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欽定四庫全書 |
2 | 明文海》巻三百二十三 餘姚黃宗羲編序一百十四 |
3 | 方外: |
4 | 《送别燈和尚還鄉序》 有浮屠氏,踵門而求見予,方以事出不得見,明日復來,問其鄉,則世為括人,與予為同州,故其心尤惓惓焉,將歸求言以贈其行。夫浮屠以離世絶俗為教,父母兄弟且不得為其親也,而獨惓惓於鄉人焉,何哉?今之人同里巷以居,而有不相接者,及其遇於他方,不啻如見骨肉,所適愈逺,則其情愈切,是乃人心之所同,非待乎矯揉勉強為也,浮屠氏割慈忍愛以為髙宜,殊乎人而師獨不然,是蓋有見於道者也,則其為浮屠也,豈果惑於其術之說而為之哉?世治不古為民者,日困農,疲於耕,而終日不飽其食,工疲於作,而終身不休息,士不識於時,而纍纍無所,即追呼徭役之可憐,誅求徵斂之無厭,皆足以累其身,愁其心,求全軀而茍安舍,是其何之乎?若師者其迹於是,而心則有所寓乎?余既重其敏慧,又嘉其敦鄉人之誼,故為之言,且繼以詩師名,復祖別燈其號也。詩曰: |
5 | 閒居寡塵務,遂與嬾惰親。扣門報有客,喜見同里人。相知豈必素鄉語情自真。北風吹大江,寒水波龍鱗。話別一何速,令我生苦辛,故山到何時,溪梅照新春」。「親朋或見問,為道長清貧。 |
6 | 照𤣥上人詩集序。 |
7 | 予初來杭時,求士於鄭希道,先生先生為余言:照𤣥,上人之為詩,雄俊峭拔,近世之以能詩名者,莫之先也。余素知鄭君善鑒,而言不過,心常懷之。及訪於杭,人無能言,上人之能詩者,心竊怪之。及余徙居白塔之下,而上人乃住持萬松嶺之壽寧寺,於是始得徧觀。其所為詩,蓋浩如奔濤,森如武庫,峭如蒼松之棲,縣崖凜乎其不可攀也,而憂世感時之情,則每見於言外。嗚呼!是宜不以詩聞於杭之人矣!夫詩何為而作哉?情發於中而形於言,國風二雅,列於六經,美刺風戒,莫不有禆於世教,是故先王以之騐風俗,察治忽以達窮,而在下者之情,詞章云乎哉!後世太師職廢於是,夸毗戚施之徒,悉以詩將其諛,故溢美多而風刺少流而至於宋,於是誹謗之獄興焉,然後風雅之道掃地而無遺矣。今天下不聞有禁言之律而目見耳聞之習未變,故為詩者莫不以哦風月弄花鳥為能事,取則於達官貴人而不師古定,輕重於衆人而不辨其為玉為石,惽惽怓怓,此倡彼和,更相朋附,轉相詆訾,而詩之道無有能知者矣。然則上人之不以詩稱,於今之人不亦宜哉?嗚呼!有伯樂而後識馬,有匠石而後識梧檟,自古以及於今,伯樂幾人,匠石幾人耶?抱奇材而不遇以泯死者不少矣。予既重上人之詩,而又悲夫人之不知鄭先生之為伯樂匠石也,故為序其端焉。 |
8 | 書劉禹疇行孝傳後,世之所謂浮屠者果何道,而能使人信奉之若是哉?人情莫不好安樂而惡憂患,故惴之必於其所恒懼,誘之必於其所恒願,然後不待驅而自赴浮屠設為禍福之說,其亦巧於致人與?夫四海之衆林林也,而無不為其所致,何哉?彼固非止惑愚昧而己也,人情無不愛其親親,殁矣,哀痛之情未寘,而謂㝠㝠之中,欲加以罪,孰不惕然而動於其心哉?間有疑焉,則羣咻之若目見其死者,拘於囹圄,受箠撻而望救者,故中材之人莫不波馳而蟻附,雖有篤行守道之親,則亦文致其罪,以告哀於土,偶木俑之前,彼固自以為孝而不知其為大不孝,豈不哀哉!且彼謂戕物者必償其死,故有牛馬羊豕蛇虺之獄,謂天下之蠢動者,舉不可殺也。今夫虎豹鷹鸇搏,擊蜚走以食日,不知其幾何而獨無罪也哉?人之殺物有獄矣,虎豹食人而無獄,何其重禽獸而輕人也?彼又謂婦人之育子者,必有大罪,故兒女子尤篤,信其說以致恩於母。我不知司是獄者誰歟?人各有母,將舍其母而獄人之母歟?將并其母而獄之歟?獄其母不孝,舍其母,而獄人之母不公,不孝、不公,俱不可以令,二者必居其一焉,將見羣起而攻之矣,雖有獄,誰與治之?宰天地者帝也,彼則謂有佛焉。至論佛之所為,呴呴嫗嫗若老婦,然有呼而求救,不論是非,雖窮凶極惡,無不引手援之,使有罪者弗恒刑,是以情破法也。夫法出於帝而佛破之,是自獲罪於天也。吾知其無是事也,昭昭矣,以劉子之賢,其不為所惑,無足怪者,吾獨悲夫天下之為劉子者不多也,故又為之言,以悟夫知愛其親而不知道者。 |
9 | 送乘大車住,持乾明禪寺序,佛法之初入中國,本出於一,其後去古而源逺,遂析為三,曰教,曰禪、曰律,教學之盛,有南山之宗,有瑜珈之宗,有慈恩之宗,有天台之宗,有賢首之宗,禪學之盛,則有臨濟、溈仰、雲門、法眼、曹洞諸宗律學則有㑹正之宗、資持之宗,其𣲖既分於是互相矛盾,禪則譏教之滯於名相,教則譏禪之溺於空寂,至於律學,雖為禪教之所共持,而趨向取舍亦各不同,為其學者,師異㫖殊,各立門戸,不相出入,有若楚瘠之視秦肥,邈乎其枘鑿之不合也。嗚呼!世之圓頂方袍者何限,孰能㑹於一而歸其本哉?余居京師既久,一日大車乘上,人相過於橋門,覿其容沖沖焉,聆其語,犖犖焉與之談其道,確乎其有源也,沛乎其知所委也,詢其所自出,則晦堂進禪,師之上首而余里中子也,其至金陵為善世,首座宗門,諸老皆愛而與進之,近膺叢林薦剡,而捧檄出住西安乾明禪寺,將行求言,以為別余自束髪,志慕家學,即潛心於聖賢之道,刓精竭思,鞠明究曛,以至於顛髪種種,而不得其涯涘,尚何能知佛法之閫域哉?然念大車年方壯而志銳,譬猶平地任載之器,其輪圓其箱,方其杼澤其轅,輗軸轂之材既良,而馬牛服駕之力又盛,使去偏蹊曲逕而由乎九通八達之衢,雖千里不難到也,顧在大車,力行何如耳!吾兾大車勵其鞭,辟儆䇿之志,而環轍於二乘三𣲖之間,然後合衆說而底一㑹,殊途以同歸,俟他日倦逰而返,方當舉吾儒之說以告之,蓋有所待也,大車行矣,余日望之! |
10 | 送浮屠景曄序 |
11 | 周公、孔子之道,衰而異端,出稍盛之後,其說尤熾,人趨而信之最深,久而遂同,稱於孔子曰:儒釋世主惡其然,欲斥之者有矣,然既撲而愈焰,既滅而復興,惡者之五六,不勝喜者之千百,延至於今,塔廟多於儒宮,僧徒半於黎庶,西域之書與經籍並用,吾嘗求其故,以為楊墨名法之流,其說與釋氏雖殊,其違聖人之道,則一然皆不數傳,輙不復續,釋氏更千載而不廢,獨何哉?盖楊墨名法淺而易知,不足以動人,釋氏之術,其深若足以知死生之變,其幽若可以運禍福之權,惟其深也,故過於智者悅焉,惟其幽也,故昏愚之氓,咸畏而謹事之,而其徒又多能苦身勩行,固執,而不為外物所移,飾儒言以自文,援名士以自助,故其根本滋固,柯條蔓延纒乎海內,無怪其與孔子同稱也!然孔子之道,猶天然,豈以其同稱而損哉?有一善可取,孔子且猶進之,聖人之容物固如是也,況釋氏設教一本乎?善能充,其說雖不足用於世,而使其身不為邪僻,不猶愈於愚而妄行者乎?故儒之於釋縱,不能使歸之於正,姑容之恕之,誘之以道,傳之以文,然後可使慕入焉。四明,景曄年甚少,從烏傷龍門海公為弟子,性慕儒學,頗至其來京師而將還也,海公屬予有以吿之,余非釋氏徒固無所告也,然曄師之居烏傷,視土田之沃、室廬之稠,市㕓之富,亦以為盛矣,人告之,以京師為尤盛而觀之,然後知其不誣也。夫人學於釋氏己久,驟而語之以儒道之大,不猶昔之疑京師者乎?在乎造之而己曄,師其歸而求焉,茍有得於吾之言,則去孔子、周公之道不逺矣! |
12 | 送怡上人序 |
13 | 自佛法入中國,歴漢唐、宋、元及我皇明,上下千餘年,根株既深,枝蔓益衍,排之者雖屢,而歸之者愈衆,造之者甚鮮,而求之者愈力,其為教髙固難能也如此,彼歸而求之者,固宜與之盤旋,其不歸而求者,乃亦與之逰不舍則釋氏,接於人者必有可愛,將不以其道而得之,其所居清雅可憇也,其言語和悅可聽也,其行止愿慤可近也。其往來無子男婢御,若禮之有內外,其交際無矛盾劍佩,若小人之以勢利,是可愛者也,是不歸而求者之所以與逰也。邑有大刹、曰天寧,古稱多聞僧有號印庵者,始繼其舊,而増修之寺益崇顯,今年冬,所司以其徒怡庵主之,所與逰者,徵文以賀予,嘗讀韓子之送文暢者矣,又嘗讀栁子之送文暢者矣,韓子告之以道也,栁子贈之以文也,文固道之顯也,若栁子則不歸,不求而與之逰者也。怡庵當入座之暇,徐取二儒書觀之,則知諸君所與逰之意,而吾所以贈子者,亦在是矣。若夫秘密圓通有可以警覺㝠途者,自有不立文字者知之,吾固弗能道也! |
14 | 《叢林》一覽序 |
15 | 局一隅而欲覽四方之竒勝,攻一術而欲交九圍之俊英,此在門墻者猶罕也,況在四裔者可得而麾之歟?客部郎中孫君廷蘭,素與余友善,一日,謂曰:吾蜀浮屠子珙號璧溪,貌枯松而心皎月行玉雪也,兹以薦來京師,拜命為松潘綱副,既獲覩神畿天闕之壯偉,退而謁諸碩儒髦士,拾其珠,咳玉唾於行,巻中自以為慶,而其中猶未厭也。行將去燕適齊,溯九江而南,訪金精於虎丘,睇小朶於天竺,蘆浮鯨波,拜神現於小白華山下,然後轉金陵,出荊楚而歸在在,必求儒林之作以實其巻,而於兹題其巻曰:叢林一覽,祈先生言。弁之嗟乎!蜀之山水,名天下而學浮屠者,自以其術百家莫能先也。珙生於蜀,而馳萬里以覽四方,學於浮屠,而能內交吾儒,博求其言議,此與夫安甕天而矜坎井者,何其異哉!昔者司馬子長足跡半天下,則以壯其文辭,陳良北㳺中國,則以學周公、仲尼之道,珙其有是哉?請有以語之爾。未出蜀時,意蜀之山川至矣,今覽之嶽鎮海瀆,則向之所見者何如也,周孔之道,豈直若海嶽而己哉?聞而慕之,不若目覩而足蹈之也!珙其以是推之,倘有志於吾道也,請更日而竟其說。 |
16 | 贈禪老清上人,授僧録左覺義序釋清上人,以相術居京師,京師之人欲求知,所謂富貴窮達者,未嘗不之上人相也,而上人之相,亦輙應以故上人之善相名滿天下,雖余之騃魯,退處深山,窮谷無所事於此者,亦知上人之善相人也,和陽尚廷臣曰:上人豈特能相人哉?上人自祝髪居京師四十年,衣未嘗識華食,未嘗識飽顧,嘗閉閣靜坐,脇不及席,足不及戸外尋尺之地,以求佛之道,所謂明心見性者,亘五六十年不倦,寂寞苦空,無所不至,人皆謂上人與富貴人交,可以富貴自處,而乃如是,何也?豈所謂惡逸而好煩者哉?上人曰:不然。農執耒耜,出粟以供賦,工作貨器以供國家用兵,執干戈以衛社稷,皆亦人耳,吾亦何以異於人哉?吾得世之所謂淡修者,去其勞而取其逸,蓋亦幸也,茍於吾業有未能精吾道有未能勤夫,豈不愧於彼哉?上人以為道雖勤,而其心則又甚,公以恕非若他之學,佛者膠固而不通也,故每語其徒曰:道一也,天下之為道者曰老,曰釋。曰儒。儒者常非釋老而釋老,二氏又常自以為是不少屈,每與之相抗相詆訾,自不相容,此不知何也?吾嘗讀儒者之書有曰:無極而太極,與吾之所謂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者似矣,讀書不如靜坐,與吾之所謂不立文字,直指明心見性成佛者似矣,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與吾之所謂真空色相事事無礙者似矣,夫既似矣,然又有所謂似是而非一毫千里者,豈將儒者之說謬哉?不然,必有所見也,人之道惟其中,以為是而已,吾之道果是也,吾則以為是而從吾之道,吾之道果非也,吾則以為非而從儒之道,非從吾與儒也,從道也,吾知從道而己,夫庸知其吾與儒哉?茍曰吾業專矣,吾道勤矣,而執之者,非所以為道也,至於與王公貴人交也,則亦不徒與之貧賤富貴,其面目而已,而若今之某亷某忠某,貪某佞,某君子,某小人,上人又未嘗不洞見其肺肝也,上人豈特能相人哉?余曰:古之人謂靜能照物,而上人所以能若是者,有靜以為之主也,使或不然,而上人之相僧,繇之畫也,髙閑,懷素之草書也,夫豈所謂道哉?而今也謂上人為僧,繇髙閑懷素者,吾不信也。上人今年以髙行得領天下僧録,左覺義事,廷臣與上人為方外交,偕其戚曹某者,求言以贈,夫一覺義,豈足以輕重上人哉?釋之道,嘗以天地萬物為空,而視吾身為假借,而吾亦不敢以是重煩上人聽也,而乃述廷臣之語,余者如此,且質諸上人嘗有是言否哉?遂為之序。 |
17 | 贈禮師序。 |
18 | 昌黎之文,余夙誦好之,至其論道則稍疵,及攻佛又攻其麤者也,余觀其送文暢者,謂暢欲聞浮屠之說,當就其師而問之,不當從吾徒而請從,吾徒而請,乃羡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為之盛而然耳,此豈足以攻佛哉?大約佛之精有學佛者所不知,而吾儒知之。吾儒之麤有,吾儒自不能全,而學佛者反全之者,夫所謂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為之盛,非吾儒之麤者耶?不然,將學佛者,始祝髪而髠之,以為絶父子、蔑君臣矣!既畜髪而冠之,擁笄垂珥忽焉,長兒女干祿而饕將無所不至,謂足以全父子而完君臣,踐文物而履事為之盛耶?某師自幼去,俗為僧大善寺中,臘若干年,衣衣食飯付應以給,初無事於禪講,蓋所謂不求佛之精者而心行直,平絶去勢,利祖其祖而父其父子,其子而孫其孫,真若俗之倫理,然盖所謂得吾儒之麤者,未可以其髠而少之也。計臘若干,今總之,得六十某月,日其生也,其徒名浩者,與余夙為詩酒交來,乞余言以壽余,惟佛氏論心諸所證悟,即壽命相者,悉掃抹之,而其告波斯匿,王又引見恒河性以覺之,云此身變滅之後,乃有不變不滅者,存此皆彼教中精微之㫖,師既無所事事矣,而何庸於吾說?至吾儒之麤若,所謂君臣父子云者,則師既以事事矣,而又何庸於吾說哉?於是合掌作禮,而持偈以頌之云爾。 |
19 | 贈無盡上人。 |
20 | 丘子講學於雲山僧舍,浮屠氏無盡者。年六十,其徒請言以紀其壽丘子,許之。時相與逰者不悅,曰:「孔墨楹立而道幢判,宣父以攻子,軻以辯,彝訓聿彰,開我後人。今夫子之與之言也,言而上之,潰其坊,言而下之棄其忠,無乃不可乎?丘子曰:咈子蔽於時哉?昔者周德衰而左道熾,將以瞶眊於天下,孔孟憂之,其攻而辯之也恐恐然,弗縝弗嚴是懼,故歴越千載,吾道丕明,賴厥弼也,肆惟我祖,爰敷文德,抵於海隅,明體而視之,禮書式而視之規,俾服膺於佛,老者成執,從於禮樂,祀祭朝慶之辰,俾得締瞻君臣上下幽明之節,化久而孚,故今問釋於釋釋曰:不知問老於老老曰:不知。則今之謂釋者,守其冠服,宗其稱謂焉耳。其服征輸税,奔走王政,致愛饋親,執喪三年,皆相忘乎?堯舜之習辟之,鱗泳於水而忘於水也,君子曰:歸斯受之,矧入之久,而顧欲言以出之邪?且無盡慧而能謹,敬賢如弗及,慕禮如調飢,珍文如䕶貝,毖行如執盈,其必深探吾道之中,正直畫於其教,而潛以赴之矣,吾將與其進也而奚病?二三子喜曰:夙聞末世之教有三,知聖人之化繼一爾。因述以贈,無盡無盡,笑曰:「丘能愛人! |
21 | 送廖道士序 |
22 | 吾登太和山,睹其竒秀嶮巇,歴代所建,瑤城金屋、層䑓列觀,不可盡述花木,水石交映,夐然仙都,非人世也。及觀羽客清流,往來於雲居芝室,笙簫鐘磬之音,發於松峰、桂殿之間,乃知天之所産靈域,而人物居列,必欲其相宜,若首分布而可錯然,故金城玉塞,虎將擁旄,建宏勲也。王城帝都,文士鳴珂,飛華聲也,逰閑公子連車騎於五陵,雄商健賈馳㠶檣於江漢,各從所奔爾。今觀異境所居,非有雲裳鶴馭之士,絶坌守素,不於地靈有負哉?若吾所與廖虛白者,則又翩翩雲壤之外者矣。送浮屠性嘉序。 |
23 | 金陵之山,其最秀拔者曰鍾山,浮屠氏之廬之據,有兹山之勝者,曰靈谷寺,寺住僧煥師,用章三衢人,其為人持律嚴,其言有文,其心泊焉無所累乂,其徒之傑然者也。予往在南京,嘗與逰焉為別,且三年矣,毎思之,不置今年夏,其徒曰性嘉,本初者,來逰毘陵,寓天寧寺,首謁予道,其師所以不忘於予者,寺有樓曰塵外樓,在茂林修竹間,本初居之,雖盛暑中有蕭颯意,間出小并寺問劍井,禎應觀太平寺水壁,即楊萬里嘗稱其絶妙一時者,登君山憇浮逺堂堂,在光孝寺瞰江,凭䦨四顧,千里一矚,歴嵩山,訪膠山寺僧,延坐一室,有峯當戸焦千之,刻詩其上,其半揷雲霧中,隱隱可辨,識者僅得雲擁秀峯來戸外三數語爾,過華藏褒忠寺上雲海亭,亭前臨太湖一檻之外,波濤洶洶,望七十二峯,近可攬取,如盤盂中物,因誦僧法尚詩,其卒章云:「明日慧山曽有約,又携茶鼎汲清泠,遂去,尋陸子品第二,泉飲之。自是艤舟罨畫溪,披荊棘,行二十里至善巻洞,與寺僧戒航秉燧,深入窮天,然精巧處出就航語留止,信宿遄歸,過予言曰:性嘉既飽玩名郡山水,且得諸搢紳詩甚富,詩皆指閲厯處為題,視之囊中,獨少公一言,幸不鄙而賜之言,持歸以見吾師,信不虛此行矣。世嘗稱吾儒者之與浮屠氏逰,常不於其迹,而於其人必其人,有道其所愛慕而服習者,多與吾儒者事同,吾是以畧其異而取其同,而與之逰,如唐文暢、宋聞復之流,求之於今,則本初其人也。本初工書,作詩間亦有竒語,如聞復喜文詞有行必請諸,搢紳以詠歌,其志如文暢,是宜其得此於人之多也。蘇長公不云輪扁斵輪,痀瘻承蜩,茍可以發其智巧,則神而明」之,物皆有可寓者。矧文詞之正,詩、書之雅乎本初,幸以予斯言歸告而師毋徒,曰華嚴法界,盡屬籧廬而己也。 |
24 | 保安寺《建養老堂疏》引:昔者聖王之養老也,杖鄉杖,國異其典,祝哽祝噎隆其文,所以尊髙年者,至周且備以故老耆以夀終,而有引養引恬之效,自王政不行於天下,天下之民自生迄死,不能有恃而無恐,於是乎幼而無養,老而無歸者,皆遁入于二氏,以茍安其身。今浮屠氏之徒遍天下,能得其空虛寂滅之道者百千萬人,不可見一二而入焉者,三時課誦,一日清修,特資以為養而己。昔韓昌黎有曰: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者有養也,則庶乎其可也。夫曰:鰥寡孤獨者,有養也是矣而未盡也,自十六授田六十,歸田之政廢,而民無恒産無恒産,則仰事俯育無其資,豈惟鰥寡孤獨云爾哉?無鍚有保安寺在邑之南郭,西方僧徒過於此者,多駐錫焉,寺僧某欲建養老堂以處其老且病者,欲余為引其疏,余既悲夫養老之典不行,而鳩形鵠狀,白首無歸者,得保餘年於浮屠氏而復憮然曰:乾,吾父也,坤吾母也,以天地視之皆人也。以老者言之,皆養也以浮,屠之兼愛,而有與仁民之道並行不悖者,是宜亟與之而亟勸之。且勸四方之賢者,以吾儒仁民之心,知天下無告者,推恩必自養,老始亟助而成之,古之聖人曰:一夫不獲時余之辜,吾儕當曰:一夫而獲,亦予之幸,斯可謂仁之方也己。 |
25 | 華藏寺重修佛像,引華藏為宋張俊賜葬之地寺,為俊建也。俊佐檜賊殺岳武穆王千古而下,仁人志士争,欲斬屍揚灰,猶恐為大地之穢,今俊墓巳在,荒烟敗草中,為野狐牧羝之穴,而寺尚存寺之存,非為俊也,為地勝也,湖山浩渺之致,禪房花竹之幽,選勝者所必之,故寺屢圮,而復修寺之修,非為俊也,為地勝也。寺僧某修寺既竣,役募都人士整三寳之像,而欲余為引語,余謂夫湖山依寺寺依佛像,信當修,而因為大衆,說佛佛者覺也。檜乎俊乎?一何覺乎?佛之空教也,檜乎俊乎?千古臭穢,佛能空乎?知不能空千古之臭穢,則當自覺其是非之本心。 |
26 | 送閒,寂上人序 |
27 | 佛氏見距於儒,非以其好廣大宮室,珍美服食,聚不耕之身而為放恣,如近世所名學佛之徒也,殚力於性地,㑹精於心源,謂之髙大微眇,而毫髪千里之間,此所以為吾儒距者也,近世名徒,於佛者何如哉?惟其宫室服食之知,而猥下惰窳無復小慧,他能以為放恣矣!士之各儒者,猶睢睢盱盱,詞費氣盛,以距佛為功,是佛之得距於儒,既非其所以取距,而儒之力距乎佛,尤失其所以為距矣,不亦謬而可笑哉?其間固有屏絶聲色,禁耳目之邪淡,節臭味,裁口腹之慾,約身勞體以自苦,刻居無尋丈之安,而行有山䟦谷涉之勤屬屬,然奉其教之所謂戒者,以求別於其徒士者,且以為世所難得,交禮而多譽之,彼亦以此自賢,沾然內勝,謂足以抗吾道而存其教,如吾所見漳州、開元閒寂、上人智海,殆庶幾其人矣,佛之為言,固存於其經,以大小分教乘,而明聖賢之差別,則守戒不失蹈人之所極,難猶不足語於下乘之數,葢自東土所傳離祖而為宗者,未可望其門牆,視彼迦葉以下二十七人,一鐙之照,西土相續,如其經所稱云者,又未知羊牛之車相去如何耳!充吾儒之所距,則摩掲掩室,片詞具冺之㫖,乃足以深攻細折而與之較同,異於毫髪之間,如上人所守,非獨其教之末,亦吾道之所不足致距也。上人於佛氏之經,該誦而精講,良亦勤且博矣,其言固在,茍求之而思思之而得究其所至,將必有以抗吾道而特存吾方,距之不暇而暇與之㳺哉?上人勉之,然吾亦懼夫所以自為者,不至他日復見上人無所操以為息邪?放淫之本,力不足以有距,而卒為上人之道所抗也,吾與上人交,當勉之。 |
28 | 送第上人謁大士序 |
29 | 自三十二相至於種種,恒河沙,相謂之曰:皆觀音大士焉可也,徧㣲塵國土,謂之曰皆補陀焉可也。昔諸菩薩未見多寶佛,時多寶佛,乃在寳净國。諸菩薩既見多寶佛時多寶佛,即不離娑婆世界,多寳佛,無在無不在,而人有見不見耳。由此言之,求觀音大士者不必補陀,求補陀者不必海,然而大士見身獨補陀為著,而為其徒者,往往必跨海以求而後得焉,何也?吾聞佛家之說,以塵勞為苦海,以解脫為彼岸,非離苦海,不能到彼岸,如非跨海,不能見補陀,或者大士假此以度世,而其徒又假此以自度也,第之意其出於此乎?然則世豈真有補陀者耶?其亦化城火聚之寓言耳,補陀之事,其誕與信,無足深究,吾特有激於第之行也,以補陀之𦕈然,大洋之外,絶不見蹤影至,使其徒莫不翕然醉心焉,不憚驚波之險,颶母蛟魚之毒,兾一至焉而後為快,蓋其信之篤而趨之果如此,今儒者學於孔氏、孔氏之宫,巋然可目量而趾援也,其醉心焉與?兾一至焉而後為快者,何其少歟?嗚呼,孔氏之與佛,不待較而知也,然彼能奔走人於窮海,不可蹤影之境,而此不能奔走人於可以目量趾援之間,彼不憚措身於蛟魚之窟,而此畫地於坦坦之途,是何詭之易溺,而正之難歸耶?豈吾儒言義利乃不如佛氏,言死生足以闗斯人而鍵之耶?藉令第始者,不為彼而為此,其能必至於孔氏之宮,如今之必至補陀見大士否耶?諺曰:崔翼不能伏鵠卵,吾才薄不能熾,吾儒以泥第之行而逥其轅於孔氏也,第兹行過山陰,見吾友王君汝中者,其必有以語第矣。 |
30 | 讀釋氏論 |
31 | 考亭作《釋氏論》,謂釋經皆出唐人手取莊列書推衍而成,引宋景文所撰《李蔚傳》為證比。攷》其傳有云:鞮譯差殊,不可研詰。華人之譎誕者,又攘莊周列禦冦之說佐其髙,層累架騰,直出其表以言,上不可加為勝妄,相夸脇而倡其風」。其意不過述當時士大夫崇信假飾太過而已。非盡以其華人之所改竄與某人之為某經歴厯可據。如治訟之贓伏,然似亦未為確論也。嘗讀《楞嚴》出房融受筆,今房融文字可考,有能獨出己見,如《經》中所言否,融不足言,自莊、列來更相摸寫勦說者何限,獨未有一文一論與釋氏抗衡,抑又何也?故謂華人於諸經典言句有所増損則可,謂代立議論則不可,釋氏何足相庇?不知言無以知人考亭百世之師也,而於言豈茍哉書以質之知者。 |
32 | 明文海》巻三百二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