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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十六

《卷十六》[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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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執政弄權者,雖潛因喜怒作威福,猶不敢亂資序、廢赦令。王介甫引用新進資淺者,多借以官,苟為己盡力,則因而進擢;或小有忤意,則奪借官而斥之;或無功,或無過,則暗計資考及常格,然後遷官。如呂吉甫弟升卿新及第,為真定府觀察推官,初無資考,使之察訪京東,還,除淮南轉運判官。轉運判官皆須升朝官為之,又借以太子中允,尋召為崇政殿說書。及介甫與吉甫有隙,升卿複於上前詆訐介甫之短,由此被斥,然尚以宣力久,特遷太祝,監無為軍稅。練亨甫以泗州軍事推官為崇文院校書兼檢正官,及坐鄧綰事,亦以宣力久,循一資,為漳州軍事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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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甫用事,坐違忤斥逐者,雖累經赦令,不複舊職。如知制誥李大臨、蘇頌封還李定詞頭,奪職外補,幾十年,經三赦,大臨才得待制,頌才得秘書監。及熙寧十年圜丘赦,頌除諫議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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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七年圜丘赦,中書奏謫官應複者四十餘人,中旨悉複舊原。呂吉甫參知政事,意所惡者皆廢格不行。如胡宗愈、劉摯皆坐為台諫官言事落職外補,至是惟摯複館職,宗愈為蘇州通判,一不沾恩。摯嘗言曾布,布為吉甫所惡故也。十年圜丘赦,宗愈始複館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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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甫用新進為提轉,其資在通判以下則稱「權發遣」,知州稱「權」,又遷則落「權」字。
5
何浹以錄事參軍提舉梓州路常平倉等,所至暴橫,捶撻吏民以立威,皆竄匿無地。氣陵提轉,直出其上,公牒州縣云:「未得當司指揮,其提轉牒皆不得施行。」轉運使李竦、判官陳充與之議事,不合,輒叱罵之。知州詣之白事,下馬於門外,循廊而進,至其坐榻之側,亦不為起。浹欲廢廣安軍,眾議以為旁去他州遠,不可廢。有章闢方得其父集賢校理何涉所撰《鼓角樓記》以呈之,曰:「先君子亦具言置軍要害之意。」浹曰:「凡事當從公論,此妄語,何足憑也?」李竦等具奏其狀,詔罷歸。浹沿道上奏,訟竦等,無所不道。至京師,下開封府鞫問,浹索紙萬幅以答款,府司以數百幅給之,乃一紙書一宗。坐上書詐不實,凡一百四十事,由是停官。時所遣提舉官,大抵狂妄作威,而浹最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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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韓魏公知揚州,介甫以新進士簽書判官事,韓公雖重其文學,而不以吏事許之。介甫數引古義爭公事,其言迂闊,韓公多不從。介甫秩滿去。會有上韓公書者,多用古字,韓公笑而謂僚屬曰:「惜乎王廷評不在此,其人頗識難字。」介甫聞之,以韓公為輕己,由是怨之。及介甫知制誥,言事複多為韓公所沮。會遭母喪,服除,時韓公猶當國,介甫遂留金陵,不朝參。曾魯公知介甫怨忌韓公,乃力薦介甫於上,強起之,其意欲以排韓公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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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將召用介甫,訪於大臣,爭稱譽之。張安道時為承旨,獨言:「安石言偽而辨,行偽而堅,用之必亂天下。」由是介甫深怨之。
8
曾布改助役為免役,呂惠卿大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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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甫使徐禧、王古按秀獄,求惠卿罪不得;又使蹇周輔按之,亦無狀跡。王⑽V,以讓練亨甫、呂嘉問,亨甫等請以鄧綰所言惠卿事雜他書下秀獄,不令丞相知也。惠卿素加恩結堂吏,吏遽報惠卿於陳州。惠卿列言其狀,上以示介甫,介甫對「無之」,歸以問ⅲ乃知其狀。介甫以咎ⅲ⑹幣亞藜玻憤怒,遂絕。介甫以遣延諫希遂堅求退。保保保笨嵔楦η氬⒕┦π猩攣魎鑄折二錢,既而宗室及諸軍不樂,有怨言,上聞甫,欲罷之。介甫怒曰:「朝廷每舉一事,定為浮言所移,如此何事可為?」退,遂移疾,臥不出。上使人諭之,曰:「朕無間於卿,天日可鑒,何遽如此?」乃起。111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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諫議大夫程師孟嘗請於介甫曰:「公文章命世,師孟多幸,生與公同時,願得公為《墓志》,庶傳不朽,惟公矜許。」介甫問:「先正何官?」師孟曰:「非也,師孟恐不得常侍左右,自欲豫求《墓志》,俟死而刻之耳。」介甫雖笑不許,而心憐之。及王⑺潰有習學檢正張安國者,被髮藉草,哭於柩前,曰:「公不幸,未有子,今郡君妊娠,安國願死,托生為公嗣。」京師為之語曰:「程師孟生求速死,張安國死願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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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以外事問介甫,介甫曰:「陛下從誰得之?」上曰:「卿何必問所從來?」介甫曰:「陛下與他人為密,而獨隱於臣,豈君臣推心之道乎?」上曰:「得之李評。」介甫由是惡評,竟擠而逐之。他日,介甫複以密事質於上,上問於誰得之,介甫不肯對,上曰:「朕無隱於卿,卿獨有隱於朕乎?」介甫不得已,曰:「朱明之為臣言之。」上由是惡明之。明之,介甫妹夫也。及介甫出鎮金陵,吉甫欲引介甫親暱置之左右,薦明之為侍講,上不許,曰:「安石更有妹夫為誰?」吉甫以直講沈季長對,上即召季長為侍講。吉甫又引弟升卿為侍講。升卿素無學術,每進講,多舍經而談財谷利害、營繕等事。上時問以經義,升卿不能對,輒目季長從旁代對。上問難甚苦,季長辭屢屈,上問從誰受此義,對曰:「受之王安石。」上笑曰:「然則且爾。」季長雖黨附介甫,而常非王ⅰ⑼醢怖竇凹甫所為,以謂必累介甫。⒌壬畽裰,故亦不甚得進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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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六年十一月,吏有不附新法者,介甫欲深罪之,上不可。介甫固爭之,曰:「不然,法不行。」上曰:「聞民間亦頗苦新法。」介甫曰「祁寒暑雨,民猶有怨咨者,豈足顧也!」上曰:「豈若並祁寒暑雨之怨亦無邪?」介甫不悅,退而屬疾家居。數日,上遣使慰勞之,乃出。其黨為之謀曰:「今不取門下士上所素不喜者暴進用之,則權輕,將有窺人間隙者矣。」介甫從之。既出,即奏擢章丁⒄宰蛹傅齲上喜其出,勉強從之,由是權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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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八年十一月,介甫以疾居家。上遣中使問疾,自朝至暮十七返,醫官脈狀皆使儺星資瑪遄唷<扔,複給假十日將治,又給三日,又命兩府就第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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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化縣尉胡滋,其妻宗室女也,自言夢人衣金紫,自稱王待制來為夫人兒,妻尋產子。介甫聞之,自京師至金陵,與夫人常坐於船門簾下,見船過輒問:「得非胡尉船乎?」既而得之,舉家悲喜,亟往撫視,涕泣,遺之金帛不可勝數,邀與俱還金陵。滋言有捕盜功,應詣銓求賞,介甫使人為營致,除京官,留金陵且半年,欲丐其兒,其母不可,乃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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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李憲既怨介甫罷其南征,乃言青苗錢為民害,上以內批罷之,介甫固執不可而止。先是,州縣所斂青苗錢,使者督之,須散盡乃已,官無餘蓄。至是,敕留五分,皆憲發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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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甫既罷相,衝卿代之,於新法頗更張,禹玉始無異同。御史鼓汝礪劾奏禹玉云:「向者王安石行新法,王執佣和之;今吳充變行新法,王忠啻佣和之。若昨是則今非,今是則昨非矣。乞令址治觥!庇磧裼墑橇χ饜路ú豢媳洹H覯掠盅裕骸壩岢湮成都轉運使,與宦官王中正共討茂州蠻,媚事中正,故得都檢正。」又言:「李憲擁兵驕恣。」由是不得居台中,加館職充江南東路提刑。汝礪固辭館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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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升卿於上前言練亨甫以穢德為王⑺暱,且曰:「陛下不信臣言,臣有老母,敢以為誓。」於是台諫言:「王安國非議其兄,呂惠卿謂之不悌,放歸田里;今升卿對陛下親詛其母,比安國罪不尤重乎?」有旨:升卿罷江西轉運副使,削中允,落直集賢院,以太祝監無為軍酒稅。時熙寧八年十二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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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甫言王安禮任館職,狎游無度,安禮由是乞出,一章即許之,除知潤州。介甫猶以吉甫先居憂在潤州,欲使安禮採其過失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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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國字平甫,介甫之弟也,常非其兄所為。為西京國子監教授,溺於聲色。介甫在相位,以書戒之曰:「宜放鄭聲。」安國複書曰:「安國亦願兄遠佞人也。」官滿,至京師,上以介甫故,召上殿,時人以為必除侍講。上問以其兄秉政物論如何,對曰:「但恨聚斂太急、知人不明耳。」上默然不悅,由是別無恩命。久之,乃得館職。安國嘗力諫其兄,以天下心匈心匈,不樂新法,皆歸咎於公,恐為家禍。介甫不聽,安國哭於影堂,曰:「吾家滅門矣!」又嘗責曾布以誤惑丞相,更變法令,布曰:「足下,人之子弟,朝廷變法,何預足下事?」安國勃然怒曰:「丞相,吾兄也;丞相之父,即吾父也;丞相由汝之故,殺身破家,人羆跋熱耍發掘丘壟,豈得不預我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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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以濮議不正,咸疾歐陽修,有謗其私於子婦者。御史中丞彭思永、殿中侍御史蔣之奇承流言劾奏之,之奇仍伏於上前,不肯起。詔二人具析語所從來,皆無以對。治平四年三月五日,俱坐謫官。仍敕榜朝堂,略曰:「偶因燕申之言,遂騰空造之語,醜詆近列,中外駭然。以其乞正典刑,故須閱實其事,有一於此,朕亦不敢以法私人。及辨章之屢聞,皆懣讕而無考,反云其事暗昧,不切審實。」又曰:「苟無根之毀是聽,則謾欺之路大開。上自邇僚,下逮庶尹,閨門之內,咸不自安。」先是,之奇盛稱濮議之是以媚修,由是薦為御史,既而反攻修。修尋亦外遷,其謝上表曰:「未乾薦禰之墨,已關射羿之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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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十年七月,王韶獻所著,名曰「發明自身之學」,皆荒浪狂譎之語。其一篇曰《法身三門》,其略曰:「敷陽子既罷樞密副使、知洪州,於廬山之北建法堂,中建法身像,號曰太虛無極真人,遂立三門,一曰鴻樞獨化之門,二曰萬靈朝真之門,三曰金剛巨力之門,太虛無極真人獨化行於天下,而天下方賴幽明顯晦,有識無識皆會而朝之。太虛無極真人出獨化之門,建大法旗,擊大法鼓,手提玉印,臨大庭而躬接之。」其書凡十萬餘言,皆仿此。既而進御,又摹印以遺朝中諸公及天下藩鎮學校,其妖妄無所忌憚如此。王公儀得其書以示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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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文殿學士、知洪州王韶謝上表曰:「為貧而仕,富貴非學者之本心;與時偕行,功業蓋丈夫之餘事。」又曰:「自信甚明,獨立不懼。面折廷爭,則或貽同列之忿;指レ時病,則或異大臣之為。以至聖論雖時有小差,然臣言亦未嘗曲徇。」又曰:「曉然知死生之不迷,灼然見古今之不異。通理盡性,雖未能達至道之淵微;立言著書,亦足以贊一朝之盛美。」知雜御史蔡確上言:「韶不才忝冒,自請便親,敢因謝表,辭旨怨憤,指斥聖躬,公為罔慢。」於是落韶觀文殿學士,降知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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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趾之圍邕州也,介甫言於上曰:「邕州城堅,必不可破。」上以為然。既而城陷,上欲召兩府會議於天章閣,介甫曰:「如此則聞愈彰,不若只就東府。」上從之。介甫憂沮,形於言色,王韶曰:「公居此尚爾,況居邊徼者乎?願少安重,以鎮物情。」介甫曰:「使公往,能辦之乎?」韶曰:「若朝廷應副,何為不能辦?」介甫由是始與韶有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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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寧者,蓬州人,自言學道,多詭數,善為巧發奇中。目不識書,而能口占作詩,頗有才思,而詞理迂誕,有類讖語,專以妖妄惑人。周游四方及京師,公卿貴人多重之。人未嘗見其經營及有囊橐,而貲用常饒,猝有賓客十數,珍饌立具,皆以為有歸錢術。王介甫尤信重之,熙寧中,介甫為相,館士寧於東府且半歲,日與其子弟游;及介甫將出金陵,乃歸蓬州。宗室世居者,太祖之孫,頗好文學,結交士大夫,有名稱,士寧先亦私入睦親宅,與之游。士寧以為太祖肇造,宗室子孫當享其祚,會仁宗有賜英宗母仙游縣君《挽歌》,微有傳後之意,士寧竊其中間四句,易其首尾四句,密言世居當受天命以贈之。世居喜,賂遺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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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士葉適試補監生第一,介甫愛其所對策;布衣徐禧得洪州進士黃雍所著書,竊其語,上書褒美新法,介甫亦賞其言;皆奏除官,令於中書習學檢正。及介甫出知金陵,吉甫薦二人皆安石素所器重,上召見,適奏對不稱旨,上以介甫故,除光祿寺丞、館閣校勘檢正官,月餘而卒;禧稱旨。禧無學術,而辨口,揚眉奮髯,足以移人意。上或問以故事,禧對此非臣所學云云,其說皆雍語也。而蔡承禧收得雍草封上之。承禧又言:「禧母及妻,皆非良家,禧與其妻先奸後婚,妻恃此淫佚自恣,禧不敢禁。」又言:「禧前居父喪而博,為吏所捕,因亡命詣闕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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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俠,閩人,進士及第。熙寧七年春,上以旱災,下詔聽吏民直言得失,俠以選人監安上門,上言:「新制,使選人監京城門,民所齎物,無細大皆徵之,使貧民愁怨。人主居深宮,或不知之,乃畫圖並進之。」朝廷以為狂,笑而不問。會王介甫請罷相,上未之許,俠上言:「天旱由安石所致。若罷安石,天必雨。」既而介甫出知江寧府,是日雨,俠自以為所言中,於是屢上疏論事,皆不省。是歲冬,俠上疏幾五千言,極陳時政得失、民間疾苦,且言:「王安石作新法,為民害;呂惠卿朋黨奸邪,壅蔽聰明;獨馮京時立異與之校計。請黜惠卿,進用馮京。」呂吉甫大怒,白上奪俠官,汀州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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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貧甚,士大夫及吏民多憐之,或遺之錢米。頃之,上問馮當世:「卿識鄭俠乎?」對曰:「臣素不之識。」御史知雜張琥聞之,陰訪求當世與俠交通狀。或語以當世嘗從俠借書畫,遺之錢米,琥即劾奏:「京大臣,與俠交通有跡,而敢面謾,云不識。又俠所言朝廷機密事,俠選人,何從知之?必京教告,使之上言。」上以章示當世,對:「實不識,乞下所司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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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卿乃使其黨和制誥鄧潤甫與御史台同按問,遣選人舒コ隨渥廢酪杼ǎ索其篋笥中文書,悉封上之。セ梗特除京官以賞之。台中掠治俠,其疏所與交通者,皆逮系之。僧曉容善相,多出入當世家,亦收系考驗。取當世門歷,閱視賓客無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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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素師事王ⅲ而議論常與⒁歟與王安國同非新法,安國親厚之。俠既上疏,安國索其草視之,俠不與,安國曰:「家兄為政,必使天下共怨怒,然後行之。子今言之甚善,然能言之者子也,能揄揚流布於人者我也,子必以其草示我。」俠曰:「已焚之矣。」俠詣登聞檢院上疏,集賢校理丁諷判檢院,延坐與啜茶,詢其所言,稱獎之。諷又嘗見當世,語及俠,當世稱:「俠疏文辭甚佳,小臣不易敢爾。」俠既竄逐,前三司副使王克臣與之舊,命其子駙馬都尉師約資送之,師約曰:「師約通姻帝室,不敢與外人交,請具銀百兩,大人自遺之。」克臣從之。於是台司收安國、諷等鞫之。安國自陳無此語,台司引俠使証之,俠見安國,笑曰:「平甫居常自負剛直,議論何所不道,今乃更效小人,欲為詆讕邪?」安國慚懼,即服罪。潤甫等亦深探俠獄,多所連引,久系不決。上以其枝蔓,令歲前必令獄具,台官皆不得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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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成,惠卿奏俠謗國,欲致之大闢,上曰:「俠所言,非為身也,忠誠亦可念,豈宜深罪之。」但移英州編管而已。當世罷政事,以諫議大夫知亳州,王克臣奪一官,丁諷落職、監無為軍酒稅,王安國追出身以來敕告,放歸田里,曉容勒歸本貫,其餘吏民有與俠交游及饋送者,皆杖臀二十,遠州編管。仍賜詔介甫慰諭,又以安禮權都檢正,以慰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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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班使臣王永年者,宗室之婿,自南方罷官,押錢綱數千緡詣京師,私用千餘緡,冀妻家償之,其妻父叔皮不為償。三司督之急。永年知叔皮嘗於上元夜微步游閭里,乃夜叩東府門告變:「叔皮及弟叔敖私詣卜者,雲已有天命,謀作亂,密造乘輿服御物已具。」敕開封府判官吳幾複按驗,皆無狀,永年引虛,病死獄中,方免叔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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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年,宗室叔皮之婿也,監金耀門文書庫。翰林學士楊繪、待制竇卞皆嘗舉之。永年盜賣官文書,得錢,費於娼家,畏其妻知之,偽立簿云:「買金銀若干遺楊內翰,若干遺竇待制。」亦嘗買繒帛及酒遺繪、卞及提舉京百司、集賢修撰張芻;繪受之,卞止受其酒,芻俱不受。又嘗召繪、卞飲於其家,令縣主手掬酒以飲卞、繪。縣主以永年盜官文書事白父叔皮,叔皮白宗正司,牒按其事,永年夜叩八位門告變,詔吳幾複按之。永年告變事今已明白,其盜官文書等事請付三司結絕。既而三司使沈括奏:「事涉兩制,請付御史台窮治。」苑鈧?依。知雜御史蔡確奏:「幾複不發摘卞、繪等贓水于,避事惜情。」熙寧十年五月,繪責授荊南節度副使、卞落職管勾靈仙觀,吳幾複知唐州。上以芻獨不受其饋遺,未幾,遷諫議大夫、知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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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制誥鄧潤甫上言:「近日群臣專尚告訐,此非國家之美,宜用敦厚之人以變風俗。」上嘉納之。尋有中旨,以陳述古為樞密直學士,宋次道為龍圖閣直學士。時熙寧八年十二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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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魏公判相州,有三人為劫,為鄰里所逐而散。既而為魁者謂其徒曰:「自今劫人,有救者先殺之。」眾諾。他日,又劫一家,執其老嫗,手旁捶求貨,鄰人不忍其號呼,來語賊曰:「此姥更無他貨,可惜手旁死。」其徒即刺殺之。州司皆處三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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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房堂後官周清,本江寧法司,後為三司大將,王介甫引置中書,且立法云:「若刑房能駁審刑、大理寺、刑部斷獄違法得當者,一事遷一官。」故刑房吏日取舊案,吹毛以求其失。清以此自大將四年遷至供備庫使、行堂後官事。相州獄已決數年,清駁之曰:「新法:凡殺人,雖已死,其為從者被執,雖經拷掠,苟能先引服,皆從按問欲舉律減四等。今盜魁既令其徒云,有救者先殺之,則魁當為首,其徒用魁言殺救者則為從。又至獄先引服,當減等。而相州殺之,刑部不駁,皆為失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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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下大理,大理以為:「魁言有救者先殺之,謂執兵仗來鬥者也;今鄰人以好言勸之,非救也。其徒自出己意,手殺人,不可為從。相州斷是。」詳斷官竇平、周孝恭以此白檢正劉奉世,奉世曰:「君為法官,自圖之,何必相示?」二人曰:「然則不可為失入。」奉世曰:「君自當依法,此豈必欲君為失入邪?」於是大理奏:「相州斷是。」清執前議,再駁,複下刑部新官定。刑部以清駁為是,大理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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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爭論未決,會皇城司奏相州法司潘開齎貨詣大理行財枉法。初,殿中丞陳安民簽書相州判官日斷此獄,聞周清駁之,懼得罪,詣京師,歷抵親識求救。文潞公之子大理評事文及甫,陳安民之姊子、吳衝卿之婿也。衝卿時為首相,安民以書召開雲:「爾宜自來照管。」法司竭其家貲入京師,欲貨大理胥吏問息耗。相州人高在等在京師為司農吏,利其貨,與中書吏數人,共耗用其物,實未嘗見大理吏也。為皇城司所奏,言齎三千餘緡行求大理。事下開封府,按鞫無行賂狀,惟得安民與開書。諫官蔡確知安民與衝卿有親,乃密言:「事連大臣,非開封可了。」乃移其獄下御史台司,旬有數日,所按與開封無異。會衝卿在告,王腫嗔釗飯舶粗,闢寺丞劉仲弓推鞫,收大理寺詳斷官竇平、周孝恭等,枷縛暴於日中,凡五十七日,求其受賄事,皆無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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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丞鄧潤甫夜聞掠囚聲,以為平、孝恭等,其實他囚也。潤甫心非確所為慘刻,而力不能制。確引陳安民,置枷於前而問之,安民懼,具道嘗請求文及甫,及甫云已白丞相,丞相甚垂意。確得其辭,甚喜,遽欲與潤甫登對奏之,言丞相受請枉法,潤甫止之。明日,潤甫在經筵,獨奏:「相州獄事甚微,大理實無受賄事,而蔡確深探其獄,滋蔓不已,竇平等皆朝士,手旁掠身無完膚,皆銜冤自誣。乞早結正。」上甚駭異。明日,確欲登對,上使人止之,不得前。命諫官黃履、監察御史黃廉、御藥李舜舉同詣台按驗。三人與潤甫、確坐簾下,約都不得語,引囚於前,讀示以所承之辭,令實則書實,虛則自陳冤。囚畏獄吏之酷,皆書款引實,驗拷掠之痕則無之,履等還奏。確又上言:「陳安民請求文及甫,事連宰相,鄧潤甫黨附執政,不欲推究,故早求結正。」上遂大怒,以潤甫為面謾,確為忠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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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元年四月丙辰,潤甫落翰林學士、中丞,以右諫議大夫知撫州,告詞曰:「奏事不實,奉憲失中。言涉詆欺,內懷顧避。」中允、監察裏行上官均亦嘗上言確按獄深刻,降授光祿寺丞、知邵武軍光澤縣,告詞曰:「不務審克,苟為朋附,俾加閱實,不如所言。」確自右正言除右諫議、權中丞。確遂收文及甫系獄。及甫懼,亦云嘗白丞相,言固是。又云嘗屬衝卿子群牧判官、太常博士安持。確又收刑房檢正劉奉世。奉世先為樞府檢詳,衝卿自樞府入相,奏為檢正,雅信重之。確令大理稱受奉世風旨出相州獄,奉世懼,亦云於起居日嘗受安持屬請。確又欲收安持,上不許,令即訊,安持恐被收,亦言嘗以屬奉世。時三司使李承之、副使韓忠彥皆上所厚,承之嘗為都檢正,忠彥,魏公之子也,確皆令囚引之。承之知之,數為上言確險言皮之情,上意亦解,趣使結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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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乙丑,劉奉世落直史館,監當;吳安持奪一官,降監當;竇平追一官,勒停;周孝恭、文及甫衝替;陳安民追一官,勒停;韓忠彥贖銅十斤;自餘連坐者十餘人。周清遷一官。衝卿上表請退,及闔門待罪者三四,上輒遣中使召出令視事。確屢帥台諫官登對,言罪吳安持太輕,上曰:「子弟為親戚所屬請,不得已而應之,此亦常事,何足深罪?卿輩但欲共攻吳充出之,此何意邪?」以確所彈奏札還之,言者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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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輯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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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採聽明遠,每遇邊閫之事,纖悉必知。有間者自蜀還,上問曰:「劍外有何事?」間者曰:「但聞成都滿城誦朱山長《苦熱》詩曰:『煩暑鬱蒸何處避,涼風清汽幾時來?』」上曰:「此蜀民思吾之來伐也。」時雖已下荊楚,孟昶有唇亡齒寒之懼,而西討無名。昶欲朝貢,王昭遠固止之。乾德三年,昶遣諜者孫遇齎蠟丸帛書,間道往太原,結劉鈞為援,為朝廷所獲。太祖喜曰:「興師有名矣。」執間者,命王全斌率禁旅三萬,分路討之。俾孫遇指畫山川曲折、閣道遠近,令工圖之,面授神算,令王全斌往焉,曰:「所克城寨,止籍器甲芻斛爾,若財帛,盡分給戰士。」王師至蜀,昶遣王昭遠帥師來拒,未幾,相繼就擒,昶始降,執昶赴闕。
43
大將王仁贍自劍南獨先歸闕,乞見,恐己惡露,歷數全斌等數將貪黷貨財,弛縱兵律。懼為所訴,反欲自蔽。太祖笑謂仁贍曰:「納李廷旨耍擅開豐德庫取金寶,此又誰邪?」仁贍惶怖,叩伏待罪。上又曰:「此行清介畏慎,但止有曹彬一人爾。」台臣請深治征蜀諸將橫越之惡,太祖盡釋之。
44
景德中,朝廷始與北虜通好,詔遣使,將以「北朝」呼之。王沂公以為太重,請止稱契丹本號可也。真宗激賞再三,朝論韙之。
45
祥符中,王沂公奉使契丹,館伴邢祥頗肆談辯,深自炫鬻,且矜新賜鐵券。公曰:「鐵券蓋勛臣有功高不賞之懼,賜之以安反側耳。何為輒及親賢?」祥大沮失。
46
範魯公質早輔周室,及太祖受禪,不改其任。兩朝翊戴,嘉謀偉量,時稱名相。然自以為執政之地,生殺舒慘所系,苟不能蚤夜兢畏,悉心精慮,敗事履食束,憂患畢至。加之道有枉直,時有夷險,居其位者,今古為難。嘗謂同列曰:「人能鼻吸三斗醇醋,即可為宰相矣。」
47 景討校範文正公知開封府,忠亮讜直,言無回避,左右不便。因言公離間大臣,自結朋黨,乃落天章閣待制,出知饒州。餘靖安道上疏論救,以朋黨坐貶。尹洙師魯上言「靖與仲淹交淺,臣於仲淹義兼師友,當從坐」,貶監郢州稅。歐陽修永叔貽書責司諫高若訥不能辨其非辜,若訥大怒,繳奏其書,降授夷陵縣令。永叔複與師魯書云:「五六十年來,此輩沉默畏慎,布在世間,忽見吾輩作此事,下至灶間老婢,亦相警怪。」時蔡襄君謨為《四賢一不肖》詩,播於都下,人爭傳寫,鬻書者市之,頗獲厚利。虜使至,密市以還。張中庸奉使過幽州,館中有書永叔詩在壁者。四賢,希文、安道、師魯、永叔也;一不肖,若訥也。初,範文正公貶饒州,朝廷方治朋黨,士大夫無敢往別。王待制質獨扶病餞於國門,大臣責之曰:「君長者,何自陷朋黨?」王曰:「範公天下賢者,顧質何敢望之!若得為某黨人,公之賜質厚矣。」聞者為之縮頸。
48 範文正公守怪藎暇日帥僚屬登樓置酒,未舉觴,見衰臼人營理喪具者。公亟令詢之,乃寄居士人卒於梗將出殯近郊,盍補組そ運未具。公憮然,即徹宴席,厚周給之,使畢其事,坐客感嘆有泣下者。
49 景棠,西鄙用兵,大將劉平死之。議者以朝廷委宦者監軍,主帥節制有不得專者,故平失利,詔誅監軍黃德和。或請罷諸帥監軍,仁宗以問宰臣呂文靖公,公曰:「不必罷,但擇謹厚者為之。」仁宗委公擇之,對曰:「臣待罪宰相,不當與中貴私交,何由知其賢否?願詔都知、押班保舉,有不稱職者,與同罪。」仁宗從之。翌日,都知叩頭乞罷諸監軍宦官,士大夫嘉公之有謀。
50 慶歷初,仁宗服藥,久不視朝。一日,聖體康複,思見執政,坐便殿,促召二府。宰相呂許公聞命,移刻方赴召;比至,中使數輩促公,同列亦贊公速行,公愈緩步。既見,上曰:「久疾方平,喜與卿等相見,而遲遲之來,何也?」公曰:「陛下不豫,中外頗憂,一旦聞急召近臣,臣等若奔馳以進,慮人心驚動耳。」上以為深得輔臣之體。
51 李常公擇,少讀書於廬山五老峰白石庵之僧舍,書幾萬卷。公擇既貴,思以遺後之學者,不欲獨有其書,乃藏於僧舍。其後,山中之人思之,目其居曰「李氏藏書山房」,而蘇子瞻為之記。
52 歐陽文忠公使遼,其主每擇貴臣有學者押宴,非常例也。且曰以公名重今代故耳。其為外夷敬伏如此也。
53 王魏公與楊文公大年友善,疾篤,延大年於臥內,托草遺奏,言忝為宰相,不可以將盡之言為宗親求官,止敘平生遭遇之意。表上,真宗嘆惜之,遽遣就第,取子弟名數錄進。
54 呂文仲,歙人,為中丞,有陰德。咸平中,鞫曹南滑民趙諫獄,諫豪於財,結士大夫,根蒂特固。忽御寶封軒裳姓名七十餘輩,自中降出,皆昔委諫營產買妾者,悉令窮治。文仲從容奏曰:「更請察其為人,密籍姓名,候舉選對揚之日,斥之未晚。」真宗從之。
55 王文正太尉,局量寬厚,未嘗見其怒。飲食有不精潔者,但不食而已。家人欲試其量,以少埃墨投羹中,公唯啖飯而已。家人問其何以不食羹?曰:「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飯,公視之,曰:「吾今日不喜飯,可具粥。」
56 其子弟訴於公曰:「庖肉為饔人所私,食肉不飽,乞治之。」公曰:「一斤,今但得半斤食,其半為饔人所。」公曰:「盡一斤,可得飽乎?」曰:「盡一斤,固當飽。」曰:「此後人料一斤半,可也。」其不發人過,皆類此。
57 嘗宅門壞,主者徹屋新之,暫於廊廡下啟一門以出入。公至側門,低據鞍,俯伏而過,都不問。門畢,複行正門,亦不問。
58 有控馬卒,歲滿辭公,公問:「汝控馬幾時?」曰:「五年矣。」公曰:「吾不省有汝。」既去,複呼回曰:「汝乃某人乎?」於是厚贈之。乃是逐日控馬,但見背,未嘗視其面。因去,見其背,方省。
59 熙寧二年十一月庚辰,司馬光讀《資治通鑒?漢紀》,至曹參代蕭何為相國,一遵何故規,因言:「參以無事,鎮撫海內,得守成之道,故孝惠、高后時,天下晏然,衣食滋殖。」上曰:「使漢常守蕭何之法,久而不變,可乎?」光曰:「何獨漢也!夫道者,萬世無弊,夏、商、周之子孫,苟能常守禹、湯、文、武之法,雖至今存可也。武王克商曰:『乃反商政,政由舊。』雖周,亦用商政也。《書》曰:『毋作聰明,亂舊章。』然則祖宗舊法,何可變也?漢武帝用張湯之言,取高帝法紛更之,盜賊半天下;宣帝用高帝舊法,但擇良二千石使治民,而天下大治;元帝初立,頗改宣帝之政,丞相衡上疏言:『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虛為此紛紛也。』陛下視宣帝、元帝之為政,誰則為優?荀卿曰:『有治人,無治法。』故為治在得人,不在變法也。」上曰:「人與法,亦相表裏耳。」光曰:「苟得其人,則無患法之不善;不得其人,雖有善法,失先後之施矣。故當急於求人,而緩於立法也。」
60 壬午,呂惠卿講咸有一德,因言:「法不可不變,先王之法,有一歲一變者,『正月始和,置於象魏』是也;有五歲一變者,『五載一巡守』,『考制度於諸侯』是也;有一世一變者,『刑罰世輕世重』是也;有百世不變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前日,司馬光言漢守蕭何之法則治,變之則亂,臣竊以為不然。惠帝除三族罪、妖言令、挾書律,文帝除收孥令,安得謂之不變哉?武帝以窮兵黷武,奢淫厚斂,而盜賊起;宣帝以總核名實,而天下治;元帝以任用恭、顯,殺蕭望之,而漢道衰,皆非由變法與不變法也。夫以弊則必變,安得坐視其弊而不變邪?《書》所謂『無作聰明,亂舊章』者,謂實非聰明而強作之,非謂舊章不可變也。光之措意,蓋不徒然,必以國家近日多更張舊政,因此規諷。又以臣制置三司條例,及看詳中書條例,故發此論也。臣顧陛下深察光言,苟光言為是,則當從之;若光言為非,陛下亦當播告之,修不匿厥旨,召光詰問,使議論歸一。」
61 上召光前,謂曰:「卿聞呂惠卿之言乎?惠卿之言如何?」光對曰:「惠卿之言,有是有非。惠卿言漢惠、文、武、宣、元治亂之體,是也。其言先王之法,有一歲一變,五歲一變,一世一變,則非也。『正月始和,置於象魏』者,乃舊章也,非一歲一變也。亦猶州長、黨正、族師於四孟月朔屬民而讀邦法也,豈得為時變邪?天子恐諸侯變禮易樂,故五載一巡守,有變亂舊章者,則削黜之,非五歲一變法也。刑罰世輕世重者,蓋新國、亂國、平國,隨時而用,非一世一變也。且治天下,譬如居室,弊則修之,非大壞,不更造也。大壞而更造,必得良匠,又得美材,今二者皆無有,臣恐風雨之不庇也。講筵之官,皆在此,乞陛下問之。三司使掌天下財,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兩府侵其事,今為制置三司條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苟用例而已,則胥史足矣。今為看詳中書條例司,何也?」惠卿曰:「司馬光備位侍從,見朝廷事有未便,即當論列。有官守者,不得其守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豈可但已?」光曰:「前者,詔書責侍從之臣言事,臣嘗上疏,指陳得失,如制置條例司之類,盡在其中,未審得進達聖聽否?」上曰:「見之。」光曰:「然則臣不為不言也。至於言不用而不去,此則臣之罪也。惠卿責臣,實當其罪,臣不敢逃。」上曰:「相與共講是非耳,何至乃爾。」王紙曰:「司馬光所言,蓋以朝廷所更之事,或為利甚少、為害甚多者,亦不必更耳。」因目光令退。
62 王紙讀《史記》,光進讀《資治通鑒》畢,降階,將退,上命遷坐敦於門內御榻之前,皆命就坐。王擲翊牽不許,乃皆再拜而坐。左右皆避去,上曰:「朝廷每更一事,舉朝士大夫言凶々皆以為不可,又不能指名其不便者,果何事也?」侄栽唬骸俺際杓,在闕門之外,朝廷之事不能盡知,借使聞之道路,又不能知其虛實也。」上曰:「據所聞言之。」光曰:「朝廷散青苗錢,茲事非便。今閭里富民乘貧者乏無之際,出息錢以貸之,俟其收獲,責以穀麥。貧者寒耕熟耘,僅得斗斛之收,未離場圃,已盡為富室奪去。彼皆編戶齊民,非有上下之勢、刑罰之威,徒以富有之故,尚能蠶食細民,使之困瘁,況縣官督責之嚴乎?臣恐細民將不聊生矣。」呂惠卿曰:「司馬光不知,此事彼富室為之,則害民;今縣官為之,乃所以利民也。昨者,青苗錢令民願取者則與之,不願者不強也。」光曰:「愚民知取債之利,不知還債之害,非獨縣官不強,富民亦不強也。臣聞作法以貪,弊將若何?昔太宗平河東,立和糴法,時米斗十餘,草束八錢,民樂與官為市。其後物貴,而和糴不解,遂為河東世世患。臣恐異日之青苗,亦如河東之和糴也。」上曰:「陝西行之久矣,民不以為病也。」光曰:「臣陝西人也,見其病,不見其利。朝廷初不許也,而有司尚能以病民,況今立法許之乎?」上曰:「坐倉糴米,何如?」王值冉雲鴝栽唬骸白倉甚不便,朝廷近罷之,甚善。」上曰:「未嘗罷也。」光曰:「今京師有七年之儲,而錢常乏。若坐倉,錢益乏,米益陳,奈何?」惠卿曰:「坐倉得米百萬石,則歲減東南百萬之漕,以其錢供京師,何患無錢?」光曰:「東南錢荒而米狼戾,今不糴米而漕錢,棄其有餘,取其所無,農末皆病矣。」侍講吳申起曰:「光言至論也。」光曰:「此皆細事,不足煩聖慮,陛下但當擇人而任之,有功則賞,有罪則罰,此則陛下職也。」上曰:「然。『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正謂此也。」
63 上複與眾人講論治道,至晡後,王值惹肫穡上命賜湯,複謂光曰:「卿勿以向者呂惠卿之言,遂不慰意。」光對曰:「不敢。」遂退。
64 七年十二月戊辰,端明殿學士司馬光上《資治通鑒?五代紀》三十卷。《資治通鑒》自治平三年置局,每修一代史畢,上之。至是書成,總二百九十四卷,《目錄》、《考異》各三十卷。上諭輔臣曰:「前代未嘗有此書,過荀悅《漢紀》遠矣。」輔臣請觀之,遂命付三省,仍令速進入。以光為資政殿學士,降詔獎諭。
65 舊制,文武群臣由一命而上,自外至京,必先詣正衙,見訖,乃得入見。辭謝,亦如之。太祖皇帝御極之初,親總庶務,嘗驛召一邊臣入對,將授以方略,訝其到闕已數日而未見。左右或奏以未過正衙,太祖意不平之,乃令自今皆入見謝畢,乃得詣正衙,遂為定制。
66 崔翰,京兆人,以鎮安軍節度使充高陽關都部署。召還,以疾留京師。疾間,請見上曰:「臣以身許國,不願死於家。」太宗壯之,複令之任。翰驍勇,有方略,所至立功。
67 趙延進屯定州,契丹入寇,與崔翰、李繼隆將兵八萬,太宗賜八陣圖,使按圖從事。歸次蒲城,虜大至,翰等按圖布陣,相去各百步,眾懼,無鬥志。延進曰:「不如合而擊之,違令而獲利,不猶愈於辱國乎?」遂改為二陣,三戰,大破之,獲人馬、牛羊、鎧甲數十萬,遷右監門衛將軍。
68 王章惠公隨知揚州,許元以舉子上謁,自陳世家,乃唐許遠之後。章惠率同僚上表,薦其忠烈之家,乞朝廷推恩,而通判已下,皆不從。章惠遂獨狀薦之,朝廷以為郊社齋郎。元有材謀,曉錢穀,為江淮制置發運判官,以至為使,凡十餘年,號為能臣,終天章閣待制。
69 富公知青州,州歲穰,而河朔大飢,飢民東流。公以為從來拯飢,多聚之州縣,人既猥多,倉廩不能供,散以粥飯,欺弊百端。由此人多餓死,死者氣熏疲疾役隨起,居人亦致病斃。是時方春,野有春菜,公出榜要路,令飢民散入村落,使富民不得固陂澤之利,而等級出米以待之。民重公令,米穀大積,分遣寄居閒官往主其事,間有健吏,募流民中有曾為吏胥走隸者,皆倍給其食,令供簿書、給納、守禦之役,借民倉以貯,擇地為場,堀溝為限,與流民約,三日一支,出納之詳,一如官府。公推其法於境內,吏之所在,手書酒炙之饋日至,人人忻戴,為之盡力。比麥熟,人給路糧遣歸。餓死者無幾,作叢塚葬之。其間強壯堪為禁卒者,募得數千人,面刺「指揮」二字,奏乞撥充諸軍。時朝中有與公不相能者,持之不報,人為公憂之。公連上章懇請且待罪,乃得報。自是天下流民處,多以青州為法。
70 二月戊辰朔,詔天下貢舉人自今止令逐州解頭入見。時舉人群見,進止多不如義,而民有緱化隆、高惟志者,又輒闌入殿廷獻封事也。
71 梁適與任中師有姻,知其賂呂夷簡事,明往視之,曰:「宜繩子舍。」未幾,修注。
72 初,籩莘氏縵靨鋦巢黃劍久莫能治,轉運使楊偕患之。大理寺丞郭諮曰:「是無難者,得一往,可立決也。」偕即以諮攝令,並遣秘書丞孫琳與共事。諮等用千步方田法四出量括,得其數,除無地之租者四百家,正無租之地者百家,收逋賦八十萬,流民乃複。及王素為諫官,建議均天下田賦,歐陽修即言諮與琳方田法簡而易行,願召二人者。三司亦以為然,且請於亳、壽、汝、蔡四州擇尤不均者均之。於是遣諮與琳先往蔡州,首括上蔡一縣,得田二萬六千九百三十餘頃,均其賦於民。既而諮言州縣多逃田,未可盡括,朝廷亦重勞人,遂罷。琳,共城人也。
73 己丑,詔古渭寨修城卒權給保捷請受,仍以蕃官左班殿直訥支藺氈為本地分巡檢,月俸錢五千,候一年能彈壓蕃部,即與除順州刺史。藺氈世居古渭州,密邇夏境,夏人牧牛羊於境上,藺氈掠取之。夏人怒,欲攻之。藺氈懼力不敵,因獻其地,冀得戍兵以敵夏人。範祥欲立奇功,亟往城之。藺氈先世跨有九穀,後浸衰,僅保三穀,餘悉為他族所據。青唐族最強,據其鹽井,日獲利可市馬八匹。藺氈白祥,此本我地,亦乞漢家取之。祥又多奪諸族地,以招弓箭手,故青唐及諸族皆怒,舉兵叛。祥既坐責絀,張で肫古渭勿城。夏人複來言:「古渭州本我地,今朝廷罪州於彼,違誓詔。」遣傅求制置糧草,專度其利害。求言:「今棄弗城,夏人必據其地,更為秦州患,且已得而棄之,非所以強國威。按藺氈父祖皆受漢官,其地非夏人所有明甚,但當更名古渭寨,不為州,以應誓詔爾。」即召青唐等族酋,諭以「朝廷今築城,實為汝諸族守衛,而汝叛何也?」皆言:「官奪我鹽井及地,我無以為生。」求曰:「今不取汝鹽井及地,則如何?」眾皆喜,聽命,遂罷兵。求乃割其地四分之三以畀青唐等族,卒城古渭,始加藺氈以爵秩。
74 嘉趟哪暱鍥噅鹵申,太子中允王陶為監察御史裏行。初,詔中丞韓絳舉御史,而限以資任,屢舉不應格。於是絳請舉里行,以陶為之,詔可。陶辭不受,詔強之,乃就職。……
75 己酉,詔殿前馬步軍司皆置檢法官一人。先是,有禁卒妻、男皆為人所殺,殿前副都指揮使許懷德以其夫為不能防閒,謫配下軍。侍御史知雜事吳中複言:「三衙用刑多不中理,請置檢法官。」既從之,尋有言其非便者,複罷之。
76 自郭諮均稅之法罷,論者謂朝廷徒血阜一時之勞,而失經遠之慮。至皇討校天下懇田視景德增四十一萬七千餘頃,而歲入九穀乃減七十一萬八千餘石,蓋賦不均,故其弊如此。其後田京知滄州,均無棣田,蔡挺知博州,均聊城、高唐田,歲增賦穀帛之類,無棣總千一百五十二,聊城、高唐總萬四千八百四十七。既而或言滄州民不以為便,詔輸如舊。是日,複遣職方員外郎孫琳、都官員外郎林之純、屯田員外郎席汝言、虞部員外郎李鳳、秘書丞高本分往諸路均田,從中書門下奏請也。本獨以為田稅之制,其廢已久,不可複均。朝廷亦不遽止,後雖均數郡田,其於天下不能盡行……
77 乙酉,罷諸路同提點刑獄使臣,置江南東西、荊湖南北、廣南東西、福建、成都、梓、利、夔路轉運判官。先是,同提點刑獄使臣或有竊公用銀器及樂倡首飾者,議者因言使臣多不習法令、民事,不可為監司,故罷之。十一路舊止一轉運使,至是各增置判官,以三年為一任。第二任知州人為判官,滿一任與提點刑獄;初任知州若第二任通判為判官,滿兩任亦如之……
78 甲戌,富弼起複禮部尚書、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弼辭不拜。故事,執政遇喪皆起複。弼謂金革變禮,不可用於平世。上五遣使起之,卒不從命。或言弼初與韓琦同在二府,左提右挈,圖致太平,天下謂之「韓、富」。既又同為宰相,琦性果斷,弼性審謹。琦質直,語或涉俗。俗謂語多者為「絮」。嘗議政事,弼疑難者數四,琦意不快,曰:「又絮邪!」弼變色曰:「絮是何言與!」又嘗言及宰相起複故事,琦曰:「此非朝廷盛典也。」於是弼力辭起複,且言:「臣在中書,蓋嘗與韓琦論此,今琦處嫌疑之地,必不肯為臣盡誠敷奏,願陛下勿複詢問,斷自宸慮,許臣終喪。」琦見之不樂,自是二人稍有間云。
79 庚子,工部尚書、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韓琦加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樞密使、禮部侍郎曾公亮為吏部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張の工部侍郎,加檢校太傅,充樞密使。上既許富弼終喪,乃遷琦首相。或謂琦曰:「富公服除,當還舊物。公獨不可辭昭文以待富公邪?」琦曰:「此位安可長保。比富公服除,琦在何所矣。若辭昭文以待富公,是琦欲長保此位也,使琦何辭以白上?」聞者亦是琦言。
80 嘉壇⺶琦與富弼同相,或中書有疑事,往往私與樞密院謀之。自弼使樞密,非得旨令兩府合議者,琦未嘗詢於弼也,弼頗不懌。及太后還政,遽撤東殿簾帷,弼大驚,謂人曰:「弼備位輔佐,他事固不敢預聞,此事韓公獨不能與弼共之邪?」或以咎琦,琦曰:「此事當時出太后意,安可顯言於眾?」弼自是怨琦益深。
81 韓維說慈壽將歸政,潁王謂維及孫思恭曰:「慈壽欲為曹佾求使相。」二人不應。王竟使王陶達意於政府,果得之。他日,二人獨見,維以是戒王曰:「今陛下已親政,內外上下事體已正,當專心孝道,均養三宮而已,他事勿預也。」
82 工部郎中、秘閣校理、同修起居注、直舍人院錢藻罷直舍人院。御史中丞鄧綰言:「馮京為性庸很,朋邪徇俗,疾害聖政。陛下寬仁不誅,守藩未幾,複移邊帥。而藻代陛下作訓誥,乃稱京『執正不回,一節不撓」,又云『大臣進退,系時安危』。京在政府,曾無補益,惟退有後言,何謂一節?且京罷政逾歲,豈嘗有危?藻專事諂諛,乞加黜責。」上從之。綰知王安石惡京,又恐京複用,故為此以附嵐彩也。
83 凡朝士系獄者,蔡確令獄卒與之同室而處,同席而寢,飲食旋溷,共在一室。置大盆於前,凡饋食者,羹飯餅餌,悉投其中,以杓勻攪分飼之,如犬豕。置不問。故系者幸得其問,無罪不承。
84 韓魏公帥定武時,夜作書,令一侍兵執燭於旁。侍兵他顧,燭然公須,遽以袖麾之,而作書如故。少頃,回視,已易其人。公恐主吏鞭之,亟呼曰:「勿易之,渠方解持燭矣。」軍中感服。
85 太祖皇帝潛龍時,雖屢以善兵著奇功,而天性不好殺,故受命之後,其取江南也,戒曹秦王、潘鄭王曰:「江南本無罪,但以朕欲大一統,容他不得,卿等至彼,慎勿殺人。」曹潘兵臨城,久之不下,乃草奏曰:「兵久無功,不殺無以立威。」太祖覽之,赫然批還其奏曰:「朕寧不得江南,不可輒殺人也。」逮批詔到,而城已破。契勘城破,乃批奏狀之日也。
86 太祖皇帝即位後,車駕初出,過大溪橋,飛矢中黃糸散,禁衛驚駭,帝披其胸,笑曰:「教射!教射!」既還內,左右啟捕賊,帝不聽,久之亦無事。
87 建隆間,竹木務監官患所積財植長短不齊,乞剪截俾齊整。太祖批其狀曰:「汝手足指寧無長短乎?胡不截之使齊?長者任其自長,短者任其自短。」《御批》宣和中予親戚猶有見者。
88 國初宰執大臣,有前朝與太祖俱北面事周,仍多在己上,一日即位,無所易置,左右驅使,皆萎靡聽順,無一人敢偃蹇者。始聽政,有司承舊例,設宰相以下坐次,即叱去之。
URN: ctp:ws386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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