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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ese Text Project

《楚語》

Books referencing 《楚語》 Library Resources
1 楚語上:
莊王使士亹傅太子箴,辭曰:「臣不才,無能益焉。」曰:「賴子之善善之也。」對曰:「夫善在太子,太子欲善,善人將至;若不欲善,善則不用。故堯有丹朱,舜有商均,啟有五觀,湯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有元德也,而有奸子。夫豈不欲其善,不能故也。若民煩,可教訓。蠻、夷、戎、狄,其不賓也久矣,中國所不能用也。」王卒使傅之。
問于申叔時,叔時曰:「教之《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焉,以戒勸其心;教之《世》,而為之昭明德而廢幽昏焉,以休懼其動;教之《》,而為之導廣顯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禮,使知上下之則;教之樂,以疏其穢而鎮其浮;教之《令》,使訪物官;教之《語》,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務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廢興者而戒懼焉;教之《訓典》,使知族類,行比義焉。
「若是而不從,動而不悛,則文詠物以行之,求賢良以翼之。悛而不攝,則身勤之,多訓典以納之,務慎惇篤以固之。攝而不徹,則明施舍以導之忠,明久長以導之信,明度量以導之義,明等級以導之禮,明恭儉以導之孝,明敬戒以導之事,明慈愛以導之仁,明昭利以導之文,明除害以導之武,明精意以導之罰,明正德以導之賞,明齊肅以耀之臨。若是而不濟,不可為也。
「且誦詩以輔相之,威儀以先後之,體貌以左右之,明行以宣翼之,制節義以動行之,恭敬以臨監之,勤勉以勸之,孝順以納之,忠信以發之,德音以揚之,教備而不從者,非人也。其可興乎!夫子踐位則退,自退則敬,否則赧。」

2 楚語上:
恭王有疾,召大夫曰:「不穀不德,失先君之業,覆出國之師,不穀之罪也。若得保其首領以歿,唯是春秋所以從先君者,請為『靈』若『厲。』大夫許諾。
王卒,及葬,子囊議謚。大夫曰:「王有命矣。」子囊曰:「不可。夫事君者,先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征南海,訓及諸夏,其寵大矣。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恭』乎?若先君善,則請為『恭。』」大夫從之。

3 楚語上: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屬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將薦芰,屈建命去之。宗老曰:「夫子屬之。」子木曰:「不然。夫子承楚國之政,其法刑在民心而藏在王府,上之可以比先王,下之可以訓後世,雖微楚國,諸侯莫不譽。其《祭典》有之曰:『國君有牛享,大夫有羊饋,士有豚犬之奠,庶人有魚炙之薦,籩豆、脯醢則上下共之。不羞珍異,不陳庶侈。夫子不以其私欲干國之典。」遂不用。

4 楚語上:
椒舉娶于申公子牟,子牟有罪而亡,康王以為椒舉遣之,椒舉奔鄭,將遂奔晉。蔡聲子將如晉,遇之于鄭,饗之以璧侑,曰:「子尚良食,二先子其皆相子,尚能事晉君以為諸侯主。」辭曰:「非所愿也。若得歸骨于楚,死且不朽。」聲子曰:「子尚良食,吾歸子。」椒舉降三拜,納其乘馬,聲子受之。
還見令尹子木,子木與之語,曰:「子雖兄弟于晉,然蔡吾甥也,二國孰賢?」對曰:「晉卿不若楚,其大夫則賢,其大夫皆卿材也,若杞梓、皮革焉,楚實遺之,雖楚有材,不能用也。」子木曰:「彼有公族甥、舅,若之何其遺之材也?」對曰:「昔令尹子元之難,或譖王孫啟于成王,王弗是,王孫啟奔晉,晉人用之。及城濮之役,晉將遁矣,王孫啟與于軍事,謂先軫曰:『是師也,唯子玉欲之,與王心違,故唯東宮與西廣實來。諸侯之從者,叛者半矣,若敖氏離矣,楚師必敗,何故去之!』先軫從之,大敗楚師,則王孫啟之為也。
「昔莊王方弱,申公子儀覆為師,王子燮為傅,使師崇、子孔帥師以伐舒。燮及儀父施二帥而分其室。師還至,則以王如廬,廬戢黎殺二子而復王。或譖析公臣于王,王弗是,析公奔晉,晉人用之。實讒敗楚,使不規東夏,則析公之為也。
「昔雍子之父兄譖雍子于恭王,王弗是,雍子奔晉,晉人用之。及鄢之役,晉將遁矣,雍子與于軍事,謂欒書曰:『楚師可料也,在中軍王族而已。若易中下,楚必歆之。若合而陷吾中,吾上下必敗其左右,則三萃以攻其王族,必大敗之。』欒書從之,大敗楚師,王親面傷,則雍子之為也。
「昔陳公子夏為御叔娶于鄭穆公,生子南。子南之母亂陳而亡之,使子南戮于諸侯。莊王既以夏氏之室賜申公巫臣,則又畀之子反,卒于襄老。襄老死于邲,二子爭之,未有成。恭王使巫臣聘于齊,以夏姬行,遂奔晉。晉人用之,實通吳、晉。使其子狐庸為行人于吳,而教之射御,導之伐楚。至于今為患,則申公巫臣之為也。
「今椒舉娶于子牟,子牟得罪而亡,執政弗是,謂椒舉曰:『女實遣之。』彼懼而奔鄭,緬然引領南望,曰:『庶幾赦吾罪。」又不圖也,乃遂奔晉,晉人又用之矣。彼若謀楚,其亦必有豐敗也哉。「
子木愀然曰:「夫子何如,召之其來乎?」對曰:「亡人得生,又何不來為?」子木曰:「不來,則若之何?」對曰:「夫子不居矣,春秋相事,以還軫于諸侯。若資東陽之盜使殺之,其可乎?不然,不來矣。」子木曰:「不可。我為楚卿,而賂盜以賊一夫于晉,非義也。子為我召之,吾倍其室。」乃使椒鳴召其父而復之。

5 楚語上:
靈王為章華之臺,與伍舉升焉,曰:「臺美夫!」對曰:「臣聞國君服寵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聽德以為聰,致遠以為明。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彤鏤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囂庶為樂;不聞其以觀大、視侈、淫色以為明,而以察清濁為聰。
「先君莊王為刨居之臺,高不過望國氛,大不過容宴豆,木不妨守備,用不煩官府,民不廢時務,官不易朝常。問誰宴焉,則宋公、鄭伯;問誰相禮,則華元、駟騑;問誰贊事,則陳侯、蔡侯、許南、頓子,其大夫侍之。先君以是除亂克敵,而無惡于諸侯。今君為此臺也,國民罷焉,財用盡焉,年穀敗焉,百官煩焉,舉國留之,數年乃成。愿得諸侯與始升焉,諸侯皆距無有至者。而後使太宰啟疆請于魯侯,懼之以蜀之役,而僅得以來。使富都那豎贊焉,而使長鬣之士相焉,臣不知其美也。
「夫美也者,上下、內外、小大、遠近皆無害焉,故曰美。若于目觀則美,縮于財用則匱,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為?夫君國者,將民之與處;民實瘠矣,君安得肥?且夫私欲弘侈,則德義鮮少;德義不行,則邇子騷離而遠者距違。天子之貴也,唯其以公侯為官正,而以伯子南為師旅。其有美名也,唯其施令德于遠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斂民利以成其私欲,使民蒿焉忘其安樂,而有遠心,其為惡也甚矣,安用目觀?
「故先王之為臺榭也,榭不過講軍實,臺不過望氛祥。故榭度于大卒之居,臺度于臨觀之高。其所不奪穡地,其為不匱財用,其事不煩官業,其日不廢時務。瘠磽之地,于是乎為之;城守之木,于是乎用之;官僚之暇,于是乎臨之;四時之隙,于是乎成之。故《周詩》曰:『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麀鹿攸伏。』夫為臺榭,將以教民利也,不知其以匱之也。若君謂此臺美而為之正,楚其殆矣!」

6 楚語上:
靈王城陳、蔡、不羹,使仆夫子晰問于范無宇,曰:「吾不服諸夏而獨事晉何也,唯晉近我遠也。今吾城三國,賦皆千乘,亦當晉矣。又加之以楚,諸侯其來乎?」對曰:「其在志也國為大城,未有利者。昔鄭有景、櫟,衛有蒲、戚,宋有蕭、蒙,魯有弁、費,齊有渠丘,晉有曲沃,秦有征、衙。叔段以景患莊公,鄭幾不克,櫟人實使鄭子不得其位。為蒲、戚實出獻公,宋蕭、蒙實弒昭公,魯弁、費實弱襄公,齊渠丘實殺無知,晉曲沃實納齊師,秦征、衙實難桓、景,皆志于諸侯,此其不利者也。
「且夫制城邑若體性焉,有首領股肱,至于手拇毛脈,大能掉小,故變而不勤。地有高下,天有晦明,民有君臣,國有都鄙,古之制也。先王懼其不帥,故制之以義,旌之以服,行之以禮,辯之以名,書之以文,道之以言。既其失也,易物之由。夫邊境者,國之尾也,譬之如牛馬,楚暑之出納至,虻饔之既多,而不能掉其尾,臣亦懼之。不然,是三城也,豈不使諸侯之心惕惕焉。」
子晳復命,王曰:「是知天咫,安知民則?是言誕也。」右尹子革侍,曰:「民,天之生也。知天,心知民矣,是其言可以懼哉!」三年,陳、蔡及不羹人納棄疾而弒靈王。

7 楚語上:
左史倚相廷見申公子亹,子亹不出,左史謗之,舉伯以告。子亹怒而出,曰:「女無亦謂我老耄而舍我,而又謗我!」
左史倚相曰:「唯子老耄,故欲見以交儆子。若子方壯,能經營百事,倚相將奔走承序,于是不給,而何暇得見?昔衛武公年數九十有五矣,猶箴儆于國,曰:『自卿以下至于師長士,茍在朝者,無謂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于朝,朝夕以交戒我;聞一二之言,必誦志而納之,以訓導我。』在輿有旅賁之規,位寧有官師之典,倚幾有誦訓之諫,居寢有褻御之箴,臨事有瞽史之導,宴居有師工之誦。史不失書,矇不失誦,以訓御之,于是乎作《懿》戒以自儆也。及其沒也,謂之睿聖武公。子實不睿聖,于倚相何害。《周書》曰:『文王至于日中昃,不皇暇食。惠于小民,唯政之恭。』文王猶不敢驕。今子老楚國而欲自安也,以御數者,王將何為?若常如此,楚其難哉!」子亹懼,曰:「老之過也。」乃驟見左史。

8 楚語上:
靈王虐,白公子張驟諫。王患之,謂史老曰:「吾欲已子張之諫,若何?」對曰:「用之實難,已之易矣。若諫,君則曰:『余左執鬼中,右執殤宮,凡百箴諫,吾盡聞之矣,寧聞他言?』」
白公又諫,王若史老之言。對曰:「昔殷武丁能聳其德,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于是乎三年,默以思道。卿士患之,曰:『王言以出令也,若不言,是無所稟令也。』武丁于是作書,曰:「以余正四方,余恐德之不類,茲故不言。『如是而又使以象夢旁求四方之賢,得傅說以來,升以為公,而使朝夕規諫,曰:『若金,用女作礪。若津水,用女作舟。若天旱,用女作霖雨。啟乃心,沃朕心。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若跣不視地,厥足用傷。』若武丁之神明也,其聖之睿廣也,其智之不疚也,猶自謂未乂,故三年默以思道。既得道,猶不敢專制,使以象旁求聖人。既得以為輔,又恐其荒失遺忘,故使朝夕規誨箴諫,曰:『必交修余,無余棄也。』今君或者未及武丁,而惡規諫者,不亦難乎!
「齊桓、晉文,皆非嗣也,還軫諸侯,不敢淫逸,心類德音,以德有國。近臣諫,遠臣謗,輿人誦,以自誥也。是以其入也,四封不備一同,而至于有畿田,以屬諸侯,至于今為令君。桓、文皆然,君不度憂于二令君,而欲自逸也,無乃不可乎?《周詩》有之曰:『弗躬弗親,庶民弗信。』臣懼民之不信君也,國外不敢不言。不然,何急其以言取罪也?」
王病之,曰:「子復語。不穀雖不能用,吾憖置之于耳。」對曰:「賴君用之也,故言。不然,巴浦之犀、犛、兕、象,其可盡乎,其又以規為瑱也?」遂趨而退,歸,杜門不出。七月,乃有乾溪之亂,靈王死之。

9 楚語上:
司馬子期欲以妾為內子,訪之左史倚相,曰:「吾有妾而愿,欲笄之,其可乎?」對曰:「昔先大夫子囊違王之命謚;子夕嗜芰,子木有羊饋而無芰薦。君子曰:違而道。穀陽豎愛子反之勞也,而獻飲焉,以斃于鄢;芋尹申亥從靈王之欲,以隕于乾溪。君子曰:「從而逆。君子之行,欲其道也,故進退周旋,唯道是從。夫子木能違若敖之欲,以之道而去芰薦,吾子經營楚國,而欲薦芰以干之,其可乎?」子期乃止。

10 楚語下:
昭王問于觀射父,曰:「《周書》所謂重、黎實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無然,民將能登天乎?」
對曰:「非此之謂也。古者民神不雜。民之精爽不攜貳者,而又能齊肅衷正,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處位次主,而為之牲器時服,而後使先聖之後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號、高祖之主、宗廟之事、昭穆之世、齊敬之勤、禮節之宜、威儀之則、容貌之崇、忠信之質、禋絜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為之祝。使名姓之後,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帛之類、采服之儀、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攝之位、壇場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舊典者為之宗。于是乎有天地神民類物之官,是謂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異業,敬而不瀆,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禍災不至,求用不匱。
「及少昊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為巫史,無有要質。民匱于祀,而不知其福。蒸享無度,民神同位。民瀆齊盟,無有嚴威。神狎民則,不蠲其為。嘉生不降,無物以享。禍災薦臻,莫盡其氣。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絕地天通。
「其後,三苗復九黎之德,堯復育重黎之後,不忘舊者,使復典之。以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敘天地,而別其分主者也。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後也,當宣王時,失其官守,而為司馬氏。寵神其祖,以取威于民,曰:『重實上天,黎實下地。』遭世之亂,而莫之能御也。不然,夫天地成而不變,何比之有?」

11 楚語下:
子期祀平王,祭以牛俎于王,王問與觀射父,曰:「祀牲何及?」對曰:「祀加于舉。天子舉以大牢,祀以會;諸侯舉以特牛,祀以太牢;卿舉以少牢,祀以特牛;大夫舉以特牲,祀以少牢;士食魚炙,祀以特牲;庶人食菜,祀以魚。上下有序則民不慢。」
王曰:「其小大何如?」對曰:「郊禘不過繭栗,蒸嘗不過把握。」王曰:「何其小也?」對曰:「夫神以精明臨民者也,故求備物,不求豐大。是以先王之祀也,以一純、二精、三牲、四時、五色、六律、七事、八種、九祭、十日、十二辰以致之,百姓、千品、萬官、億醜,兆民經入畡數以奉之,明德以昭之,和聲以聽之,以告邊至,則無不受休。毛以示物,血以告殺,接誠拔取以獻具,為齊敬也。敬不可久,民力不堪,故齊肅以承之。」
王曰:「芻豢幾何?」對曰:「遠不過三月,近不過浹日。」王曰:「祀不可以已乎?」對曰:「祀所以昭孝息民、撫國家、定百姓也,不可以已。夫民氣縱則底,底則滯,滯久而不振,生乃不殖。其用不從,其生不殖,不可以封。是以古者先王日祭、月享、時類、歲祀。諸侯舍日,卿大夫舍曰,士、庶人舍時。天子邊祀群神品物,諸侯祀天地、三辰及其土之山川,卿大夫祀其禮,士、庶人不過其祖。日月會于龍尾,土氣含收,天明昌作,百嘉備舍,群神頻行。國于是乎蒸嘗,家于是乎嘗祀,百姓夫婦擇其令辰,奉其犧牲,敬其粢盛,潔其糞除,慎其采服,禋其酒醴,帥其子姓,從其時享,虔其宗祝,道其順辭,以昭祀其先祖,肅肅濟濟,如或臨之。于是乎合其州鄉朋友婚姻,比爾兄弟親戚。于是乎弭其百苛,殄其讒慝,合其嘉好,結其親昵,億其上下,以申固其姓。上所以教民虔也,下所以昭事上也。天子禘郊之事,必自射其牲,王后必自舂其粢;諸侯宗廟之事,必自射牛,劌羊、擊豕,夫人必自舂其盛。況其下之人,其誰敢不戰戰兢兢,以事百神!天子親舂禘郊之盛,王后親繅其服,自公以下至于庶人,其誰敢不齊肅恭敬致力于神!民所以攝固者也,若之何其何之也!」
王曰:「所謂一純、二精、七事者,何也?」對曰:「聖王正端冕,以其不違心,帥其群臣精物以臨監享祀,無有苛慝于神者,謂之一純。玉帛為二精。天、地、民及四時之務為七事。」王曰:「三事者,何也?」對曰:「天事武,地事文,民事忠信。」王曰:「所謂百姓、千品、萬官、億醜、兆民經入畡數者,何也?」對曰:「民之徹官百。王公之子弟之質能言能聽徹其官者,而物賜之姓,以監其官,是為百姓。姓有徹品,十于王謂之千品。五物之官,陪屬萬為萬官。官有十醜,為億醜。天子之田九畡,以食兆民,王取經入焉,以食萬官。」

12 楚語下:
斗且廷見令尹子常,子常與之語,問蓄貨聚馬。歸以語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見令尹,令尹問蓄聚積實,如餓豺狼焉,殆必亡者也。
「夫古者聚貨不妨民衣食之利,聚馬不害民之財用,國馬足以行軍,公馬足以稱賦,不是過也。公貨足以賓獻,家貨足以共用,不是過也。夫貨、馬郵則闕于民,民多闕則有離叛之心,將何以封矣。
「昔斗子文三舍令尹,無一日之積,恤民之故也。成王聞子文之朝不及夕也,于是乎每朝設脯一束、糗一筐,以羞子文。至于今秩之。成王每出子文之祿,必逃,王止而後復。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對曰:『夫從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曠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故莊王之世,滅若敖氏,唯子文之後在,至于今處鄖,為楚良臣。是不先恤民而後己之富乎?
「今子常,先大夫之後也,而相楚君無令名于四方,民之羸餒,日已甚矣。四境盈壘,道饉相望,盜賊司目,民無所放。是之不恤,而蓄聚不厭,其速怨于民多矣。積貨滋多,蓄怨滋厚,不亡何待。
「夫民心之慍也,若防大川焉,潰而所犯必大矣。子常其能賢于成、靈乎?成不禮于穆,愿食熊蹯,不獲而死。靈不顧于民,一國棄之,若遺跡焉。子常為政,而無禮不顧甚于成、靈,其獨何力以待之!」期年,乃有柏舉之戰,子常奔鄭,昭王奔隨。

13 楚語下:
吳人入楚,昭王出奔,濟于成臼,見藍尹亹載其孥。王曰:「載予。」對曰:「自先王莫墜其國,當君而亡之,君之過也。」遂去王。王歸,又求見,王欲執之,子西曰:「請聽其辭,夫其有故。」王使謂之曰:「成臼之役,而棄不穀,今而敢來,何也?」對曰:「昔瓦唯長舊怨,以敗于柏舉,故君及此。今又效之,無乃不可乎?臣避于成臼,以儆君也,庶悛而更乎?今之敢見,觀君之德也,曰:庶意懼而鑒前惡乎?君若不鑒而長之,君實有國而不愛,臣何有于死,死在司敗矣!惟君圖之!」子西曰:「使復其位,以無忘前敗。」王乃見之。

14 楚語下:
吳人入楚,昭王奔鄖,鄖公之弟懷將弒王,鄖公辛止之。懷曰:「平王殺吾父,在國則君,在外則讎也。見讎弗殺,非人也。」鄖公曰:「夫事君者,不我外內行,不為豐約舉,茍君之,尊卑一也。且夫自敵以下則有讎,非是不讎。下虐上為弒,上虐下為討,而況君乎!君而討臣,何讎之為?若皆讎君,則何上下之有乎?吾先人以善事君,成名十諸侯,自斗伯比以來,未之失也。今爾以是殃之,不可。」懷弗聽,曰:「吾思父,不能顧矣。」鄖公以王奔隨。
王歸而賞及鄖、懷,子西諫曰:「君有二臣,或可賞也,或可戮也。君王均之,群臣懼矣。」王曰:「夫子期之二子耶?吾知之矣。或禮于君,或禮于父,均之,不亦可乎!」

15 楚語下:
子西嘆于朝,藍尹亹曰:「吾聞君子唯獨居思念前世之崇替,與哀殯喪,于是有嘆,其餘則否。君子臨政思義,飲食思禮,同宴思樂,在樂思善,無有嘆焉。今吾子臨政而嘆,何也?」子西曰:「闔廬能敗吾師。闔廬即世,吾聞其嗣又甚焉。吾是以嘆。」
對曰:「子患政德之不修,無患吳矣。夫闔廬口不貪嘉味,耳不樂逸聲,目不淫于色,升不懷于安,朝夕勤志,恤民之羸,聞一善若驚,得一士若賞,有過必悛,有不善必懼,是故得民以濟其志。今吾聞夫差好罷民力以成私好,縱過而翳諫,一夕之宿,臺榭陂池必成,六畜玩好必從。夫差先自敗也已,焉能百侮辱、在修德以待吳,吳將斃矣。」

16 楚語下:
王孫圉聘于晉,定公饗之,趙簡子吳玉以相,問于王孫圉曰:「楚之白珩猶在乎?」對曰:「然。」簡子曰:「其為寶也,幾何矣。」
曰:「未嘗為寶。楚之所寶者,曰觀射父,能作訓比率,以行事于諸侯,使無以寡君為口實。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訓典,以敘百物,以朝夕獻善敗于寡君,使寡君無忘先王之業;又能上下說于鬼神,順道其欲惡,使神無有怨痛于楚國。疣藪曰云連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龜珠齒皮革羽毛所以備賦,以戒不虞者也。所以共幣帛,以賓享于諸侯者也。若諸侯之好幣具,而導之以訓辭,有不虞之備,而皇神相之,寡君其可以免罪于諸侯,而國民保焉。此楚國之寶也。若夫白珩,先王之望也,何寶之焉?
「圉聞國之寶六而已。明王聖人能制議百物,以輔相國家,則寶之;玉足以庇蔭嘉穀,使無水旱之災,則寶之;龜足以憲臧否,則寶之;珠足以御火災,則寶之;金足以御兵亂,則寶之;山林藪澤足以備財用,則寶之。若夫話囂之美,楚雖蠻夷,不能寶也。」

17 楚語下:
惠王以梁與魯陽文子,文子辭,曰:「梁險而在境,懼子孫之有貳者也。夫事君無憾,憾則懼偪,偪則懼貳。夫盈而不偪,憾而不貳者,臣能自壽,不知其他。縱臣而得全其首領以沒,懼子孫之以梁之險,而乏臣之祀也。」王曰:「子之仁,不忘子孫,施及楚國,敢不從子。」與之魯陽。

18 楚語下:
子西使人召王孫勝,沈諸梁聞之,見子西曰:「聞子召王孫勝,信乎?」曰:「然。」子高曰:「將焉用之?」曰:「吾聞之,勝直而剛,欲置之境。」
子高曰:「不可。其為人也,展而不信,愛而不仁,詐而不智,毅而不勇,直而不衷,周而不淑。復言而不謀身,展也;愛而不謀長,不仁也;以辯蓋人,詐也;強忍犯義,毅也;直而不顧,不衷也;周言棄德,不淑也。是六德者,皆有其華而不實者也,將焉用之。
「彼其父為戮于楚,其心又狷而不潔。若其狷也,不忘舊怨,而不以潔悛德,思報怨而已。則其愛也足以得人,其展也足以復之,其詐也足以謀之,其直也足以帥之,其周也足以蓋之,其不潔也足以行之,而加之以不仁,奉之以不義,蔑不克矣。
「夫造勝之怨者,皆不在矣。若來而無寵,速其怒也。若其寵之,毅貪無厭,既能得入,而耀之以大利,不仁以長之,思舊怨以修其心,茍國有釁,必不居矣。非子職之,其誰乎?彼將思舊怨而欲大寵,動而得人,怨而有術,若果用之,害可待也。余愛子與司馬,故不敢不言。」
子西曰:「德其忘怨乎!余善之,夫乃其寧。」子高曰:「不然。吾聞之,唯仁者可好也,可惡也,可高也,可下也。好之不偪,惡之不怨,高之不驕,下之不懼。不仁者則不然。人好之則偪,惡之則怨,高之則驕,下之則懼。驕有欲焉,懼有惡焉,欲惡怨偪,所以生詐謀也。子將若何?若召而下之,將戚而懼;為之上者,將怒而怨。詐謀之新,無所靖矣。有一不義,猶敗國家,今壹五六,而必欲用之,不亦難乎?吾聞國家將敗,必用奸人,而嗜其疾味,其子之謂乎?
「夫誰無疾眚!能者早除之。舊怨滅宗,國之疾眚也,為之關籥藩籬而遠備閑之,猶恐其至也,是之為日惕。若召而近之,死無日矣。人有言曰:『狼子野心,怨賊之人也。』其又何善乎?若子不我信,盍求若敖氏與子干、子晰之族而近之?安用勝也,其能幾何?
「昔齊騶馬繻以胡公入于具水,邴歜、閻職戧懿公于囿竹,晉長魚矯殺三郤于榭,魯圉人犖殺子般于次,夫是誰之故也,非唯舊怨乎?是皆子之所聞也。人求多聞善敗,以監戒也。今子聞而棄之,猶蒙耳也。吾語子何益,吾知逃也已。」
子西笑曰:「子之尚勝也。」不從,遂使為白公。子高以疾間居于蔡。及白公之亂,子西、子期死。葉公聞之,曰:「吾怨其棄吾言,而德其治楚國,楚國之能平均以復先王之業者,夫子也。以小怨置大德,吾不義也,將入殺之。」帥方城之外以入,殺白公而定王室,葬二子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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