,使其遊魂清漠,中慚內悔,變化於元凱十亂之徒,豈非久而有定之道,與君辴然而笑曰:吾往矣!遂輯其詞,以置諸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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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二百九十三
URN: ctp:ws42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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