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古書疑義舉例》 |
《古書疑義舉例三 弟一樓叢書之五》 |
| 1 | 德淸俞樾。 |
《古書傳述亦有異同例》 |
| 1 | 古曰：在昔昔曰先民蓋古人之書亦未必不更本於古也然其傳述或有異同不必盡如原本閻氏若璩四書〈釋地〉曰《論語》杞宋竝不尼徵中庸易其文曰：有宋存孔子世家言伯魚生伋字子思嘗困于宋子思作中庸中庸旣作於宋易其文殆為宋諱平且爾時杞旣亡而宋獨存易之亦與事實合按閻氏此論可謂入微蓄疑十年為之氷釋至宋氏翔鳳附㑹《公羊》家說黜杞而存宋雖亦巧合然以本文語氣求之疑未必然也。 |
| 2 | 《管子·小匡篇》其相曰夷吾大夫曰甯戚隰朋賔胥無鮑叔牙用此五子者何功按五子當作四子淺人見上有五人而攺易其數不知非作書者之意也此本《國語·齊語》之文其文曰：惟能用管夷吾甯戚隰朋賓須無鮑叔牙之屬而伯功立此是齊國《史記》所載乃當時公論也小匡一篇多與〈齊語〉同蓋管氏之徒刺取國史以為家乘於是變易其文專美夷吾明桓公之霸山其相夷吾若用此四子何功之有下文曰：則唯有明君在上察相在下也正見齊桓明君夷吾察相相得而成非由此四子也以〈齊語〉參校改易之迹顯然矣。 |
| 3 | 《列子·黄帝篇》是殆見吾衡氣幾也鲵旋之潘為淵止水之潘為淵流水之潘為淵濫水之潘為淵沃水之潘為淵氿水之潘為淵雍水之潘為淵沥水之潘為淵肥水之潘為淵是為九淵嘗又與來按上文是殆見吾杜德幾也甞又與來又曰：是殆見吾善者幾也嘗又與來而此文是殆見吾衡氣幾也下乃羅列九淵不特全無意義且於文氣亦隔絕矣疑此五十八字乃它處之錯簡《莊子·應帝王篇》卽用此篇文止列首三句而總之曰淵有九名此處三焉蓋以其與本篇文義無關而古本相傳又不敢竟從芟薙姑存大略耳此亦古人述古之一例也。 |
| 4 | 《禮記·月令篇》孟春行夏令則雨水不時按仲春之月始雨水則孟春之月而雨水卽為不時矣漢太初以後更改氣名以雨水屬正月正月雨水不復為異故《呂氏春秋》孟春紀《淮南子·時則篇》竝作風雨不時此太初以後人所追攺以合本朝之制者也。 |
| 5 | 《國語·魯語》齊孝公來伐章曰：昔者成王命我先君周文公及齊先君太公曰：女股肱周室以夾輔先王按曰齊先君太公者別於魯先君太公也魯亦自有太公卽伯禽是也上文魯饑章犬懼殄周公太公之命礼周公旦太公伯禽竝謂魯先君蓋古始封之祖竝有太稱說詳《羣經平議》此云齊先君太公正古人屬辭之密《左傳》易其文曰：昔周公太公股肱周室以夾輔成王則剛攺原文而失其義矣又韋昭《注》夾輔先王句曰先王武王也葢此本成王之命故美其夾輔武王之功《左傳》易之曰夾輔成王抑又失其義矣轉相傳述非復元文雖古書亦不能無此失也。 |
《古人引書每有增減例》 |
| 1 | 《日知錄》曰：《書·泰誓》受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德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左傳》引之則曰〈太誓〉所謂商兆民離周十人同者衆也《淮南子》舜釣於河濱期年而漁者爭處端滅以曲隈深潭相與《爾雅注》引之則曰漁者不爭隈此皆略其文而用其意也按今〈泰誓〉僞書卽因《左傳》語而為之不足據然《管子·法禁篇》引〈太誓〉曰紂有臣億萬人亦有億萬之心武王有臣三千而一心則〈太誓〉原文詳而傳所引略誠如顧氏說也又按《後漢書》邹憚傳孟軻以彊其君之所不能為忠量其君之所不能為賊亦是略其义而用其意蓋古人引書原不必規規然求合也。 |
| 2 | 《孔叢子》孔臧與子琳書引《詩》曰：操斧伐柯其則不遠三國志杜恕上疏云：昔周公戒魯侯曰無使大臣怨何不以《晉書載記》苻離上書於苻堅曰《詩》曰：兄弟急難朋友好合又〈律厯志〉楊偉云孟軻所謂方寸之基可使高於岑樓者也《宋書》彭城王義康傳詩云兄弟雖聞不廢親也又顧覬之傳三明又稱天之所支不可壞天之所壞不可支《南齊書》蕭子良與孔中丞書《孟子》有云君王無好智君王無好勇《舊唐書》孫伏伽傳《論語》云一言出口爾不及舌又崔元亮傳孟軻有言衆人皆曰：殺之未可也凡此皆用其意而略其文詳見秀水沈氏《懷小篇》。按《東坡集》上神宗皇帝書引《書》曰：謀及卿士至於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違多而從少則静吉而作凶此亦以意引經北宋時人猶讀古神其體裁有自也。 |
| 3 | 《說文》引詩往往有合兩旬為一旬者如齊風鷄鳴篇東方明矣朝旣昌矣日部引作東方昌矣〈大雅〉綿篇混夷脫矣維其喙矣口部引作大夷呬矣皆是也又酉部醺下引詩公尸來燕醺陿按此亦合兩句為一句者今詩鳧鷺篇云：公尸來止熏熏旨酒欣欣熏熏欣欣傳寫誤倒本作公尸來止欣欣旨酒熏熏熏熏以旨酒言猶下句燔炙芬芬芬芬以燔炙言也作熏者叚字《說文》作醺者正字觀其字從酉可知其當在旨酒下也乃觀《毛傳》所訓是毛公作傳時巳誤崩近世治《說文》者莫能見及此矣。 |
| 4 | 《禮記·中庸篇》衣錦尚絅《正義》曰：詩本文云：衣錦褧衣此云尚絅者斷絕詩文也又俗本云衣錦褧裳按以俗本推之古本《禮記》當作衣錦絅尚尚者裳之叚字詩本文云衣錦褧衣裳錦褧裳而記人嚴舉其辭曰衣錦絅尚亦猶東方昌矣犬夷呬矣之比俗本衣錦褧裳正是古本相傳之舊但易叚字而為本字耳後人不知古人引經自有此例又不通叚借遂移尚字於絅字之上於義不可通矣。 |
《稱謂例》 |
| 1 | 古人稱謂或與今人不同有以父名子者《左傳》成十六年潘尫之黨襄廿三年旧鮮虞之傅鄠是也有以夫名妻者《左傳》昭元年，武王邑姜是也，竝見《日知錄》。今按《漢書·外戚傳》孝宣王皇后父奉光封印成侯成帝即位為太皇太后時成帝母亦姓王氏故丗號太皇太后為邛成太后亦以父名子也《漢書》燕刺王旦《傳》曰：姊鄂邑葢長公主張晏曰：蓋侯王信妻也師古曰：當是信子頃侯允此亦以夫名妻也。 |
| 2 | 昭十二年《左傳》殺獻太子之傅庾皮之子過按子字衍文本作𢈔皮之過亦是以父名子之例據《釋文》潘尫之黨一本作潘心之子黨申鮮虞之傅攣本或作申鮮虞之子傅下葢皆後人不達古人稱謂之例而妄加之。 |
| 3 | 又有以母名女者襄十九年《左傳》齊侯娶于魯曰顏懿姬其姪鬷聲姬杜《注》曰顏鬷皆二姬母姓因以為號是也《史記·秦本記》申侯言於孝王曰：昔我先驪山女《正義》曰申侯之先娶於驪山按驪山女蓋娶於驪山所生之女是亦以母名女也。 |
| 4 | 又有以子名母者隱元年惠公仲子是也《穀梁傳》曰：禮賵人之母則可贈人之妾則不可君子以其可辭受之蓋繫仲子於惠公明周以其為惠公之母而贈之非以其為孝公之妾而出之也此《春秋》正名之義也。 |
| 5 | 至於《禮經》所稱則有以事目其人者〈特牲饋食禮〉三獻作止爵鄭《注》曰寶也謂三獻者以事命之是也下文嗣舉奠盥入按嗣舉奠二字連文嗣子盥入而尸為之舉鉶南所奠之倒故卽命之曰嗣舉奠亦以事目其人之例也鄭《注》曰舉猶飲也則失其義矣又《禮記》王后禕衣夫人揄狄君命屈狄按君命謂世婦也下文云：唯世婦命於質繭此經不直曰世婦屈狄而云君命屈狄者若言世婦屈狄則是凡世婦皆得服之矣故必曰君命屈狄乃見世婦因莫蘭而君命之始得服也此亦以事目其人之例也鄭《注》曰君女君也又失其義矣。 |
| 6 | 《禮記·祭義篇》易抱龜南面鄭《注》曰易官名按此亦以事目其人非必官名也。 |
《寓名例》 |
| 1 | 《史記》〈萬石君傳〉長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慶甲乙非名也失其名而假以名之也《漢書》〈魏相傳〉中謁者趙堯舉春李舜舉夏兒湯舉秋貢禹舉冬不應一時四人同以堯舜禹湯為名皆假以名之也說詳《日知錄》。 |
| 2 | 莊、列之書多寓名讀者以為悠謬之談不可為典要不知古立言者白有此體也雖《論語》亦有之長沮桀溺是也夫二子者問津且不告豈復以姓名通於吾徒哉特以下文各有問答故為假設之名以別之曰沮曰溺惜其沈淪而不返也桀之言傑然也長與桀指目其狀也以為二人之眞姓名則泥矣。 |
| 3 | 《孝經正義》引劉炫述義曰炫謂孔子自作《孝經》本非曾參請業而對也夫子運偶陵遲禮樂崩壞名敎將絕特感聖心因弟子有請問之道師儒有敎誨之義故假曾子之言以為對揚之體乃非曾子實有問也若疑而始問答以申辭則曾子應每章一問仲尼應每問一答按經夫子先自言之非參請也諸章以次演之非待問也且辭義血脈文連旨環而開宗題其端绪餘音廣而成之非一問一答之勢也理有所極方始發問又非請業請答之事首章言先王有至德要道則下章云此之謂要道也非至德其孰能順民皆遙結首章答曾子也舉此為例凡有數科必其主為曾子言首章答曾子巳了何由不待曾子問更自述而明之且首起曾參侍坐與之論孝開宗明義上陳天子下陳庶人語盡無更端於曾子未有請故假參歎孝之大又說以孝為理之功說之已終欲言其聖道莫大於孝又假參問乃說聖人之德不加於孝在前論敬順之道未有規諫之事故須更借曾子言陳諫諍之義此皆孔子須參問非參須問孔子也莊周之斥鸚笑鹏罔兩問影屈原之漁父鼓枻太⺊拂龜馬卿之烏有亡是楊雄之翰林子墨甯非師祖製作以為楷模者平按劉氏此論最為通達然非博覽周秦古書通於聖賢著述之體未有不河漢斯言者矣。 |
《以大名冠小名例》 |
| 1 | 《荀子·正名篇》曰：「物也者，大𠔏名也；鳥獸也者，大別名也。」是正名百物有𠔏名、別名之殊，乃古人之文、則有舉大名而合之於小名、使二字成文者：如《禮記》言「魚鮪」，「魚」其大名，「鮪」其小名也。《左傳》言「鳥烏」，「鳥」其大名，「烏」其小名也。《孟子》言「草芥」，「草」其大名，「芥」其小名也。《荀子》言「禽犢」，「禽」其大名，「犢」其小名也。皆其例也。 |
| 2 | 《禮記·月令篇》「孟夏行春令，則蝗蟲為災；仲冬行春令，則蝗蟲為敗。」王氏引之曰：「蝗蟲皆當為蟲蝗，此言蟲蝗，猶上言蟲螟。後人不知而攺為蝗蟲，謬矣。」按：上言蟲、而下言蝗，上言蟲、而下言螟，「蟲」其大名也，「蝗、螟」其小名也。 |
| 3 | 〈中孚·傳〉曰：乘木舟虛也。按《正義》引鄭《注》曰：「空大木為之曰『虛』，總名皆曰：『舟』。」然則「舟、虛」竝言，舟，其大名；虛，其小名也。王《注》曰：「乘木於用舟之虛」，此說殊不了。輔嗣徒習淸言，未達古義也。 |
| 4 | 《爾雅·釋獸》「麋牡麔牝麎鹿牡麚牝麀」。〈秦風·駟鐵篇〉奉時辰牡辰卽「麎」之叚字。《詩》言麎牡，猶襄四年《左傳》言麀牡也。蓋以凡獸言之，則為牝、牡；專以麋言，則為麎麔；專以鹿言，則為麀麚。乃《詩》言麎牡，《傳》言麀牝，牡者通凡獸而言，其大名也曰麎曰麀專以麋鹿言其小名也。毛公傳《詩》訓「辰」為「時」，古語之不能通曉，自六國時已然矣。 |
《以大名代小名例》 |
| 1 | 古人之文有舉大名以代小名者後人讀之而不能解每每失其義矣《儀禮》旣夕篇乃行禱于五祀鄭《注》曰盡孝子之情五祀博言之士二祀曰門曰行推鄭君之意葢以所禱止門行二祀而曰五祀者博言之耳五祀其大名也曰門曰行其小名也祀門行而曰五祀是以大名代小名也賈《疏》曰今禱五祀是廣博言之望助之者眾則誤以為眞禱五祀矣。 |
| 2 | 《荀子·正論篇》雍而徹平五祀楊《注》於平字句引《論語》。 |
| 3 | 曰三家者以雍徹言其僭也劉氏台拱曰：此當以雍而徹平五祀為句謂徹平竈也《周禮》膳夫職云王卒食以樂徹于造造竈古字通大祝六祈二曰造故書造作竈專言之則為竈連類言之則曰五祀若謂丞相為三公左馮翊為三輔也按劉氏此說深得古義足證明鄭《注》博言之義矣。 |
| 4 | 《春秋》之例通都大邑得以名通則不繫以國如楚丘不書衛下陽不書虢是也若小邑不得以名通則但書其國而不書其地如盟于宋㑹于曹必有所在之地而其地小名亦不著書之史策後世將不知其所在故以國書之此亦舉大名以代小名之例也後儒說《春秋》謂不地者卽於其都也失之。 |
《以小名代大名例》 |
| 1 | 又有舉小名以代大名者詩釆葛篇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三秋卽三歲也歲有四時而獨言秋是舉小名以代大名也《漢書·東方朔傳》年十三學書三冬文史足用三冬亦卽三歲也學書三歲而足用故下云十五學擊劍也注者不知其舉小名以代大名乃泥冬字為說云貧子冬日乃得學書失其旨矣。 |
| 2 | 《呂氏春秋·壅塞篇》此戴氏之所以絕也按此卽上文齊滅宋之事戴氏為宋公族《孟子》書有戴盈之戴不勝《韓非子·內儲說》有戴驩為宋太宰葢皆戴公之後世執國柄與國同休戚者宋亡則戴氏絶矣不曰此宋之所以亡也而曰此戴氏之所以絶也亦是以小名代大名之例此句卽結上之辭非別一事也高誘《注》未達其旨。 |
《以雙聲㬪韵字代本字例》 |
| 1 | 集與就雙聲而《詩·小旻篇》集與猶咎道為韵是卽以集為就也戎與汝雙聲而《詩·常武篇》戎與祖父為韵是卽以戎為汝也此以雙聲字代本字之例也。 |
| 2 | 《尚書·微子篇》天毒降災荒殷國《史記·宋微子世家》作天篤下災亡殷國篤者厚也言天厚降災咎以亡殷國也篤與毒亡與荒皆㬪韵此以㬪韵字代本字之例也。 |
| 3 | 《詩·天保篇》君曰：⺊爾萬壽無疆《傳》曰：⺊予也〈楚茨篇〉⺊爾百福箋義亦同按⺊之訓予雖本《爾雅》然其義絕遠余嘗疑此⺊字卽〈檀弓〉⺊人師扶右之⺊當讀為僕僕者古人自謙之稱故訓予與台朕陽一例非賜予之予也毛鄭以之說詩殆未可從〈大田篇〉秉畀炎火《韓詩》秉作⺊⺊報也⺊爾之⺊亦當訓報⺊爾者報爾也以雙聲字代本字也。 |
| 4 | 〈夏小正〉黑鳥浴《傳》曰：浴也者飛乍高乍下也按飛乍高乍下何以謂之浴義不可通浴者俗之誤字《說文》俗習也黑鳥俗卽黑鳥習也《說文》習數飛也傳所謂飛乍高乍下者正合數飛之義俗習雙聲故卽以俗字代習字耳。 |
| 5 | 夏與暇㬪韵《尚書·多方篇》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暇卽夏字言天旣降喪于殷以夏后氏有大功德于民故以五年須待夏后氏之子孫冀其克𫝹作聖而作民主也《詩·皇矣篇》鄭《注》引此經正作須夏之子孫尚書以暇代夏乃以㬪韵字代本字。 |
| 6 | 穀與祿㬪韵《禮記·檀弓篇》齊穀王姬之喪按此王姬乃齊僖公之夫人魯莊公之外祖母故下文有或曰：外祖母之說僖公名祿父此云齊穀猶云齊祿斥其名而繫以國亦猶齊潘齊環之比齊穀王姬以夫名妻亦猶武王邑姜之比古人自有此稱也不曰齊祿而曰齊榖以㬪韵字代本字也鄭《注》曰榖當為告失其義矣古書多叚借雙聲疊韵字之通用者，不可勝舉，略舉一二以例其餘。 |
《以讀若字代本字例》 |
| 1 | 錢氏《潛研堂集》曰：「漢人言『讀若』者，皆文字叚借之例，不特寓其音、并可通其字。卽以《說文》言之，『𨝬』讀若『許』，《詩》不與我戍許、《春秋》之許田、許男，不必从邑从無也。『𨜒』讀若『薊』，《禮記》封黄帝之後於蓟，不必从邑从契也。『璹』讀若『淑』，《爾雅》璋大八寸謂之淑，卽淑之譌，不必从玉从壽也。『珣』讀若『宣』，《爾雅》璧大六寸謂之宣，不必从玉从旬也。『赹』讀若『煢』，《詩》獨行煢煢，不必从走从匀也。『䞳』讀若『匐』，《詩》匍匐救之，不必从走从咅也。『丮』讀若『𢧢』，《春秋傳》『公𢧢其手』，不必作『丮』也。『檷』讀若『柅』，《易》『繫於金柅』不必攺為『檷』也。『勼』讀若『鳩』，《書》方鳩僝功，不必攺為『勼』也。『慴』讀若『㬪』，《詩》莫不震㬪，不必攺為『慴』也。『奡』讀若『傲』，《書》無若丹朱傲，不必攺為『奡』也。『橾』讀若『藪』，〈攷工記〉以其圍之泐捎其藪，不必攺為橾也。『𡰿』讀為『僕』，《孟子》僕僕爾，不必改為『𡰿』也。『䇂』讀為『愆』，今經典『辠䇂』字皆作『愆』。『剙』讀若『創』，今經典『剙業』字皆作『創』。『亼』讀若『集』，今經典『亼合』字皆作『集』。『羍』讀若『達』，今《詩》正作『逹』。『䍿』讀若『皇』，今《周禮》正作『皇』。『𤊾』讀與『蔑』同，今《尚書》『𤊾席』字正作『蔑』。『嵒』讀與『聶』同，今《春秋》『嵒北』字正作『聶』。『卟』讀與『稽』同，今《尚書》『卟疑』字正作『稽』。『雀』讀與『爵』同，『𢻱』讀與『施』同，今經典『鳥雀』字多用『爵』，『𢾾𢻱』字皆用『施』。『𤔌』讀與『隱』同，《孟子》《莊子》『隱几』字不作『𤔌』。是皆叚其音并叚其義，非後世譬況為音可同日語也。」按：錢氏此論、前人所未發，頗足備治經之一說。 |
| 2 | 《周易·鼎·彖傳》曰：鼎，象也。按：六十四卦皆觀象繫辭，而獨於〈鼎〉言象，義不可通。虞《注》曰：象事知器，故獨言象也。此亦曲為之說耳。《周易》「象」字依《說文》當作「像」。《說文·人部》：「像，象也，從人象聲，讀若『養字』之『養』。」然則「鼎象」也，猶曰「鼎養」也。下文云：「聖人亨以享上帝，而大亨以養聖賢」，是其義也。學者不知「象」為「養」之叚字，故不得其義。 |
| 3 | 《呂氏春秋·古音篇》伶倫自大夏之西乃之阮隃之陰。按「隃」本作「侖」，陟上「阮」字從「𨸏」而加「𨸏」旁作「陯」，又誤為「隃」耳。「阮」者「昆」之叚字《說文繫傳·𨸏部》：阮，代郡五阮關也。從𨸏元聲。讀若『昆』。「阮」讀若「昆」，故卽叚「阮」為「昆」，「阮侖」卽「昆侖」也。《漢書·律志》正作「昆侖」，可證。凡「讀若」字義本得通，故彼此可以叚借也。 |
《美惡同辭例》 |
| 1 | 古者美惡不嫌同辭如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詩人之所美也而《左傳》云衡而委蛇必折則委蛇又為不美矣豈弟君子民之父母詩人之所美也而齊風云魯道有蕩齊子豈弟《傳》曰：言文姜於是樂易然《正義》足成其義曰於是樂易然曾無慙色則豈弟又為不美矣齊子豈弟本與下章齊子翺翔一律而鄭必破作闇圜謂與上章齊子發夕一律葢以他言豈弟者皆美而非刺故不從傳義不知古人美惡不嫌同辭學者當各依本文體㑹未可徒泥其辭也。 |
| 2 | 《詩·皇矣篇》無然畔援，《箋》云：畔援猶跋扈也《韓詩》曰湃援武强也按畔援卽畔喭《論語·先進篇》鄭《注》子路之行失於畔喭《正義》曰：言子路性行剛强常𠯘喭失禮容也。正與鄭韓義合喭之為援猶畔之為吸聲近而義通矣《玉篇》又作無然伴換古雙聲疊韵字無一定也卷阿篇伴奐爾游矣伴奐卽伴換也《箋》曰：伴奐自縱弛之意蓋卽跋扈之意而引申之是故畔援也伴奐也一而已矣畔援為不美之辭而伴奐為美之之辭美惡不嫌同辭也〈訪落篇〉將予就之繼猶判渙判渙亦卽伴奐也傳箋均未得判奐之義判渙亦自縱弛也言將助我而就之猶不免於縱弛也是故伴奐也判渙也一而已矣伴奐為美之之辭判渙又為不美之辭美惡不嫌同辭也。 |
| 3 | 《禮記·孔子閒居篇》耆欲將至鄭《注》曰謂其王天下之期將至也按中庸篇禍福將至此云耆欲卽福也美惡不嫌同辭〈月令篇〉節耆欲禁耆欲以耆欲之不善者言也〈祭統篇〉興舊耆欲此云耆欲將至以耆欲之善者言也王肅作《家語》改作有物將至足徵其不達古義矣。 |
《高下相形例》 |
| 1 | 昭十三年子產子大叔相鄭伯以㑹子產以幄幕九張行子大叔以四十旣而悔之每舍損焉及㑹亦如之癸酉退朝子產命外僕速張於除子大叔止之使待明日及夕子產聞其未張也使速往乃無所張矣《注》曰：傳言子產每事敏於大叔按子產與子太叔皆鄭國賢大夫傳者欲言子產之敏乃極言子太叔之不敏此高下相形之例也《禮記·檀弓篇》曾子襲裘而弔子游裼裘而弔曾子指子游而示人曰夫夫也為習於禮者如之何其裼裘而弔也主人旣小斂袒括髮子游趨而出襲裘帶絰而入曾子曰：我過矣我過矣夫夫是也按曾子子游皆聖門高弟記人欲言子游之知禮乃先言曾子之不知禮亦高下相形之例也後世記載之家旧有簿領而無文章莫窺斯祕於是讀古人之書亦不得其抑揚之妙徒泥字句以求之往往失其義矣。 |
| 2 | 《孟子·離婁篇》曾子養曾皙必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問有餘必曰有曾皙死曾元養曾子必有酒肉將徹不請所與問有餘曰亡矣將以復進也此亦舉曾元之養口體以形曾子之養志學者不可泥乎其詞。 |
《叙論竝行例》 |
| 1 | 僖三十三年《左傳》秦伯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贊孟明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王氏念孫曰：不贊孟明下有曰字而今本脫之不贊孟明及曰字皆左氏記事之詞自孤之過也下方是穆公語上文穆公嚮師而哭旣罪已而不罪人矣於是不廢孟明而復用之且謂之曰孤之過也大夫何罪若如今本穆公旣以不贊孟明為已過則孟明不可用矣何以言大夫何罪又言不以一眚掩大德乎今按王氏解不贊孟明句是也謂今本脫曰字非也自《唐石經》以來各本皆無曰字未可以意増加蓋古人自有叙論竝行之例前後皆穆公語中閒著此不贊孟明四字竝未閒以他人之言孤違蹇叔與孤之罪也語出一口讀之自明原不必加曰字也如昭三年傳則使宅人反之且諺曰：非宅是卜唯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按則使宅人反之左氏記事之辭且諺曰：以下晏子之語中閒無曰字卽其例矣。 |
| 2 | 《史記·屈原傳》叙事中閒以議論論者以為變體愚按：趙世家云以至父子俱死為天下笑豈不悲乎〈魏世家〉云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國不分者二家謀不和也若從一家之謀魏必分矣故曰：君終無適子其國可破也皆於叙事中入議論古人之文無定法也。 |
《實字活用例》 |
| 1 | 宣六年《公羊傳》勇士入其大門則無人門焉者上門字實字也下門字則為守是門者矣襄九年《左傳》門其三門下門字實字也上門字則為攻是門者矣此實字而活用者也《爾雅·釋山》大山宮小山霍郭《注》曰宮謂圍繞之宮本實字而用作圍繞之義則活矣宣十二年《左傳》屈蕩戶之杜《注》曰户止也户本實字而用作止義則活矣又如規矩字皆質字《國語·周語》其母夢神規其臀以墨韋《注》曰規畫也此規字活用也〈考工記〉必矩其陰陽鄭《注》曰矩謂刻識之也此矩字活用也經典中如此者不可勝舉。 |
| 2 | 執持於手卽謂之手《公羊》莊十二年傳手劍而叱之《禮記·檀弓篇》子手弓而可是也懷抱於腹卽謂之腹《詩·蓼莪篇》出入腹我是也《史記·司馬相如傳》手熊羆足野羊《注》曰：手足謂拍蹹殺之手所拍卽謂之手足所蹹卽謂之足古人用字之法也。 |
| 3 | 尊者酒器也《儀禮》《注》曰：置酒曰尊則尊字活用矣席也筵也敷布之具也《儀禮》《注》曰：席敷席也筵布席也則席字筵字活用矣葢在《禮經》卽有此例《史記·東越傳》卽鍮殺王以鏘殺人而卽謂之縱張釋之〈馮唐傳〉五日一椎牛以椎殺牛而卽謂之椎皆此例也。 |
| 4 | 莊三十一年《公羊傳》旗獲而過我也《解詁》曰旗獲建旗縣所獲得以過我也按此解非是閔二年《左傳》佩衷之旗也杜《注》曰旗表也然則旗獲而過我謂表示其所獲之物而過我也蓋旌旗之屬所以表示行列《國語·晉語》車無退表韋《注》曰表旌旗也故旌與旗竝有表義僖二十四年《左傳》且旌善人哀十六年傳猶將旌君以狥於國杜《注》竝曰旌表也旗之為表猶旌之為表也旌旗皆實字而用作表示之義則實字而活用矣解者不逹此例乃以為縣所獲於旗豈旌君以徇於國亦將縣之於旌乎。 |
| 5 | 以女妻人卽謂之女以食飢人即謂之食古人用字類然經師口授恐其疑誤異其音讀以示區別於是何休注《公羊》有長言短言之分高誘《注》淮南有緩言急言之別詩興雨祁祁雨我公田《釋文》曰興雨如字雨我于付反《左傳》如百穀之仰膏雨也若常膏之《釋文》曰膏雨如字膏之古報反苟知古人有實字活用之例則皆可以不必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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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書疑義舉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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