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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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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欽定四庫全書 |
2 | 資治通鑑後編卷十八 |
3 | 刑部尚書徐乾學撰。 |
4 | 宋紀十八起柔兆涒灘六月,盡疆圉作噩十二月,凡一年有竒。太宗至仁應道神功聖徳睿烈大明廣孝皇帝。至道二年六月庚辰,溫州言永嘉縣民陳侃五世同居,內無異㸑,侃事親至孝,為鄉里所稱,詔旌表門閭,賜其母粟帛。帝謂侍臣曰:「徳安,陳旭一族,孝友恭儉,未見其比」。參知政事張洎奏曰:「旭家長幼千口餘,世世守家法,孝謹不衰,閨門之內,肅如公府」。帝曰:「近聞嵗或小歉,本郡以官米二千石貸之,旭但受其半。或謂之曰:「曷不受而糶之,可以得善價?」旭曰:「朝廷以旭羣從聚居,特出王賦貸私室,豈可見利忘義,為罔上之事乎!此深可嘉賞」。旭,侃之從父弟也。 乙未,以祕書丞任中正為江南轉運副使。中正軀幹頎長,帝擇大笏,命取緋衣之長者賜之,至部,嵗大稔,賦租平糴,皆有羨盈,發運使王子輿欲悉調餉京師,中正曰:「東南嵗輸五百餘萬,江南所出過半,今雖有餘,而後或小歉,則數不登,將急取吾民乎?」子輿乃止。 秋七月己亥朔,命殿前都指揮使王超為夏、綏、麟、府州都部署。 庚申,太常博士、直史館陳靖上言:「古者彊幹弱枝之法,必先實富於內。今京畿周環二三十州,幅員數千里,地之墾者十才二三,税之入者又十無五六,國用不充,民食不足,望擇大臣一人有深識逺畧者,兼領大司農事,典領於中,又於郎吏中選才智通明、能撫民役衆者為副,執事於外,自京東西,擇其膏腴未耕之處,申以勸課,借閒曠之地,募游惰之民,別置版圖,便宜從事,酌民力之豐寡、相農畆之磽瘠,均配畀之,無煩督課耕桑之外,更課令益種雜木蔬果、孳畜羊犬雞豚,俟至三五年間,生計成立,有家可戀,有土可懐,即計戶定征,量田輸税,斯實敦本化人之宏畧也」。帝覽奏,召對奬諭,令條奏以聞,尋以靖為勸農使,按行陳許、蔡、潁、襄、鄧、唐、汝等州,勸民墾田,以大理寺丞皇甫選、光祿寺丞何亮副之,未㡬,三司以為多費,其事遂寢。 丙寅,參知政事㓂凖罷為給事中。先是,郊祀行慶,中外官吏皆進秩,凖遂率意輕重,其素所喜者,多得臺省清秩,所惡及不知者,即平敘之。廣州左通判、左正言馮拯轉虞部員外郎,右通判、太常博士彭惟節乃轉屯田員外郎。拯嘗與凖有隙,凖故抑之,惟節自以素居拯下,章奏列銜皆如舊不易,凖怒,以中書劄子升,惟節於拯上,帝切責拯,仍特免勘罪,拯忿曰:「上日閲萬幾,寧察見此細事!蓋㓂凖弄權耳!」因上疏極言,并及嶺南官吏除拜不均凡數事,又封中書劄子以進,嶺南東路轉運使康戬亦言呂端、張洎、李昌齡皆凖所引,端心徳之,洎曲奉凖,昌齡畏懦,皆不敢與凖抗,故得以任胸臆亂經制,帝大怒,凖適祀太廟攝行事,召端等責之,端曰:「臣等皆陛下擢用,待罪相府,至於除拜專恣,實凖所為。凖性剛自任,臣等忝備大臣,不欲忿爭,慮傷國體」。因再拜請罪,既而凖入對前殿,帝語及馮拯所訴事,凖抗言與端等同議除拜,帝曰:「若廷辯是非,又深失執政之體矣」。凖猶力爭不已,帝歎曰:「雀䑕尚知人意,況人乎!」翌日,凖又抱中書簿領論曲直於帝前,帝益不悅,遂罷之,尋出知鄧州。 是月,以丁惟清知西凉府。凉州周回二千里,東界原州,南界雪山、吐谷渾、蘭州,西界甘州,北界吐蕃,領姑臧、神烏、蕃禾、昌松、嘉、麟五縣,戶二萬五千有竒,城周四十五里,李軌所築,久不內屬,至是請帥從之。 閏七月庚寅,詔江、浙、福建民負人錢沒入男女者還其家,敢匿者有罪。九月戊寅,右僕射宋琪卒,贈司空,諡惠安。琪素有文學,尤通明吏術頗諧給,能周知人之情偽。在相位日,百執事有所求請,多面折之,以是取怨於人。 己夘,夏州、延州行營言:兩路合勢破賊於烏白池,斬首五千級,生擒二千餘人,賊首李繼遷遁去」。先是,帝部分諸將攻討,李繼隆自環州,范廷召自延州,王超自夏州,容州觀察使丁罕自慶州,錦州刺史張守恩自麟州,凡五路率兵抵烏白池,皆先授以方畧,守恩,令鐸子也,師巳有期,銀夏鈐轄盧斌求對,懇言曰:「蕃夷之族,馬驕兵悍,徃來無定,敗則走他境,疾戰沙漠,非天兵所利,不若堅保靈州,於內地多積芻粟,以師援送,茍其至也,會兵首尾撃之,庶幾無枉費,且不失固圉之䇿」。帝不從,改授斌環慶鈐轄,領兵二萬為繼隆前鋒,斌謂繼隆曰:「靈州趨烏、白池,月餘方至,若自環州橐駞路才十日程耳!」繼隆因遣其弟繼和馳驛上言:「赤檉路囬逺乏水,請自清岡峽直抵繼遷巢穴,不及援靈州」。帝怒,召繼和於便殿,詰之曰:「汝兄如此,必敗吾事矣!」因手書切責繼隆,命引進使周瑩賫詣軍前督之。瑩至,繼隆巳便宜發兵矣,既而與罕兵合,行數十日不見虜,引兵還,張守恩見虜不撃,率兵歸本部,獨超廷召至烏白池,與賊遇,大小數十戰,雖頻克㨗,而諸將失期,士卒困乏,終不能擒賊焉,時超子徳用年十七為先鋒,部萬人戰鐵門闗,斬首十三級,俘掠畜産以萬計,及進師烏白池,虜鋭甚,超不敢進,徳用請乗之,得精兵五千,轉戰三日,虜既卻,徳用曰:「歸師迫險必亂」。乃領兵距夏州五十里,先絶其險,下令曰:「敢亂行者斬!」一軍肅然,超亦為之按轡,虜躡其後,望見隊伍嚴整,不敢近,超撫其背曰:「王氏有子矣!」 丙戌,秦、晉諸州地晝夜十二震。 甲午,詔壽寧節賜翰林學士、兩省五品、尚書省四品以上一子出身。先是,近臣因誕節或以疎屬求蔭補,至是始為限制,非其子孫及親兄弟多寢而不報。冬十月己未,以池州新鑄錢監為永豐監,嵗増鑄錢數十萬緡。 甲子,併三司勾院為一,工部員外郎劉式專領之。上面命式曰:「以汝一人當三人之職,宜勉盡力,副朕所望」。式久居計司,深究簿領之弊,江、淮間舊有橫賦,積逋至多,式奏免之。然檢校過峻,卒為下吏所訟,免官。 十一月丁夘朔,司天冬官正楊文鎰上言,請於新厯六十甲子外,更増二十年事,下有司,判司天監苖守信等議,以為無所稽据,不可行用,帝曰:「支干相承,雖止於六十,倘兩周甲子,共成上壽之數,期頥之人,得見所生之嵗,不亦善乎?」因詔有司新厯以百二十甲子為限。十一月乙巳,禮部侍郎、知陳州蘇易簡卒。易簡少好學,才思敏贍,在翰林八年,眷遇夐絶,遂參大政,性嗜酒,沉湎不已,帝親書勸酒、戒酒二詩以賜,令對其母讀之,自是每入直,不敢飲。帝聞其死,曰:「易簡竟以酒敗,深可惜也」。贈禮部尚書。 辛亥,有司言鳳州出銅●、定州出銀●,請置官掌其事。帝曰:「地不愛寳,當與衆庶共之」。不許。 戊午,詔自今州縣官部內流民及亡失租調什之一者,並書下考。 是嵗大有年,天下戶三百五十七萬有竒。 |
5 | 三年春正月丙子,以戶部侍郎溫仲舒、禮部侍郎王化基並參知政事,給事中李惟清同知樞密院事。化基寛中有度量,所在僚屬,或慢於禮者,不以介意。時邊境多事,帝欲相仲舒而罷呂端,會不豫,乃止。 參知政事張洎罷為刑部侍郎。 乙酉,葬孝章皇后於永昌陵。 辛夘,以步軍都虞候傅潛為延州路都部署,殿前都虞候王昭逺為靈州路都部署,戸部使張鑑調陜西諸州軍儲,鑑上疏曰:「伏見闗輔之民,數年以來,併有科役,畜産蕩盡,室廬頓空,今若復有差率,益致流亡,縱使驅迫而前,復恐逗撓而潰,願陛下特垂詔㫖,無使重勞,因兹首春,俾務東作,況靈州一方,僻居塞外,雖曰西陲之要地,實為中夏之蠧區,竭物力以供須,困甲兵而援送,事當深慮,患宜預防,若待川决而後隄,火熾而方戢,則焚溺之患深矣,雖欲拯救,其可得乎? 二月丙申朔,靈州行營破李繼遷,繼遷遁。 辛丑,帝不豫,始决事於便殿。甲辰,降京畿死罪囚,流以下釋之。 三月壬辰,帝不視朝。癸巳,崩於萬嵗殿。參知政事溫仲舒宣遺制,令皇太子即位於柩前。初,帝不豫,宣政使王繼恩忌太子英明,與參知政事李昌齡、知制誥胡旦等考異:陳桱通鑑續編》又有殿前都指揮使李繼勲,今從長編。謀立楚王元佐,頗間太子。宰相呂端問疾禁中,見太子不在旁,疑有變,乃以笏書「大漸」字,令親密吏趣太子入侍。及帝崩,繼恩白后至中書,召端議所立。端前知其謀,即紿繼恩使入書閣,檢太宗先賜墨詔,遂鏁之,亟入宮,后謂曰:「宮車晏駕,立嗣以長,順也。今將奈何?」端曰:「先帝立太子政為今日,豈容更有異論?」后黙然。太子既即位,端平立福寧殿下,不拜,請卷簾,升殿審視,然後降階,率羣臣拜呼萬嵗。李燾曰:王繼恩等謀廢立,實録、國史絶不見其事迹,盖若有所隠諱,今據呂誨集正惠公補傳及司馬光記聞,増修補傳所載,比之記聞尤詳也。 夏四月乙未朔,尊皇后為皇太后,大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咸除之。制曰:「先朝庶政,盡有成規,務在遵行,不敢失墜。然而纂圖伊始,懼德弗明,所宜㧞茂異之才,開諫諍之路,撫綏鰥寡,惠復疲羸,庶幾延宗社之鴻休,召天地之和氣」。京朝官衣緋緑及二十年,並與改服色,官未陞朝,亦聴敘賜緋紫自此始。 戊戌,始見羣臣於崇政殿西序。 癸夘,宰相呂端加右僕射。 改封弟元份雍王元傑兖王,元偓封彭城郡王,元偁封安定郡王。 甲辰,以太子賓客李至為工部尚書,李沆為戶部侍郎,並參知政事。 丁未,中外羣臣進秩一等。 工部侍郎郭贄出知大名府。贄翌日求對,懇辭。帝曰:「全魏之地,所寄尤重,卿宜亟去」。贄退,帝召輔臣問曰:「郭贄願留,如何?」對曰:「近例亦有之」。帝曰:「朕初嗣位,命贄治大藩而不行,則何以使人?」卒遣之。 帝謂宰相曰:「朝行中頗有淹滯之人,如梁周翰夙負詞名,三十年屈於衆僚,甚可念也。朕在宮府,多令楊億草牋奏文理精當,冝即加奬擢」。辛亥,以工部郎中、史館修撰周翰為駕部郎中、知制誥,著作郎、直集賢院億為左正言,館職並如故。故事,入西閣皆中書召試、制誥三篇,惟周翰不召試而命焉。 李應機者,嘗知咸平縣,帝尹開封時,遣散從以帖下縣,有所追捕,散從恃王勢,讙謼縣,廷應機怒曰:汝所事者王也,我所事者王之父也,父之人可以笞子之人」。杖之二十。散從泣訴於王,王不答,而黙記其名。及即位,擢應機通判益州,召之登殿,謂曰:朕方以西蜀為憂,故除卿此官,此未足為大任也,有便宜事,密疏以聞」。應機至州,未幾,有走馬入奏事,前一日,知州置酒餞之,應機故稱疾不會,走馬心已不平,及暮,應機又謂走馬曰:應機有密疏,欲附走馬入奏,明日未可行也。走馬不知其受上㫖,愈怒,彊應曰:諾。明日,使人謂應機曰:某治裝已具,且行矣,願得所賫之疏」。應機曰:「疏不可與人傳也,當自來受之」。走馬雖怒甚,意欲積其驕橫之狀訴於帝,乃詣應機廨舍,受其疏以行,既至升殿,帝迎問曰:「李應機無恙乎?有疏來否?走馬愕然失據,即對曰:「有」。因探其懐出之。帝周覽稱善數四,因問應機在蜀治行如何,走馬踧踖,轉辭更為稱譽。帝曰:「汝還語應機,凡所言事皆善,已施行矣,更有意見,盡當以聞。蜀中無事,行召卿矣」。頃之,召入遷擢,數嵗中至顯官。應機為吏彊敏而貪,財多權詐,後帝察其為人,浸疎之。 進封交趾郡王黎桓為南平王。 辛酉,知制誥胡旦責授安逺節度行軍司馬。旦與王繼恩等邪謀既露,帝新即位,未欲窮究之,而旦草行慶制詞,頗恣胸臆,多所溢美,語復訕帝,故先絀之。 五月丙寅,從羣臣請,始御正殿視朝,退御後殿閲事如常儀。 丁夘,詔諭內外文武羣臣,自今人君有過,時政或虧、軍事臧否、民間利害,並許直言極諫,抗疏以聞」。 庚午,詔三司及嵗稔市糴以實倉廩。 壬申,罷江淮發運使、諸路轉運使司承受公事,朝臣、使臣悉召歸闕,帝初聴政,務從簡易也。 甲戌,參知政事李昌齡責授忠武節度行軍司馬,宣政使王繼恩責授右監門衞將軍、均州安置。胡旦削籍,流潯州,太宗之即位也,繼恩有力焉,自是寵遇莫比,繼恩喜結黨,邀名譽,乗間言事,或薦外朝臣,故士大夫之輕薄好進者,輒與徃來,每以多寳僧舍為期,潘閬得官,亦繼恩所薦也,閬傾險士,嘗說繼恩乗間勸立儲貳,且言:「南衙自謂當立立之,將不徳,我即議所立,宜立諸王之不當立者」。南衙,謂帝也,繼恩信其說,頗惑太宗,太宗訖立帝,閬尋坐狂妄絀,太宗疾革,繼恩與昌齡及旦更起邪謀,呂端覺之謀不得逞,帝既即位,加恩百官,繼恩又密託旦為褒詞,旦已先坐絀,於是并逐三人,籍繼恩家貲,多得蜀土僣侈之物,尋詔中外臣僚曽與繼恩交結及通書疏者,一切不問。後二年,繼恩死於貶所,甲申,上謂輔臣曰:「宫中嬪御頗多幽閉可閔,朕已令給事,嵗深者悉放出之」。呂端等曰:「陛下踐阼之初,首行此令,實哲王之懿範也。 丁亥,立秦國夫人郭氏為皇后。帝為太子,每事謙讓,郭氏未嘗正妃號也。 庚寅,追尊母隴西夫人李氏為賢妃。妃,真定人,乾州防禦使英之女,帝及楚王元佐,皆妃所生也。考異:庚寅,二十七日追尊賢妃。實録、本紀並闕,此據㑹要。 六月戊戌,追復皇叔涪王廷美為秦王,贈皇兄魏王徳昭太傅,岐王徳芳太保。 帝謂宰相曰:「諸州多以珍獸異禽、祥瑞之物來獻,此甚無益,在朕薄徳,非所敢當,但令稼穡豐稔,且得賢臣,乃為瑞也」。辛丑,詔天下勿復獻珍禽異獸及諸祥瑞。 先是,南康軍建昌縣民洪文撫六世同居,室無異爨,就所居雷湖北創書院舍來學者,太宗遣內侍裴愈齎御書賜其家。文撫遣弟文舉詣闕,貢土物為謝,太宗書飛白一幅,曰「義居人」以賜之,授文舉江州助教,於是詔旌表其門閭。自是每嵗入貢,必厚賜答之。 甲辰,以皇兄元佐為左金吾衞上將軍,復封楚王,聴養疾不朝。帝始欲幸元佐第,元佐固辭以疾,曰:「雖來,不敢見也」。由是終身不復見。 罷鹽鐵、度支、戶部副使。 乙巳,追冊莒國夫人潘氏為皇后,工部侍郎、同知樞密院事錢若水罷為集賢院學士、判院事。先是,太宗為若水言:「士遭時得位,紆金拖紫,延賞宗族,豈得不竭誠報國乎?」若水對曰:「髙尚之士固不以名位為光寵,忠貞之士,亦不以窮達易志操,其或以爵祿榮遇之故而效忠於上,中人以下之所為也」。太宗然其言。及劉昌言罷,太宗問趙鎔等曰:「見昌言否?」鎔等曰:「屢見之」。太宗曰:「涕泣否?」對曰:「與臣等言,多至流涕」。太宗曰:大率如此,當進用時,不能悉心補職,一旦斥去,即汍瀾涕泗」。若水曰:「昌言實未嘗涕泣,蓋鎔等迎合上意耳。呂䝉正罷太宗又謂若水曰:䝉正望復位目穿矣」。若水對曰:「蒙正雖登顯貴,然其風望不為忝冒。僕射師長百僚,非寂寞之地,且䝉正固未嘗以退罷鬱悒當今巖穴髙士,不求榮爵者甚多,如臣等軰,但茍貪官祿,誠不足重」。太宗黙然若水因念人主待輔臣如此,蓋未嘗有秉節髙邁,不貪名勢,能全進退之道者以感動之故也。將移疾,會太宗晏駕不果,帝即位,若水以母老請解機務,章再上,乃得請,召謝便殿,命坐,問近臣誰大用者,若水言:「中書舍人王旦有徳望」。帝曰:「此固朕心所屬也」。若水好汲引,後進推賢重士,其在樞密,同年生有為縣佐者,每謁見若水,必序齒而拜之。考異談苑載若水辭位事甚美,但頗顛倒,又悮以對呂䝉正寂寞事為劉昌言事,按昌言罷樞密,在䝉正罷相,前三月䝉正罷相時,昌言已在襄州矣,今皆改正之。又田畫記若水事云王曽罷相,章聖語若水,若水憤而出,被道士服歸嵩山,此甚誤,今不取。 帝居憂日,對輔臣於禁中,每見呂端等,必肅然拱揖,不以名呼。端等再拜而請。帝曰:「公等顧命元老,朕安敢上比先帝」。又以端膚體洪大,宮庭階戺命梓,人皆為納陛焉。秋七月乙丑,御崇政殿,召端等,訪以軍國大事經久之制。端陳當世急務,皆有條理,帝甚嘉納。 丙寅,令諸路轉運使更互赴闕,詢以民間利病。 吏部郎中、直集賢院田錫應詔上疏,言陜西數十州苦於靈、夏之役,生民重困。上為之戚然。他日,謂宰相呂端等曰:「近詔中外直言羣臣奏對多及𤨏細之事,惟田錫、康戬陳詞不繁,指事尤切。張齊賢頗留意於民政」。乃出其疏示端等曰:「卿等詳酌行之」。 八月己亥,趙鎔罷為壽州觀察使。李惟清罷為御史中丞,以曹彬為樞密使兼侍中,罷旄鉞。以戸部侍郎、同知樞密院事向敏中、給事中夏侯嶠並為樞密副使。帝謂曰「近密之司,典領尤重,必端亮謹厚者處之。彬以耆舊冠樞衡之首,敏中及嶠佽助之,兵機邊要,有所望矣」敏中明辨有才畧。先是,西北用兵,敏中專主謀議,至於二邊道路斥堠走集之所,莫不周知。嶠仕藩府最舊,故首加擢用焉。 先是,帝以漢、唐封乳母為夫人、邑君故事付中書,因問呂端等曰:「斯禮可行否?如不可行則止,朕不敢以私恩紊正法也」。端等奏曰:「前代舊規,斯可行矣,或加以大國,或益之美名,事出宸衷,禮無定制」。己酉,詔封乳母齊國夫人劉氏為秦國延壽保聖夫人。 是月,西川戍卒劉旴叛,攻掠蜀、漢等州,益州鈐轄馬知節領兵三百追擊之。招安使上官正飛書召知節還成都計議,知節曰:「賊兵已數千,若少緩之,勞費必倍,不如急擊,破之必矣」。即率所部前進。正亦尋至,共擊斬旴,其黨悉平。旴自起至滅凡十日,正始無出兵意。知益州張詠以言激正,將行,仍盛為供帳餞之。酒酣,舉爵謂諸軍校曰:「爾曹俱有親屬在東,䝉國厚恩,無以報此,行當亟殄賊,無使越逸。若師老曠日,即此地還為爾死所矣」。正由是倍道力戰。及凱旋,詠迎勞,大出金帛行賞,衆皆悅服。 九月丙子,帝因言西川叛卒事,輔臣或曰:「蓋地無城池,所以失其制禦」。帝曰:「在德不在險,儻官吏得人,善於綏撫,使之樂業,雖無城可也」。考異寳訓以蜀城為趙鎔之言,然鎔時已罷樞密矣,今不取。 戊寅,以長葛縣令孔延世為曲阜縣令,襲封文宣公,并賜九經及太宗御書祭器,加銀帛而遣之。詔本道轉運使、本州長吏待以賔禮。延世,孔子四十五世孫也。 壬午,左正言孫何表獻五議:一,參用儒將,二、申明太學,三釐革遷轉,四議復制科,五舉行鄉飲。奏入,帝稱善。 監察御史王濟上疏陳十事:一擇左右,二分賢愚,三正名品,四去冗食,五、加俸祿,六謹政教,七選良將,八、分兵戎,九、修民事。十、開仕進。 刑部員外郎馬亮上疏言:「陛下初政,軍賞宜速,而所在不時給,請遣使分徃督視。又州縣逋負至多,赦書雖為蠲除,而有司趣責如故,非所以布宣恩澤也。國朝故事,以親王判開封府,地尊勢重,疑隙易生,非保親全愛之道,契丹仍嵗內㓂,河朔蕭然,請修好以息邊民」。凡四事,帝善其言。 庚寅,閤門奏:「每月朔望,羣臣赴萬嵗殿哭臨,十月朔在壬辰,請改用九月晦」。帝問呂端曰:「此何禮也?」端曰:「陰陽家以辰日為哭忌」。帝曰:「哀疚之情,寧有所避乎?」不許。 冬十月,陳、宋州並言先貸民錢千萬,令市牛價納外,所負尚多,許隨來嵗夏秋税輸送。詔悉除之。 己酉,葬神功聖徳文武皇帝於永熈陵,廟號太宗。十一月甲子,祔神主於太廟,以懿徳皇后配,又祔莊懐皇后於別廟。帝初踐阼,告天地宗廟,有司請署祝版,帝涕泗交下,不能署者久之,靈駕發引,帝與諸王徒步號慟,從至乾元門,禮官具儀遣奠畢,改吉服,帝不忍,哭踊盡哀,縗服還宮,及神主至京,迎拜涕咽,觀者莫不歔欷。先是,帝謂參知政事李至等曰:「神主至京,朕欲親𨗳,及拜辭,於禮可乎?」至曰:「此禮前代所闕,陛下行之,足以為萬世法矣!」即具儀以聞。時有建議請増損舊政者,帝曰:「先帝賜名之日,撫朕背曰:名此欲我兒有常德,久於其道也。罔極之訓,朕何敢忘!」因涕泣沾衣,左右無不感咽。 丙寅,德音降兩京死罪以下囚,縁山陵役民,賜租有差。 復分三司勾院為三,命官各判之,以太常丞、新喻王欽若判三司都催欠憑由司。欽若初為亳州判官,監倉,天久雨,倉司以穀濕不為受,民自逺來輸租,食穀且盡,不得輸,欽若悉命輸之倉,且奏不拘年次,先支濕穀,即不至朽敗,太宗大喜,手詔褒答,因識姓名及開封府以嵗旱蠲租,時有言按田官司蠲放不實者,御史臺請遣使覆實,詔從之。亳州當按太康、咸平二縣,州遣欽若覆按甚詳,抗疏言田實旱,開封止放七分,今乞全放。既而他州所遣官,並言諸縣放税過多,悉追收所放税物,人皆為欽若危之,至是擢用,帝以其事語輔臣曰:「當此時朕亦自懼,欽若小官,獨敢為百姓伸理,此大臣節也」。欽若既為三司屬、虞部員外郎,母賓古謂欽若曰:「天下宿逋,自五代迄今,理督未巳,民病不能勝僕,將啓而蠲之」。欽若即夕命吏治其數,翌日上之,帝大驚曰:「先帝顧不知耶?」欽若徐曰:「先帝固知之,殆留與陛下收天下人心耳」。 己巳,詔工部侍郎、集賢院學士錢若水修太宗實録,若水舉官同修,起居舍人李宗諤與焉。帝曰:「自太平興國八年已後,皆李昉在中書日事,史䇿本慿直筆,若子為父隠,何以傳信於後代乎?」除宗諤不可,餘悉許之。考異:按若水本傳:初,詔修太宗實録,若水引柴成務、宗度、呉淑、楊億同修,成八十卷,真宗覽書流涕,錫賚有差,無宗諤也。既又重修太宗實録,參以王禹偁、李宗諤、梁顥、趙安,未周嵗畢,則宗諤與矣,而又不載。帝除宗諤一事,至於長編,亦不別言此為初修重修。又按宗諤本傳則又但云預修太祖實録,而不及太宗,應是以帝不許宗諤之故,今從長編。呂中曰:「以李昉之子宗諤而修太宗實録,真宗猶慮其隠父之事以章蔡之修神宗實録,乃用王安石日録,則神宗末年之悔與安石不盡之奸,皆無所考矣,此陳瑩中尊堯集所以作也。 |
6 | 是日,同幹當審官院、通進銀臺司封駮事田錫上疏曰:「今地震之災,漸見下動之象已萌。臣見銀臺司諸道奏報,自九月初至冬節前,申奏賊盜不少,今不一一具奏,且據其可言者言之。九月四日,施州奏,羣賊四百餘人驚刼人戶,十月七日,滑州奏,有賊四十餘人過河北。十五日,衞州奏,有賊七十餘人過河北。十九日,絳州奏,垣縣賊八十餘人殺尉成柄,西京奏,十月二十三日,有賊一百五十人入白波兵馬都監廨署,并刼一十四家,至午時,奪舟船徃向垣曲,至河陽、鞏縣界,濮州奏羣賊入鄄城縣,單州奏羣賊入歸恩指揮,營濟州,奏羣賊刼金鄉鉅野縣郭十九家,永興軍奏,虎翼軍賊四十餘人刼永興南莊,今月二日,西京奏,王屋縣賊一百餘人,白髙渡潰散軍賊六十餘人,七日陜府奏,集津鎮羣賊六十餘人,並驚刼人戸,至午時,乗船下去峽石縣軍,賊自河北渡過河南。八日西京奏草賊見把截土壕鎮,官私徃來不得,豈有京師咫尺而羣盜如此,邊防寧靜而叛卒如是,臣所謂地震之災漸見,下動之象已萌,臣為陛下憂之。今廟堂之上,必有嘉謀,樞軸之間,必有善計,若言小小㓂盜,不勞聖意憂虞,遍遍指揮,只令使臣捕逐,如此則羣盜終難剪滅,諸處終未平寧,若賊徒聚得二三千人,徑度淮南,徃保呉越,則運糧綱船不至京師矣。若賊徒取得一二州郡,扼據要衝,則上供錢帛,不充國用矣,人心必有向背,軍情豈無動揺?當此之時,契丹輒來騷邊,陛下不得不憂,西戎輒來犯塞,大臣不得不懼,臣今所言激切,不為身謀,所慮安危,實為國計。 先是,西鄙運糧,詔以諸軍代民輓送己夘士卒,亦令放歸,仍賜緡錢,苦寒故也。 帝御便殿,閲殿前指揮使、內殿直騎射鬭槊,擢精鋭者十餘人,遷其職。 是月,有司言:冬至祀圜丘,孟夏雩祀、夏至祭方丘,請奉太宗配。上辛祈穀,季秋大饗明堂,奉太祖配。上辛祀感生帝、孟冬祭神州地祇,奉宣祖配。其親郊圜丘,奉太祖、太宗並配。詔可。是月,髙麗國王王治卒,從子誦立誦遣兵校徐逺來請命,不得達而還,遂與中國絶。 十二月甲午,錢若水等言:「所修《太宗實録》,自太平興國八年以前,君臣獻替,不著於話言。淳化五年以前,親決萬幾,不聞於䇿府請降詔㫖:許臣等於前任見任宰相、參知政事、樞密院使、三司使等處移牒求訪,以備闕文,許之。 丙申,追尊母賢妃李氏為皇太后。后喪,先殯於普安院,於是議改卜圜陵,立忌建廟。有司言:「按周禮春官大司樂之職,奏夷則,歌仲呂,以饗先妣。先妣,姜嫄也,是帝嚳之妃,后稷之母,特立廟曰閟宮。晉簡文宣后以不配食,築室於外,嵗時享祭。唐先天元年,始祔昭成、肅明二后於儀坤廟。又𤣥宗元獻楊后立廟於太廟之西,稽於前文,咸有明據。望令宗正寺於后廟內修奉廟室,為殿三間,設神門、齋房、神廚,以備薦饗」。從之。 辛丑,詔諸路轉運使申飭令長勸課農桑。 先是,帝訪宰輔以靈武事宜,參知政事李至上疏,以為靈州不可堅守萬口同議,望釋李繼遷之罪,厚推賜與,降詔綏懐反覆,言之甚切。至是,繼遷遣使修貢,求備藩任,帝雖察其變詐,時方在諒闇,姑務寧靜,因從其請,復賜姓名官爵。甲辰,以銀州觀察使趙保吉為定難節度使,遣內侍右班都知張崇貴賫詔賜之。甲寅,遣張浦還。考異:李燾日繼遷入貢,正史、實録、會要並不著其月日,不知何也。制辭,據朝野雜編,與實録所載差異,疑史官或加潤色耳。雜編云在真宗即位之次年,又云張洎、蘇易簡草制不稱㫖,皆謬也,今削去。 初,刑部郎中、知揚州王禹偁凖詔上疏言五事:其一日謹邊防,通盟好,使輦運之民有所休息,方今北有契丹,西有繼遷,戍兵餽餉,固難寢停,闗輔之民,倒懸尤甚。臣愚以為宜敕封疆之吏,致書遼人,請尋舊好,下詔赦繼遷罪,復與夏臺,彼必感恩內附,且使天下知陛下屈己而為人也。其二曰:減冗兵,併冗吏,使山澤之饒稍流於下。當乾道、開寳之時,土地未廣,財賦未豐,然而擊河東,備北鄙,國用亦足,兵威亦彊,自後盡取東南數國,又平河東,土地財賦可謂廣矣,而兵威不振,國用轉急,其義安在?所蓄之兵冗而不盡鋭,所用之將衆而不自專故也。臣愚以為宜經制兵賦,如開寳中,則可以髙枕而治矣。且開寳中設官至少一州,止有刺史一人、司戶一人,當時未嘗闕事,自後有團練推官一人,又有通判、副使、判官、推官,而監庫監酒,𣙜税筭又増四員,曹官之外,更益司理,問其租税,減於曩日也,問其人民逃於昔時也,冗吏耗於上,冗兵耗於下,此所以盡取山澤之利而不能足也。夫山澤之利,不可棄也,亦不可盡,即如茶法,從古無税,唐元和中,以用兵齊蔡,始建其法,唐史稱是嵗得錢四十萬貫,東師以濟,今則數百萬矣,民何以堪?三曰艱難選舉,使入官不濫。太祖之世,每嵗進士不過三十人,經學五十人,重以周祖之後,諸侯不得奏辟,士大夫罕有資蔭,故有終身不獲一第,没齒不獲一官者。先帝在位將逾二紀,登第殆近萬人,不無俊秀之才,亦有容易而得,臣愚以為數百年之艱難,故先帝濟之以汎取,二十載之霈澤,陛下宜糾之以舊章,望以舉場還有司如故事,至於吏部銓官,亦非帝王躬親之事,太祖以來,始令後殿引見,因為常例,以至先朝調選之徒,多求僥幸,臣愚以為宜以吏部還有司,依格勅注擬其四,沙汰僧尼,使民無耗,漢明之後,佛法流入中國,度人造寺,歴代増加,不蠶而衣,不耕而食,是五民之外,又益一而為六矣,假使天下有萬僧,日食米一升,嵗用絹一疋,是至儉也,猶月費三千斛,嵗用萬縑,何況五七萬軰哉?又富者窮極口腹,一齋一衣,貧民百家,未能供給,不曰民蠧,其可得乎?願深鍳治本,亟行沙汰,如以嗣位之初,未欲驚駭,此軰,且可一二十載,不度人修寺,使自銷鑠。其五曰:親大臣,逺小人,使忠良謇諤之士,知進而不疑,姦憸傾巧之徒,知退而有懼。疏奏,即召禹偁還朝,既用其䇿,以夏綏銀、宥、靜五州賜趙保吉,翌日,命禹偁守本官,復知制誥。 是嵗,始分天下為十五路:一曰京東路,二曰京西路,三曰河北路,四曰河東路,五曰陜西路,六曰淮南路,七曰江南路,八曰荊湖南路,九曰荊湖北路,十曰兩浙路,十一曰福建路,十二曰西川路,十三曰峽路,十四曰廣南東路,十五曰廣南西路。 |
7 | 富弼曰:人君尚儉,前代稍賢者能之,太宗之尚儉,其難哉!時天下平定,功業盛大,自唐及五代、四方僣偽之國,盡為我有,貢獻之物,府無虛月,加之生民,脫去亂世,各居富樂三代之下,帝王致太平,如此盛者有幾?雖尚奢侈,固有餘力,亦未掩大徳而過為儉素所難能也,此無他,正以厚天下之俗,為子孫之法耳。祖宗時,天子嘗自選知州,今宰相亦不自選,委之審官,審官亦不選,而依次撥人,故州郡多不治,其長育人才,文武不乏,馮繼業自矜守邊之功,以為他人難繼,太宗命一郎官代之,威名方畧,過於繼業,當時養材如此之盛,豈不休哉? |
8 | 史臣曰:帝沉謀英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既即大位,陳洪進、錢俶相繼納土,未幾,取太原、伐契丹,繼有交州、西夏之役,干戈不息,天災方行,俘馘日至,而民不知兵,水旱螟蝗,殆徧天下,而民不思亂,其故何也?帝以慈儉為寳,服澣濯之衣,毀竒巧之器,卻女樂之獻,悟畋遊之非,絶逺物,抑符瑞,閔農事,考治功,講學以求多聞,不罪狂悖,以勸諫士,哀矜惻怛,勤以自勵,日晏忘食,至於欲自焚以答天譴,欲盡除天下之賦,以紆民力,卒有五兵不試,禾稼薦登之效,是以青齊耆耋之叟,願率子弟治道請登禪者,接踵而至,孟子曰:「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其是之謂乎?故帝之功德,炳煥史牒,號稱賢君,若夫太祖之崩,不踰年而改元,涪陵縣公之貶死,武功王之自殺,宋后之不成喪,則後世不能無議焉。 |
9 | 資治通鑑後編卷十八 |
URN: ctp:ws372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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