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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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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作《釣亭詩》有云:「影落華亭千尺月,夢通岐下六州王。」上句蓋用華亭船子和尚詩云:「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纔動萬波隨。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月明歸。」下句蓋用文王夢呂望事。然六州王事見《毛詩·漢廣》云:文王之道,被於南國。疏云:言南國則一州也。於時三分天下有其二,故雍、梁、荊、豫、徐、揚之人,咸被其德而從之云云。山谷用事深遠,其工如此,可為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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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禹玉丞相《寄程公闢詩》云:「舞急錦腰迎十八,酒酣玉盞照東西。」樂府《六麼》曲有《花十八》,古有玉東西杯,其對甚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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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輔輔之,丹陽人,能詩,荊公深愛之。嘗訪建康楊驥德逄,留詩壁間云:「北山松粉未飄花,白下風輕麥腳斜。身似舊時王謝燕,一年一度到君家。」荊公見之笑謂曰:「輔之罵君作尋常百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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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城北有祅呼煙切廟,祅神本出西域,蓋胡神也,與大秦穆護同入中國,俗以火神祠之,京師人畏其威靈,甚重之。其廟祝姓史,名世爽,自云:家世為祝累代矣,藏先世補受之牒凡三:有曰懷恩者,其牒唐咸通三年宣武節度使令狐給,令狐者,丞相綯也。有曰溫者,周顯德三年端明殿學士權知開封府王所給,王乃朴也。有曰貴者,其牒亦周顯德五年樞密使權知開封府王所給,亦朴也。自唐以來,祅神已祀於汴矣,而其祝乃能世繼其職,踰二百年,斯亦異矣。今池州郭西英濟王祠,乃祀梁昭明太子也。其祝周氏亦自唐開成年掌祠事至今,其子孫今分為八家,悉為祝也。噫,世祿之家,能箕裘其業,奕世而相繼者,蓋亦甚鮮,曾二祝之不若也。鎮江府朱方門之東城上乃有祆神祠,不知何人立也。
5
本朝玉輅,乃隋朝所造,唐顯德中嘗修之,凡三到泰山,故張芸叟《郊祀慶成詩》云:「大裘依古制,玉輅自隋傳。」
6
范忠宣公堯夫謫居永州,以書寄人云:「此中羊麵無異北方,每日閉門餐餺飥,不知身之在遠也。」
7
孫覿仲益尚書,四六清新,用事切當。宣和中,與家兄子章同為兵部郎。未幾,子章出知無為軍,仲益繼遷言官,亦出知和州。時淮南漕俞以無為歲額上供米後時,委知州取勘無為當職官吏。仲益得檄,漫不省也,置而不問,亦不移文。已而米亦辦,子章德仲益,以啟謝之。仲益答之,有云:「苞茅不入,敢加問楚之師;輔車相依,自作全虞之計。」人頗稱賞,以為精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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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洛兩都軒裳之盛,士大夫之淵藪也。黨論之興,指為許、洛兩黨。崔鷃德符、陳恬叔易,皆戊戌生,田晝承君、李廌方叔,皆己亥生,並居潁昌陽翟:時號戊己四先生,以為許黨之魁也,故諸公皆坐廢之久。
9
杜甫有云「星落黃姑渚,秋辭白帝城」之句,說者但見古詩云:「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意謂黃姑乃牽牛,然不見其所出,不曉黃姑之說,故楊億大年《荷花詩》云:「舒女清泉滿,黃姑別渚通。」劉筠子儀《七夕詩》云:「伯勞東翥燕西飛,又報黃姑織女期。」大年和云:「天孫已度黃姑渚,阿母還來漢帝家。」皆用此事。予後讀緯書,始見引張平子《天象賦》云:「河鼓集軍,以嘈雜囋。」張茂先、李淳風等注云:「河鼓三星在牽牛星北,主軍鼓,蓋天子三軍之像。昔傳牽牛織女見此星是也。」故《爾雅》河鼓謂之牽牛。又古詩云:「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黃姑即河鼓也,音訛而然。今之學者,或謂是列舍牽牛而會織女,故於此析其疑。又張茂先《小家賦》曰:「九坎至牽牛,織女期河鼓。」石煉注云:「河鼓星在牽牛北,天鼓也,主軍鼓,主鉞咐。」李淳風云:「自昔相傳牽牛織女七月七日相見者,乃此星也。」予因此始知黃姑乃河鼓,為牽牛之別名。昔人云開卷有益,信然。
10
杜甫大歷三年春,白帝城放船出瞿塘峽,將適江陵,詩四十韻,其末有云「五雲高太甲,六月控摶扶」之句。鮑欽正、鄧睿思、范元實及世行所謂王原叔注者,諸家皆不詳五雲太甲之義。予讀唐王勃文集,有《大唐九隴縣孔子廟堂銘序》云:「帝車造指,遁七曜於中階;華蓋西臨,載五雲於太甲。雖使星辰蕩越,三元之軌躅可尋;雲雨沸騰,六氣之經綸有序。然則撫銅渾而觀變化,則萬象之運不足多矣;握瑤鏡而臨事業,則方幾之湊不足大矣。」云云然則五雲太甲之義,蓋為玄象而言矣,第未見其所出之書,當俟博洽君子請問之。惟《酉陽雜俎》云:王勃每為碑頌,先磨墨數升,引被覆面而臥,忽起一筆書之,人謂之腹稿。燕公嘗讀《夫子學堂碑》,自「帝車」至「太甲」,四句悉不解,訪之一公。一公言北斗建午,七曜在南方,有是之祥,無位聖人當出。華蓋以下卒不可悉。然則五雲太甲,一公、燕公不知之,況餘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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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冬月寒甚,夜氣塞空如霧,著於林木,凝結如珠玉,旦起視之,真薄雪也,見睍乃消釋,因風飄落,齊魯人謂之霧淞,諺云:「霧淞重霧淞,窮漢置飯甕。」蓋歲穰之兆也。曾子固在齊州,有《冬夜詩》云:「香清一榻氍毹暖,月淡千門霧淞寒。」又有《霧淞詩》云:「園林初日靜無風,霧淞開花處處同。記得集英深殿裏,舞人齊插玉籠松。」蓋謂是也。東坡在定武送曹仲錫詩亦云:「斷蓬飛葉落黃沙,只有千林蒙松花。應謂王孫朝上國,珠幢玉節與排衙。」亦謂此也。霧淞音夢送。蒙松皆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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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自儋耳北歸,臨行以詩留別黎子雲秀才云:「我本儋州人,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上,譬如事遠遊。平生生死夢,三者無劣優。知見不再見,欲去且少留。」後批云:「新釀甚佳,求一具理,臨行寫此,以折菜錢。」宣和中,予在京相藍,見南州一士人攜此帖來,粗厚楮紙,行書,塗抹一二字,類顏魯公祭侄文,甚奇偉也。具理,南荒人瓶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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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安世器之在都下,僧化成見之曰:「公在胞胎中當有不測驚危,幼年復有惡疾,幾為廢人,然卒無恙。」蓋器之父航赴官蜀中,時母方娠,遇棧道天雨新霽,磴滑危甚,忽石隕馬蹶,夫人已墜崖下矣。眾皆驚泣,無復生望。試使下瞰,厓腹有巨木,葛藟縈結,蟠屈如蓋,落葉委藉,夫人安坐於上,呼之即應。乃縋而上,了無所傷。至官未幾而育器之。後十餘歲居京師,苦赤目甚惡,睛溢於外,百醫莫差。一日,有客云:某有一相識來調官,畜惡目藥甚效。昨日來別,云已陛辭,早晚即行。試遣人往求之,時行李已出房,云藥誠有之,匆匆忘記在某篋中。初發一篋,藥乃在焉,遂得之,令以藥傅睛上,軟帛纏護,戒七日方開。一傅痛即止,及開,睛以內眸子了矣。二事器之自為劉勉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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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陰和尚作《穆護歌》,又地里風水家亦有《穆護歌》,皆以六言為句而用側韻。黃魯直云:黔南巴僰間賽神者,皆歌《穆護》,其略云:「聽唱商人《穆護》,四海五湖曾去。」因問「穆護」之名,父老云:蓋木瓠耳,曲木狀如瓠,擊之以節歌耳。予見淮西村人多作《炙手歌》,以大長竹數尺,刳去中節,獨留其底,築地逢逢若鼓聲,男女把臂成圍,撫髀而歌,亦以竹筒築地為節。四方風俗不同,吳人多作《山歌》,聲怨咽如悲,聞之使人酸辛。柳子厚云「欸乃一聲山水綠」,此又嶺外之音,皆此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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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為郡,在歷山之陰,水泉清冷,凡三十餘所,如舜泉、爆流、金線、真珠、洗缽、孝感、玉環之類,皆奇。李格非文叔皆為歷下水記,敘述甚詳,文體有法。曾子固作詩,以爆流為趵突,未知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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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運使,淳化四年始建官焉。六路轉輸於京師者,至六百二十萬石。通、泰、楚、海四州煮海之鹽,以供六路者三百二十餘萬石,復運六路之錢以供中都者,常不下五六十萬貫。淳化四年,以內殿崇班楊允武恭為都大管勾江南諸州綱船、般運、鹽糧、錢帛、茶貨。當時殿直蔡崇道、供奉官劉全信同管勾。五年七月,允恭授西京作坊使,逐次添管職事,乃立制置發運使額。至乾興元年十二月,文武官二員。皇祐元年,施昌言以天章閣待制充使,自後多除兩制置統六路,年額上供米六百二十萬石:內四百八十五萬石赴闕,一百三十五萬石南京畿送納。淮南一百五十萬石赴闕,二十萬石咸平尉氏,五萬石太康。江南東路九十九萬一千一百石,七十四萬五千一百石赴闕,二十四萬五千石赴拱州。江南西路一百二十萬八千九百石,一百萬八千九百石赴闕,二十萬石赴南京。湖南六十五萬石,盡赴闕。湖北三十五萬石,盡赴闕。兩浙一百五十五萬石,八十四萬五千石赴闕,四十萬三千三百五十二石陳留,二十五萬一千六百四十八石雍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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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知徐州,作黃樓,未幾黃州安置,為定帥作《松醪賦》,有云:「遂從此而入海,渺翻天之雲濤。」俄貶惠州,移儋耳,竟入海矣。在京師送人入蜀云:「莫欺老病未歸身,玉局他年第幾人。」比歸,果得提舉成都玉局觀。三事皆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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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五嶽觀後凝祥池,有黃色蓮花甚奇,他處少見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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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敦處厚初謫潭州,過儀真,見客河亭,有一丐者遽前,自言有戲術,願陳一笑。安心異之,欣然延禮。丐者求一硯,及素筆幅紙香爐,乃取土以唾和,呵之成墨矣。又取土呵之,悉成薰陸,焚之芬馥。乃研墨謂安曰:「吾不能書。」命小吏持筆題詩曰:「佳人如玉酒如油,醉臥鴛鴦帳裡頭。咫尺洞庭君不到,長生不死最風流。」處厚讀之不曉,自以無嗜欲久矣,豈有「佳人如玉」、「醉臥鴛鴦」之事乎?且謂「洞庭君不到」,是謂我不可仙矣。遂謝丐者,與酒一壺,一飲而盡,長揖而去。安行將過洞庭之日,被命鐫消官資,放歸田里,乃悟前詩之異。丐者必異人也,詩中似隱神仙秘訣,人不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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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自常州赴登州,經過揚州石塔寺,長老戒公來別,東坡云:「經過草草,恨萬一別石塔塔。」起立云:「這個是磚浮圖耶?」坡云:「有縫。」答云:「若無縫,何以容得世間螻蟻?」坡首肯之。元豐八年八月二十七也。明日,坡又作詩贈之云:「竹西失卻上方老,石塔還逢惠照師。我亦化身東漢去,姓名莫遣世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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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公度伯易赴宣州守,江行夜見一舟,相隨而行,寂然無聲。挽船得港而泊,所見之舟亦正近岸。公疑之,遣人視之,乃空舟也。舟中有血痕,於舟尾得皂絛一條,繫文字一紙。取觀之,乃雇舟契也,因得其人姓名及牙保之屬。至郡,檄巡尉緝捕,盡獲其人。蓋船主殺雇舟之商,取其物而棄其舟,遂伏於法。豈鬼物銜冤而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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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潞公丞相出鎮西京,奉詔於瓊林苑燕餞,從列皆預,賦詩送行。王禹玉時為內相,詩云:「都門秋色滿旌旗,祖帳容陪醉御卮。功業迥高嘉祐末,精神如破貝州時。匣中寶劍騰霜鍔,海上仙桃壓露枝。昨日更聞褒詔下,別刊名姓入周彞。」時以為警絕。曾絃伯容為予言此詩第一句便見體面之大,若非上公大僚,詎敢於都門而張旌旗耶?此餘人所不可當也。白居易獻裴度丞相詩云:「聞說風情筋力在,只如初破蔡州時。」禹玉用此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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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江府甘露寺在北固山上,江山之勝,煙雲顯晦,萃於日前。舊有多景樓,尤為登覽之最,蓋取李贊皇題臨江亭詩有「多景懸窗牖」之句,以是命名。樓即臨江故基也。裴煜守潤日有詩云:「登臨每憶衛公詩,多景惟於此處宜。海岸千艘浮若芥,邦人萬室布如棋。江山氣象回環見,宇宙端倪指點知。禪老莫辭勤候迓,使君官滿有歸期。」自經兵火,樓今廢,近雖稍復營繕,而樓基半已侵削,殊可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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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荊公退居金陵,建宅於半山,蓋自城至鐘山寶公塔路之半,因以得名。宅後有謝公墩,乃謝安石居東山之所也。荊公云:「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隨公。」其後公舍宅為報寧寺,寺今亦廢,未復舊,而墩巋然獨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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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二年,睦寇方臘起幫源,浙西震恐,士大夫相與奔竄。關注子東在錢塘,避地攜家於無錫之梁溪。明年臘就擒,離散之家,悉還桑梓。子東以貧甚未能歸,乃僑寓於毗陵郡崇安寺古柏院中。一日,忽夢臨水有軒,主人延客,可年五十,儀觀甚偉,玄衣而美須髯。揖坐,使兩女子以銅盃酌酒,謂子東曰:「自來歌曲新聲,先奏天曹,然後散落人間。他日東南休兵,有樂府曰《太平樂》,汝先聽其聲。」遂使兩女子舞,主人抵掌而為之節。已而恍然而覺,猶能記其五拍。子東因詩記云:「玄衣仙子從雙鬟,緩節長歌一解顏。滿引銅杯效鯨吸,低回紅袖作弓彎。舞留月殿春風冷,樂奏鈞天曉夢還。行聽新聲太平樂,先傳五拍到人間。」後四年,子東始歸杭州,而先廬已焚於兵火,因寄家菩提寺。復夢前美髯者,腰一長笛,手披書冊,舉以示子東。紙白如玉,小朱欄界間行,似譜有其聲而無其詞。笑謂子東曰:「將有待也。往時在梁溪,曾按《太平樂》,尚能記其聲否乎?」子東因為之歌,美髯者援腰間笛,復作一弄。亦能記其聲,蓋是重頭小令。已而遂覺。其後,又夢至一處,榜曰「廣寒宮」,宮門夾兩池,水瑩淨無波,地無纖草,仰視嵬峨,若洞府然。門鑰不啟,或有告之者曰:「但曳鈴索,呼月姊,則門開矣。」子東從其言,試曳鈴索,果有譍者。乃引入至堂宇,見二仙子,皆眉目疏秀,端莊靚麗,冠青瑤冠,衣彩霞衣,似錦非錦,似繡非繡。因問引者曰:「此謂誰?」曰:「月姊也。」乃引子東升堂,皆再拜。月姊因問往時梁溪曾令雙鬟歌舞,傳《太平樂》,尚能記否?又遣紫髯翁吹新聲,亦能記否?子東曰:「悉記之。」因為歌之。月姊喜見顏面,復出一紙,書以示子東曰:「亦新詞也。」姊歌之,其聲宛轉似樂府《昆明池》。子東因欲強記之,姊有難色,顧視手中紙,化為碧字,皆滅跡矣。因揖而退,乃覺,時已夜闌矣。獨記其一句云:「深誠杳隔無疑。」亦不知為何等語也。前後三夢,後多忘其聲,惟紫髯翁笛聲尚在。乃倚其聲而為之詞,名曰《桂華明》云:「縹緲神清開洞府,遇廣寒宮女。問我雙鬟梁溪舞,還記得當時否。碧玉詞章,教仙女為按歌宮羽。皓月滿窗人何處,聲永斷,瑤台路。」子東嘗自為予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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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禹玉為翰苑,治平三年二月十五日,召對蕊珠殿。時賜紫花墩令坐,踰數刻方罷。明年,英廟上仙,珪作挽詞有云:「曾陪蕊珠殿,獨賜紫花墩。」蓋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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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釵雙捧玉纖纖,星宿光芒動滿奩。解笑詩人誇博物,只知紅果味酸甜。」曾子固《荔枝詩》也。白樂天《荔枝詩》曰:「津液甘酸如醴酪。」杜子美詩云:「紅顆甜酸只自知。」故前詩譏二公也。政和初,閩中貢連株者,移植禁中,次年結實,不減土出。道君御製詩云:「玉液乍凝仙掌露,絳紗初脫水晶丸。」蓋體物之工矣。時群臣皆應制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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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郵禪居寺大殿佛髻珠,一日為盜竊去,往來夜中不得出。僧怪之曰:「汝往來何求?」曰:「欲求門以出。」僧指曰:「此門也。」又復他之,竟不見也。僧詰問,具以竊珠為對,即引盜納珠,令投哀引咎,乃識塗而去。僧因抆拭佛供,見座下有敗經,腐爛狼籍。鼠巢其中,小鼠數枚,尚未能走,或少足,或眇目欠尾者,無耳者,迨無一全形,殊可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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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將明後房曰田令人者,顏貎殊倫,真國色也。靖康改元正月,將明死,田自都攜一婢竄至亳州,居逆旅中。郡知之,為拘管數月。其家遣人迎歸。蔡元長後房曰武恭人,亦妙麗不凡。元長謫嶺表,武在京師,為一使臣姓孫人所蓄,乃攜孫竄至南京,亦為郡所拘。七月,開封差人擒之,送入京師。時予適在二郡,皆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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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塘僧淨暉子照曠,學琴於僧則完全仲,遂造精妙,得古人之意。宣和間,久居中都,出入貴人之門,嘗得一舊琴修治之。磨去舊漆三數重,隱隱若有字痕,重加磨礲,得古篆「霜鏞」二字,黃金填之,字畫勁妙有法。中官陳彥和以七百千得之,別以馬價珠為徽,白玉為軫。修成彈之,清越聲壓數琴,非雷氏未易臻此也。靖康丁未,辛道宗將趙萬叛。九月二十八日,陷鎮江府。時彥和在京口,挺身而走,琴遂不攜。又宗室士立之,時知南外大宗正,亦在郡,所服犀帶,乃道君解賜淵聖,淵聖解賜士者,正透盤龍,亦亡焉。龍屈若飛翔之狀,予嘗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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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熙,河陽溫縣人,以畫得名。其子思後登科,熙喜甚,乃於縣庠宣聖殿內圖山水窠石四壁,雄偉清潤,妙絕一時。自云平生所得,極意於此筆矣。熙能為遠景,意趣益新,略不相雜,亦名手也。貴人家收熙一景山水二十四幅,挂高堂上,森然若在林壑間,未易得也。思後為待制,乃重資以收父畫,欲晦其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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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美微意深遠,考之可見,如《丹青引贈曹霸詩》也有云:「至尊含笑催賜金,圉人太僕皆惆悵。」說者謂帝喜霸之能寫真畫馬也,故催金賜之,而圉人太僕,自歎其無技以蒙恩賚耳。如此說則意短無工,殊不知此畫深譏肅宗也。考是詩始云:「先帝天馬玉花驄,畫工如山貎不同。是日牽來赤墀下,迥立閶闔生長風。」帝既見先帝之馬,當軫羹墻之念,反含笑而賜金,曾不若圉僕見馬能惆悵而懷先帝也。又《寄劉峽州伯華使君》長篇尾句云:「江湖多白鳥,天地亦青蠅。」人多指白鳥為鷺,非也。按《月令》,仲秋之月,群鳥養羞。註引《夏小正》曰:九月丹鳥。蓋白鳥,說者謂蚊蚋也。又《金樓子》云:齊桓公臥於柏寢,白鳥營饑而求飽,公開翠紗之廚而進焉。有知禮者,不食而退;有知足者,雋肉而退;有不知足者,長噓短吸而食。及其飽者,腹為之潰。蓋戒夫貪也。又詩人以青蠅刺讒,然則公詩蓋言天下多貪讒之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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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陵時,蔡元長為學士。故事:供貼子,皇太后、皇帝、皇后閣各有詞,諸妃閣同用,四首而已。時昭懷劉太后充貴妃,元長特撰四首以供之,有「三十六宮人第一,玉樓深處夢熊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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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公退居鐘山,常獨遊山寺。有人擁數卒,按膝據床而坐,驕氣滿容,謾罵左右,為之辟易。公問為誰,僧云:「押綱張殿侍也。」公即索筆題一詩於扉云:「口銜天憲手持鈞,已是龍墀第一人。回首三千大千界,此身猶是一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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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洙原叔內翰常云:作書冊,粘葉為上,久脫爛,苟不逸去,尋其次第,足可抄錄,屢得逸書,以此獲全。若縫繢歲久斷絕,即難次序。初得董氏《繁露》數冊,錯亂顛倒,伏讀歲餘,尋繹綴次,方稍完復,乃縫繢之弊也。嘗與宋宣獻談之,宋悉令家所錄者作粘法。予嘗見舊三館黃本書及白本書,皆作粘葉,上下欄界出於紙葉。後在高郵借孫莘老家書,亦如此法。又見錢穆父所畜亦如此,多只用白紙作標,硬黃紙作狹簽子。蓋前輩多用此法。予性喜傳書,他日得奇書,不復作縫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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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州大河南岸有物如鐵石狀,謂之鐵牛,舊有祠宇,唐末封號「順正廟」。大中祥符四年,真宗祀汾陰,幸其廟,作《鐵牛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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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州普照寺僧伽塔建炎戊申二月二日災,秀州華亭普照寺亦以是日焚。其塔亦甚雄盛,可亞於泗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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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進花自李迪相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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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美祭房相國,九月用「茶藕蓴鯽之奠」。蓴生於春,至秋則不可食,不知何謂。而晉張翰亦以秋風動而思菰菜、蓴羹、鱸鱠,鱸固秋物,而蓴不可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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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文元公迥深明理性,嘗作七審,於四威儀中,嘗自考校,以代曾子三省之義。道力淺深,自審方知:一、一切妄念能息否,二、一切外緣稍簡省否,三、一切觸境能不動否,四、一切語言能慎密否,五、一切黑白減分別否,六、夢想之間不顛倒否,七、方寸之間得恬愉否。予讀公所作內典諸書,得此若有所省,當書諸座右,以警昏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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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蕓叟作《鳳翔吳生畫記》,秦少游作《五百羅漢圖記》,皆法韓退之《畫記》俱無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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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五年,狀元黃裳榜,神廟御集英殿。唱名至第三甲,有暨陶者,主師誤呼為暨,去聲。三呼之無應者。蘇丞相頌時為吏部侍郎,侍立,上顧頌,頌曰:「當呼為居衣切。」果應而出。上曰:「卿何以知之?出何書?」頌曰:「臣觀三國時,吳有暨艷造營府之論,恐其後也。」問陶鄉里,乃建州人,上喜曰:「果吳人。」褒諭再三。大觀三年,狀元賈安宅榜,徽廟御集英殿。唱名至第五甲,有甄徹者,中書侍郎林攎彥振唱名,呼甄為諸延切。徹自言姓甄,之人切。攎猶強辨之,近侍皆笑。繼而御史有言,攎罷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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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廟朝御馬有曰玉逍遙者,蓋赭白也,嘗幸金明池,歸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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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世將成公為中書舍人,兼權給事中,與張燾子公同在後省。一日,胡將上馬,忽內逼,乃解衣登廁。張戲之曰:「解衣脫冕而行,舍人給事。」取「急」同音。欲尋屬對,無有其事。後李彌大似矩當尚書,知平江府,似矩常為宣撫使,趙九齡次張忽云:「子公之句,吾有對矣。可對『棄甲曳兵而走,宣撫尚書』。」取常輸字同音。聞者莫不大笑,且以為的對。蓋為帥臣常為賊所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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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正公長子監簿純佑,自幼警悟,明敏過人。文正公所料事,必先知之,善能出神。公在西邊,凡敵情幾事,皆預遙知。蓋出神之邊廷得之。故公每制勝,料敵如神者,監簿之力也。因出神為人所驚,自此神觀不足,未幾而亡,時甚少也。公之族子訚彥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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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基外祖父吳豪字特起,世家臨川,其兄仕於唐州而亡,因家江上。治田於黃玉二坡,遂以多資聞,倜儻尚義,潛德不耀。荊公夫人之同祖兄弟也。荊公更新法,心不喜之。將授之官,力辭不願。自外祖死,伯舅元順圖持門戶。順圖蕭散風度,雅意翰墨,蓄法書名畫甚富,烹茶焚香,吟詩彈琴,而隴畝漫不省也,坐是東皋廢弛,歲不暇給,乃委仲舅兌悅圖治其隳敗。悅圖孝友修愿,賙貧樂施,有父風。未幾,多稼復如曩時,歲收數萬斛。公心持己,無絲髮之私,輸載長兄房,以聽出納。悅圖奉太夫人盡子道,待兄弟得怡怡之義。四方親舊以貧促者,存恤無厭,臧獲咸無怨言,鄉曲皆得其歡心。宣和辛丑秋得病,至冬不起,視笥中衣無兩襲,未嘗有一物私蓄也,人始服其廉謹。其京師調發科敷,動以萬計,適丁連歲旱歉,悅圖憂家勤瘁,鬱鬱感病。其死數日,侄芾夢悅圖云:「吾有詩,爾其志之。」及覺,憶其二句云:「春風陌上一杯酒,回首家園事若何。」蓋悅圖雖死猶不忘家也,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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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如璧,本撫州士人,姓饒,初名節。少年嘗投書於曾子宣,論新法非是,不合,乃祝發更名。尤長於詩,嘗住數剎,士大夫多與之游,後改字德操。詠梅花一聯云:「遂教天下無雙色,來作人間第一春。」風味亦不淺。又答呂居仁寄詩云:「長憶吟時對短檠,詩成重改又雞鳴。如今老矣無心力,口誦君詩繞竹行。」居仁甚稱之。
48
《玉臺新詠》梁沈約休文有《六憶詩》,蓋艷詞也。其後少有效其體者。王全玉乃作《宮體十憶詩》,李元膺重見之,愛其詞意宛轉,且曰:「讀之動人,老狂不能已,聊復效尤。」亦作十絕,謂《憶行》、《憶坐》、《憶飲》、《憶歌》、《憶書》、《憶博》、《憶顰》、《憶笑》、《憶眠》、《憶妝》也。其一曰:「屏帳腰支出洞房,花枝窣地領巾長。裙邊遮定雙鴛小,只有金蓮步步香。」其二云:「椅上藤花闞面平,繡裙斜綽茜羅輕。踏青姊妹頻來喚,鴛履貪弓不意行。」其三云:「綠蟻頻催未厭多,帕羅香軟襯金荷。從教弄酒春衫涴,別有風流上眼波。」其四云:「一串紅牙碎玉敲,碧雲無力駐晴霄。也知唱到關情處,緩按餘聲眼色招。」其五云:「纖玉參差象管輕,蜀箋小研一作砑。碧窗明。袖紗密掩嗔郎看,學寫鴛鴦字未成。」其六云:「小閣爭籌畫燭低,錦茵圍坐玉相欹。嬌羞慣被諸郎戲,袖映春蔥出注遲。」其七曰:「漫注橫波無語處,輕攏小板欲歌時。千愁萬恨關心曲,卻使眉尖學別離。」其八云:「從來題目值千金,無事羞多始見心。乍向客前猶掩斂,不知已覺鈿窩深。」其九云:「泥嬌成困日初長,暫卸輕裙玉簟涼。漠漠帳煙籠玉枕,粉肌生汗白蓮香。」其十云:「宮樣梳兒金縷犀,釵梁水玉刻蛟螭。眉間要點雙心事,不管蕭郎只畫眉。」其情致殊妍麗,自非風流才思者不能作也。
49
藏書之富,如宋宣獻、畢文簡、王原叔、錢穆父、王仲至家及荊南田氏、歷陽沈氏,各有書。因譙郡祁氏多書,號「外府太清老氏之藏室」,後皆散亡。田、沈二家,不肖子盡鬻之。京都盛時,貴人及賢宗室往往聚書,多者至萬卷,兵火之後,焚毀迨盡,間有一二流落人間,亦書史一時之厄也。吳中曾敀彥和、賀鑄方回二家書,其子獻之朝廷,各命以官,皆經彥和、方回手自讎校,非如田、沈家貪多務得,舛謬訛錯也。
50
平江自朱勔用事,花木之奇異者,盡移供禁御,下至墟墓間珍木,亦遭發鑿。山林所餘,惟合抱成圍,或擁腫樗散者,乃保天年。建炎己酉冬洎庚戌春,宣撫使周望留姑蘇。諸將之兵,斧斤日往,樵斫俱盡,棟梁之材,折而為薪,莫敢誰何,諸山皆童矣,亦草木一時之厄耶。
51
吳中魚市以斗計,一斗為二斤半。《松陵唱和》皮日休《釣侶詩》云:「一斗霜鱗換濁醪。」註云:「吳中買魚論斗,酒即稱斤。」其來遠矣。然酒今已用升,至市交及蔬反論斤,土風不可革也。
52
僧謂酒為般若湯,鮮有知其說者。予偶讀《釋氏會典》,乃得其說。云有一客僧,長慶中屆一寺,呼淨人沽酒。寺僧見之,怒其粗暴,奪瓶擊柏樹,其瓶百碎,其酒凝滯,著樹如綠玉,搖之不散。僧曰:「某常持《般若經》,須傾此物一盃。」即諷詠瀏亮。乃將瓶就樹盛之,其酒盡落器中,略無孑遺,奄然流啜,斯須器音庾。酣暢矣。酒之廋辭,其起此乎。
53
樂全先生張安道薨,東坡時守潁州,於僧寺舉挂,參酌古今,用唐人服座主緦麻三月,又別為文往祭其柩。蓋感其知遇也。
54
王文公安石為相日,奏事殿中。忽覺偏頭痛不可忍,遽奏上請歸治疾,裕陵令且在中書偃臥。已而小黃門持一小金杯藥少許,賜之云:「左痛即灌右鼻,右即反之,左右俱痛並灌之。」即時痛愈。明日入謝,上曰:「禁中自太祖時有此數十方,不傳人間,此其一也。」因并賜此方。蘇軾自黃州歸,過金陵,安石傳其方,用之如神,但目赤,少時頭痛即愈。法用新蘿卜,取自然汁,入生龍腦少許調勻,昂頭使人滴入鼻竅。
55
舒信道《敗荷詩》云:「忍看夜影分殘月,別送秋聲入晚風。」前輩云:「一郡之政觀於酒,一家之政觀於齏。」蓋二物若善,則其他可知矣。
56
處州縉雲縣簿廳為武尉司,頃有一婦人常現形與人接,妍麗閒婉,有殊色。其來也,異香芬馥,非世間之香,自稱曰英華,或曰綠華。前後官此者,多為所惑。建炎中,一武尉與之配合如伉儷,同僚皆預其宴集,慧辨可喜,與尉料理家事。自言我非妖也,不害於人。尉以郡檄部兵至揚州,時車駕駐蹕淮南,英華亦隨而行,至揚州南門不肯入,謂尉曰:「天子之所,門有守禦之神,我不可入,我從此而逝矣。然君之行,若復差往泗上,禍即至矣。」遂慘別而去。尉至御營,果令所部兵往泗州交割,尉乃行,未幾而北兵至,遂不知存亡。獨小史得脫而歸,英華已先至邑久俟矣。其後有蔣輝遠,永嘉人,為邑簿,英華出如平時。其家母妻不安之而歸,輝遠獨在官所,英華時復出現。其來也,香先襲人,輝遠不少動心。一日,謂輝遠曰:「君索居於此,妾欲侍巾櫛,可乎?而君介然不蒙顧盼,亦木心石腹之人也。」輝遠曰:「汝宜亟反,毋相接也。」因齋戒具章奏,欲訴於天。是日復至曰:「君毋庸訴我,某無所舍,得一芘身之地,不復出矣。」輝遠曰:「汝果爾,吾為汝立祠以祀,如何?」華感激而去,自是不復至,輝遠越數日亦忘之。時家有素絲數束,一旦其絲悉穿系於窗牖,連綿不可解,輝遠因悟曰:「吾許汝立祠而渝約矣,即為汝謀之。」乃於廳事之偏室塑像,以祠香火。明日,其絲悉已成束,若不經手者,其怪遂絕。予舊聞斯事,後見處州士人,所說悉同,意其為草木之妖也。
57
龐寅孫待制,一女有容色,適毗陵胡道修,甚雍睦。數年後,道修每夜即有一婦人來同寢,龐或聞其語言,數詰問之,道修笑而不答。一夜,道修先就枕,龐牽幔欲入,其人自帳中出,姿容妍麗,自顧己不若也。龐亦不懼。道修曰:「子見之否?不必怒也,我與爾同往訪之。」恍惚與道修同至一處,如王侯第,簾幕華煥,廊廡間懸琉璃燈,光彩奪目。道修與龐方攜手而行,上堂有一人自屏後來,乃向帳中所出之人也。道修、龐走從之,相挽而去,已而對飲堂上。龐憤之,亟欲走歸,顧門宇悉閉鐍。倉皇至一處,見有斷垣,乃大呼,踰之而出,恍然而寤,蓋夢也。明日,道修曰:「昨宵爾胡不少留,乃怒而遁耶?」自爾無可奈何。時寅孫任發運使,乃具舟楫迎其女并婿至真州就醫,召一道士,能使物治病,俾令治之。道士以一木版一釘付龐,戒令伺道修咳聲,即以釘釘其版。如其言釘之,道修大叫曰:「是甚道理!」亟來奪之。龐懼為所得,擲版於河中。時寅孫有館客在後舟見之,即以手招之,其版遂流至船邊。館客取之,拔去其釘,道修大笑,道士悵惋而去,卒不可療。乃復歸毗陵,不復為怪也。一日,道修謂龐曰:「來日有人攜一女子來求售,可為我得之,慎勿靳其直而失之也。」明日,果有一老媼攜一村女來,寢陋可駭。道修見之喜曰:「是矣。」乃以數千得之。道修自是嬖惑此婢甚歡,而向之人不復至矣。蓋是怪依附此婢之體,而道修見之乃向之人耳。龐竟離歸。道修與此婢生男女數人,亦無他怪。待制之猶子溫孺潤甫言,後問之胡氏,信然。
58
宣和間,朱勔應奉進為節度使,子汝賢慶陽軍承宣使,汝功靜江軍承宣使,汝文閣門宣贊舍人,弟績閣門宣贊舍人,汝翼朝奉大夫直龍圖閣,汝舟明州觀察使,汝楫華州觀察使,汝明滎州刺史,孫絺、繹、約、絢、緯、綬並閣門宣贊舍人,綽、紳並閣門祇候。一時軒裳之盛,未之有也。靖康之初,籍其家並追奪,悉竄嶺外。
59
蔡君謨作福守日,有一書生投詩來謁,云:「遠入青青疊疊峰,峰前真宰讀書宮。半岩冷落高宗雨,一枕淒涼吉甫風。煙鎖豹眠閒霧露,井凋鳳宿舊梧桐。九龍山下英雄氣,盡屬君家世胄中。」君謨異之,尋令人伺其所歸。至一山下忽不見,四顧無人,唯一社屋爾,意其社神也。
60
王荊公女適吳丞相之子封長安縣君者,能詩。嘗見親族婦女有服者,帶白羅系頭子者,因戲為詩云:「香羅如雪縷新裁,惹住烏雲不放回。還似遠山秋水際,夜來吹散一枝梅。」其姑丞相魚軒李氏侍從徐宥之女也,亦能文,有詩云:「絮如柳陌三春雨,花落梨園一笛風。百尺玉樓簾半卷,夜深人在水晶宮。」皆婦人有才思者,可喜也。
61
邦基從伯康孫字曼老,時彥榜高科。宰溧陽日,晨有道士來謁,授以藥二粒,且以橡慄四十枚付之,戒曰:「此去千日,當有大厄,宜封識如法,勿令妾婦見之,庶緩急可為備。」後至揚州,遇母舅錢勰穆父攜二侍姬來,偶探藥囊而未及取。尋而得疾,取藥無有矣。計其時正三年,竟不起云。
62
宣和戊戌冬,予道由潁昌之汝墳驛,壁間得廖正一明略手題三詩,其一云:「阿憐二十頗有餘,秀眉豐頰冰瓊膚。無端欲作商人婦,更枉方尋海畔夫。」其二云:「阿梅笄歲得同歡,懊惱情深解夢蘭。鶯語輕清花裏話,柳條弱嫩掌中看。」其三云:「淮源距襄陽,亭候逾十舍。征鞍背繡幃,雲雨闕四夜。雙艷盡傾城,一姝偏擅價。獨怒蕙心輕,誤許商人嫁。」初不曉其意。是年至唐州外氏家,因舉是詩,邦人任喻義可云:頃年明略與郡之二營妓往來,情好甚篤,其一小字憐憐,其一名梅。時憐憐將為大賈所納,明略既去,道過汝墳作詩,蓋有所感也。憐憐竟隨賈去。「方尋海畔夫」,用海上有逐臭之夫事譏之也。
63
禁中舊有鴨腳子四本,俗謂之銀杏,大皆合抱。其三在翠芳亭之北,歲收實至數斛,而所託陰隘,無可臨賞之所;其一在太清樓之東,得地顯敞,可以就賞而未嘗著花也。裕陵嘗臨觀而興嘆,以為事有不能適人意者如此。越明年,一枝遂花,而結實至十餘,瑩大可愛。裕陵大悅,命宴太清樓賞之,分賜禁從有差。迨次年,則不復花矣。中官帶御器械石璘者,老於禁掖供奉,常為何正臣去非言之。正臣嘗記是事,且謂:凡草木之華實,蓋有常性。人主者為起一念,乃能感格穹壤,使陰陽造化之功,為之巧順曲從,以適其一時之所欲。豈為天子者,凡一言動致穹高之鑒聽若影響之速耶?由是觀之,為人上者,使有宋景公之言,時發於誠心,則召應豈俟終日哉!正臣所論如此。邦基嘗以正臣之子薳子楚見其手書,因復記之。
64
翟三丈公巽,少年侍龍圖,出守會稽時,嘗賦《猩猩毛筆詩》,甚奇妙。何去非次韻和之云:「貎妍足巧語,軀惡招歋歈。賦形具人獸,寧脫荊榛居。肉嘗登俎鼎,餉饋傳甘腴。失計墮醉鄉,顛躓無與扶。柔毫傳束縛,航海歸仙臒。浴質逸少池,摛藻知章湖。殺身固有用,賦芋從眾狙。坐令宣城工,無復誇慄鬚。宣城出慄鼠須也。文房甲四寶,萬兔慚蒙膚。數管友十年,閉門賦《三都》。之子信豪邁,嗜學每致劬。未冠游膠庠,已推經行儒。蓬山天祿閣,崢嶸凌碧虛。期予早登躡,同舍校魯魚。」公巽之詩恨未見,有《綠毛龜詩》,皆少年所作也。
65
予在四明時,舶局日同官司戶王璪粹昭,郡檄往昌國縣寶陀山觀音洞禱雨,歸為予言寶陀山去昌國兩潮,山不甚高峻,山下居民百許家,以魚鹽為業,亦有耕稼。有一寺,僧五六十人。佛殿上有頻伽鳥二枚,營巢梁棟間,大如鴨頰。毛羽紺翠,其聲清越如擊玉。每歲生子必引去,不知所之。山有洞,其深罔測,莫得而入。洞中水聲如考數百面鼓鼙,語不相聞。其上復有洞穴,日光所射,可見數十步外,菩薩每現像於其中。粹昭既致州郡之命,因密禱願有所睹。須臾見欄楯數尺,皆碧玉也,有刻鏤之文,為闕路如世問宮殿所造者;已而復現紋如珊瑚者亦數尺,去人不遠,極昭然也。久之,於深遠處見菩薩像,但見下身如腰,而上即晦矣,白衣瓔珞,了了可數,但不見其首。寺僧云:頃有見其面者,乃作紅赤色,今於山上作塑像,正作此色,乃當時所現者。三韓外國諸山在杳冥間,海舶至此,必有祈禱。寺有鐘磬銅物,皆雞林商賈所施者,多刻彼國之年號,亦有外國人留題頗有文採者。僧云:禱於洞者,所視之相多不同,有見淨瓶者、纓絡者、善財者、橋梁者,亦有無所睹者。洞前大石下有白玉晶瑩,謂之菩薩石。粹昭平生倔強,至是頗信向云。
66
唐人詩行役異鄉懷歸感嘆而意相同者,如賈島云:「客舍并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無端更渡桑乾水,卻望并州是故鄉。」竇鞏云:「風雨荊州二月天,問人初雇峽中船。西南一望雲和水,猶道黔南有四千。」柳宗元云:「林邑山聯瘴海秋,牂牁水向郡前流。勞君更問龍池地,正北三千到錦州。」李商隱云:「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時共翦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皆佳作也。
67
段承務者,醫術甚精,貴人奏以不理選受恩澤,居宜興,非有勢力者不能屈致。翟公巽參政居常熟,慾見之,託平江守梁仲謨尚書邀之始來。乃日平江一富人病,求段醫。段曰:「此病不過湯劑數服可愈,然非五百千錢為酬不可。」其家始許其半,段拂衣而去,竟從其請。復以五十星為藥資,段復求益,增至百星始肯出藥。果如其說而差。段載其所獲而歸,中塗夜夢一朱衣曰:「上帝以爾為醫而厚取賄賂,殊無濟物之心,命杖脊二十。」敕左右牽而鞭之。既寤,猶覺脊痛。令人視之,有捶痕,歸家未幾而死。
68
東坡性喜飲,而飲亦不多。在黃州嘗以蜜為釀,又作《蜜酒歌》,人罕傳其法。每蜜用四斤煉熟,入熟湯相攪,成一斗,入好麵曲二兩,南方白酒餅子米曲一兩半,搗細,生絹袋盛,都置一器中,密封之,大暑中冷下,稍涼溫下,天冷即熱下,一二日即沸,又數日沸定,酒即清可飲。初全帶蜜味,澄之半月,渾是佳酎。方沸時,又煉蜜半斤,冷投之尤妙。予嘗試為之,味甜如醇醪,善飲之人,恐非其好也。
69
蘇子由在政府,子瞻為翰苑。有一故人與子由兄弟有舊者,來干子由,求差遣,久而未遂。一日,來見子瞻,且云:「某有望內翰,以一言為助。」公徐曰:「舊聞有人貧甚,無以為生,乃謀伐塚,遂破一墓,見一人裸而坐曰:『爾不聞漢世楊王孫乎?裸葬以矯世,無物以濟汝也。』復鑿一塚,用力彌艱。既入,見一王者曰:『我漢文帝也,遺制:壙中無納金玉,器皆陶瓦,何以濟汝?』復見有二塚相連,乃穿其在左者,久之方透。見一人曰:『我伯夷也,瘠羸面有饑色,餓於首陽之下,無以應汝之求。』其人嘆曰:『用力之勤,無所獲,不若更穿西冢,或冀有得也。』瘠羸者謂曰:『勸汝別謀於他所。汝視我形骸如此,舍弟叔齊豈能為人也?』」故人大笑而去。
70
梅摯公儀龍圖,景佑初以段中丞知昭州,昭號二廣煙瘴水土惡弱處。公常為說,其略云:仕亦有瘴,急催暴斂,剝下奉上,此租賦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惡不白,此刑獄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實私儲,此貨財之瘴也;盛揀姬妾,以娛聲色,此帷簿之瘴也。有一於此,民怨神怒,安者必疚,疚者必殞,雖在輦下,亦不可免,何但遠方而已。仕者或不自知,乃歸咎於土瘴,不亦謬乎?予讀此方,慨然有感,蒞仕者當書於座右,亦可為訓也。
71
世謂子瞻詩多用小說中事,而介甫詩則無有也。予謂介甫詩時為之用,比子瞻差少耳。如《酬王賢良松詩》云:「世傳壽可三松倒,此語難為常人道。」壽倒三松,見裴鉶《傳奇》。《春日晚行》云:「興盡無人楫迎我,卻隨倦鴉歸薄暮。」楫迎汝見古樂府王獻之《桃葉歌》。《金陵西齋詩》云:「黃奴三倒頻璚樹,小砑紅綾鬥詩句。」小砑紅綾見《大業拾遺》。《舒州》云:「巫祝方說茶不救,只疑天賜雨工閒。」雨工見《洞庭靈怪傳》。
72
徽廟見研石有紋如眉者,謂之眉子石,東坡嘗作《眉子石研歌》,極有連蜷彎環可愛者。東海宮聲應中有一硯,尉氏孫宗鑑少魏舍人為作銘:「襄城愁,京兆嫵,北窗散黛,東家翠羽。棱棱筆鋒,與此等伍,胡不類子,英氣妙語。」又曰:「夕鋒既去,碧落方暮。澹疏星之微明,橫青霞之數縷。想像沉寥,夷猶毫楮。俾子之文,萬丈軒翥。」梁冀妻孫壽封襄城君,作《愁眉啼妝詩》云:「北窗朝向鏡,錦帳復斜縈。嬌羞不肯出,猶言妝未成。散黛隨眉廣,胭脂遂臉生。試將持出眾,定得可憐名。」宋玉《好色賦》:「東家之子,眉如翠羽。」用斯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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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美有《憶鄭南玭詩》云:「鄭南伏毒守,瀟灑到江心。」殊不曉伏毒守之義。守當作寺,按《華州圖經》有伏毒寺,劉禹錫外集有「貞元中侍郎舅氏牧華州時,予再忝科第,前後由華覲謁陪登伏毒岩」,今世行本皆作守,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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