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欽定四庫全書 |
2 | 《西河集巻一百一 |
3 | 翰林院檢討毛奇齡撰。 |
4 | 墓誌銘 |
5 | 自為墓誌銘。 |
6 | 先母張太君夢番僧持度牒來懸于堂,其牒四邊,以五螭相銜為花,䦨醒而生予,因檢郭璞《游仙詩》,有「竒齡邁五龍」句名,竒齡五嵗請讀書,無師太君口授大學已訖,讀問其字何等,太君買市雕大學》一本,令循所讀自認之,一再周無不識者總角舉諸生,一月中,取小試第一者四。爾時先兄萬齡先在學,有名人呼予小毛生」,值明亡,哭學宫三日,㑹稽山賊紛紛起,市里奔逃,予竄身城南山,與同縣沈七包二先生蔡五十一,仲光為四友,,闔土室,聚南、北唐、五代、遼、金、元史暨諸書其中,縦觀之順治二年。 |
7 | 王師下江南,杭州不守山隂,鄭遵謙乘間起閭左,括民徒為兵,劃江抗。 |
8 | 王師適武寧侯王君之、仁保定伯,兼鎮海將軍毛君有倫原,以備倭軍,寧波聞變,挈其軍而西屯之,西陵與民徒相合,名西陵軍。保定者,子族人。予族譜中,有毛裕、毛祚,曾于景皇帝時以兄弟同科登北平,榜者其祖也。時故明諸王爭渡江,江東民徒已共推故魯王為監國,統諸軍軍,而保定至蕭山,訪同族之居蕭山者,移檄購大小毛生出予于土室,啟之監國,授予為監軍推官,予力辭之,隂與沈七行行,間覘諸軍所為不道,不足與計事,且天命已有在匿不復出,㑹鎮東將軍方國安以江南新下,收敗軍東奔,踉蹌渡江,而馬士英奉故福王太后奔杭州,竄國安軍中,名曰方馬軍」,與西陵軍相峙,而居大司馬徐公犒軍西陵國安邀保定共迎之,保定以諮予,予曰:方馬,國賊也!明公為東南建義旗,何可與二賊共事?請絶之國,安聞予言,㑹出戰敗于朱橋,以保定,坐視遷怒,移兵向保定,構辭及予,且有指予譏兵事者予被獲,㡬陷脫之龕山,時保定弟有俶為靖南將軍,軍龕山,名龕山軍就之,住一月,復還西陵清明節,山中白桐花生保定家,人夜召予春雨,移帳桐花間,予與朔客觀星者危坐天,收雨星見,出帳四望,咨嗟曰:事已矣!滅燭流涕。㑹故唐王,亦僣號福州客,有以漳浦黄宗伯道周蠟書招張杉者。張杉持示予,邀子南行,且曰:「方馬軍可勿避耶?予曰:「生死,命也!且行,亦何能為!亡走山寺,寺僧為予屠首髮,衣緇匿坑中。 |
9 | 王師破江東,戮山市之留髮者,予以髠首免歸,覔家人于褚里,太君撫予首泣曰:吾向夢僧寄度牒,生是兒,今竟然矣!時東南新定,文士野處者,踵前代積習好為社,每社髙㑹數千人,撞鐘伐皷,得與者為名士,否則無所齒于衆。予品目過峻,且好甲乙人所為文,,㑹選郡人詩,鏤板行㑹,稽王庶常從賊中歸投,予以十詩,予錄其四,乃以右丞司戶評其篇實譽之,不知其得罪,聚怨家,歃血布,張置羅,謂予逆抗命,今又抗試,且以頭陀居士林,骫壊名教,罪當死,讞者察其妄,不坐。值順治辛卯,浙三舉鄉試同社章貞登賢書,偕同籍舉人,昌言:毛生在江東抗命時,義不受職,故當時奪其籍。今不試髠首,特無籍耳。倘能予之籍,以旌其義,是人必能慷慨為? |
10 | 朝廷効命,豈甘鬱鬱,自廢棄乎?」提學翟君是其言,立還舊籍,令辮頂待試,而怨家洶洶,㑹布政司使張君以從賊歸命為今官,構者謂予評文時曾及君六等定罪之狀,援偽朝典例,君大恨,提學張君阿伺君意指,仍奪予籍,予少好為詞,至是,無賴取元人無名氏所製賣,嫁放偷二遺劇而反其事,作連廂詞,謂可正風俗、有禆名,教提學購得之,誣謂放偷縱從賊也,賣嫁者歸命。 |
11 | 本朝不待聘而自呈其身也,狂生失志,訕上官不敬,上之制府下,寧紹分?巡王君籍捕之,制府以為寃,釋置不理,怨家讐憤,不得洩,瞷予姻戚,有負責于營而相訐者,忽攫予于途,謂予當償,擁予將渡江,隣人識予者追之,至西陵渡口簒之,還,次日,購道殣,橫所簒處,指為營兵,毛生聚人殺營兵,宜重典籍,捕四出友人蔡仲光急過曰:「怨深矣!不走將不免。指壁間所書王烈名曰:「請名王彥字士方:吾他日天涯相問。訊者王士方矣,過吳投顧,有孝家值予病,有孝賣書買葠藥,食予,夜送予渡湖,遂寄宿楊明府宅,明起,速客忽座中附耳,或指或視一人,直前抱予曰:「子非江東小毛生乎?相向哭去之。靖江旅亭近關者,有搊箏,客住東廂,過門聞箏聲,中心惻惻不能行,遂止宿焉。予世于樂律有神解,先忠,襄子副使,當明嘉靖間,得寧王所藏樂錄于王文成府中,有雞婁皷譜及筝笛色五尺,曾記其一節,至是客彈有誤處,微指之,客大悅,邀住十日,瀕別請為予償諸房蓐錢,予曰:豈以予為賣伎者耶?謝之去。先是,出門時,仲兄與三泣送予,謂曰:古賢處憂患者必知易,汝知之乎?予跪而受言,及過吳,匄朱子易義一本,于顧有孝家,每竊讀,茫然曰:三聖之學如是乎?于是筮所之,遇節之需,乃以已意自斷,曰:節者止也,需者有待也,節與需,皆坎險在前而不可行,然而節三當互震之中,已將震動而乃動,而得乾三,則出險矣!剛能出險故不敗,非然則需矣,致冦至矣!乃急行而躡者果至,遂匿海陵。越一月,曰:可出險矣。經曰:利涉大川,往有功大川,淮也,淮可往過淮淮,守備張君與予舊,一見,即邀予過飲,西嚮坐,客目攝之,中酒牽予于旁舍,勞問,則故保定弟靖南將軍有俶也,具言保定死,武寧已殉節而已,以亡軍倖免詰,朝將攜予至彭城舍養,值山陽令朱君禹錫故善,予聞予至,止為予開館驛,擇日,請召諸賔客讌飲為歡,而吏部張公偕今檢討鴻烈父子,闢名園于東湖之濵,八月十五夜,水亭隄榭,張燈布幔,雜設妓樂及色藝㸑弄,而集寓淮諸名士凡數十人,賦詩游飲于其中,酒再巡,清歌間作絲竹,幼眇予倚,醉扣槃賦明河篇,凡六百餘言,及旦,則淮上諸家傳冩殆遍,湖西施使君還自京師見之,驚曰:此必予友毛生者也!淮人從此物色予予,念需象云:君子以飲食宴樂,今出險,已宴樂矣,過此將失位,急舍之去,于是之齊之,楚之鄭衛,梁宋間,嘗登嵩山,越數峰逺望,悽愴不能,上曰:吾力衰矣!芒芒者安歸乎?㑹稽,姜黃門故友也,,為言于中丞蔣君,將雪其事讐者,借他隟重陷之,乃復之。禹州州,使君予邑人也,延署中,署為故懐慶王宅,後有白雲樓最髙,楊花飛飛登其樓,大醉,手拾楊花,不能哭,作白雲樓歌,已而邑人至者多知之,去之嵩山,匿道士土室中,夜起徬徨,少讀經,稍長讀史史,自唐以後無可問者,而經則六籍皆晦蝕,易春秋為尤甚,二千年來,誰則起而考正之?青春白日,銷亡盡矣,惟毛詩可記憶者,璅璅作問答,散錄成帙,稍不可記,憶即已之,且念生平無建立事,功既無可期,而乃徳不修而學不講,假寐而泣,忽有人告曰:何不之?嵩陽問之,予曰諾,仰首四顧,無一人夜半辭去,止少林僧房,踰月過廟市,見鬻書者旁一僧髙笠,取大學一本教予鬻予,曰是書亦何異而教鬻之?曰:書有異耶?曰:有恒書,不能讀讀異耶?予聞而驚,且憶昔所告動心,跡其所住于嵩陽院南,則遼人而寄于此者,曰:予非僧也。天啟之末,全家死于兵,獨身刑髮而竄于金州之海濵,少受學于義州賀凌臺先生為醫閭先生之孫,凌臺授禮記大學泣曰:儒者無實學,于今八百年矣,大學不云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乎?身統心意,而該家國天下于其間,北宋祖陳摶之學,髙談性命而略于事為,其敝也近乎忘身。南宋宗程頤之學,就事物以求心性,究之事物,無一得而坐失心性,其敝也過于有身。夫格物者,量本末本諸身也,致知者,審先後以身先之也,誠意則辨理欲而明善以誠其身正心則驗,存亡而心存則身存,心亡則身亡,乃于以修身,則凡有禆于心意之學,吾學而修之,有禆于家國,天下之學,吾學而修之此大學也。予為受學三日去,特予幼所學為朱熹改本,誤以格物窮理為正學首功,遂以研索典籍,詳究事物為極事,遇有言心,學者輒唾之,今始知統該于身覺中有根柢,而外鮮遺落,涉艱履險,皆泰然焉,已而應湖西道之招,經竇家濆,有紅字李店,蒸不托食客,隣棚賣漿,婦目予不輟,予就問之,則故保定伯家婦也,軍散時失身于此,已若干年矣,因坐棚下,言保定家事各流涕,遂解身所衣罽衣勞之去,乃赴湖西住一年。初,湖西有舊講堂,王文成講學處也,外有白鷺洲,使君新設講會于其中,時楚人楊君恥庵從東來,率其徒講文成之學,使君與之辨詩,辨禮辨尚書,皆不能詘,予辨而詘之,使君以為其學疎,遂以新安之學抵其隙,謂學在事物,不求之事物而求心性,非空門乎?恥庵不之辨,少頃午食,使君曰:子淵不遷,怒何易?昨怒官庖,闕供具,責之宜也。今治魚留乙而又責之,則遷怒矣!恥庵曰:若此者可得求之事物否?予聞之大悟,即下拜,歸而惺然坐,通夜不寐,乃以使君將移治辭之,轉之崇仁,崇仁令駱君歡留之,其隣人黄吉日餽予酒脯,且邀予故人朱三徐二十二,游飲北城巴山間,凡數月,臨行估馬匹齎糧送予,至石牛渡,再拜而別乃復應淮西金使君之招留之三年。先是,予在淮淮,人有知予毛生者,予曰:「雖然,予毛甡也。又曰:予瀕死屢矣,幸而生甡者,生又生也。又曰:吾生十年,瘍五年,兵戈者十年,奔走道路,二十年能再生乎?所謂甡者,亦冀夫生之者也㑹。 |
12 | 赦屢下而救予者日益至,黃門姜君慨然謂當事者曰:「毛生㡬嘗與族忤,特以無所用,落落故讒,得輕入耳。今年四十餘,老死可惜。幸學籍有名,吾當以原廩生籍上之」。成均使知愛,羽毛願效,則謠諑自免。乃以竒齡名,援舊廩籍例輸貲入國子,謂之廩監。嘗居白門,夜臥,夢黑衣持銀鐺來前,曰:「當行矣」。有丈夫者止之曰:「是人辛苦亦備矣。生平學未了,請留此以了吾學」曰:「雖然,亦何能了,今當籍一物以應之」。少頃,見一綠鸚鵡項被鏁去,鸚鵡回顧而泣,旁人指之曰:「此子魂矣」。遂大病。少時與大理任君出賈生治安疏角,讀之各五過成誦。自見夢後苦憶必不得,即再讀至十餘過,不成誦。康熙十七年。 |
13 | 上特開制科。敕吏部遍咨京朝官,自大學士、九卿科道以下及外督撫、司、道、郡縣各薦舉才學官人,可以膺著作備顧問者入應。 |
14 | 制試名,為博學鴻儒科,時福建布政使吳公興祚已揭薦,首予㑹巡撫楊君病故,不果行,而分巡寧紹台道許公𢎞勲力,薦予于兩浙撫軍陳公暨布政使李公,凡十一郡,所薦合得數百人,僅遴取六人入告謬及予。予三辭不獲是年戊午,舉鄉試撫軍,將監臨迴避,而慮予不行,乃以覆部咨文當驛入者,故令本人親齎之,遣官吏持咨到家,從門中投入,竟去,不得已就道。相國馮公知予至,預飾廚傳辟館相待,而內閣學士合肥李公設榻,邀予主其家。時四方應召者堵長安市,即王公邸里,幸舍皆滿城東萬柳園,馮公休沐地也,擇日開宴,遍請諸應,召者來,令賦詩,予為作《萬柳園賦》,時同賦者十餘人,獨以予賦與宜興陳生文並稱之,內史喬君萊,工賦者也,然憙事與同舍曹君禾好臧否人物,喬君佯冩予賦作已賦以示禾,何如?曰:此非君作也。然則誰作此?曰:必江東毛生者也。值試前數日,右臂忽瘍,發腕脹如瓠五指不可詘,特詣冢宰暨掌院學士驗病求免,試冢宰,執不可。選郎楊君,淮人也,朗言曰:是人免試,則此舉為不光矣。又曰:此必藥誤之耳,洗其藥,則指必可詘,蓋疑為偽也。及試日,挂臂至午門,請弗入,學士曰:苐入脫,果不可為,已之未晩也,有何難焉?遂詣 |
15 | 太和殿受試晌午,司饍者強予把金,筯指小詘完巻 |
16 | 上幸覇州,攜諸巻以從,親坐帳殿,閲至十餘巻,風起,遽止予巻,在閲中,且夾一紙籖,翌日,盡付三相公暨掌院學士訖,閲及呈入,以予列上巻。 |
17 | 上忽問曰:「媧皇補天事,信乎?」蓋以予巻中有「匪鍊石之可補」一語故也。衆未對,間馮公進曰:「淮南子有之」。 |
18 | 上曰:「徒記事耶?則楚詞、天問早及之,何止淮南?苐未知傳信何如耳」。衆相顧駴伏,叩頭退。乃倣前代制科例,上巻比進士一甲,並授館職,因授予翰林院檢討,充史館纂修官,而以勝國之史未修,開明史館,給筆札,令纂修明史𨷺題得𢎞、正兩朝紀、傳及諸雜傳先後起草,得二百餘篇。先是 |
19 | 制試時 |
20 | 上精于韻學,兼以韻押定甲乙,凡旂旗逢韸,剖析極嚴。予因于修史之暇,據臆所見,稍加以考識。著《韻書十二巻,名《古今通韻》進之。 |
21 | 御前時區別賢否,特召同館百餘人試保和殿,中閲巻者置予文先後之間,上親拔之,相距三十名,註巻面曰「拔若干名」,值乙丑㑹試。 |
22 | 欽㸃予同考第一,領十八房,考官唱名午門外,入鏁院,分簾閲春秋房巻及放榜,得進士一十二人是科。 |
23 | 上頒題進士,一至十皆送上,親定而春秋居二至。 |
24 | 殿試傳臚仍以《春秋》一巻為一,甲之二二巻為二甲之一 |
25 | 上以是科春秋房得人,隨命詞臣,攻春秋經者投名,作春秋傳註。是時房首甫教習,即並與編纂,皆異數也。先是,予入鏁院時。 |
26 | 上幸南海子,攜予所進《通韻者隨。 |
27 | 御幄行,覽之稱善,遂發其冊貯閣中,令本官繕疏,從通政司并書冊奏,上已有日矣。及撤棘,謝 |
28 | 恩賜宴。禮部畢,閣臣遣供事官宣予,至閣門,將入閣,滿中堂,望見,予坐起道。 |
29 | 上欽覽所進書大喜,謂有才學,著繕疏,另上指示向漢中堂領書冊宣。 |
30 | 㫖:明日,通政司上書并疏,上乃留其書,復降㫖使宣付史館,并敕禮部知其事,方予出亡之前一年,先太君死,暨避人淮西,則先贈公,又死時,先兄以推官改仁和教諭,厝兩棺于杭州之六和塔,而先兄又死,予請假遷塟,值言官以修《明史》,未成,阻之甚力。 |
31 | 上獨重孝治,可予請,暨塟則畚土負石,身親事凶,功得痺疾兩足,䏺脹不能立,遂乞病在籍越三年。 |
32 | 上南巡至浙,以躬禱禹陵渡江,予扶疾迎駕于西陵渡口。 |
33 | 上臨升御馬遙見予遣侍衛馳馬至前,呼毛竒齡:皇上遣問:「你病好否?」予答曰:「未好」。答畢,叩頭謝。侍衛曰:「有他奏乎?」曰:「無有」。 |
34 | 上升馬去,暨還,仍送之望京門外,上控馬直前,呼予名問病何如?曰:「未好也」。曰:「何以不調理?」曰:「調理未好」。曰:「是何症?」曰:「是兩足瘋痺,不能起立之症」。 |
35 | 上復有所問,予以聴卑不能悉,苐叩頭曰:「小臣微末何足當?」 |
36 | 皇上垂問 |
37 | 皇上恩厚,小臣何敢當」。 |
38 | 上慰勞去,越二年而病遂劇,予族自周王子圉分封于毛,遂以此受姓,然未詳其繼也。相傳魏時,僕射玠曾家陳留,而其後宋靖康末有侍御叔度,從陳留南遷,謫居餘姚,為餘姚毛氏。逮明而福建都轉鹽運司同知。貞偶治別業于蕭山家焉。先是,九世忠襄公吉,當明正統間,以兵備副使殉廣東雲岫山賊,與其子雲南參政科從子、刑部郎傑各有成績。紀史冊餘姚毛氏稱,一時極盛。自刑部公一傳,為湖廣按察使副使,憲湖廣道監察御史,巡按廣東,復再傳為順天府治中文炳、河南滎澤縣知縣。夢龍,三傳為雲南布政使。紹元,福建興化府同知。子翼、嘉靖,已未榜眼,翰林院編修惇元,而髙祖,貴州石阡府教授,淵勦許龍保苖賊有功,祀貴州名宦髙從祖,福建汀州府同知,公毅與參政編修,皆一門羣從。當是時,毛氏以科目登仕版者,自順成以後,嘉隆以前約二十七人,至祖岐山公諱應鳯,其從兄鳯鳴舉,萬厯丙子,餘姚鄉試鳯起,借嘉興籍,舉萬厯辛卯鄉試第一,從弟汧,借秀水籍,舉崇禎丙子鄉試,而餘姚仕籍至是亦衰,先檢討竟山公,諱秉鏡,以邦賢崇祀學宮與先太孺人張太君生子四,其季予也娶陳氏,以無子娶,下妻三,初買淮婢不冝子,遣之去,既而娶江寧林氏女,名繁條,攜之至江西死。及官京師,娶曼殊,又死,暨請假歸,則又娶杭州馮氏女子。三予出游時,懼予不得還,以兄子珍後,予未成丁死,既而以其弟逺宗繼之,康熙庚午,舉鄉試第二,先是,從子逺公舉康熙丁已鄉試,從孫文舉,戊午鄉試,皆蕭山籍,而兄子文輝舉癸酉鄉試,與逺宗皆以仁和籍見,舉則以先教諭官仁和時所借籍也。及子六十七生一子呼老,得錢唐倪璠贈名壹數月,識字時,予方註易,能以指作卦畫四嵗死,予生年早衰,嘗奉先太君避村舍,太君令誦壁間字,時暝不能視,恐感太君意,信口誦舊人詞,而竊書所誦于其後,及旦,太君視之曰:妄哉兒,吾令之誦壁間字,而乃越右而及左,何耶?至四十餘嵗,驟得心悸,疾健忘而眼忽。明晳時尚滯淮西,醉中卭首,讀息夫人碑,無一誤者,予少病痬病,痎病,蚘絞而老而皆愈,當方馬被誅時,其餘孽尚留蕭山之管村,予避居巖壤,為賊兵所截,不能歸其隣。俞亮者,寡婦子也,無食,謂子曰:計賊三日當徙去,吾倘得八溢米,則母子俱活,不然,母寡子獨盡此矣!予貯米數合,不及八溢,并槖底乾糒盡與之,而自食竹萌,三日㡬死,因得蚘絞疾,而其後亦漸漸解,故人謂予健未死,不謂其不起也,方予病劇時,前數日感。 |
39 | 皇上恩厚不能報,每叩頭簀間。會同年大司成汪君霦書,至曰嶺表楊生進沈韻原本。 |
40 | 上疑其誤,特令政府出君所進通韻本,與之參對,上知君如此,予讀之,一慟㡬絶。予少失學,于凡學無所窺見,獨鬯于音律孩抱時聴客搊彈,能辨其和謬。康熙癸酉。 |
41 | 上諭羣臣以徑一圍三隔八相生之法,子曾作聖諭樂本解說。 |
42 | 《皇言定聲錄》及《竟山樂錄》,思進之太常而阻者甚衆,㑹上復南巡于 |
43 | 行在進已刻樂本解說二巻大學士張公傳「予」至「行在朝門頒」。 |
44 | 諭奬勞并敕改誤刻字,而宣付專行。于是音律之學稍得施驗,特聖教未明,且五學、六籍久晦于天下,予稍有論辨而諒者寡也。祗予所為文,偶見于世,則世多稱之。少時,華亭陳子龍評子文曰:才子之文,其後予出游則多有論序。予文者,顧甚煩,不得而詳也。杜陵蔣生曰:蔣生生勾吳文物之都,父事言游兄事季札,瑜昭榮、卓一往傭劣,而獨于西河毛生多所慕悅。每憂思結轖,熱病內發,鍼石不可灌潄,不得遽發毛生文,一再讀之霍,然而病。釋種山僧超睿者,董旡庵也。旡庵之言曰:蓋自西河氏出,而越水越山,頓為改觀,此何如人者?然而幼丁亂離,中遭困詘,甲兵徙走,垂數十年,嘗衣緇山中,遭厄而廢其所嬰患,或致籍名,網羅鉤捕,延繫細君,躅足東西簿。比雖破柱倖免,而嗣子逮斃,凡其所游,歴與所遭,逢窺其文,往往而見也,乃偶然酬應,思若江河,遇有訂證,博極殫晳。古所稱潄滌萬物,牢籠百態,蛟龍翔而虎鳯躍,比于武事,可謂雄偉不常者乎?桐城存齋,何先生曽為文曰:夫天之生才,使之漸漬,停毓于名都大區,而又洊歴之于坎坷湮鬱之途,以激為要𦕈之音,恣肆其旁,薄駘宕之氣,雖遭逢世,妬而沉滯,久則寄托益深,跋涉多則究晰益密,夫然後尺土之埋不得而掩焉。山隂徐緘曰:近之學古為詩文者,擬步而後馳,省括而後釋,琢磨繩削,浸淫擩染,始猶陽貨之類。仲尼久則曾雲之肖祖父西河無是也。苐觀其波瀾之所盪汨氣燄之所,陵轢鍼縷之所穿穴,芬薌之所淫泆,其于古人,如養由基命,中于百步之外,既已達脢貫革矣,其餘力所及,猶能摩腹拂脊、射麋麗龜,又如卜式,已出私財助邊,數百萬為縣官,賑流民復數百萬,而其廩庾緡錢之貫朽紅腐者,尚鱗鱗沈沈,不可貲量。會稽姜黃門曰:雖然,事亦有未易知者。夫世之因才而獲困詘者有矣,木文而戕之,甘其井而使竭焉,顧未聞并惡其文木與甘泉矣。且夫煎桂者以愛膏也,焚象者,以利之齒也,浸假棄液而擢桂憎之齒而焚象,摧其珠,而刳剔其蛤與蚌,此則古今來所必無之事,而西河獨有之有之而惡其人者,安知不并惡其文而屏之毀之而事有不盡然者。夫秋霜之殺,茅不擇蘭,杜也,而澤已芬矣。震霆之扑物,不必盡朽确也,然佳材或免矣。夫以西河之才與其學雖在數世後,聞其窮者,猶起思拔濯,掩巻太息,惟恐不得當,況生逢其人,與之寢處,周旋朝夕,以言詞心思相聴命,而振拔湔祓,豈無一覯?人能以才詘而才無之詘也。此如李將軍者,其才氣為漢代無敵,乃不能取軍功侯,然而孝武惜之,孝文又嘆之,以一人之窮而不能不得于兩,天子之知也,此之謂才矣。今西河之窮,逾于李廣,天子之知,十倍漢主,人亦有言。生平得一人知已,可以不恨。今天下知西河者孰有如? |
45 | 皇上者乎?匹夫之賤當。 |
46 | 天子之知而又值 |
47 | 聖神御世超,堯越禹經,文緯武掩蓋,百代之一人而倖蒙。 |
48 | 睿鑒此,則刳剔之所不能加,秋霜之所不能殺也。合肥李相國師曰:「西河不可及者,三身不挾一書。冊所至籯笥無片紙,而下筆蓬勃,胸有千萬巻,不可及一。少小避人盛年在道路,得怔忪疾,遇疾,發求文者,在門捫胸腹四應,頃刻付去,無誤者不可及。二讀書務精核,自九經、四子、六藝諸大文外,旁及禮樂鐘呂諸瑣屑事,皆極其根柢,而貫其枝葉。偶一論及,輒能使漢、宋儒者悉拄,口不敢辨,不可及三。至其理學,則予固未能窺其涯也。間嘗以其詩比之,少陵以其所為文擬之吏部,覺少陵與吏部俱無以過,且即以其學而較之。唐之孔仲達、陸徳明、小司馬、李善、宋之、劉攽、洪邁、王應麟、馬端臨輩,而諸公所著西河,皆能指其瑕而摘其纇,然且才不能相兼。杜歉、于文、韓遜于詩,而才又不能兼學韓、杜、歐、蘇,典籍稍疏,而孔、陸、劉、馬輩則又徒事博洽而無所于著作,而西河皆有以兼之。有臣如此,是亦一代之儒可以少報主知矣。特予有大痌于心者,往者陸機入洛,已踰壯年,即庾信去國,亦居然在強仕之後,然猶哀嘆其遭逢而傷其淪落。況乎少秉大節,長亦思有所論,建彼文詞小道,何足比數?而乃徳既不立,學復未備,曾與仲兄與三相訂生平,將統著九藝、四子諸書,因以補禮與樂之所未逮。且廣輯唐後諸史,芟其蕪而苴其闕。何意丁年遭難,垂老登朝,及還歸而仲兄逝矣,禮堂淒然,誰可質問?朝暘未親,而西日已落,不亦悲乎!友人收予所存,稿合不下四百餘,巻子囑留十一,而餘俱去之。惟詩與賦為友人所刻甚多,大抵雜佻盪之言,與俗浮沉,即以此諧俗,故飲酒披猖,每多不檢。而詞則淮西金使君按題而索,坐為琱鎪靡慢之音。雖屈、宋寓言不無寄托,而學人無賴,未辨六義,恐或以是為籍口如此,概不可錄。獨經學數巻若易若春秋,若詩、書、禮,若《論語》、《大學若孟子,此即千聖相傳之用心也。然而存此亦鮮矣,愛我者當為我惜之。予出處未明不能于。 |
49 | 朝廷有所報稱,徒抱經術,幸遭逢聖明,而未著實用,致空言無補,于心疚焉。予死不冠,不履不沐,浴不易衣服,不接受弔客。銘曰: |
50 | 少不死于兵長,復不死于刀鋸之刑,又不死道路。公然出世而赧然而登于。 |
51 | 廷其得歸,全亦幸矣。雖然,乃虛此生。 |
52 | 西河集卷一百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