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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一百七十七

《卷一百七十七》[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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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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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志卷一百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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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右。 廸 功 郎。 鄭 樵 漁 仲 撰隠逸傳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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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史始立,隠逸傳謂之逸民,晉、宋、隋曰隠逸,齊曰髙逸,梁曰處士,後魏曰逸士,今總曰隠逸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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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夷叔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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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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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皓 嚴君平鄭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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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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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王二老 向長 逢萌 周黨 王霸 嚴光井丹。 梁鴻 髙鳳 臺佟。 韓康 矯慎戴良 法真 漢濵老父。 陳留老父 龎公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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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臶 胡昭 焦先 扈累 寒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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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登。 董京 夏統。 朱沖 范粲子喬魯勝 董養 霍原 郭𤦺 伍朝 魯襃 氾騰 任旭郭文 龔壯 孟陋 韓績 譙秀 翟湯子莊郭翻。 辛謐 劉驎之 索襲。 楊軻 公孫鳳公孫永 張忠 石垣 宋纎 郭荷 郭瑀祁嘉 瞿硎先生 謝敷 戴逵 龔元之陶淡 陶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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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夷、叔齊者,孤竹君之二子也。孤竹國,在遼西令支縣。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國於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於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徃歸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載木主號為文王,東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𦵏,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耻之義不食,周粟隠於首陽山,采薇而食之,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餓死於首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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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謹按呂氏春秋:伯夷、叔齊如周,至於岐陽,則文王已沒。武王使叔旦就膠鬲而盟曰:加富三等,就官一列」。又使召公就微子而盟曰:世為長侯,守殷之祀,為載書,血之以牲,埋其一,以其一歸」。伯夷、叔齊聞之,相視而笑曰:異哉!非吾所謂道也。昔神農之時,祀盡誠而不祈福,其於人也,忠信盡治而無求,不以人之壊而自成,不以人之卑而自髙。今周見殷之僻亂而遽為正之,與人謀而行貨,阻兵以威保,割牲而盟之以為信,揚夢以說衆,殺伐以要利,以此紹殷,是以亂易暴也。今殷無道而周德衰,與其並乎周以漫吾身,不若避之以潔吾行,二子乃北行至首陽之山而餓死。臣又按馬融云:首陽山在河東蒲坂華山之北,河曲之中,髙誘云在洛陽東北,故此二山並有夷齊祠焉。曹大家注幽通賦云隴西首陽縣」是也。今隴西亦有首陽山。許慎又云首陽山在遼西。諸說不同,致有疑惑。今據伯夷歌,云「登彼西山,則當以隴西者為近是前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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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皓者,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用里先生也。用,音祿。此四人者,為秦博士,見秦之亂,避地入商雒山,以待天下之定。髙祖滅秦,聞其名,召之不至,其後髙祖欲易太子,呂后用張良計,使太子卑辭厚禮,以安車迎之,四人既至,他日從太子侍上宴,髙祖驚而異之,太子得以為重,遂用自安,語在《留侯傳》中。惠帝立,嘗寵四人,以三公之位俱不受而去,四人既不自摽,顯其名氏,故世但稱四皓云。臣謹案:顔師古匡俗,正謬有圈稱陳留。風俗傳自序云:圈公之後,圈公為秦博士,避地南山,漢祖聘之不就。惠太子即位,以圈公為司徒。近世商於耕夫掘地,得漢世石刻數種,有云,圈公神主綺里季神主用里先生神主。又各有神祚机,皆漢人𨽻書,其號不應有誤,然則園之為圈信矣,特冊牘傳寫之訛耳。嚴遵字君平一云名尊蜀人也。君平隠居不仕,卜筮於成都市,以為卜筮者賤業而可以惠衆。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為言,利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埶導之以善從吾言者已過半矣,裁日閱數人,得百錢足自養,則閉肆垂簾而授老子博,覽亡不通,依老子嚴周之㫖,著書十餘萬言,揚雄少時從游學,已而仕京師,顯名數為朝廷在位,賢者稱君平徳。杜陵李彊,素善雄,久之為益州牧,喜謂雄曰:吾真得嚴君平矣!雄曰:君備禮以待之,彼人可見而不可得詘也」。彊心以為不然,及至蜀,致禮與相見,卒不敢言,以為從事,乃嘆曰:揚子雲誠知人君。平年九十餘,遂以其業終。蜀人愛敬,至今稱焉。其時,有谷口鄭樸者,字子真,與君平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時,元舅大將軍王鳳以禮聘子真,子真安貧,樂道耕於巖石之下,竟不詘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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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謹按《類說》云:蜀有富人羅沖者,問君平曰:君何以不仕?君平曰:無以自發。沖為君平具車馬衣糧。君平曰:吾病耳,非不足也,我有餘而子不足,柰何以不足奉有餘!沖曰:吾有萬金子,無儋石,乃云有餘,不亦謬乎?君平曰:不然。吾前宿子家人定而役未息,晝夜汲汲,未嘗有足。今我以卜為業,不下牀而錢自至,猶餘數百塵埃厚寸,不知所用,此非我有餘而子不足邪?」沖大慙,君平嘆曰: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竟不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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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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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王二老者,不知何許人也。初,光武貳於更始,會闗中擾亂,遣前將軍鄧禹西征,送之於道,既反,因於野王獵路,見二老者即禽,光武問曰:「禽何向?並舉手西指言:此中多虎,臣每即禽,虎亦即臣,大王勿徃也!」光武曰:茍有其備,虎亦何患?父曰:何大王之謬邪?昔湯即桀於鳴條,而大城於亳,武王亦即紂於牧野,而大城於郟鄏。彼二王者,其備非不深也,是以即人者人亦即之,雖有其備,庸可忽乎?」光武悟其㫖,顧左右曰:「此隱者也。將用之辭而去,莫知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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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長,字子平,河內朝歌人也。隠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貧無資食,好事者更饋焉,受之取足而反其餘。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連年乃至,欲薦之於莽,固辭乃止,潛隠於家。讀《易》至《損益卦》,喟然嘆曰:「吾已知富,不如貧貴不如賤,但未知死何如生耳。建武中男女娶嫁既畢,敕斷家事,勿相闗當,如我死也」。於是遂肆意與同好,北海禽慶俱遊五嶽名山,竟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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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萌,字子慶,北海都昌人也。家貧,給事縣為亭長,時尉行過亭萌,候迎拜謁,既而擲楯嘆曰:「大丈夫安能為人役哉!」遂去之長安,學通《春秋》經,時王莽殺其子宇萌,謂友人曰:「三綱絶矣,不去禍將及人!」即解冠挂東都城門,歸將家屬浮海客於遼東,萌素眀隂陽,知莽將敗,有頃,乃首戴瓦盎,哭於市曰:「新乎新乎?」因遂潛藏。及光武即位,乃之琅邪勞山,養志修道,人皆化其德,北海太守素聞其髙,遣吏奉謁致禮,萌不答,太守懐憤而使捕之,吏叩頭曰:「子慶大賢,天下共聞,所在之處,人敬如父,往必不獲,祇自毀辱」。太守怒,収之繫獄,更發他吏,行至勞山,人果相率以兵弩捍禦,吏被傷流血,奔而還,後詔書徴,萌託以老耄,迷路東西,語使者云:「朝廷所以徴我者,以其有益於政,尚不知方面所在,安能濟時乎?」即便駕歸,連徴不起,以夀終初,萌與同郡徐房、平原李子雲、王君公相友善,並曉隂陽,懐德穢行,房與子雲養徒各千人,君公遭亂獨不去,儈牛自隠,時人為之論曰:「避世牆,東王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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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黨,字伯況,太原廣武人也。家産千金,少孤,為宗人所養而遇之不以理,及長,又不還其財,黨詣鄉縣訟主,乃歸之,既而散與宗族悉免遣奴婢,遂至長安遊學初鄉佐,嘗衆中辱黨,黨久懐之,後讀《春秋》,聞復讐之義,便輟講而還,與鄉佐相聞,期尅鬭,日既交刄,而黨為鄉佐所傷,困頓鄉佐服其義,輿歸養之,數日方蘇,既悟而去,自此勅身修志,州里稱其髙,及王莽竊位,託疾杜門,自後賊暴縱橫,殘滅郡縣,唯至廣武過城不入,建武中徴為議郎,以病去職,遂將妻子居黽池,復被徴,不得已,乃著短布單衣,榖皮綃頭,待見尚書,及光武引見黨,伏而不謁,自陳願守所志,帝乃許焉。博士范升奏毀黨曰:「臣聞堯不湏許由巢父而建號天下周不待伯夷叔齊而王道以成,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䝉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車及階,見帝廷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華名,庶㡬三公之位,臣願與坐雲圖之下,考試圖國之道,不如臣言,伏虛妄之罪,而敢私竊虛名,誇上求髙,皆大不敬,書奏以示公卿。詔曰:自古眀王聖主,必有不賔之士,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祿,亦各有志焉。其賜帛四十疋,黨遂隠居黽池著書,上下篇而終,邑人賢而祠之。初,黨與同郡譚賢、伯升、鴈門殷謨君長,俱守節不仕,王莽世,建武中徴並不到。王霸儒仲,太原廣武人也,少有清節,及王莽簒位,棄冠帶,絶交宦,建武中徴到尚書,拜稱名不稱臣,有司問其故,霸曰:天子有所不臣,諸侯有所不友。司徒侯霸讓位於霸,閻陽毀之曰:太原俗黨儒仲,頗有其風,遂止以病歸,隠居守志,茅屋蓬戸,連徴不至,以夀終。嚴光子陵,一名遵,會稽餘姚人也,少有髙名,與光武同遊學,及光武即位,光乃變名姓,隠身不見,帝思其賢,乃令以物色訪之,後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釣澤中,帝疑其光,乃備安車,元纁遣使聘之,三反而後至,舍於北軍,給牀褥,太官朝夕進膳,司徒覇與光素舊,遣使奉書使人,因謂光曰:公聞先生至區區,欲即詣造,廹於典司,是以不獲,願因日暮自屈語言。光不答,乃投札與之口,授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懐仁輔,義天下悅,阿䛕順㫖,要領絶,覇得書封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態也!車駕即日幸其館,光臥不起,帝即其臥所,撫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為理邪?光又眠不應,良乆,乃張目熟視曰:昔唐堯著徳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廹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耶?於是升輿嘆息而去,復引光入,論道舊故,相對累日,帝從容問光曰:朕何如昔時?對曰:陛下差増於往。因共偃臥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嚴子陵共臥耳」。除為諫議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後人名其釣處為嚴陵瀬焉。建武十七年,復特徴不至。年八十,終於家。帝傷惜之,詔下郡縣,賜錢百萬,榖千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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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丹,字大春,扶風郿人也。少受業太學,通《五經,善談論,故京師為之語曰:「五經紛綸井,大春性清髙,未嘗修刺候人。建武末,沛王輔等五王居北宮,皆好賔客,更遣請丹,不能致信陽侯,隂就,光烈皇后弟也,以外戚貴盛,乃詭說五王求錢千萬,約能致丹,而別使人要劫之,丹不得已,既至,就故為設麥飯葱葉之食,丹推去之曰:「以君侯能供甘㫖,故來相過,何其薄乎?」更置盛饌乃食,及就左右進輦,丹笑曰:吾聞桀駕人車豈此邪?」坐中皆失色,就不得已而令去,輦自是隠閉不闗人事以夀終。梁鴻,字伯鸞,扶風平陵人也,父讓,王莽時為城門校尉,封修逺伯,使奉少昊後,寓於北地而卒,鴻時尚幼,以遭亂世,因卷席而葬,後受業太學,家貧而尚節介,博覽無不通,而不為章句,學畢,乃牧豕於上林苑中,曾誤遺火,延及他舍,鴻乃尋訪燒者,問所去失,悉以豕償之,其主猶以為少,鴻曰:「無他財,願以身居作」。主人許之,因為執勤,不懈朝夕,鄰家耆老見鴻非恒人,乃共責讓主人,而稱鴻長者,於是始敬異焉,悉還其豕,鴻不受而去,歸鄉里,埶家慕其髙節,多欲女之鴻,並絶不娶,同縣孟氏有女,狀肥醜而黑,力舉石臼,擇對不嫁,至年三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聘之,女求作布衣麻屨,織作筐,緝績之具,及嫁,始以裝飾入門,七日而鴻不答,妻乃跪牀下請曰:「竊聞夫子髙義,簡斥數婦,妾亦偃蹇數夫矣!今而見擇,敢不請罪?」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隠深山者爾,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哉?妻曰:以觀夫子之志耳!妾自有隠居之服,乃更為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鴻大喜曰:此真梁鴻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德曜。孟光居有頃妻曰:「嘗聞夫子欲隠居避患,今何為黙黙,無乃欲低頭就之乎?鴻曰:諾。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詠詩書彈琴以自娛,仰慕前世髙士,而為四皓以來,二十四人作頌,因東出闗,過京師,作五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顧覽帝京兮噫,宮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肅宗聞而非之,求鴻不得,乃易姓運,期名燿字,侯光與妻子居齊魯之間,有頃又去,適吳將行,作詩曰:遊舊邦兮遐征,將遥集兮東南。心惙怛兮傷悴,忘菲菲兮升降,欲乘䇿兮縱邁,疾吾俗兮作䜛,競舉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固靡慙兮獨建,冀異州兮尚賢,逍遙兮遨嬉,纉仲尼兮周流,儻云覩兮我悅,遂舍車兮即浮,過季札兮延陵,求魯連兮海隅,雖不察兮光貌,幸神靈兮與休,惟季春兮華阜,麥含含兮方秀,哀茂時兮逾邁,愍芳香兮曰臭,悼吾心兮不獲長,委結兮焉究。口囂囂兮余訕嗴恇,恇兮誰留?遂至吳依大家,臯伯通居廡下,為人賃舂,毎歸妻為具食,不敢於鴻前仰視,舉案,齊眉,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方舍之於家。鴻潛閉著書十餘篇疾,且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𦵏子於嬴博之間,不歸鄉里,慎勿令我子持喪歸去。及卒,伯通等為求𦵏地於吳,要離冢傍,咸曰要離烈士,而伯鸞清髙,可令相近葬畢,妻子歸扶風初,鴻友人京兆髙恢少好老子,隠於華隂山中,及鴻東遊,思恢作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念髙子兮僕懐思,想念恢兮爰集兹,二人遂不復相見。恢亦髙抗,終身不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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髙鳳,字文通,南陽葉人也。少為書生家,以農畝為業,而專精誦讀,晝夜不息。妻嘗之田,曝麥於庭,令鳳䕶雞,時天暴雨,而鳳持竿誦經,不覺潦水流麥,妻還怪問,鳳方悟之,其後遂為名儒,乃教授業於西唐山中。鄰里有爭財者,持兵而鬭,鳳徃解之不已,乃脫巾叩頭固請曰:「仁義遜讓,奈何棄之?」於是爭者懐感,投兵謝罪。鳳年老,執志不倦,名聲著聞,太守連召請恐不得免,自言本巫家,不應為吏,又詐與寡嫂訟田,遂不仕。建武初,將作大匠任隗舉鳳直言到公車,託病逃歸,推其財産,悉與孤兄子,隠身漁釣,終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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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佟,字孝威,魏郡鄴人也。隱於武安山,鑿穴為居,採藥自業。建初中,州辟不就,刺史行部,乃使從事致謁,佟載病,往謝,刺史乃執贄見佟曰:「孝威居身如是甚苦如何?」佟曰:「佟幸得保終性命,存神養和,如使明君奉宣詔書,夕惕庶事,反不苦邪?」遂去隱逸,終不見。韓康,字伯休,一名恬休,京兆霸陵人,家世著姓,常采藥名山,賣於長安市口,不二價三十餘年。時有女子從康買藥,康守價不移,女子怒曰:「公是韓伯休,那乃不二價乎?」康嘆曰:「我本欲避名,今小女子皆知有我,焉何用藥為?」乃遯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車連徴不至,桓帝乃備元纁之禮,以安車聘之。使者奉詔造康康,不得已,乃許諾辭安車,自乗柴車冐,晨先使者發至亭亭,長以韓徴君當過,方發人牛修道橋,及見康柴車幅巾,以為田叟也,使奪其牛,康即釋駕與之,有頃,使者至,奪牛翁,乃徴君也。使者欲奏殺亭,長康曰:「此自老子與之,亭長何罪?」乃止。康因道逃遁以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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矯慎,字仲彥,扶風茂陵人也。少好黃老,隠遯山谷,因穴為室,仰慕松喬導引之術,與馬融、蘇章鄉里並時,融以才博顯名,章以亷直為稱,然皆推先於慎。汝南吳蒼甚重之,因遺書以觀其志曰:「仲彥足下,勤處隠約,雖乗雲行泥,棲宿不同,毎有西風,何嘗不嘆,蓋聞黃老之言,乗虛入冥,藏身逺遁,亦有理國養人,施於為政,至如登山絶迹,神不著其證,人不覩其驗,吾從先生,欲其可者,於意何如?昔伊尹不懐道,以待堯舜之君,方今眀眀四海,開闢巢許,無為箕山夷齊,悔入首陽,足下審能騎龍弄鳳翔嬉雲間者,亦非狐兎燕雀所敢謀也!慎不答,年七十餘,竟不肯娶,後忽歸家,自言死日,及期果卒,後人有見慎於敦煌者,故前世異之,或云神仙焉。慎同郡馬瑤,隠於汧山,以兎罝為事,所居俗化,百姓羙之,號馬牧先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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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良,字叔鸞,汝南慎陽人也。曾祖父遵,字子髙,平帝時為侍御史,王莽簒位,稱病歸鄉里,家富好給施,尚俠氣食,客常三四百人,時人為之語曰:「闗東大豪戴子髙。良」少誕節,母憙驢鳴,良常學之以娛樂焉。及母卒,兄伯鸞居廬啜粥,非禮不行,良獨食肉飲酒,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毀容,或問良曰:「子之居䘮禮乎?」良曰:「然。禮所以制情佚也,情茍不佚,何禮之論?夫食㫖不甘,故致毀容之實,若味不存,口食之可也,論者不能奪之。良才既髙逹,而論議尚竒,多駭流俗,同郡謝季孝問曰:「子自視天下,孰可為比?」良曰:「我若仲尼長東,魯大禹出西羌獨歩天下,誰與為偶舉孝亷?不就,再辟司空府,彌年不到州郡廹之,乃遯辭詣府,悉將妻子,既行在道,因逃入江夏山中,優㳺不仕以夀終,初良五女並賢,每有求姻,輙便許嫁,練裳布,被竹笥、木屐以遣之,五女能遵其訓,皆有隠者之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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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真字髙卿,扶風郿人,南郡太守雄之子也,好學而無常家,博通內外圖典,為闗西大儒弟子自逺方至者,陳留范冉等數百人,性恬靜寡欲,不交人間事,太守請見之,真乃幅巾詣謁太守曰:「昔魯哀公雖為不肖,而仲尼稱臣,太守虛薄,欲以功曹相屈,光贊本朝何如?」真曰:以眀府見待有禮,故敢自同賔末,若欲吏之真,將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太守戄然,不敢復言,辟公府,舉賢良,皆不就,同郡田羽薦,真曰:「處士法真,體兼四業學,窮典奥幽,居恬薄樂以忘憂,將蹈老氏之髙蹤,不為元纁屈也。臣願聖朝就加衮職,必能唱清廟之歌,致來儀之鳳矣」。會順帝西廵,羽又薦之,帝虛心欲致前後四徴,真曰:「吾既不能遯形逺世,豈飲洗耳之水哉!」遂深自隠絶,終不降屈,友人郭正稱之曰:「法真名可得聞,身難得而見,逃名而名我,隨避名而名我追,可謂百世之師者矣」。乃共刋石頌之,號曰元德先生,年八十九,中平五年,以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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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濱老父者,不知何許人也。桓帝延熹中幸竟陵,過雲夢,臨沔水,百姓莫不觀者,有老父獨耕不輟,尚書郎南陽張溫異之,使問曰:「人皆來,觀老父獨不輟,何也?」老父笑而不答。溫下道百歩,自與言,老父曰:「我野人也,不逹斯語,請問天下亂而立天子邪?理而立天子邪?立天子以父天下邪,役天下以奉天子邪?昔聖王宰世,茅茨采椽,而萬人以寧。今子之君,勞人自縱,逸游無忌,吾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觀之乎?」溫大慙,問其姓名,不告而去。陳留老父者,不知何許人也。桓帝世,黨錮事起,守外黃令陳留張升去官歸鄉里,道逢友人,共班草而言升曰:「吾聞趙殺鳴犢,仲尼臨河而反覆,巢竭淵龍鳳,逝而不至。今宦豎日亂,陷害忠良,賢人君子其去朝乎?夫德之不建,人之無援,將性命之不免,奈何?」因相抱而泣,老父趨而過之,植其杖,太息言曰:吁!二丈夫何泣之悲也!夫龍不隠鱗,鳳不藏羽,網羅髙懸,去將安所?雖泣何及乎?」二人欲與之語,不顧而去,莫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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龎公者,南郡襄陽人也。居峴山之南,未嘗入城府。夫妻相敬如賓。荊州刺史劉表數延請,不能屈,乃就候之曰:「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龎公笑曰:「鴻鵠巢於髙林之上,暮而得所棲黿,鼉穴於深淵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棲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因釋耕於壟上,而妻子耘於前。表指而問曰:「先生苦居畎畝,而不肯官祿,後世何以遺子孫乎?」龎公曰:「世人皆遺之以危,今獨遺之以安,雖所遺不同,未為無所遺也」。表歎息而去。後遂遺其妻子登鹿門山,因采藥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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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臶,字子眀,鉅鹿人也。少㳺太學,學兼內外,後歸鄉里。袁紹前後辟命,不應移居上黨。并州牧髙幹表除樂平令,不就。徙遁常山門,徒且數百人。遷居任縣。太祖為丞相,辟不詣。太和中,詔求隠學之士能消災復異者,郡累上臶發,遣老病不行。廣平太守盧毓到官三日,綱紀白承前致版謁臶。毓教曰:「張先生所謂上不事天子,下不友諸侯者也,豈此版謁所可光飾哉!但遣主簿奉書致羊酒之禮。青龍四年辛亥詔書,張掖郡元川溢涌激波,奮蕩寳石,負圖狀,像靈龜,宅於川西,嶷然磐峙,倉質素章,麟鳳龍馬,煥炳成形,文字告命,粲然著眀。太史令髙堂隆上言,古皇聖帝所未嘗,䝉實有魏之禎命,東序之世,寳事班天下。任令于綽連齎以問臶,臶宻謂綽曰:夫神以知來,不追已徃,禎祥先見而後廢興從之。漢已久亡,魏已得之,何所追興徴祥乎?此石當今之變異,而將來之禎瑞也。正始元年,戴鵀之鳥,巢臶門隂,臶告門人曰:夫戴鵀陽鳥而巢門隂,此凶祥也。乃援琴歌詠,作詩二篇,旬日而卒,時年一百五嵗。是嵗,廣平太守王肅至官,教下縣曰:前在京都,聞張子眀來至,問之,會其已亡,致痛惜之。此君篤學隠居,不與時競,以道樂身。昔絳縣老人,屈在泥塗,趙孟升之諸侯用睦,愍其耄勤好道,而不䝉榮寵,書到,遣吏勞問其家,顯題門戸,務加殊異,以慰既徃,以勸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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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昭,字孔眀,潁川人也。始避地冀州,屢辭袁紹之命,遁還鄉里,太祖為司空,丞相頻加禮辟,昭徃應命,既至,自陳一介野生,無軍國之用,歸誠求去,太祖曰:人各有志,出處異趣」。勉卒雅尚,義不相屈,昭乃轉居陸渾山中,躬耕樂道,以經籍自娛,閭里敬而愛之。建安二十三年,陸渾長張固被書調丁夫,當給漢中百姓,惡憚逺役,並懐擾擾民,孫狼等因興兵殺縣主簿,作為叛亂,縣邑殘破,固率將十餘,吏卒依昭住,止招集遺民,安復社稷,狼等遂南附闗羽羽,授印給兵,還為㓂賊,到陸渾南長樂亭,自相約誓,言胡居士賢者也,一不得犯其部落,一川頼昭,咸無怵惕,天下安輯。徙宅宜陽。正始中,驃騎將軍趙儼、尚書黃休郭彝、散騎常侍荀顗鍾毓、太僕庾嶷、𢎞農太守何楨等逓薦昭曰:天真髙潔,老而彌篤,元虛靜素有夷皓之節,宜䝉徴命,以勵風俗。至嘉平二年,公車特徴會卒,年八十九,拜子纂郎中。初,昭善史書,與鍾繇、邯鄲淳、衞覬、韋誕並有名,尺牘之迹,動見模楷焉。焦先,字孝,然河東人也,或言莫知其所出。漢靈帝中平末,白波賊起,時先年二十餘,與同郡侯武陽相隨,武陽年小有母,先與相扶接,避白波東客,揚州取婦,建安初來西還武陽,詣大陽占戶,先留陜界,至十六年,闗中亂,先失家屬,獨竄於河渚間,食草飲水,無衣履,時大陽長朱南望見之,謂為亡士,欲遣船捕取武陽語縣,此狂癡人耳!遂注其籍,給廩日五升,後有疫病,人多死者,縣常使埋藏,童兒豎子皆輕易之,然其行不踐邪徑,必循阡陌,及其捃拾,不取大穗,饑不茍食,寒不茍衣,結草以為裳,科頭徒跣,毎出,見婦人,則隠翳須去乃出,自作一𤓰牛廬,淨掃其中,營木為牀,布草褥其上,至天寒時構火以自炙,呻吟獨語,饑則出為人客,作飽食而已,不取其直,又出於道中,邂逅與人相遇,輙下道藏匿,或問其故,常言草茅之人,與狐兎同羣,不肯妄語。太和青龍中嘗持一杖,南渡,淺河水漲,輙獨云未可也,由是人頗疑不狂。至嘉平中,太尉賈穆初之官,故過其廬,先見穆,再拜,穆與語不應,與食不食,穆謂之曰:國家使我來為卿作君,我食卿,卿不肯食我,與卿語,卿不我應如是,我不中為卿作君當去耳。先乃曰:寧有是邪?遂不復語,其眀年,大發卒,將伐吳,有竊問先今討何如?先不肯應,而謬歌曰:祝衂祝衂,非魚非肉,更相追逐,本心謂當殺牂羊,更殺其殺䍽邪郡人不知其謂,會諸軍敗,好事者乃推其意,疑牂羊為吳,羖䍽為魏,於是後人僉謂之隠者也。議郎河東董經特嘉異節,與先非故人,宻徃觀之,經到,乃奮其白鬚為如,與之有舊者,謂曰:阿先闊邪?念共避,白波時不先熟視而不言,經素知其昔受武陽恩,因復曰:念武陽不邪?先乃曰:已報之矣。經復又挑,欲與言,遂不肯復應,後嵗餘病亡,時年八十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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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累,字伯重,京兆人也。初平中,山東人有青牛先生者,字正方,客三輔,曉知星歴風角、鳥情、常食青葙、芫華年,似如五六十者,人或親識之,謂其已百餘嵗矣。初,累年四十餘,隨正方㳺學,人謂之得其術,有婦無子,建安十六年,三輔亂,又隨正方南入漢,中漢中敗,正方入蜀,累與相失,隨徙民詣鄴,遭疾疫喪其婦至黃初元年,又徙詣洛陽,遂不復娶,婦獨居道側,以㼾甎為障,施一廚牀,食宿其中,書日,濳思,夜則仰視星宿,吟詠內書,人或問之,閉口不肯言,至嘉平中,年八九十,裁若四五十者,縣官以其孤老,給廩日五升五升,不足食,頗行傭作,以禆糧糧,盡復出人與不食食,不求羙衣弊緼,故後一二年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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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貧者,本姓石,字徳林,安定人也。建安初,客三輔。是時,長安有宿儒欒文博者,門徒數千,德林亦就學,始精詩書。後好內書,於衆軰中最為元黙。十六年,闗中亂,南入漢中。初不治産業,不畜妻帑,常讀《老子》五千文及諸內書,晝夜吟詠不絶口。其後漢中破隨衆還長安,遂癡愚不復識,人食不求味,冬夏常衣弊布,連結自覆,體如無所勝目如無所見,獨居窮巷小屋無親里人與之衣食,不肯取。郡縣以其鰥寡,給米日五升,食不足,頗行乞乞不取,多人問其姓名,口不肯言,故因號之曰「寒貧也。或素有與相知者,徃存恤之,輙拜跪,由是人謂其不癡。車騎將軍郭淮以意氣呼之,問其所欲,亦不肯言。淮因與脯糒及衣,取其脯一朐糒一升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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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登,字公和,汲郡共人也。無家屬,於郡北山為土窟居之,夏則編草為裳,冬則被髪自覆。好讀《易》,撫一絃琴,見者皆親樂之。性無恚怒,人或投諸水中,欲觀其怒,登既出,便大笑。時時游人間,所經家或設衣食者,一無所受,辭去皆捨棄。嘗住宜陽山,有作炭,人見之,知非常人,與語,登亦不應。文帝聞之,使阮籍徃觀,既見與語,亦不應。嵇康又從之游三年,問其所圖,終不答,康每嘆息。將別,謂曰:「先生竟無言乎?」登乃曰:「子識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於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於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燿。用才在乎識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子無求乎?」康不能用,果遭非命,仍作《幽憤詩》曰:「昔慙栁下,今愧孫登」。或謂登以魏晉去就,易生嫌疑,故或嘿者也。竟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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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京,字威輦,不知何郡人也,初與隴西計吏俱至洛陽,被髪而行,逍遙吟詠,常宿白社中,時乞於市,得殘碎繒絮,結以自覆,全帛佳緜,則不肯受,或見推排罵辱,曾無怒色,孫楚時為著作郎,數就社中與語,遂載與俱歸,京不肯坐,楚乃貽之書,勸以今堯舜之世,胡為懐道迷邦,京答之以詩曰:周道斁兮頌聲沒,夏政衰兮五常汨,便便君子顧望而逝,洋洋乎滿目而作者七,豈不樂天地之化也?哀哉乎時之不可與,對之以獨處,無娛我以為歡,清流可飲,至道可餐,何為棲棲,自使疲單,魚懸獸檻,鄙夫知之,古之至人,藏器於靈,縕袍不能令暖,軒冕不能令榮,動如川之流,靜如川之停,鸚鵡能言,泗濵浮磬,衆人所翫,豈合物情?元鳥紆幕而不被害,鳲隼逺巢,咸以欲死,眄彼梁魚,逡廵倒尾,沈吟不决,忽焉失水。嗟乎!魚鳥相與,萬世而不悟,以我觀之,乃眀其故焉,知不有逹人,深穆其度,亦將闚我,顰顣而去,萬物皆賤,惟人為貴,動以九州為狹,靜以圜堵為大,後數年遁去,莫知所之,於其所寢處,惟有一石竹子及詩二篇。其一曰:乾道剛簡,坤體敦宻,芒芒太素,是則是述,末世流奔,以文代質,悠悠世目,孰知其實?逝將去此至虛,歸我自然之室。又曰:孔子不遇時,彼感麟麟乎!麟胡不遁,世以存真。夏統字仲御,會稽永興人也,幼孤貧,養親以孝,聞睦於兄弟,每采梠求食,星行夜歸,或至海邊,拘螊𧑅以資養,雅善談論,宗族勸之仕,謂之曰:卿清亮質直,可作郡綱紀,與府朝接,自當顯至,如何甘辛苦於山林,畢性命於海濵也!統悖然作色曰:諸君待我乃至此乎?使統屬太平之時,當與元凱評議出處,遇濁代,念與屈生同汙共泥,若汙隆之間,自當耦耕沮溺,豈有辱身曲意於郡府之間乎?聞君之談,不覺寒毛盡戴,白汗四匝,顔如渥丹,心熱如炭,舌縮口張,兩耳壁塞也!言首大慙,統自此遂不與宗族相見。會母疾,統侍醫藥,宗親因得見之。其從父敬寧祠,先人迎女巫章丹、陳珠二人,並有國色莊服甚麗,善歌舞,又能𨼆形匿影,甲夜之初,撞鐘擊鼓,間以絲竹丹珠,乃拔刀破舌,吞刀吐火,雲霧杳㝠,流光電發,統諸從兄弟欲徃觀之,難統,於是共紿之曰:從父間疾病得瘳,大小以為喜慶,欲因其祭祀,並徃賀之,卿可俱行乎?統從之,入門,忽見丹珠在中庭,輕歩佪儛,靈談鬼笑,飛觸挑柈,酬酢翩翻,統驚愕而走,不由門破藩直出,歸責諸人曰:昔淫亂之俗興,衛文公為之悲惋,螮蝀之氣見君子,尚不敢指,季桓納齊女,仲尼載馳而退,子路見夏南憤恚而忼愾,吾常恨不得頓叔向之頭,陷華父之眼,柰何諸君迎此妖物,夜與游戲,放傲逸之情,縱奢淫之行,亂男女之禮,破貞髙之節,何也?遂隠牀上被髪而臥,不復言,衆親踧踖,即退遣丹珠,各各分散,後其母病篤,乃詣洛市藥,會三月上已洛中,王公以下並至浮橋,士女駢填車服燭路,統時在船中曝所市藥,諸貴人車乗來者,如雲統並不之頋,太尉賈充怪而問之,統初不應重問,乃徐答曰:會稽夏仲御也,充使問其土地風俗,統曰:其人循循,猶有大禹之遺風,太伯之義讓,嚴遵之抗志,黄公之髙節。又問:卿居海濵,頗能隨水戲乎?答曰:可統。乃操柂正櫓,折旋中流,初作鯔鰞躍,後作鯆䱐,引飛鷁首掇獸尾,奮長稍而船直,逝者三焉,於是風波振駭,雲霧杳冥,俄而白魚跳入船者有八,九觀者皆悚遽,充心尤異之,乃更就船與語,其應如響,欲使之仕,即俛而不答,充又謂曰:昔堯亦歌,舜亦歌子,與人歌而善,必反而後和之,眀先聖前哲,無不盡歌。卿頗能作卿土地間曲乎?統曰:先公惟寓嵇山,朝會萬國,授化鄙邦,崩殂而𦵏,恩澤雲布,聖化猶存,百姓感詠,遂作慕歌。又孝女曹娥,年甫十四,貞順之徳,過越梁宋,其父墮江不得尸,娥仰天哀號,中流悲歎,便投水而死,父子䘮尸,後乃俱出,國人哀其孝義,為歌《河女》之章。伍子胥諫吳王,言不納用,見戮投海,國人痛其忠烈,為作小海唱,今欲歌之。衆人僉曰善。統於是以足叩船,引聲喉轉,清激慷慨,大風應至,含水潄,天雲雨響集,叱咤讙呼,雷雷書㝠,集氣長嘯,沙塵烟起,王公已下,皆恐止之乃已。諸人顧相謂曰:若不游洛水,安見是人!聽慕歌之聲,便髣髴見大禹之容,聞河女之音,不覺涕淚交流,即謂伯姬髙行在目前也。聆小海》之唱,謂子胥、屈平立吾左右矣。充欲燿以文武鹵簿,覬其來觀,因而謝之,遂命建朱旗,舉幡校,分羽騎為隊,軍伍肅然,須臾,鼓吹亂作,胡葭長鳴,車乗紛錯,縱橫馳道,又使妓女之徒服袿獨炫金翠,繞其船三匝,統危坐如故,若無所聞,充等各散曰:此吳兒是木人石心也!統歸會稽,竟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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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沖,字巨容,南安人也。少有至行,閑靜寡欲,好學而貧,常以耕藝為事。鄰人失犢,認沖犢以歸,後得犢於林下,大慙,以犢還沖,沖竟不受。有牛犯其禾稼,沖屢持芻送牛而無恨色。主愧之,乃不復為暴。咸寧四年,詔補博士,沖稱疾不應。尋又詔曰:「東宮官屬,亦宜得履蹈至行、敦悅典籍者,其以沖為太子右庻」。子沖每聞徴書至,輙逃入深山,時人以為梁管之流。沖居近夷俗,羌戎奉之,若君沖亦以禮讓為訓,邑里化之,路不拾遺。村無凶人,毒蟲猛獸皆不為害,卒以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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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粲,字承眀,陳留外黃人,漢萊蕪長丹之孫也。粲髙亮貞,正有丹風,而博渉彊記,學皆可師,逺近請益者甚衆,性不矜莊而見之皆肅如也。魏時州府交辟,皆無所就,久之,乃應命為治中,轉別駕,辟太尉,椽尚書郎,出為征西司馬,所歴職皆有聲稱。及宣帝輔政,遷為武威太守,到郡,選良吏,立學校,勸農桑。是時戎夷頗侵疆場,粲眀設防備,敵不敢犯,西域流通,無烽燧之警,又郡壤富貴,珍玩充積,粲檢制之,息其華侈,以母老罷官,郡既接近㓂戎,粲以重鎮輙去職,朝廷尤之,左遷樂涫令,頃之,轉太宰從事中郎,遭母憂,以至孝稱,服闋,復為太宰從事中郎。齊王芳被廢,遷於金墉城,粲素服拜送,哀慟左右,是時景帝輔政,召羣官會議,粲又不到,朝廷以其時望,特優容之,粲又稱疾,闔門不出,於是特詔為侍中,持節使於雍州,粲因陽狂不言,寢所乗車,足不履於地,子孫恒侍左右,至有婚宦大事,輙宻諮焉,合者則色無變,不合則眠寢不安,妻子以此知其㫖。武帝踐阼,泰始中,粲同郡孫和時為太子中庻子表薦,粲稱其操行髙潔,久嬰疾病,可使郡縣輿致京師,加以聖恩,賜其醫藥,若遂瘳除,必有益於政,乃詔郡縣給醫藥,又以二千石祿養病,嵗以為常,加賜帛百疋,子喬以父疾篤,辭不敢受,詔不許,以太康六年卒,時年八十四,不言三十六載,終於所寢之車。長子喬字伯孫,年二嵗時,祖馨臨終,撫喬首曰:恨不見汝成人」,因以所用硯與之。至五嵗,祖母以告喬,喬便執硯涕泣。九嵗請學,在同輩之中,言無媟辭,弱冠受業於樂安蔣國眀、濟隂劉公榮,有知人之鑒,見喬深相器重。友人劉彥秋,夙有聲譽,嘗謂人曰:范伯孫體應純和,理思周宻,吾每欲錯其一事,而終不能光祿大夫。李銓嘗論揚雄才學優於劉向,喬以為向定一代之書,正羣籍之篇,使雄當之,故非所長,遂著劉揚優劣論》,文多不載。喬好學不倦,父粲陽狂不言,喬與二弟並棄學業,絶人事,侍疾家庭,至粲沒,足不出邑里。司𨽻校尉劉毅嘗抗論於朝廷曰:使范武威疾若不篤,是為伯夷、叔齊復在於今,如其信篤,益是聖主所宜哀矜。其子久侍父疾,名德著茂,不加敘用,深為朝廷惜遺賢之譏也。元康中,詔求亷讓,沖退履道寒素者,不計資以參選敘,尚書郎王琨乃薦喬曰:喬稟德真粹,立操髙潔,儒學精深,含章內奥,安貧樂道,棲志窮學,簞瓢詠業,長而彌堅,誠當今之寒素,著厲俗之清彥」。時張華領司徒,天下所舉凡十七人,於喬特發優論,又吏部郎郗隆亦思求海內幽遯之士,喬供養衡門,至於白首,於是除樂安令,辭疾不拜。喬凡一舉孝亷,八薦公府,再舉清白異行,又舉寒素,一無所就。初,喬邑人臘夕盜斫其樹,人有告者,喬陽不聞,邑人愧而歸之,喬徃喻曰:卿節日取柴,欲與父母俱歡娛耳,何以愧為!」其通物善導,皆此類也。外黃令髙頵歎曰:「諸士大夫未有不及私者,而范伯孫恂恂率道,名諱未嘗經於官曹,士之貴異,於今而見,大道廢而有仁義,信矣」。其行身不穢,為物所歎服如此。以元康八年卒,年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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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勝,字叔時,代郡人也。少有才操,為佐著作郎。元康初,遷建康令,到官,著《正天論云:「以冬至之後,立晷測影,凖度日月星,臣案日月裁徑百里,無千里,星十里,不百里,遂表上求下羣公卿士考論,若臣言合理,當得改先代之失,而正天地之紀,如無據驗,甘即刑戮,以彰虛妄之罪,事遂不報。嘗嵗日望氣知將來多故,便稱疾去官,中書令張華遣子勸其更仕,再徴博士,舉中書郎,皆不就。其著述為世所稱,遭亂遺失,惟注墨辨存,其敘曰:「名者所以別同異,明是非,道義之門,政化之凖䋲也。孔子曰:必也正名,名不正則事不成。墨子著書作辯經以立名,夲惠施、公孫龍祖述其學,以正刑名顯於世,孟子非墨子,其辯言正辭則與墨同。荀卿、荘周等皆非毀名家,而不能易其論也,必有形察,莫如別色,故有堅白之辯,名必有分明,分明莫如有無,故有無序之辯。是有不是,可有不可,是名両可同而有異,異而有同,是之謂辯同異。至同無不同,至異無不異。是謂辯同辯異,同異,生是非是,非生吉凶,取辯於一物,而原極天下之汙隆,名之至也。自鄧析至秦時名家者,世有萹籍,率頗難知,後學莫復傳習,於今五百餘嵗遂亡。絶墨辯有上下經,經各有說,凡四篇,與其書衆篇連第,故獨存。今引說就經,各附其章,疑者闕之。又采諸衆雜集為刑名二篇,略解指歸,以俟君子,其或興微繼絶者,亦有樂乎此也。董飬字仲道,陳留浚儀人也。泰始初到洛下,不干祿求榮,及楊后廢飬,因㳺太學,升堂歎曰:建斯堂也,将何為乎?每覽國家赦書,謀反大逆皆赦,至於殺祖父母、父母不赦者,以為王法所不容也,奈何公卿處議文餙禮典以至此乎?天人之理既滅,大亂作矣。因著無化論以非之。永嘉中,洛城東北歩廣里中地陷,有二鵞出焉,其蒼者飛去,白者不能飛,飬聞歎曰:昔周時所盟會狄泉,即此地也。今有二鵞,蒼者胡象,白者國家之象,其可盡言乎?顧謂謝鯤、阮孚曰:易稱知幾其神乎?君等可深蔵矣。乃與妻荷擔入蜀,莫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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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原,字休明,燕國廣陽人也。少有志力,叔父坐法當死,原入獄訟之,楚毒備加,終免叔父。年十八,觀太學行禮,因留習之,貴㳺子弟聞而重之,欲與相見,以其名微,不欲晝往,乃夜共造焉。父友同郡劉岱將舉之,未果而病篤,臨終敕其子沈曰:「霍原慕道清虛方成竒噐汝,後必薦之。後歸鄉里,髙陽許猛素服其名,會為幽州刺史,将詣之,主簿當車諌不可出界,猛歎恨而止。原山居積年,門徒百數,燕王月致羊酒。及劉沈為國大中正,元康中,進原為二品司徒,不過沈,乃上表理之,詔下司徒參論,中書監張華,令陳凖奏為上品,詔可。元康末,原與王襃等俱以賢良徴,累下州郡以禮發遣,皆不到。後王浚稱制謀僣,使人問之,原不答,浚心銜之。又有遼東囚徒三百餘人,依山為賊,意欲劫原為主,事亦未行,時有謡曰:「天子在何許,近在豆田中。浚以豆為霍,收原斬之,懸其首,諸生悲哭,夜竊尸共埋殯之,逺近駭愕,莫不寃痛之。郭琦,字公偉,太原晉陽人也,少方直,有雅量,博學善五行,作《天文志》、《五行傳》注、《榖梁》、《亰氏《易》百卷,鄉人王㳺等皆就琦學,武帝欲以琦為佐著作郎,問琦族人尚書郭彰,彰素疾琦,答云不識。帝曰:「若如卿言,烏丸家兒能事卿,即堪為郎矣」。遂决意用之。及趙王倫簒位,又欲用琦,琦曰:「我已為武帝吏,不容復為今世吏,終身處於家」。伍朝,字世明,武陵漢夀人也,少有雅操,閑居樂道,不脩世事,性好學,以博士徴不就。刺史劉宏薦朝為零陵太守,主者以非選例不聼,尚書郎胡濟奏曰:「臣以為當今資喪亂之餘運,承百王之遺弊,進趨者乗國,故以僥倖守道者,懐韞匵以終身,故令敦襃之化,虧退譲之風薄,案朝㳺心物外,不屑時務,守靜衡門,志道日新,年過耳順,而所尚無虧,誠江南之竒才,邱園之逸老也,不加飾進,何以勸善?且白衣為郡,前漢有舊,宜聼光顯以奨風尚」。奏可,而朝不就,終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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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襃,字元道,南陽人也。好學多聞,以貧素自立。元康之後,綱紀大壊,襃傷時之貪鄙,乃隠姓名,而著《錢神論》以刺之,其略曰:「錢之為體,有乾坤之象,內則其方,外則其圓,其積如山,其流如川,動靜有時,行藏有節,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難折象夀,不匱象道,故能長乆,為世神寳,親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昌,無翼而飛,無足而走,解嚴毅之顔,開難發之口,錢多者處前,錢少者居後,處前者為君長,在後者為臣僕,君長者豐衍而有餘,臣僕者窮竭而不足。詩云:哿矣富人,哀此煢獨。錢之為言泉也,無逺不徃無幽不至亰邑,衣冠疲勞,講肆厭聞清談,對之睡寐,見我家兄,莫不驚視,錢之所祐,吉無不利,何必讀書,然後富貴?昔呂公欣悅於空版,漢祖克之於嬴二,文君解布裳而被錦繡相如乗髙蓋而解犢鼻,官尊名顯,皆錢所致,空版至虛,而況有實嬴二,雖少以致親,宻由此論之,謂之神物無徳而尊,無勢而熱,排金門而入紫闥,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忿爭,非錢,不勝,幽滯,非錢不拔,怨讐非錢不解,令問非錢不發,洛中朱衣當塗之士,愛我家兄,皆無己巳,執我之手,抱我終始,不計優劣,不論年紀,賔客輻凑,門常如市,諺曰:錢無耳,可使鬼。凡今之人,惟錢而已。故曰: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徃。仕無中人,不如歸田,雖有中人而無家,兄不異。無翼而欲飛,無足而欲行。蓋疾時者,共傳其文。襃不仕,莫知其所終。汜騰,字無忌,敦煌人也,舉孝亷,除郎中。屬天下兵亂,去官還家,太守張閟造之,閉門不見,禮遺,一無所受,歎曰:「生於亂世,貴而能貧,乃可以免」。散家財五十萬以施宗族,柴門灌園,琴書自適。張軌徴之為府司馬,騰曰:「門一杜,其可開乎!」固辭病,月餘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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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旭,字次龍,臨海章安人也。父訪,吳南海太守。旭幼孤弱,兒童時勤於學。及長,立操清修,不染流俗,鄉曲推而愛之。郡將蔣秀嘉其名,請為功曹。秀居官貪穢,每不奉法,旭正色苦諫。秀既不納,旭謝去,閉門講習,養志而已。乆之,秀坐事被收,旭狼狽營送,秀慨然嘆曰:「任功曹,真人也。吾違其讜言,以至於此,復何言哉!」尋察孝亷,除郎中。州郡仍舉為郡中正,固辭歸家。永康初,惠帝博求清節㑺異之士。太守仇馥薦旭清貞㓗素,學識通博,詔下州郡,以禮發遣。旭以朝廷多故,志尚𨼆遯,辭疾不行。尋天下大亂,陳敏作逆,江東名豪並見羈縶,惟旭與賀循守死不廻,敏卒不能屈。元帝初鎮江東,聞其名,召為參軍。手書與旭,欲使必到,旭固辭以疾。後帝進位鎮東大将軍,復召之。及為左丞相,辟為祭酒,並不就。中興建,公車徴會遭母憂。于時司空王導啓立學校,選天下明經之士。旭與會稽虞喜俱以隱學被召,事未行。會有王敦之難,尋而帝崩,事遂寢。明帝即位,又徴拜給事中,旭稱疾篤,經年不到,尚書以稽留除名,僕射荀崧議以為不可。太寧末,明帝復下詔備禮徴旭,始下而帝崩。咸和二年卒,太守馮懐上疏謂宜贈九列,值蘓峻作亂事,竟不行。子琚,位至大宗正,終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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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字文舉,河內軹人也。少愛山水,尚嘉遯年十三,每逰山林,彌旬忘反,父母終,服畢,不娶,辭家㳺名山,歴華隂之崖,以觀石室之石函,洛陽䧟,乃歩擔入呉興,餘姚大辟,山中窮谷無人之地,倚木於樹,苫覆其上而居焉,亦無壁障,時猛虎為暴,入屋害人,而文獨宿十餘年,卒無患害,恒著鹿裘葛巾,不飲酒食肉,區種菽麥,採竹葉竹實,貿鹽以自供,人或醻下價者,亦即與之。後人識文,不復賤酬,食有餘榖,輙恤窮匱,人有致遺,取其麤者,示不逆而已。有猛虎殺大麀鹿於菴側,文以語人,人取賣之,分錢與文文,曰:「我若湏此,自當賣之,所以相語,正以不湏故也,聞者皆嗟歎之。嘗有猛虎忽張口向文,文視其口中有橫骨,乃以手探去之,猛虎明旦,致一鹿於其室前,獵者嘗徃寄宿文,夜為擔水而無勌色,餘杭令顧颺與葛洪共造之,而攜與俱歸,颺以文山行,或湏皮衣,贈以韋袴褶一具,文不納,辭歸山中,颺追遣使者,置衣室中而去,文亦無言,韋衣乃至爛於戶內,竟不服用。王導聞其名,遣人迎之,文不肯就船車,荷擔徒行,既至,導置之西園,園中果木成林,又有鳥獸麋鹿,固以居文焉,於是朝士咸共觀之,文穨然踑踞,傍若無人。溫嶠嘗問文曰:「人皆有六親相娯,先生棄之何?」樂文曰:「夲行學道,不謂遭世亂,欲歸無路,是以來也。又問曰:「飢而思食,壮而思室,自然之性,先生安獨無情乎?文曰:「情由憶生,不憶故無情」。又問曰:「先生獨處窮山,若疾病遭命,則為烏鳥所食,顧不酷乎?文曰:「藏塊者亦為螻蟻所食,復何異乎?」又問曰:猛虎害人,人之所畏,而先生獨不畏邪。文曰:「人無害虎之心,則虎亦不害人」。又問曰:「茍世不寧,身不得安,今将用先生以濟時,若何?文曰:山草之人,安能佐世!」導嘗衆賔共集,絲竹並奏,試使呼之,文瞪眸不轉,跨躡華堂,如行林野,於時坐者咸有鉤深味逺之言,文常稱不逹來語,天機鏗宏,莫有窺其門者。溫嶠嘗稱曰:「文有賢人之性,而無賢人之才,栁下、梁踦之亞乎?」永昌中大疫,文病亦殆,王導遺藥,文曰:「命在天,不在藥也。夭夀,長短時也,居導園七年,未嘗出入,一旦忽求還山,導不聼,後逃歸臨安,結廬舍於山中,臨安令萬寵迎置縣中,及蘓峻反,破餘杭,而臨安獨全,人皆異之,以為知機,自後不復語,但舉手指麾,以宣其意,病甚,求還山,欲枕石安尸,不令人殯葬,寵不聼,不食二十餘日,亦不瘦,寵問曰:「先生復可得幾日?」文三舉手果以十五日終,寵葬之於所居之處而祭哭之。葛洪、庾闡並為作傳,賛頌其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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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壮,字子瑋,巴西人也。潔已自守,與鄉人譙秀齊名,父叔為李特所害,壮積年不除喪,力弱不能復讐,及李夀戍漢中,與李期有嫌,期特孫也,壯欲假夀以報,乃說夀曰:「節下若能并有西土,稱藩於晉,人必樂從,且捨小就大,以危易安,莫大之䇿也」。夀然之,遂率衆討期,果尅之,夀猶襲偽號,欲官之,壮誓不仕賂遺,一無所取,會天乆雨,百姓飢墊,壮上書說夀以歸順,允天心,應人望,永為國藩福,流子孫夀,省書內愧,祕而不宣,乃遣使入胡,壮又諫之,夀又不納,壮謂百行之夲,莫大忠孝,既假夀殺期,私仇以雪,又欲使其歸朝,以明臣節,夀既不從,壮遂稱聾,又云手不制物,終身不復至成都,惟研考經典,殚思文章,至李勢時卒,初壮,每歎中夏多經學,而巴蜀鄙陋,兼遭李氏之難,無復學徒,乃著《邁徳論》,文多不載。孟陋,字少孤,武昌人,故呉司空宗之曾孫也。兄嘉,桓溫征西長史,陋少而貞立,清操絶倫,布衣蔬食,以文籍自娱口,不及世事,未曾交㳺,時或弋釣,孤興獨歸,雖家人亦不知其所之也,喪母毀瘠,殆於滅性,不飲酒食肉十有餘年,親族迭謂之曰:「少孤!誰無父母,誰有父母?聖人制禮,令賢者俯就,不肖企及,若使毀性無嗣,更為不孝也。陋感此言,然後從言,由是名著海內。簡文帝輔政,命為參軍,稱疾不起,桓溫躬徃造焉,或謂溫曰:「孟陋髙行學為儒宗,宜引在府,以和鼎味」。桓歎曰:「會稽王尚不能屈,非敢擬議也」。陋聞之曰:「桓公正當以我不徃故耳!億兆之人,無官者十居其九,豈皆髙士哉?我疾病不堪恭相王之命,非敢為髙也」。由是名稱益重。博學多通,長於三《禮》,注《論語》行於世,卒以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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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績,字興齊,廣陵人也。其先避亂,居於吳之嘉興。父建,仕呉,至大鴻臚。績少好文學,以潛退為操,布衣蔬食,不交當世,由是東土並宗敬焉。司徒王導聞其名,辟以為掾,不就。咸康末,會稽內史孔愉上疏薦之,詔以安車束帛徴之。尚書令諸葛恢奏績名望猶輕,未宜備禮,於是召拜博士,稱老病不起,卒於家。於時髙宻、劉鮞字長魚、城陽邴郁,字宏文,並有髙名。鮞幼不慕俗長,而希古篤學厲行,化流邦邑。郁,魏徴士原之曾孫,少有原風,敕身謹㓗,口不妄說,耳不妄聼,端拱恂恂,舉動有禮。咸康中,成帝博求異行之士,鮞、郁並被公卿薦舉,於是依績及翟湯等例,以博士徴之。郁辭以疾鮞,隨使者到京師,自陳年老不拜,各以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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譙秀,字元彥,巴西人也。祖周,以儒學著稱,顯名蜀朝,秀少而靜黙,不交於世,知天下将亂,預絶人事,雖內外宗親,不與相見,郡察孝亷,州舉秀才,皆不就。及李雄據蜀,畧有巴西,雄叔父驤、驤子夀,皆慕秀名,具束帛,安車徴之,皆不應常冠皮弁弊衣,躬耕山藪,龔壮常歎服焉。桓溫滅蜀,上疏薦之,朝廷以秀年在篤老,兼道逺故,不徴遣使,敕所在四時存問。尋而范賁、蕭敬相繼作亂,秀避難宕渠鄉里,宗族依慿之者以百數,秀年出八十,衆人欲代之負擔,秀曰:「各有老弱,當先營䕶,吾氣力猶足自堪,豈以垂朽之年累諸君也!」年九十餘,卒。翟湯,字道深,尋陽人,篤行純素,仁譲㢘㓗,不屑世事,耕而後食,人有饋贈,雖釡庾一無所受。永嘉末,㓂害相繼,聞湯名徳,皆不敢犯,鄉鄰頼之,司徒王導辟不就,隠於縣界南山,始安太守干寳與湯通家,遣船餉之敇吏,云翟公廉譲卿致書訖,便委船還」。湯無人反致,乃貨易絹物,因寄還寳寳,夲以為惠,而更煩之,益愧歎焉。咸康中,征西大將軍庾亮上疏薦之,成帝徴為國子博士,湯不起。建元初,安西将軍庾翼北征,石虎大發僮客以充戎役,敕有司特蠲湯所調湯,悉推僕使,委之鄉吏,吏奉㫖一無所受,湯依所調限,放免其僕,使令編戶為百姓,康帝復以散騎常侍徴,湯固辭老疾不至,年七十三,卒於家。子荘,字祖休,少以孝友著名,遵湯之操,不交人物,耕而後食,語不及俗,惟以弋釣為事,及長,不復獵,或問:漁獵同是害生之事,而先生止去其一,何哉?荘曰:「獵自我釣自物,未能頓盡,故先節其甚者。且夫貪餌吞鉤,豈我哉?豈我哉?」時人以為知言,晚節亦不復釣,端居篳門,歠菽飲水,州府禮命及公車徴並不就,年五十六卒。子矯亦有髙操,屢辭辟命,矯子法賜孝武帝以散騎郎徴,亦不至,世有𨼆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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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翻,字長翔,武昌人也。伯父訥,廣州刺史。父察,安城太守。翻少有志操,辭州郡辟及賢良之舉,家於臨川,不交世事,惟以漁釣射獵為娯。居貧無業,欲墾荒田,先立表題,經年無主,然後乃作。稲將熟,有認之者,悉推與之。縣令聞而詰之,以稲還翻,翻遂不受。嘗以車獵,去家百餘里,道中逢病人,以車送之徒歩而歸。其漁獵所得,或從買者,便與之而不取直,亦不吿姓名,由是士庶咸敬貴焉。與翟湯俱為庾亮所薦,公車博士徴不就。咸康末,乗小船暫歸武昌省墳墓,安西将軍庾翼以帝舅之重,躬徃造焉,欲彊起之。翻曰:「人性各有所短,焉可彊逼!」翼又以其船小狹,欲引就大船。翻曰:「使君不以鄙賤而辱臨之,此固野人之舟也」。翼俯屈入其船中,終日而去。嘗墜刀於水,路人有為取者,因與之路人不取,固辭。翻曰:「爾向不取,我豈能得!」路人曰:「我若取此将,為天地鬼神所責矣」。翻知其終不受,復沈刀於水,路人悵焉,乃復沈沒取之。翻於是不逆其意,乃以十倍刀價與之。其廉不受惠,皆此類也。卒於家。
50
辛謐,字叔重,隴西狄道人也。父怡,幽州刺史,世稱冠族。謐少有志尚,博學善屬文,工草隸書,為時楷法。性恬靜,不妄交㳺,召拜太子舍人、諸王文學,累徴不起。永嘉末,以謐兼散騎常侍,慰撫闗中。謐以洛陽将敗,故應之。及長安䧟沒於劉聰,聰拜太中大夫,固辭不受。又歴石勒、石虎之世,並不應辟命,雖處䘮亂之中頺,然髙邁視榮,利蔑如也。及冉閔僣號,復備禮徴為太常,謐遺閔書,勸以歸身,夲朝,因不食而卒。
51
劉驎之,字子驥,南陽人,光祿大夫耽之族也。驎之少尚質素,虛退寡欲,不脩儀操,人莫之知。好㳺山澤,志存遯逸。嘗採藥至衡山,深入忘反,見有一澗水,水南有二石囷,一囷閉,一囷開,水深廣不得過,欲還失道,遇伐弓人,問徑,僅得還家。或說囷中皆仙靈方藥諸雜物,驎之欲更尋索,終不復知處也。車騎将軍桓沖聞其名,請為長史,驎之固辭不受。沖嘗到其家,驎之於樹條桑。使者致命,驎之曰:「使君既枉駕光臨,宜先詣家君」。沖聞大愧,於是乃造其父,父命驎之,然後方還,拂䄈褐與沖言話,父使驎之於內自持濁酒蔬菜,供賔沖敕人代驎之斟酌。父辭曰:「若使從者,非野人之意也」。沖慨然至昏乃退。驎之雖冠冕之族,信義著於羣小,凡廝伍之家,婚娶葬送,無不躬自造焉。居於陽岐,在官道之側,人物來徃,莫不投之。驎之躬自供給,士君子頗以勞累,更憚過焉,凡人致贈,一無所受。去驎之家百餘里,有一孤姥,病将死,歎息謂人曰:「誰當埋我,惟有劉長史耳,何由令知!」驎之先聞其有患,故徃候之,值其命終,乃身為營棺殯送之。其仁愛隠惻若此,卒以夀終。
52
索襲,字偉祖,孰煌人也。虛靖好學,不應州郡之命,舉孝亷,賢良方正,皆以疾辭,㳺思於隂陽之術,著天文地理十餘篇,多所啓發,不與當世交通,或獨語獨笑,或長歎涕泣,或請問不言,張茂時敦煌太守隂澹竒而造焉,經日忘反,出而歎曰:「索先生碩徳名儒,真可以諮大義」。澹欲行鄉射之禮,請襲為三老,曰:「今四表輯寧,將行鄉射之禮,先生年耆望重,道冠一時,養老之義,實繋儒賢,既樹非梧桐,而希鸞鳳䧏,翼噐謝曹公,而兾蓋公枉駕,誠非所謂也。然夫子至聖,有召赴焉,孟軻大徳,無聘不至,蓋欲宏闡大猷,敷明道化故也。今之相屈,遵道崇教,非有爵位意者,或可然乎?會病卒,時年七十九,澹素服會葬,贈錢二萬,澹曰:世人之所有餘者,富貴也,目之所好者,五色也,耳之所玩者,五音也而先生。棄衆人之所收,收衆人之所棄,味無味於慌惚之際,兼重元於衆妙之內,宅不彌畆而志忽九州,形居塵俗而棲心天外,雖黔婁之髙,逺荘生之不願,蔑以過也。乃謚曰元。居先生楊軻,天水人也,少好《易》,長而不娶,學業精微,飬徒數百,常食麤飲水,衣褐緼袍,人不堪其憂,而軻悠然自得,疎賔異客音㫖,未曾交也,雖受業門徒,非入室弟子,莫得親言,欲所論授,湏傍無雜人,授入室弟子,令逓相宣,授劉曜僣號,徴拜太常,軻固辭不起,曜亦敬而不逼,遂隠於隴山,曜後為石勒所擒,秦人東徙,軻留長安,及石虎嗣偽位,備元纁束帛,安車徴之,軻以疾辭,廹之乃發,既見,虎不拜,與語不言,命舍之,永昌乙第,其有司以軻倨傲請從,大不敬,論虎不從,下書任軻所。尚軻在永昌,虎每有饋餼,輙口授弟子,使為表謝,其文甚羙,覽者歎有深致,虎每欲觀其真趣,乃宻令羙女夜以動之,軻蕭然不顧,又使人將其弟子盡行,遣魁壮羯士衣甲持刀,臨之以兵,并竊其所賜衣服而去,軻視而不言,了無懼色,常臥土牀,覆以布被,倮寢其中,下無茵褥。潁川荀鋪,好竒之士也,造而談經,軻瞑目不答鋪,發軻被露其形,大笑之,軻神體頽然,無驚怒之状,于時咸以為焦先之徒,未有能量其淺深也,後上疏陳鄉思求還,虎以安車蒲輪,蠲十戶供之,自歸秦州,仍教授不絶。其後秦人西奔涼州,軻弟子以牛負之,為戍軍追擒,并為所害。公孫鳯,字子鸞,上谷人也,𨼆於昌黎之九城山谷,冬衣單布,寢處土牀,夏則并食於噐停,令臭敗,然後食之,彈琴吟咏,陶然自得,人咸異之,莫能測也。慕容暐以安車徴至鄴,及見暐,不言不拜,衣食舉動如在九城,賔客造請,尠得與言,數年病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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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永,字子陽,襄平人也。少而好學恬虛,隠於平郭南山,不娶妻妾,非身所墾植,則不衣食之,吟詠巖間,欣然自得,年餘九十,操尚不虧,與公孫鳳俱被慕容暐徴至鄴,及見暐,不拜,王公以下造之,皆不與言,雖經隆冬盛暑,端然自若,一嵗餘,詐狂暐,送之平郭後,苻堅又将備禮徴之難,其年耆路逺,乃遣使者致問,未至而永亡,堅深悼之,謚曰崇虛先生。
54
張忠,字巨和,中山人也。永嘉之亂,隠於泰山,恬靜寡欲,清虛服氣,餐芝餌石,脩導飬之法,冬則緼袍,夏則帶索,端拱若尸,無琴書之適,不脩經典,勸教,但以至道虛無為宗。其居依崇巖、幽谷,鑿地為窟室,弟子亦以窟居,去忠六十餘歩,五日一朝,其教以形不以言,弟子受業,觀形而退,立道壇於窟上,每旦朝拜之食,用瓦器,鑿石為釜,左右居人饋之衣食,一無所受,好事少年,頗或問以水旱之祥,忠曰:「天不言而四時行焉,萬物生焉,隂陽之事,非窮山野叟所能知之」。其遣諸外物,皆此類也,年在期頤,而視聽無爽,苻堅遣使徴之,使者至,忠沐浴而起,謂子弟曰:「吾餘年無㡬不可以逆時主之意」。浴訖就車,及至長安,堅賜以衣冠,辭曰:「年朽髪落,不堪衣冠,請以野服入覲」。從之,及見,堅謂之曰:「先生考槃山,林研精道,素獨善之羙有餘兼濟之功未也。故逺屈先生,將任齊尚父」。忠曰:「昔因喪亂,避地泰山,與鳥獸為侶,以全朝夕之命,屬堯舜之世思,一奉聖顔年衰,志謝不堪,展効尚父之况,非敢竊擬山棲之性,情存巖岫,乞還餘齒,歸死岱宗」。堅以安車送之,行逹華山,歎曰:「我東嶽道士,沒於西嶽,命也柰何?」行五十里,及闗而死,使者馳驛白之,堅遣黃門郎韋華持節䇿弔祀,以太牢襃賜命服,諡曰安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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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垣,字洪孫,自云北海劇人,居無定所,不娶妻妾,不營産業,食不求羙,衣必麤弊,或有遺其衣服,受而施人,人有䘮𦵏,輙杖䇿弔之,路無逺近,時有寒暑,必在其中,或同日共時,咸皆見焉,又能闇中取物,如晝無差,姚萇之亂,莫知所終。
56
宋纎字令艾,敦煌効榖人也。少有逺操沈靖不與世交,隠居於酒泉南山,眀究經緯,弟子受業三千餘人,不應州郡辟命,惟與隂顒齊好,友善張祚,時太守楊宣畫其象於閣上,出入視之,作頌曰:「為枕何石為潄,何流身不可見,名不可求」。酒泉太守馬岌,髙尚之士也,具威儀,鳴鐃鼓,造焉纎髙樓重閣,距而不見,岌歎曰:「名可聞而身不可見,徳可仰而形不可覩,吾而今而後知,先生人中之龍也」。銘詩於石壁曰:「丹崖百丈,青壁萬尋,竒木蓊鬱,蔚若鄧林,其人如玉,惟國之琛,室邇人遐,實勞我心」。纎注論語及為詩頌數萬言,年八十,篤學不倦。張祚後遣使者張興備禮徴為太子友,興逼喻甚切,纎喟然嘆曰:「德非莊生,才非干木,何敢稽停眀命!」遂隨興至姑臧,祚遣其太子太和,以執友禮造之,纎稱疾不見,贈遺一皆不受,尋遷太子太傅,頃之,上疏曰:「臣受生方外,心慕太古,生不喜存,死不悲沒,素有遺屬,屬諸知識,在山投山,臨水投水,處澤露形,在人親士,聲問書䟽,勿告我家,今當命終,乞如素願」。遂不食而卒,時年八十二,諡曰元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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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荷,字承休,略陽人也。六世祖整,漢安順之世,公府八辟公車,五徴皆不就,自整及荷,世以經學致位,荷眀究羣籍,特善史書,不應州郡之命,張祚遣使者以安車束帛徴為博士祭酒,使者廹而致之,及至,署太子友,荷上䟽乞還祚,許之,遣以安車蒲輪,送還張掖東山,年八十四卒,謚曰元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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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瑀,字元瑜,敦煌人也。少有超俗之操,東遊張掖,師事郭荷,盡傳其業。精通經義,雅辯談論,多才藝,善屬文。荷卒,瑀以為父生之,師成之,君爵之,而五服之制,師不服重,盖聖人謙也」。遂服斬衰,廬墓。三年。禮畢,隠於臨松薤谷鑿石窟而居,服栢實以輕身,作《春秋》、墨說、孝經》錯緯,弟子著錄千餘人,張天錫遣使者孟公眀持節,以蒲輪,元纁備禮徴之,公眀至山,瑀指翔鴻以示之,曰:「此鳥也,安可籠哉!」遂深逃絶迹,公眀拘其門人,瑀嘆曰:「吾逃祿,非避罪也,豈得隠居行義,害及門人!」乃出而就徴。及至姑臧,值天錫母卒,瑀括髪入弔,三踊而出,還於南山。及天錫滅苻堅,又以安車徴瑀定禮儀,會父喪而止,太守辛章遣書生三百人就受業焉。及苻氏之末,略陽王穆起兵酒泉以應張大豫,遣使招瑀,瑀歎曰:「臨河救溺,不卜命之短長,脈病三年,不豫,絶其餐饋。魯連在趙,義不結舌,況人將左祍而不救之!」乃與敦煌索嘏起兵五千,運粟三萬石,東應王穆,穆以瑀為太府左長史,軍師將軍,雖居元佐,而口詠黃老,冀功成世定,追伯成之蹤穆,惑於讒間,西伐索嘏,瑀諫曰:「昔漢定天下,然後誅功。臣今事業未建而誅之,立見麋鹿游於此庭矣!」穆不從。瑀出,大哭,舉手謝城曰:「吾不復見汝矣!」還而引被覆面,不與人言。不食七日,輿疾而歸,旦夕祈死,夜夢乗青龍上天,至屋而止,寤而歎曰:「龍飛上天,今止於屋屋之為字,尸下至也,吾其死也。古之君子,不卒內寢,況吾正士乎!」遂還酒泉南山赤壁閣,飲氣而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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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嘉,字孔賔,酒泉人也。少清貧好學,年二十餘,夜忽牕中,有聲呼曰:「祁孔賔!祁孔賔!隠去來,隠去來,修飾人世,甚苦不可諧,所得未毛銖,所喪如山崖。旦而逃去,西至敦煌,依學官誦書,貧無衣食,為書生都養以自給,遂博通經傳,精究大義,西游海渚,教授門生百餘人。張重華徴為儒林祭酒,性和裕,教訓不倦,依《孝經》作《二九神經》。在朝卿士,郡縣守令彭和正等受業,獨拜牀下者二千餘人,天錫謂為先生而不名之,竟以夀終。瞿硎先生者,不得姓名,亦不知何許人也。太和末,常居宣城郡界文脊山中,山有瞿硎,因以為名焉。大司馬桓溫常往造焉。既至,見先生被鹿裘坐於石室,神無忤色,溫及僚佐數十人皆莫測之,乃命伏㴞為之銘贊,竟卒於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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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敷,字慶緒,會稽人也。性澄靖寡欲,入太平山十餘年,鎮軍郗愔召為主簿,臺徴博士,皆不就。初,月犯少微少微,一名䖏士星,占者以隠士當之。譙國戴逵有羙才,人或憂之。俄而敷死,故會稽人士以嘲吳人云:「吳中髙士,便是求死,不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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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逵,字安道,譙國人也。少博學,好談論,善屬文,能鼓琴,工書畫,其餘巧藝靡不畢綜。總角時,以鷄卵汁溲白瓦屑作《鄭元碑》,又為文而自鐫之,詞麗器妙,時人莫不驚歎。性不樂當世,常以琴書自娛。師事術士范宣於豫章,宣異之,以兄女妻焉。太宰、武陵王晞聞其善鼓琴,使人召之,逵對使者破琴曰:「戴安道不為王門伶人」。晞怒,乃更引其兄述,述聞命欣然,撫琴而往。逵後徙居會稽之剡山,性髙潔,常以禮度自䖏,深以放達為非道,乃著論闢之。孝武時,以散騎、常侍、國子博士累徴,辭父疾,不就。郡縣敦逼不已,乃逃於吳。吳國內史王恂有別館在虎邱山,逵潛詣之,與恂遊處積旬。會稽內史謝元慮逵逺遯不反,乃上疏乞絶其召命,帝許之。逵復至剡,後王恂為尚書僕射,上疏復請徴為國子祭酒,加散騎常侍,徴之,復不至。太元二十年,皇太子始出東宮,太子太傅會稽王道子、少傅王雅、詹事王珣又上疏,乞加旌命,以參僚佐。㑹病卒。長子勃,有父風。義熙初,以散騎侍郎徴不起,尋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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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元之字道元,武陵漢夀人也。父登,歴長沙相,散騎常侍。元之好學潛黙,安於陋巷,州舉秀才,公府辟不就,孝武帝下詔曰:「夫哲王御世,必搜揚幽隠,故空谷流縶維之詠,邱園旅束帛之觀,譙國戴逵、武陵龔元之並髙尚其操,依仁游藝,潔已貞鮮,學𢎞儒業,朕虛懐久矣,二三君子豈其戢賢於懐抱哉?思挹雅言,虛誠諷議,可並以為散騎常侍、領國子博士,指下所在,備禮發遣,不得循常,以稽側席之望,郡縣孰偪,苦辭疾篤,不行尋卒,時年五十八。弟子元夀,亦有德操,髙尚不仕,舉秀才及州辟召,並稱疾不就。孝武帝以太學博士、散騎侍郎、給事中累徴,遂不起,卒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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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淡,字處靜,太尉侃之孫也。父夏,以無行被廢,淡幼孤,好導養之術,謂仙道可期年十五六,便服食絶榖,不婚娶,家累千金,僮客百數,淡終日端,拱曾不營問,頗好讀《易》,善卜筮,於長沙,臨湘山中結廬居之,養一白鹿以自偶,親故有候之者,輙移渡澗水,莫得近之,州舉秀才淡聞,遂轉逃羅縣埤山中,終身不返,莫知所終。陶潜,字淵眀,或云字深,眀名元亮,大司馬侃之曾孫也。祖茂,武昌太守。潛少懐髙尚,博學善屬文,頴脫不覊任,真自得為鄉鄰之所貴,嘗著《五栁先生傳》以自況,曰:先生不知何許人,不詳姓氏,宅邊有五栁樹,因以為號焉。閑靜少言,不慕榮利,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欣然忘餐。性嗜酒,而家貧不能恒得,親舊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飲輙盡,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環堵蕭然,不蔽風日,䄈褐穿結,簞瓢屢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娛,頗示已志,忘懐得失,以此自終,其自序如此,時人謂之「實録。以親老家貧,起為州祭酒,不堪吏職,少日自解歸,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資,遂抱羸疾,江州刺吏檀道濟徃候之,偃臥瘠餒有日矣,道濟謂曰:「夫賢者處世,天下無道則隠,有道則至,今子生文眀之世,柰何自苦如此!」對曰:「潛也何敢望賢,志不及也」。道濟饋以粱肉,麾而去之。後為鎮軍建威參軍,謂親朋曰:「聊欲絃歌,以為三徑之資,可乎?執事者聞之,以為彭澤令,不以家累自隨,送一力給其子書曰:汝旦夕之費,自給為難,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勞,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公田悉令吏種秫稻,曰:令吾常醉於酒足矣!妻子固請種秔,乃使二頃五十畝種秫,五十畝種秔。素簡貴,不私事上官,郡遣督郵至縣,吏白應束帶見之,潛嘆曰:吾不能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鄉里小人邪?義熙三年解印去縣,乃賦歸去來,其辭曰: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徃之不諌,知來者之可追,實迷塗其未逺,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遥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希微,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僕來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顔,倚南窓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渉而成趣,門雖設而常關,䇿扶老而流憩,時矯首而遐觀,雲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其將入,撫孤松而盤桓,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絶㳺,世與我而相遺,復駕言兮焉求恱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人告余以暮春,將有事乎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﨑嶇而經邱,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內復㡬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懐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芸耔,登東臯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乗化而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頃之,徴為著作佐郎,不就,既絶州郡覲謁,而鄉親張野及周旋人羊松齡、龎遵等,或有酒要之,或要之共至酒坐,雖不識主人,亦欣然無忤,酣醉便反,未嘗有所造詣,所之唯至田舍及廬山游觀而已。刺史王𢎞以元熙中臨州,甚欽遲之,後自造焉,潛稱疾不見,既而語人云,我性不狎世,因疾守閑,幸非絜志慕聲,豈敢以王公紆軫為榮邪?夫謬以不賢,此劉公幹所以招謗君子,其罪不細也。𢎞每令人候之,宻知當往廬山,乃遣其故人龎通之等,齎酒先於半道要之,潛既遇酒,便引酌野亭,欣然忘進。𢎞乃出與相聞,遂歡讌窮日,潛無履𢎞,顧左右為之造履,左右請履度,潛便於坐申腳,令度焉。𢎞要之還州,問其所乗答,云素有腳疾,向乗籃輿,亦足自反,乃令一門生二兒共轝之至州,而言笑賞適,不覺有羡於華軒也。𢎞後欲見,輙於林澤間候之,至於酒米乏絶,亦時相贍,其親朋好事,或載酒肴而徃,潛亦無所辭焉。每一醉,則大適融然,又不營生業,家務悉委之兒僕,未嘗有喜慍之色,唯遇酒則飲,時或無酒,亦雅詠不輟。嘗九月九日,無酒,出宅邊菊叢中坐久之,逢𢎞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後歸。潛不解音聲,而畜素琴一張,絃徽不具,每有酒,適輙撫㺯而和之,曰:但識琴中趣,何勞絃上聲?或造之者,有酒輙設,潛若先醉,便語客云:我醉欲眠卿且去。其真率如此。客有候潛逢其酒,熟取頭上葛巾漉酒,畢還復著之。潛弱年薄宦,不潔去就之迹,自以曾祖、晉世宰輔,耻復屈身後代,自宋武帝王業漸隆,不復肯仕,所著文章,皆題其年月。義熈以前,眀書晉氏年號,自永初以來,唯云甲子而已,與子書以言其志,并為訓戒曰,吾年過五十,而窮苦荼毒,性剛才拙,與物多忤,自量為已,必貽俗患,僶俛辭事,使汝幼而饑寒耳,常感孺仲賢妻之言,敗絮自擁,何慙兒子,此既一事矣,但恨隣靡二仲,室無萊婦,抱兹甘心,良獨罔罔。少來好讀書,偶愛閑靜,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見樹木交䕃,時鳥變聲,亦復歡耳有喜。嘗言五六月北窓下臥,遇良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意淺識陋,日月遂往。疾患以來,漸就衰損,親舊不遺,每有藥石見救,自恐大分將有限也。汝輩幼小,家貧無役,柴水之勞,何時可免?念之在心,若何可言?然雖不同生,當思四海皆兄弟之義,鮑叔、敬仲,分財無猜,歸生伍舉,班荊道舊,遂能以敗為成,因喪立功,他人尚爾,況共父之人哉?潁川韓元長,漢末名士,身處卿佐,八十而終,兄弟同居,至於沒齒。濟北氾㓜春,晉時操行人也,七世同財,家人無怨色。詩云髙山景行,汝其慎哉。又為命子詩以貽之,以宋元嘉四年將復徴命,會卒,時年六十三,世號靖節先生。有文集行於世,其妻翟氏,志趣亦同,能安苦節,夫耕於前,妻鋤於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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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志卷一百七十七
URN: ctp:ws1754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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