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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四十四

《卷四十四》[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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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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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定淵鑑𩔖函卷四十四帝王部五帝王總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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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總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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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原:魏王粲難鍾《荀太平論》曰:聖莫盛於堯而洪水方割,丹朱滛虐,四族凶佞矣,帝舜因之而三苖叛戾矣,禹又因而防風為戮矣,此三聖古所稱大聖也。繼踵相承且二百年,而刑罰未嘗一世而乏也,然則此三聖尚有所不能平,則何世能致之乎?孔子稱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不移者,丹朱四㐫三苖之謂也。當紂之世,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姦宄,周公遷殷頑民於洛邑,其下愚之人必有之矣。周公之於三聖,不能踰也,三聖有所不化矣,有所不移矣!周公之不能化,殷之頑民所可知也,苟不可移,必或犯罪,罪而弗刑,是失所也,犯而刑之,刑不可錯矣。孟軻有言盡信,書不如無書。有大而言之者,刑錯之屬也。豈億兆之民,歴數十年而無一人犯罪,一物失所哉?謂之無者,盡信書之謂也。 曹冏《六代論》曰:昔者夏、殷、周歴世數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則?三代之君,與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憂,秦王獨制其民,故傾危而莫救,先王知獨治之不能久也,故與人共治之,知獨守之不能固也,故與人共守之,兼親踈而兩用,參同異而並進,是以輕重足以相鎮,親疎足以相衛,兼并路塞,逆節不生,及其衰也,桓文率禮,包茅不貢,齊師伐楚,宋不城周,晉戮其宰,王綱弛而復張,諸侯傲而復肅,二霸之後,浸以陵遲,吳楚慿江,負固方城,雖心希九鼎,而畏廹宗姬,姦情散於胸懐,逆謀消於脣吻,斯豈非信重親戚,任用賢能,枝葉碩茂,本根頼之,至於王赧,降為庶人,猶枝幹相持,得居虛位,海內無主,四十餘年,秦據勢勝之地,騁譎詐之術,征伐闗東,蠶食九國,至於始皇,乃定天位,曠日若彼,用力若此,非深根固蔕不拔之道乎?漢祖奮三尺之劍,騁烏合之衆,五年之中而成帝業,自開闢已來,其興功立勲,未有若漢之易者也。夫伐深根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理勢然也。漢鑒秦之失封,植子弟,及諸呂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東牟、朱虛受命於內,齊代吳楚作衛於外向,使髙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則天下再𫝊,非劉氏有也。大魏之興,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策,覩前車之傾覆而不改其轍,跡子弟王空虚之地,君亡使民之失,宗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勢齊凡庶,內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磐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為萬世之業也。 增宋蘇轍夏論曰:聖人之道,苟可安天下,不求為異也。堯、舜𫝊之賢,而禹傳之子,後世以為禹無聖人而𫝊之,而後授之其子孫,此以好異期聖人也。夫聖人之於天下,不從其所安而為之而求異。夫天下之人,何其用心之淺耶?昔者湯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湯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為天下,而湯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誠以為子之才不至於亂天下者,則無事乎?授之他人而以為異也,而天下之人何獨疑夫禹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賢而有異人焉,為異而震之,則天下皆将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堯、舜之𫝊賢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堯之丹、朱舜之商,均僅可以守天下,而堯肯𫝊之,舜、舜肯𫝊之,禹以為異而疑天下哉?然則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為不足受也,使天下復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啓足以為天下故也。啟為天下而益為之佐,是益不失為伊尹、周公,其功猶可以及天下也,聖人之不喜異也如此! 蘇轍《商論》曰: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復興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復興者,宣王一人而已。夫商之多賢君,宜若其世之過於周周之賢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於商者,乃數百嵗,其故何也?葢周公之治天下,務以文章繁縟之禮和柔馴擾剛強之民,故其道本於尊尊而親親,貴老而慈㓜,使民之父子相愛,兄弟相悅,以無犯上難制之氣,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剛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諸侯內侵,京師不振,卒於廢為至弱之國。何者?優柔和易,可以為久而不可以為彊也。若夫商人之所以為天下者,不可復見矣,嘗試求之詩書,詩之寛緩而和柔,書之委曲而繁重者,舉皆周也,而商人之詩,駿發而嚴厲,其書簡潔而明肅,以為商人之風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剛強不屈之俗也,故其後世有以自振於衰微然,至其敗也,一散而不可復止。葢物之彊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於不勝,強者易以折,而其末也乃不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長,而周之所以不振也。 原魏髙貴鄉公少康漢《髙祖論》曰:上問荀顗等曰:有夏既衰,后相殄滅,少康收輯夏衆,復禹之績,髙祖抜起壟畆,芟夷秦項,考其功徳,誰宜為先?顗等曰:造之與因,難易不同。少康功徳雖羙,猶為中興,與漢世祖同流可也。至如髙祖,臣等以為優。上曰:少康生於滅亡之後,降為諸侯之𨽻,能布其徳而兆有其謀,卒滅過戈復禹之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非至徳𢎞仁,豈濟斯勲?漢祖因土崩之勢,收一時之權,為人子則數危其親,為人君則但除苛禁,為人父則不能衛子,身歿之後,社稷幾傾,若與少康易地而處,或未能復大禹之績也,推此言之,宜髙夏康而下漢祖也。 後漢孔融、周武王漢髙祖論曰:周武王從后稷以來,至其身相承,積五十世,俱有魚鳥之瑞,至髙祖一身修徳瑞,遽有四呂公望形而薦女呂,后見雲知其處,白蛇分神母哭,西入闗,五星聚,又武王伐紂,斬而刺之,髙祖入秦,赦子嬰而遣之,是寛裕又不如髙祖也。 魏文帝周成漢昭論》曰:或方周成王於漢昭帝,僉髙成而下昭,余以為周成王體上聖之休氣,稟賢妣之貽誨,周召為保傅,呂尚為太師,口能言,則行人稱辭足能履,則相者導儀目,厭威容之羙耳,飽仁義之聲,所謂沈漬元流而沐浴清風者矣,猶有咎悔,聆二叔之謗,使周公東遷,皇天赫怒,顯明厥咎,猶啟諸金縢,稽諸國史,然後乃悟,不亮周公之聖徳,而信金縢之教,言豈不暗哉?夫孝昭父非武王,母非邑姜,養惟葢主,相則桀光,體不承聖,化不胎育,保無仁孝之質,佐無隆平之治,所謂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然而徳與性成,行與體并,年在二七,早智夙逹,發燕書之詐,亮霍光之誠,豈將有啟金縢、信國史,而後乃悟哉?使夫昭成均平而立,易世而化,貿臣而治,換樂而歌,則漢不獨少,周不獨多也。魏丁儀周成漢昭論曰:成王昭帝,俱以襁褓之㓜,託於冡宰,流言䜛興,此其艱險相似者也。夫以發金縢然後垂泣,與計日力,便覺詐書,明之遲速,既有差矣,且叔父兄子非相嫌之處,異姓君臣,非相信之地,霍光罹人謗而不出,周公賴天變而得入,推此數者,齊本而論末,計重而况輕,漢昭之優,周成甚明者也。成王秀而獲實,其美在終,昭帝苖而未秀,其得在始,必不得已而論二主,余與夫始者。 増宋蘇洵六國論曰: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則秦之所大欲,諸侯所大患,固不在戰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古人云: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言得之,齊人未嘗賂秦,終繼五國遷滅,何哉?與嬴而不助五國也!五國既䘮齊不免矣,燕趙之君,始有逺略,能守其土,義不賂秦,是故燕雖小國而後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荊卿為計,始速禍焉,趙嘗五戰於秦,二敗而三勝,後秦擊趙者再,李牧連却之,洎牧以䜛誅邯鄲為郡,惜其用武而不終也。且燕趙處秦,革滅殆盡之際,可謂智力孤危,戰敗而亡,誠不得已,向使三國各愛其地,齊人勿附於秦,刺客不行,良將猶在,則勝負之數、存亡之理,當與秦相較,或未易量。嗚呼!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則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蘇轍《六國論》曰:嘗讀六國世家,竊怪天下之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衆,發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於滅亡,常為之深思逺慮,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葢未嘗不咎其當時之士,慮患之踈,而見利之淺,且不知天下之勢也。夫秦之所與諸侯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郊,諸侯之所與秦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野,秦之有韓、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韓魏塞秦之衝而蔽山東之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韓魏也。秦之用兵於燕、趙,秦之危事也,越韓過魏,而攻人之國都,燕、趙拒之於前,而韓魏乗之於後,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趙,未嘗有韓、魏之憂,則韓魏之附秦故也。夫韓魏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於其間,此豈知天下之勢邪?委區區之韓魏,以當彊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於秦哉?韓魏折而入於秦,然後秦人得通其兵於東諸侯,而使天下徧受其禍。夫韓魏不能獨當秦,而天下之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韓親魏以擯秦,秦人不敢逾韓魏以窺齊、楚、燕、趙之國,而齊、楚、燕、趙之國因得以自完於其間矣,以四無事之國佐,當寇之韓魏,使韓魏無東頋之憂,而為天下出身以當秦兵,以二國委秦,而四國休息於內,以陰助其急,若此可以應夫無窮,彼秦者,將何為哉? 原漢賈誼《過秦論》曰: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鬭諸侯,諸侯恐懼㑹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寳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縦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寛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縦離橫,兼韓魏燕楚宋衛中山之衆,嘗以什倍之地,百萬之師,叩闗而攻秦,秦人開闗延敵,九國之師遁逃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天下諸侯已困矣!及至秦始皇,奮六國之餘烈,振長䇿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係頸,委命下吏,乃使䝉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自以為闗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始皇既沒,餘威振於殊俗,然而陳渉瓮牖䋲樞之子,甿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衆,轉而攻秦,山東豪俊蜂起而亡秦族矣,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乗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宫,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魏曹植《漢二祖優劣論》曰:客有問余曰:「夫漢二帝、髙祖、光武俱為受命撥亂之君,此時事之難易,論其人之優劣,孰者為先。余應之曰:昔漢之初興,髙祖因暴秦而起,遂誅強楚,光有天下,功齊湯武,業流後嗣,誠帝王之元勲,人君之盛事也。然而名不繼徳,行不純道,身沒之後,崩亡之際,果令凶婦肆酖酷之心,嬖妾被人豕之刑,亡趙幽囚,禍殃骨肉,諸呂専權,社稷幾移,凡此諸事,豈非髙祖寡計淺慮以致然?彼之雄才大略俶儻之節,信當世至豪健壮傑士也,又其梟將畫臣,皆古今之鮮有,歴世之希覩,彼能任其才而用之,聽其言而察之,故兼天下有帝位、流巨勲而遺元功也。世祖體乾靈之休徳,稟貞和之純精,通黃中之妙理,韜亞聖之懿才。其為徳也,聰達而多識,仁智而明恕,重慎而周宻,樂施而愛人,值陽九無妄之世,遭炎光厄㑹之運,殷爾雷發,赫赫神舉,用武略以攘暴,興義兵以埽殘,神光前驅,威風先逝,軍未出於南京,莽已斃於西都,夫其盪滌凶穢,勦除醜𩔖,若順迅風而縦烈,火曬白日而埽朝雲也,爾乃廟勝而後動,衆計定而後行師,故攻無不䧟之壘,戰無奔北之卒,是以羣下欣欣歸心,聖徳宣仁以和衆,邁徳以來逺,故竇融聞聲而影附,馬援一見而歎息,股肱有濟濟之美,元首有穆穆之容,敦睦九族,有唐虞之稱,髙尚純朴,有羲皇之素,謙虛納下,有吐握之勞,留心庶事,有日昃之勤,乃規𢎞迹而造皇極,創帝道而立徳基,是以計功而業殊,比隆則事異,旌徳則靡愆,言行則無穢,量力則勢微,論輔則力劣,卒能握乾圖之休徴,應五百之顯期,立不刋之遐迹,建不朽之元功,金石播其休烈,詩書載其勲懿,故曰光武,其優也。 増宋曾肇《漢文帝論》曰:予嘗謂治天下本於躬化,而觀漢文帝躬行節儉,以徳化民,宜其有以振起衰俗,而賈誼以謂殘賊公行,莫之禁止其說,以背本趨末者,為天下大殘淫侈之俗,為天下之大賊,則當時風俗可謂敝矣,豈所謂躬化者果無益於治哉?葢文帝雖有仁心仁聞,而不修先王之政故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則有不忍人之政,而其政必本於理財理財之法,其定民之大方有四,而任民之職有九,士農工商以辨其名,九榖草木、山澤鳥獸、材賄、絲枲、聚斂轉移以辨其職,又為之屋粟里布夫家之征,以待其不勤,是故天下無遷徙之業,無游惰之民,其於生財,可謂衆矣,至於愛養萬物,必以其道,故罻羅網罟、斧斤弓矢,皆以時入而覆巢,麛卵、殺胎、伐夭皆為之禁,取之又有其時也,於是制禮以節其用,天子都千里之畿,諸侯各専百里之國,卿士大夫至於庶人,莫不有由而視其位之貴賤,稱其入之厚薄而為之法制度數,以待其冠婚賓客、死䘮祭祀之用者,隆殺多寡,各適其宜,為上者,謹名分以示天下,而人人安於力分之內,無覬覦於其外,是以淫僻放侈之心不生而貧富均,一海內充實,無不足之患,然後示之以廉恥,興之以徳義,故民從之也輕,方此之時,游惰者無所容,而雖有僣侈之心,亦安所施於外哉?敎化之所以行,殘賊之所以熄,葢出於是也。自秦滅先王之籍而漢因之,務為一切之制,由天子至於庶人,無復有度量分畍之限,而人人去本趨末,爭於僣侈,髙祖嘗禁賈人不得曵絲乗車,其令卒於不行,至文帝之時,商賈富厚力過吏埶,而末技游食害農者,蕃庶人牆屋飾文繡僕妾之衣,皆宗廟之奉,天子之服,則其俗之不善可知矣,而文帝不知修先王之政以救其敝,方其開籍田以勸耕者,衣弋綈而斥文繡,以示敦朴為天下先,其意美矣,然法度之具不行,而欲以區區之一身,率四海之衆,豈非難哉?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非虛言也。雖然,以彼之徳成之以先王之政,則庶幾三代之賢主哉?唐王勃三國論曰:漢自順桓之間,國統屢絶,奸回竊位,閹宦滿朝,士之蹈忠義、履氷霜者,居顯列則䧟犯忤之誅,伏閭巷則嬰黨錮之戮。當是時也,天下之君子,埽地將盡,雖九伊周十稷契,不能振已絶之綱,舉土崩之勢明矣!向令何進納公業之言而不追董卓、㴶汜,棄文和之䇿而不報王允,則東京焚如之禍,闗右亂麻之屍,何由而興哉?至使乗輿䝉塵於河上,天子露宿於曹陽,葢由何公之不明,賈詡之言過也!於是劉岱、喬瑁、張超、孔伷之徒,舉義兵而天下響應,英雄騁其驍悍,運其謀能,海內囂然,於兹大亂矣。袁本初據四州之地,南向爭衡,劉景升擁十萬之師,坐觀成敗,區區公路,欲居列郡之尊,瑣瑣伯珪,謂保易京之業,瓉旣窘斃,術亦憂終,譚尚離心,琮琦失守,其故何哉?有大賢而不能用,覩長䇿而不能施,便謂力濟九區,智周萬物,天下可指麾而定,宇宙可大呼而致也。嗚呼,悲夫!余觀三國之君,咸能推誠樂士,忍垢藏疾,從善如不及,聞諫如轉規,其割裂山河,鼎足而王,宜哉!孫仲謀承父兄之餘事,委瑜肅之良圖,泣周泰之痍,請呂䝉之命,用能南開交趾,驅五嶺之卒,東界海隅,兼百越之衆,地方五千里,帶甲數十萬,若令登不早卒,休以永年,神器不移於暴酷,則彭蠡、衡陽未可圖也。以先主之寛仁得衆,張飛闗羽萬人之敵,諸葛孔明管樂之儔,左提右挈,以取天下,庶幾有濟矣。然而䘮師失律,敗不旋踵,奔波謙瓉之間,羈旅袁曹之手,豈拙於用武?將遇非常敵乎?然偹數困敗而意不折,終能大啟西土者,其惟雅量最優乎?武侯既歿,劉禪舉而棄之,乃知徳之不修,棧道靈闗不足恃也。魏武用兵,髣髴孫吳,臨敵制竒,鮮有䘮敗,振威烈而清中夏,挾天子以令諸侯,信超然之雄傑矣!而弊於𥚹刻,失於猜詐,孔融、荀彧終罹其災,孝先、季珪卒不能免,愚知操之不能,懐柔巴蜀,砥定東南,必然之理也。文帝富於春秋,光膺禪譲,臨朝恭儉,博覽墳籍,文質彬彬,庶幾君子者矣,不能恢崇萬代之業,利建七百之基,骨肉齊於匹夫,衡樞委乎他姓,逺求珠翠,廢禮諒闇之中,近抱辛毗,取笑婦人之口,明帝嗣位,繼以奢淫,征夫困於兵革,人力殫於臺榭,髙貴鄉公明決有餘,而深沉不足,其雄才大略,經緯逺圖,求之數君,并無取焉。山陽公之墳土未乾,陳留王之賓館已啟天之報施,何其速哉? 朱敬則、魏武帝論曰:「皇漢失圖,網漏䜛慝,賊臣承間,搖蕩宸居,於是九州幅裂,四海橫流,釋位勤王,天下雲集,曹公明鋭權略,神變不窮,兵折而意不衰,在危而聽不惑,臨事決機,舉無遺悔,近古以來,未之有也。雖復名微衆寡,地小力窮,官渡受圍,濮陽戰屈,然天下精明之士,拓落之材,趨若百川之宗,巨海遊塵之集,髙微故有荀彧、郭嘉、邢顒、程昱、賈詡、朱雲等,或斂風長感,或一見盡愫,然後覽英雄之心,騁熊羆之勇,挾天子以崇大順,扶㓜主而顯至公,旌賁忠良,芟夷叛逆,神道輔徳,百姓與能,武功赫然,霸業成矣,救弊即可,仁則未知,荀文若首預經綸,提挈草昧,清神昭乎物表,妙識出乎機先,造我魏邦,繄其是頼,一言不合,五毒將施,無詞寄文,空器見志,可不劇哉?加以孔文舉與道翺翔,盡忠漢室,崔季珪天骨髙爽,志在扶傾,豈大盜之所安也?嗚呼!欲盗之子,見錦而不見人,弭謗之君,尤人而不尤已,豈知羣鷗不下,衆雀遙驚者乎!昔武周之澤及昆蟲,不能感食薇之士,漢髙之功濟草木,未能屈歌芝之賢,猶且遂其孤貞,容其怨讟,況功未半古,徳異樂推,遭神器之流離,問寳鼎之輕重,欲使庶人不議,寧可得乎?楊徳祖才雖清秀,志非逺圖,託事行誅,死非其罪,司馬懿雄才大度,勇而有謀,審其狼頋,知而不剪,故知忌小怨而忘逺圖,料目前而忽身後,豈所謂旁求哲人,俾輔後嗣者哉!或問曰:天厭漢徳,海內分崩,三雄鼎立,俱受眷命,乃至控御豪傑,削平區宇,英圖逺算,何者為先?君子曰:孫仲謀藉父兄之資,負江海之固,未敢爭盟上國競鹿,中原自守,末餘何足言也!蜀先主抱英濟之器,無角逐之材,逺竄荊蠻,畏曹公神武,奄有庸蜀,乗劉璋之政衰,國小人夷,風頽俗陋,山川險澀,異崤函之奥區,江漢通流,殊河洛之朝市,豈得抗衡中夏,齊足當途乎?且夫度徳而處,量力而行,劉偹,豈薄先王之舊居,輕齊魯之故俗,若泰伯之適吳越,孔子之入九夷哉?葢不得已也!是知才雄者地廣,國大者兵,強地既由才才,寕可易也? 宋蘇軾魏武帝論曰:魏武長於料事而不長於料人,是故有所重發而䘮,其功有所輕為,而至於敗。劉偹有葢世之才,而無應卒之機,方其新破劉璋,蜀人未附一日而四五驚,斬之不能禁釋,此時不取,而其後遂至於不敢加兵者終其身,孫權勇而有謀,此不可以聲勢恐喝取也,魏武不用中原之長而與之爭於舟楫之間,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以爭利,犯此二敗,以攻孫權,是以䘮師於赤壁以成吳之強。且夫劉偹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緩圖,方其危疑之間,卷甲而趨之,雖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孫權者,可以計取而不可以勢破也,而欲以荊州新附之卒,乗勝而取之,彼非不知其難,特欲僥倖於權之,不敢抗也,此用之於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發於劉偹而䘮其功輕,為於孫權而至於敗,此不亦長於料事而不長於料人之過歟?原晉陸機《辨亡論》曰:昔漢氏失御,姦臣竊命,禍基京畿,毒徧宇內,皇綱弛紊,王室遂卑,於是羣雄蜂駭,義兵四合,吳武烈皇帝慷慨下國,電發荊南,權略紛紜,忠勇伯世,威稜則夷羿震盪,兵交則醜虜授馘,遂埽清宗祊蒸禋皇祖。於時雲興之將帶州,飈起之師跨邑,雖兵以義合,同盟戮力,然皆包藏禍心,阻兵怙亂,或師無謀,律䘮威稔,寇忠規武節,未有如此其著者也。武烈既沒,長沙桓王,逸才命世,弱冠秀發,招攬遺老,與之述業,神兵東驅,奮寡犯衆,攻無堅城之將,戰無交鋒之虜,誅叛柔服,而江外厎定,飭法修師,則威徳翕赫,將北伐諸華,誅鉏干紀,旋皇輿於夷庚,反帝座乎紫闥,挾天子以令諸侯,清天歩而歸舊物,戎車既次,羣凶側目,大業未就,中世而殞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蹤襲於逸軌,睿心因乎令圖,從政咨於故寔,播憲稽乎遺風,而加之以篤固,申之以節儉,疇咨俊茂,好謀善㫁,束帛旅於丘園,旌命交乎塗巷,故豪彦尋聲而響臻,志士希光而景騖,異人輻輳,猛士如林,謀無遺諝,舉無失䇿,故遂割據山川,跨制荊吳,而與天下爭衡矣。故魏人請好,漢氏乞盟,遂躋天號,鼎峙而立。於是講八代之禮,蒐三皇之樂,告𩔖上帝,拱揖羣后,虎臣毅卒,循江而守,長棘勁鎩,望飈而奮,庶尹盡規於上,四民展業於下,化協殊裔,風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撫廵外域,巨象逸駿擾於外閑,明珠瑋寳耀於內府,珍瑰重迹而至,竒玩應響而赴,輶軒騁於南荒,衝輣息於朔野,齊民免干戈之患,戎馬無晨服之虞,而帝業固矣。爰及末葉,羣公既䘮,然後黔首有瓦觧之志,皇家有土崩之釁,厯命應化而徴,王師躡運而發,卒散於陳,民奔於邑,城池無藩籬之固,山川無溝阜之勢,軍未浹辰而社稷夷矣,雖忠臣發憤,烈士死節,將奚救哉?夫曹劉之將,非一世所選,向時之師,無曩日之衆,戰守之道,抑有前符,險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敗貿理,古今詭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任之才異也。 又《辨亡論》下曰:昔三方之士,魏人據中夏,漢氏有岷益,吳制荊揚而掩交、廣,曹氏雖功濟諸華,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劉公因險飭智,功力薄矣,其俗陋矣!夫吳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徳,聰明睿達,懿度深逺矣,其求賢如弗及,恤民如稚子,接士盡盛徳之容,親仁罄丹府之愛,㧞呂䝉於戎行,擢潘濬於係虜,推誠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權之我,逼地方幾萬里,帶甲將百萬其野,沃其民,練其器,利其財豐,東負滄海,西阻險塞,長江制其區宇,峻山帶其封域,國家之利,未有巨𢎞於兹者矣!借使中才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術,敦率遺典,勤民謹政,循定䇿,守常險,則可以長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太𤣥曰:「亂不極則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時也。古人有言曰:「天時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設險以守其國」,言為國之恃險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徳不在險」,言守險之由人也。吳之興也,參而有焉,孫卿所謂合其參者也。及其亡也,恃險而已,又孫卿所謂捨其參者也。夫四川之崩,非無衆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險易守也,勁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䇿易循也,功不興而禍遘,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故先王逹經國之長規,審存亡之至數,謙已以安百姓,敦恵以致人和,寛沖以誇俊乂之謀,慈和以結士民之愛,是以其安也,則黎元與之同慶,及其危也,則兆庶與之共患,安與衆同慶,則其危不可得也,危與下共患,則其難不足恤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麥秀無悲殷之思,《黍離》無愍周之感矣。 干寳《晉紀總論》曰:史臣曰:「昔髙祖宣皇帝以雄才碩量應運而仕,值魏太祖創基之初,籌畫軍國,嘉謀屢中,遂服輿軫,驅馳三世,性深隩有如城府,而能寛綽以容納,行任數以御物,而知人善採拔,故賢愚咸懐,小大畢力爾,乃取鄧艾於農隙,引周泰於行役,委以文武,各善其事,故能西擒孟達,東舉公孫淵,內夷曹爽,外襲王陵,神略獨斷,征伐四克,維御羣后,大權在已,屢拒諸葛亮節制之兵,而東支吳人輔車之勢,軍旅屢動,邉鄙無虧,於是百姓與能,大象始搆矣!世宗承基,太祖繼業,元豐亂內,欽誕寇外,潛謀雖宻,而在機必兆,淮浦再擾而許洛不震,咸黜異圖,用光前烈,然後推轂鍾鄧,長驅庸蜀,三闗電埽,劉禪入臣,天符人事,於是信矣!始當非常之禮,終受偹物之錫,名器崇於周公,權制嚴於伊尹,至於世祖,遂享皇極,正位居體,重言慎法,仁以厚下,儉足以用,和而不弛,寛而能斷,故民詠惟新,四海悅勸矣,聿修祖宗之志,思輯戰國之苦,腹心不同,公卿異議,而獨納羊祜之䇿,至於咸寜之末,遂排羣議而仗王杜之決,汎舟三峽,介馬桂陽,役不二時,江湖來同,掩唐虞之舊域,班正朔於八荒,太康之中,天下書同,文車同軌,牛馬被野,餘糧棲畆,行旅草舍,外閭不閉,雖太平未洽,亦百代一時矣,二十餘年而河洛為墟,戎羯擅制,二帝失尊,山陵無所,何哉?樹立失權,託付非才,四維不張,而苟且之政多也。夫天下者,大器也。器大者不可以小道治,勢重者不可以爭競擾,古先哲王,知其然也,是以扞其大患而不有其功,禦其大災而不尸其利,是以感而應之,悅而歸之,如晨風之鬰北林魚龍之趨淵澤也,然後設禮文以理之,斷刑罰以威之,故衆悅其教而安其俗,君子勤禮,小人盡力,㢘恥篤於家閭,邪僻銷於胸懐,又況可奮臂大呼,聚之以干紀作亂之事乎?加之朝寡醇徳之士,鄉乏不二之老,風俗淫僻,趣向失所,學者以莊老為宗而黜六經,談者以虛薄為辨而賤名檢,當官者以望空為髙而笑,勤恪、劉頌屢言治道,傅咸每糾邪正,皆謂之俗吏,若夫文王日昃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葢共嗤黜以為灰塵而相詬病矣,由是毀譽亂於善惡之實情,慝奔於貨欲之塗𨕖者,為人擇官,官者為身擇利,其婦女莊櫛織絍,皆取成於婢僕,未嘗知女功絲枲之業,中饋酒食之事也,故皆不恥滛佚之過,不拘妒忌之惡,有殺戮妾媵,有黷亂上下,父兄不之罪,天下莫之非,又况責之聞,四教於古,修貞順於今,以輔佐君子者哉?禮法刑政,於此大壞,如室之斯構而去其鑿契,如水斯積而決其隄防,如火斯畜而離其薪燎也。國之將亡,本必先顛,其此之謂乎? 増唐太宗晉書宣帝論曰:夫天下之大,黎元為本,邦國之貴,元首為先,治亂無常,興亡有運,是故五帝之上,居萬乗以為憂,三王以來,處其憂而為樂,競智力,爭名利,大小相吞,強弱相襲,逮乎魏室,三方鼎峙,干戈不息,氛霧交飛,宣皇以天挺之姿,應期佐命,文以纉治,武以陵威用人,如在已求,賢若不及,情深阻而莫測,性寛綽而能容,和光同塵,與時舒卷,戢鱗潛翼,思屬風雲,飾忠於已詐之心,延安於將危之命,觀其雄畧內斷,英猷外決,殄公孫於百日,滅孟達於盈旬,自以兵動若神,謀無再計矣!既而擁衆西舉,與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無鬭志,遺以巾幗,方發憤心,杖節當門,雄圖頓屈,請戰千里,詐欲示威,且秦蜀之人,勇懦非敵,夷險之路,勞逸不同,以此爭功,其利可見而反,閉軍固壘,莫敢爭鋒,生怯寔而未前,死疑虛而猶遁,良將之道,失在斯乎!文帝之世,輔翼權重,許昌同蕭何之委,崇華甚霍光之寄,當謂竭誠盡節,伊傅可齊,及明帝將終,棟梁是屬,受遺二主,佐命三朝,既承忍死之託,曽無殉主之報,天子在外,內起甲兵,陵土未乾,遽相誅戮,貞臣之體,寧若此乎?夫經討之䇿,豈東智而西愚,輔佐之心,何前忠而後亂?故晉明掩面,恥欺偽以成功,石勒肆言,笑姦回以定業。古人有云:積善三年,知之者少,為惡一日,聞於天下」。可不謂然乎?雖隠過於當年,終見嗤於後世,亦猶竊鐘掩耳,以衆人為不聞鋭意,盜金以市中為莫覩,故知順理而舉易為力,背時而動難為功,況以未成之晉基,逼有餘之魏祚,雖復道格區宇,徳被蒼生,而天未啓時,寳位猶阻,非可以知,競不可以力爭,雖則慶流後昆,而身終於北靣矣。 原晉干寳《晉武革命論》曰:史臣曰:帝王之興,必俟天命,茍有代謝,非人事也,文質異時,興建不同,故古之有天下者,柏皇栗陸以前,為而不有應而不求,執大象也。鴻荒世及,以一民也。堯舜內禪,體文徳也,漢魏外禪,順大名也。湯武革命,應天人也,髙光爭伐,定功業也,各因其運而得天下,隨時之義大矣哉!古者敬其事,則命以始,今帝王受命而用其終,豈人事乎?其天意乎? 唐太宗晉武帝論曰:武皇承基,誕膺天命,握圖御㝢,敷化𢎞道,是以佚道代勞,以治易亂,絶縑綸之貢,去雕琢之飾,制奢俗以變儉約,止澆風而反淳朴,雅好直言,留心採擢,劉毅、裴楷,以質直而見容,嵇紹、許奇雖仇讐而不棄,仁以御物,寛而得衆,宏略大度,有帝王之量焉。於時民和俗靜,家給民足,聿修武用,思啓封疆,決神算於深衷,斷雄圖於異表,馬隆西伐,王濬南征,師不延時,獯虜削跡,兵無血刃,揚越為墟,通近代之不通,服前王之不服,禎祥顯應,風敎肅清,天地之功成矣,霸王之業大矣,雖登封之禮,譲而不為,驕泰之心,因斯以起,見土地之廣,謂萬葉而無虞,視天下之安,謂千年而永治,不知處廣以思狹,則廣可長,存居治而忘危,則治無常治,加之建立非所,委寄失才,志欲就於升平,行先迎於禍亂,是猶將適越者指沙漢而遵途,欲登山者渉舟航而覔路,所趣逾逺,所向轉難,南北倍殊,髙下相反,求其至也,不亦難乎?況以新集易動之基,而無久安難㧞之慮,故賈充兇豎,懐奸志而擁權,楊駿豺狼,包禍心以専輔,遂至宮車晚出,諒闇未周,藩翰變親以成疎,連兵竟滅其本,棟梁廻忠而起偽,擁衆各舉其威,曾未數年,綱紀大亂,以至海內板蕩,宗廟播遷,帝道王猷,反居文身之俗,神州赤縣,翻成被髮之鄉,棄所大以資人,掩其小而自託,為天下笑,其故何哉?良由失慎於前,所以貽患於後。且知子者賢父,知臣者明,君子不肖則家亡,臣不忠則國亂,亂國不可以安也,亡家不可以全也,是以君子防其始,聖人閑其端,而世祖惑荀勗之奸謀,迷王渾之偽䇿,心屢移於衆口,事不定於已圖,元海當除而不除,卒令擾亂,區夏恵帝,可廢而不廢,終使傾覆洪基。夫全一人者徳之輕,拯天下者功之重,棄一子者忍之小,安社稷者孝之大,況乎資二世而成業,延三孽以䘮之所謂,取輕徳而捨重功,畏小忍而忘大孝,聖賢之道,豈若斯乎?雖則善始於初,而鮮令終於末,所以殷勤史䇿,不能無慷慨焉! 増唐朱敬則宋武帝論曰:「葢聖人不能為時,亦不能失時歴。觀帝王之作,未有不因人墜塗炭而得志,或天下嗷嗷新主之資也。是知秦有閻、趙之隙,漢罹莽、卓之災,晉由曹氏之専宋,實桓𤣥之簒始,得奮其智力,救此倒懸,陳浞羿之辜,問滔天之罪。況劉裕天錫神勇,雄略命世,雷動四方,風發竹里,龍●虎歩,獨決神襟,長劔一呼,義聲四合,摧虐楚已成之業,復遺晉久絶之基,祀夏配天,不失舊物,雖古人用兵,不足加也。至乃網羅俊異,待物知人,動必應時,役無再舉,西盡庸蜀,北劃大河,自漢末三分,東晉拓境,未能至也。 盧思道《北齊興亡論》曰:或問主人曰:「往者魏人失御六合,雲擾河朔,闗右剪為二國,永熙西遁,天平北廵,兩朝先主,分陜而霸,龍戰虎爭,多歴嵗祀,既而水運值竭,天祿永終,齊室比迹於唐虞,周人踵武於漢魏,齊有五帝,周易四王,並纔踰二紀,相繼而滅,若其元首膺期,股肱命世,立極補天之業,銘常勒鼎之功,至於暴君南面,孽臣作輔民,怨神怒國,殄祀絶易世之由,雖傳之耆舊,載於史䇿,通人雅㫖,其詳可得聞乎?主人應之曰:吾少仕齊朝,晚歸周室,近世治亂,粵可略陳,在魏正光,牝雞司旦,爾朱榮,乗釁內奰,滔天冺夏,餘燼䟦扈,延禍王城,海內生民,若崩厥角,齊髙祖天縦英明之略,神挺雄武之才,龍攄豹變,投袂而起,四明昆弟,大㑹韓陵,𩔖蚩尤風雨之兵,若新都犀象之陳,彼曲我直,天實賛之日未移晷,大纖醜族,然後㧞立宗枝,入纂皇統,羣后成務,天下晏如,但芒刺成災,震逼為梗,遷鼎舊鄴,國命惟新,朝章國憲,燦然畢舉,渭南失律,似烏林之䘮師,洛北先鳴,同官渡之凱入,雖天命有歸而盡於北面,方之魏武,具體而微,文㐮嗣業,始踰弱冠,瓌傑之氣,足稱負荷,賓禮時秀,驅駕羣雄,內外肅清,朝無粃政,侯景背恩棄義,狼頋汝穎,蕭衍失信幸災,蟻聚彭汴,於是謀臣運䇿,猛士摧鋒,渦陽之役,兇渠匹馬,南逝寒山之戰,吳卒隻輪不反,王思政入據長安,淹歴嵗時,神旗蹔臨,如風埽籜,三秦掠敵,閉闗自守,五湖之長,革音請命,魏孝靜以天厯有在,鼎祚將遺,大禮偹物,率由舊典,允恭克譲,推而弗居,禍生非慮,七首竊發,爾其夷凶剪暴,剛斷英峙,天崩地坼堂構闕,如嗣子㓜沖,未堪多難,文宣雖云外弟,少乏令名,人望所歸,便見推奉。於時政有彛倫,朝多俊乂,爪牙皆韓白之伍,心腹盡良平之儔,外靜方隅,內康庶績,主之不才,四海弗之覺也。洎乎受終文祖,燎天改物,兵強地廣,國富刑清,發號施令,必師古始,信賞必罰,有如四時,年榖屢登,災害不作,敵人竄迹,郊境無虞,天保受命,迄於五祀,黃初泰始,不能逺尚,爰及中年,誕縦昏徳,賴有尚書令𢎞農楊遵彥,魏太傅津之子也,含章秀出,希世偉人,風鑑俊朗,體局貞固,學無不縱,才靡不通,裴樂謝其清言,應劉媿其藻麗,每乗輿四廵,恒守京邑,凡有善政,皆遵彥之為朝野貴賤,至於今稱之,儲君繼體,纔歴數旬,近習預權,小人並進,楊公慮有危機,引身移疾,㓜主若䘮,股肱固相敦勉,乾明之始,難起戚藩,變成倐忽,殞於殿省,詩云:「人之云亡,邦國殄悴」,君子是以知齊祚之不昌也。孝昭地乃宻親,位居元輔,有姬公之戚,無復子之心,亦由主弱時艱,慮深家國,當陽正位,事出權道,兼以天保之後,懲其淫縦,不邇聲色,不事晏遊,孝於太后,篤於昆季,慎惜名器,愛養黎元,後庭嬪嬙,皆是藩邸之舊,數不盈十,竟無私寵,特觧吏事,尤好禮容。但政尚苛碎,暗於聽受,降年不永,朞嵗而崩,武成母弟之親,入主宗祏,而少稟凶徳,不孝不仁,龍攅在殯,淚不承臉,有和士開者,爰自黃門,漸至端右,盡景娛侍,略不休停,恩寵勢望,燻灼朝野,甲第當衢,侔擬公室,富商大賈,朝夕盈門,筐篚苞苴,煙聚波屬,河清之末,長彗為災,太史奏言,須有禳救,武成便自稱太上,傳位後主,胡長粲以從舅之親,馮子琮以姨夫之戚,俱受寄託,並當樞要,或性識庸近,或意懐險薄,皆不學無術,智能淺短,及天統末年,武成即世,和士開一相處內,自擬伊周,趙郡王叡,明徳茂親,聰爽俊悟,藩王之內,時望隆重,以士開凶醜,宜加屏黜,入踐青蒲,讜言規諫,而少主聰察,不𩔖成昭,母后才明,異於馬鄧,遂使宻戚賢王,絞縊以戮,雖遐邇胥怨,愚智同憤,而依託城社,末如之何?司徒瑯琊王儼,年甫十四,兼領憲司,憤其所為,切齒忿咤,執送南䑓,異其身首,京師市里,儛蹈成羣,梁董之慶,不足斯比,自兹已後,政道彌昏,髙阿那以牧圉之勤,重其佞媚,韓長鸞以韝紲之能,悅其趨走,陸子、駱提婆者,出於皁𨽻,本是鞾工,愚暗庸短,僅辯菽麥,與韓髙之徒,共持國柄,窮極富貴,轉日迴天,其反道違常,速亡趨滅,事非一緒,不可勝陳,周武大捷,平陽乗虛徐入,將有降心,士無鬭志,前世耿賈之雄,俛睂頓顙,先朝貔虎之鋭,屏氣重足,舉晉陽如拾芥,攻鄴宮,猶振槁萬里,百城交臂屈膝,南極江淮,北盡砂塞,西界函谷,東至滄溟,府帑粟帛之饒,兵革士民之衆,齊之所畜,盡為周有,不亦哀哉! 朱敬則《北齊髙祖論》曰:昔張譲、段珪,濁亂天下,漢召董卓,將顯其誅,竟有小平之奔,曹氏因之,乃創霸業,鄭儼、徐紇,㸃辱皇猷,魏收爾朱,榮欲洗濯宫掖,遂至河隂之禍,齊人藉此,用承明命,故曰:亂者理之源,機者命之兆,不可失也。神武崖岸髙竦,器宇深沉,望之儼然,風塵自逺,聽之愈厲,雷霆或聞,因天下之心,覧英雄之議,以普泰元年六月,建旗於信都,以討爾朱兆為名,當時趙魏之豪,盡其死力,葢代之傑,共其奔走,然後數亂常之罪,顯安忍之辜,發義帝之䘮,三軍縞素,承㴶汜之逼,萬里同心,莫不精勇,感神人雄,略出天地,檄詞未草,聲已振於賊庭,王誅欲加命,乃懸於鬼録,既而龍驤虎歩,髙下在心,開幕府以臨外藩,分腹心而統京邑,雖生我者父母,立我者髙王,既懐震逼之威,易為芒刺之說,周鄭交惡,衍殖構氣,趙鞅畏䜛,遂起晉陽之甲,襄王失據,乃有居汜之悲,雖表數相仍,公怒未怠,紫宸不可久曠,丹穴難以更燻,遂應飛來之謡,乃議遷都之便,闗西河北,剪為寇讐,天平永熙,便成敵國,於是疆場大駭,鉦鼓相聞,邙山之師杖馬捶而自免,砂苑之役,跨𩣡駝以遁歸,勝負相參,波瀾不定,豐功厚利,各有可觀者焉!若乃推誠與人,懐舊不捨,擇子如之蝨,看尉景之肱,喻髙昂於肝胆,委侯景於半體,此明達也。牽馬麥田,不飲社酒,此嚴斷也。放李穆之歸,使其富貴,感虎兕之對以勸事君,此宏量也。故能廢立雖多,不失臣節,兵鋒屢折,人望攸存,即與夫嬖賈充、忌、荀彧不同時也。 盧思道《後周論》曰:周太祖㓜而機警,智數過人,屬魏多故,召募闗隴,值二將相屠,三軍未一,見推為主,遂握兵符,俄而魏武西廵,奉迎車駕,扶天子以㑹諸侯萬世,一時也,撫養荒餘,鳩聚兵甲,同心之旅,不滿萬人,齊神武以大兵數十萬,將清灞滻,雷動雲移,萃於渭曲,太祖以數千弊卒,振旅而還,遂基王業,竇泰以勁兵深入,一戰䘮元髙,敖曹以鋭氣先登,臨陳授首,兵革嵗動,敗鮮勝多,髙氏雖怙其衆力,莫敢先至,及蕭氏將亡,邉服震擾,荊郢內附,庸蜀來王,器械完整,貨財充實,帶甲百萬,驍將如林,晏駕之辰,國與齊人相埒矣! 朱敬則梁武帝論曰:「梁髙祖聰明文思,寛厚通博,生而神異,動多竒怪,此天表也。永元之初,羣賢受命,竭懐輔正,盡力康衢,細隙未開,纖塵不動,而雄圖英算,孤識獨見,審長河之將決,知崑山之必焚,理欲先天,未遑後舉,呌嘯龍虎,合集風雲,馳兩函以取荊州,連五營以震都邑,長流逺邁,獨決方寸,霜風飛埽,雲雨霑沐,白旄一麾,頑童授首,乃弔寃魂而謝牛酒,昭筐篚而軾善人,師不疲勞,人無怨讟,謳歌是逼,獄訟攸歸,代徳立成,眷命斯在,然躬覽載籍,偹睹興亡,留心求瘼,勵精納善,雖化未大道,時亦小康也,若尋其徳音,討其風俗,尚根淺易拔,源涸難流,禍亂相仍,葢其宜矣。昔魏太祖兵鋒無敵,神機獨行,百姓與能,天下慕徳,猶且翼戴弱主,尊奨漢室,䧏及宋髙,剪平偽孽,安復王家?義聲薄天,髙誠動日,然更懸兵四嶽,決勝五湖,北靜燕塵,西清秦霧,宏勲不譲,盛徳見推,偹物滿庭,猶非所望,故晉帝今日之所事,本所甘心義士,猶或非之通人,尚為薄徳,況梁取天下,又甚於斯,南康主盟,實稱齊帝,奉之以成大順,承之而動義兵,國歩既寧,家怨又雪,君稱主祭,臣復何猜,尋其錫文,考其謙讓,事同對面,理非飾詞,寧知悠悠江山,相去千里,矯情偽迹,頓至於斯,欲令節義行於比屋,其可得乎?夫君人者,日月齊其明,隂陽資其信,江海同其量,天地偕其容,未有飾智驚愚,衒材惑衆,每事皆欲先人所唱,復須稱賛,浮華道長,輕薄路開,以天譴為嘉祥,用妖怪為休祉,聚斂俱極,賞罰無章,有識為之寒心,羣寮曾不先覺,利器不藏,奸夫得志,然侯景之兵,我人也,仗我器也,豈異術哉?由上之失敎也,帝子王孫,跨州連郡,未有晉鄭齊心,牟虛,合契五侯,九伯列海,分山罕聞,申包胥之頓哭,秦庭茅夷鴻之,幣謁吳國,戶口徒衆,不覩死戰之人,寵遇雖多,寧有報恩之士?長洲杜若,一旦凋零,稽山竹箭,忽然摧折,可不慎歟?或問曰:梁王不以黃屋為尊,紫宸為貴,離欲絶愛,遣色歸空,有湯武之憂勞,若堯舜之臞腊,享國五十,若登春䑓,忽為羇旅叛臣,鳴吠逋醜,長㦸指闕,強弩臨城,兵折意窮,忿毒而沒,善不可恃,岐路何歸?君子曰:武帝暮年,荒誕實甚,殫守縣之力,不充自縦之資,盡丁口之租,纔足緇衣之費。昔夏桀以九州之富,秦皇以六合之尊,造瓊室而天下土崩,作阿房而寰中瓦觧,況地比一郡,國乃三分,外有征戍之勤,內有雕靡之弊,加以金利寳柱,爛漫雲霞,至於銀榜朱簾,的歴星月,神怒人怨,禍積患生,何足疑也! 梁何元之《梁典論》曰:歴究前書,詳觀往行,昭晰千載,氛氳萬古,考其寛猛,知布政之善惡,驗其黜陟,識其主之是非,以曩求今,工拙可見,齊季昏虐,政由羣小,朝宰被無辜之誅,藩戚懼淫刑之害,髙祖痛兄弟之戮,因天下之心,舉荊雍之師,興湯武之伐,指揮則智勇風從,號令則遐邇響應,取鄢郢若拉枯,定金陵如沃雪,黃鉞既斬,白旗乃懸,師不疲勞,民無怨讟,樂推斯在,代徳是膺逆,取順治享年,四紀萬幾,事廣六職,務殷負扆,君臨勤於聽覽,兢兢罔倦,乾乾不已,加以藝業之美,莫以比倫,洞曉儒元,該羅內外,舉洙泗之餘敎,針其膏肓,採周孔之遺文,正其魚魯,於是開廣庠序,敦勸後生,執經者連袂,負笈者排肩,濟濟多士,於斯為盛,至若御民之術,未為得也。夫根深者葉茂,源逺者流長,是以擇沃壌以置王畿,國都圜於六鄉,封城號於千里,其外則布之以五等,列之以萬國,分疆畫野,立樹黨閭,境隴以懐其仁,桑梓以安其俗,諸侯守境土以事於上,天子執賞罰以臨於下,有功則褒,無道則廢,二伯弼於內朝,九牧佐於外政,間之以賢戚,參之以懿親,𢎞仁義於區中,被禮樂於遐表,忠信之禮達,謙讓之風行,然後龜龍游於池沼,鸞鳳棲於苑囿,及其末世,雖主昏於上,民亂於下,猶晉鄭有依,桓文是相,絶而更續,顛而必扶,數百年外,方至於滅,周道既沒,斯風漸䘮,洎於後代,其弊尤甚,罔恤民之不存,而憂士之不祿,莅民之長,守次更為前人未安,後人便及迎新,送故疲於道途,髙祖博覧今古,偹觀興亡,猶復躡其遺風,襲其弊法,澆薄逾甚,淆紊日滋,梁氏之有國少,漢之一郡,大半之人,並為部曲,不耕而食,不蠶而衣,或事王侯,或依將帥,收縛無罪,逼廹善人,加以朝務內叢,官方外曠,有其位而無其職,非其事而侵其官,四海至殷,機事輻輳,人君雖敏,有所不周,人君雖明,有所不照,豈可専於親覽,忘彼責成?就此而言,大失有二,習守膠之弊,棄更張之善,屈子投江,寧倫其痛,賈生慟哭,豈踰斯悲!自晉室東徙,權寓江濵,桓伐燕秦而不振,劉克函洛而還亡,至於宋齊疆場,侵蹙髙祖,躡斯頽運,有志吞併,斯實王者之宏材,有國之通準,然六納魏主,一入洛陽,竟無所成,得不補失,民既勞止,汔可小康,昔勾踐之欲滅吳,前為其政,兵強國富,然後用之,一舉而虜夫差,再舉而霸中國,髙祖進不擇將,退不教民,雖慕古人,安能有濟?孫子曰:善戰者前勝而後求戰,善勝者前戰而後求勝,明者出師,必前料敵。豈可暗兹人事,幸彼天時哉?且國有累卵之憂,俗有土崩之勢,開幸人之志,兆亂臣之心,遂使侯景被吾甲而尅王城,驅我人而圍天闕,勢如破竹,易若轉圜,萬里靡沸,四方瓦觧,事非一夕,其所由來漸矣!世祖聰明特達,才藝兼美,詩筆之麗,罕與為匹,伎能之事,無所不該,極星象之功,窮蓍龜之妙,明筆法於馬室,不媿鄭𤣥,辨雲物於魯䑓,無慚梓慎,至於帷籌将略,朝野所推,遂乃撥亂反正,夷凶殄逆,紐地維之已絶,扶天柱之將傾,黔首䝉拯溺之恩,蒼生荷仁夀之恵,微管之力,民其戎乎?鯨鯢既誅,天下且定,早應移鑾西楚,旋駕東都,禋祀宗祊,清蹕宮闕,西周岳陽之敗績,信任宇文之和,通以萬乗之尊,居二境之上,率土分崩,莫知攸暨,謀之不善,乃至於斯,敬皇世祖之裔,允應下武,天不福善,早世登遐,土徳代興,火行告謝,驃騎王琳,懐申胥之志,藴荀息之忠,爰納嗣君,更紹頽運,於是嘯命方岳,大興師旅,龍虎戰鬭,水潰山崩,君臣播越,寄命齊土,若乃萇𢎞興周而速咎,王永復秦而延殃,天欲亡之,非人能救,夫創天下者,至明者也,䘮天下者,至暗者也,是以禹湯興其功,桀紂廢其業,莫不得之者前主,失之者後君,逮兹梁室,有異於此,何則?髙祖撥亂除殘,反身招於禍亂,世祖復讎雪恥,翻手命於冦讐,敬皇繼祀而鼎移,後嗣紹基而祚徙,書曰:皇天無親,惟徳是輔,自天所祐,歸於有徳,元之官自有梁,偹觀成敗,昔因出軸,流寓齊都,窮愁著書,竊慕虞子,採其聞見,撮其衆家,一代之事,可得觀矣! 唐朱敬則陳武帝論曰:「梁自侯景入寇,蕭詧外奔,西鄰責言南風不競,是以大命集於有陳也。武帝身長七尺,垂手過膝,葢姚襄、劉偹之儔也。惟寛以容物,明以知人,曠蕩不羈,雄勇葢世,聲振嶺表,功濟日南,屬王室不綱,大難未已,江湖羣盜,日尋戈戎,是以投袂而呼,夕不待旦。以梁大寳三年二月,㑹王僧辨於白茅灣,齊小白之合,諸侯以謀王室,臧子源之要天地,惟討賊臣,故戮力盡心,有死無二,義聲一發,其從如雲,盪徧地之橫流,廓溥天之巨浸,臠侯景於竹里,執王偉於草間,爰其息歸,瞻烏遂止,仍以新不間舊,踈不間親,髙譲近臣,方求別統,昔魏推袁紹、漢謝項王,道貴能伸,理不嫌屈,及江陵不守,䘮君有君,疆場無虞,郡臣輯睦,足以攄三瞳之遺憤,歇萬國之夙悲,既上宰變圖,假立非次,晉出子圉,秦納貞陽,陵谷遷移,對之長歎,君臣易位,但覺悲哉!况乃居汜不歸,焉用方伯,在鄭未納,誰曰勤王?於是潛謀腹心,陰召武旅,囚杜陵於別室,告文帝於臨時,舟乗旦潮,旗寢夜月,埽重氛於絳闕,反宸極於紫微,役不浹辰,區宇大定,加以北挫蕭軌,西拒王琳,聖徳日新,元勲漸茂,然後繼宋齊之丕業,承舜禹之大名,昇壇而告上元,分珪以揖羣后,大哉美哉,人無間焉!但雲雷尚屯,邉塵未輯,翌日告漸,綴衣在庭,楚之王孫,歎布衣之未返,燕之太子,踐機橋而不歸,悲夫! 原唐太宗隋髙祖論曰:夫帝王受命,非因衆人之所舉,既乗便之取不同,優劣之勢各異,或雄圖內斷,英謀外決,海納山容,如覆如載,磊磊落落,真帝王者也。只如文皇起自布衣,臨馭四海,欺孤兒以致天下,奪寡婦而登神器,復留心萬姓,務從儉約。自金陵滅後,奢泰日滋,起仁壽於五柞,移新都於灞㟁,合浦珠璣,填於帑藏,江南姬媛,納於椒掖,仁夀之役,萬姓力殫,雕琢之功,中民竭産,從渭至灞,寧不為勞,移故就新,理多其弊,心隨地廣,意逐時驕,猜忌無端,觸途多諱,文母夷戮,兒母被誅,牝雞晨鳴,皇枝勦絶,廢長立少,付託失人,功臣良將,誅夷偹盡,享年不永,豈非天乎?増唐朱敬則隋髙祖論曰:「昔孫資隂謀,晉宣入輔,鄭譯矯制,隋文受遺,自此而有,魏人從斯,以遷周鼎,葢天厭亂徳,神誘其衷,若妄指河氷,遂成王業,誤擊金鼓,仍啓霸圖也。況體貎竒特,儀表絶人,周太祖之欽明,異其風骨,齊憲王之聰察,憚以非常,韋鼎一見以委誠,趙公聞名而進女,屬周多世,故禍難洊臻,始以后父之尊,遂受托孤之寄,騎虎不下,犄角是因,不利孺子,非唯管叔之言,社稷輸人,寧止休公之對,所以尉遲舉魏,從亂如雲,王謙據蜀,其徒若市,遂能驅駕豪傑,委任忠良,不下廟堂,天下大定,然後謳歌允集,文物滿庭,卿雲曉聚,長星夜埽,拱揖而朝羣后,昇壇而𩔖上帝,紹舜禹之遺躅,光漢魏之大名,於是流曠蕩之元風,浸淳古之膏澤,削秋荼之繁令,革亡國之哀聲,加之以恪勤,廣之以質素,太陽滿昆蟲之穴,湛露垂竹葦之苕,教人七年,亦可以即戎矣!俄屬陳朝,䘮徳,江海,揚波自絶於天,結怨於下,乃以開皇八年十月,承少昊之秋氣,動文昌之將,星下蜀漢之舟,翩翩龍躍,集幽并之騎,蕭蕭馬鳴一葦而可以橫大江,三令而可以陵湯火,蔣山苦戰,子文之魂魄飛揚,建業大崩,叔寳之金湯不守,既遭岸上之虎,非復水中之龍,斬伯噽以謝陳人,禮陸機而慰吳士,春波暫洗,汙俗咸新,秋露一零,弊化斯改,故使六合之中,如觀曉日,八紘之內,若遇新晴,況復盡力於人,厲精為政,躬親以率下,因心以感物,烟火萬里,風兩四時,野有擊壌之歌,天無垂象之誡,元菟丹徼,煙燧不驚,玉檻金河,波瀾久息,天子登雲䑓而訪道,寔垂拱而無為,公卿指日,觀以推誠,願升中而每竭,可謂盡美矣,未盡善也。然天性既猜,素無學術,意不及逺,政惟目前,是以牝雞司晨,䜛人罔極,剖符罕山河之誓,同盟多翦黜之,悲恩不終於有功,罸每深於無罪,是以知隋運之不永矣。君子曰:「昔陸孟知中興之微,宣帝始重儒術,李通稱漢家之命,世祖専信讖文,時好既行,其流遂廣,故子雲符命,尹敏偽言,即其𩔖也。髙祖少愛不經之談,遂好迂誕之說,所以王韶順㫖,袁充取容,賞溢丘山,恩深江海,豈不弊乎?又祥瑞者,聖人之應也,至若八百集於孟津,六王至於陔下,周人岐山之北,晉衆江漢之南,負樂就陳,攜手適宋,牛馬內向,羣盜外奔,宗社乂安,黎民不散,此瑞之上也。若乃連珠共軫,的皪清漢之涯,合璧齊輝,光芒黃道之上,四時不爽,百榖用成,家有孝慈,人懐禮義,此善之應也。至如白鹿朱鴈,璚露卿雲,鳩雀異毛,草木殊狀,此並沐我皇澤,煦我帝春,聖人圓城之中,天子生成之物,豈足表太平之日,顯休明之辰,而隋主好之,意不能盡,遂令巧偽相半,何其薄哉! 楊夔《創守論》曰:貞觀中文皇帝聽政之暇,問房魏以創業,守文之難,易房對以創業,魏對以守文,葢房以經綸之始,備極勤劬,所以見創業之難矣,魏以昇平之後,率多懈怠,所以見守文之難也,然創業之初,雄豪未賓,生民嗷嗷,唯徳是歸,所以開基之主,皆乗釁而起,覩覆車之轍,焉肯更脩其軌哉?當其雲雷未亨,天地猶䝉,龍虎交馳,煙塵晝昏,故得一士則前席以待問,聞一言則傾耳而聳,聽用人若不及從諌,若轉圜勇於得而踈於失冐,履鋒鏑,渉歴險危,其取也既勞,其得也亦勤誠為創業之難也,及乾坤霧霽,山河有主,四海之內,罔不臣妾言而必從,如影之附欲而必至如響之應,愛之可以升九霄,怒之可以擠九泉,順意者駢肩,逆耳者畏忌,好惡之情不由其臧否,賞罰之道匪闗於功過,下懾以求命,衆怒而莫諌,此所以為守文之難也。然則自漢而下,有天下者,孰不始則孜孜以親萬機,將徯乎治,及時既平俗既康,以泰自逸,怠於庶務者多矣,且創業之主,既得之後,猶墮夙志以壞大業,而況求既治之後,即已安之朝,其能納讜言、任正人,屈己以順民,抑心以從下者,不亦鮮乎?魏文貞公守文之難,豈初心盈中心昃也?總而論之,療飢者易為食,其創業乎?醫疾者難為藥,其守文乎? 明周如砥,本朝立國規模,綱目如何?論曰立國其猶作室者,其經營之始,必相度方隅,諏咨廣狹,鳩工庀材,絜短計長,大匠者乃引䋲持墨,剏趾闢基卒之崇,卑數隘舉,不出範圍疆理之中,此其規模也。垣墉必固,藩衛必嚴,棟梁必擇,而凡所以維持措置於其間者,此其綱也。若夫勤樸斲,塗塈茨,列榱桷,通戶牖,纖微曲折,亦綢繆脩飾焉,此其目也。惟規模宏逺,綱目具備,斯可以稱巨麗矣,立國之道,何以異於是?葢自古英君誼辟,創業垂統,有一代之興,必有一代之制,惟其議法於初也,至精至偹,故其貽謀於久也,不愆不忘,即三代稱比隆矣,而以成周為獨盛焉,亦以其規模綱目,監夏殷而益之,謨烈佑啟,咸正罔缺,使子孫千萬世守之,雖至今存焉可也。太祖天挺神智,躬擐甲胄,提尺劒,逐羣雄,得正統,膺大寳,經綸草昧,講畫精詳,而成祖興師,靖難踐阼,承乾運英睿之謀,計靈長之䇿,當其時,名臣碩輔,畢智殫忠,相與考究,賛襄於其下,監歴代之流弊,倣成周之遺規,凡鈎極敷猷,體國經野,設官分職,立綱陳紀,所以著之章程,頒之法制者,二祖之立國,固卓越百王,範圍千載矣,今載在《祖訓㑹典、諸令甲等書方冊所陳科條至宻,固未易以更僕數也。如削平僣偽,肅清華夏,嚴明廸亂,威懐並流,至於鼎新以革其弊,賁飾以釐其蠱者,悉裁自淵衷,出於獨斷,如兩京並建,形勝得矣,十三省分列疆域理矣!尊號未上而立宗社以定本也,戎務方殷而設學校以崇文也,改元三中書省而置六卿,使政本有所歸去,宋之樞宻院而立五府,使兵權有所統,閹寺止給埽除之役,后戚弗干政事之權,五刑不得復用欽恤之仁也。四夷不得輕伐,窮黷之戒也。南郊饗帝而一嵗一舉,足以通幽明之故,初服紀元,而一世一改,足以正厯數之𫝊祀,典舉而四瀆,五岳之封號盡除,經術明而諸子百家之偏駮無取,春宫之屬,不設宦官,杜巫蠱之禍也。藩國之封,不攝民事,防淮齊之變也,殷啟萌賢之篇,昭臣度也,存心省躬之録,示君範也,卧碑監規之班,正士習也,資世敎民之訓,淑民行也,别善惡則有大誥以示勸懲,詰奸慝則有大明律令以權輕重,諸司有職掌而內外大小之相屬,稽古有定制,而尊卑貴賤之相安,此則舉其綱爾。至若朝覲貢獻之儀、章服品式之制、爵祿等威之辨、奢階侈踰之防、兵食屯鹽之法、征輸税役之務,至煩委也,亦莫不變通盡利,經理適宜,統紀相維,纖悉具舉,豈不燦然明秩然偹哉?葢二祖創之,歴聖守之,潤飾鴻猷,昭垂燕翼,培植既固,締造惟勤,將使後之嗣基紹服者,即委裘之存,而亦可以享垂衣之休也。今夫守三尺,出一令,於殿陛之間,薄海內外,朝發夕馳,雷厲風飇,無敢有攜心越志者,威名靈爽侔乎造化,而紀綱法守足以讋服華夷,固如此也,譬之作室,然雖公輸運巧,班倕矢能,其所範圍疆理之者,既極其宏大,而所以維持措置,綢繆修飾之者,細微周折,靡弗至焉,固可以繫苞桑、奠磐石也,雖風雨之或侵,扄鑰之偶失,茍一葺整而緘固之,又奚損於室之巨麗乎?噫!舊章俱在,成憲可監也,是在聖君賢相主持於上,率作以省其成而已矣。書曰:「有典有則,貽厥子孫,丕顯丕承,先於謨烈,愚何幸躬,逢其盛文。原宋顔延之為湘州祭虞帝文曰:「惟哲化神,繼天作聖,藏器漁陶,致身愛敬,是以二妃嬪徳九子,觀命在麓,不迷御衡以正。唐厯既終,虞道乃光,咨堯授禹,素爼采堂,百齡厭世,萬里陟方,敬詢故老,欽咨聖君,職奉西湘,䖍屬南雲,神之聼之,匪酒伊葷。 増唐呂溫謁舜廟文曰:「恭惟至仁無方,大孝不匱,徳馨升聞,允釐百揆,以聖授聖,猶言歴試,擇人之君,良不可易,聖功克賛,相待而宣雷驅,四凶雲起,八元,火治陶土,璿璣轉天,垂衣巖廟,萬物浩然,是稱至理,是曰帝者,混成雍熙,永錫大嘏,乃眷南頋蒼梧之野,歸堯鴻名,付禹天下,茫茫推遷,邈萬斯年,三代之後,誰為聖賢,政如頽波,俗若壊山,韶樂猶在,薫風不還於戯!道有通變,事有同異,官帝家王,隨時之義,揖讓而禪,固非力致,所以識者,存而不議,若輔相之宜,則成之規,煥乎文章,百代可知,九官惟舊,七政有彝,𢎞道在人,太平無時,如何後王曾莫是思其甚易,簡舍而弗為?歴山巋然,河水東注,唐虞日逺,楊墨誰拒?瞻彼歴山,薄言往訴,庶幾精誠,必我依據。 宋之問祭禹廟文曰:「昔者巨浸橫流,下民交䘮,惟后得流星貫昴之夢,受括地治水之符,厎定九州,弼成五服,遂𩔖上帝,乃延羣公,自有生靈樹之司牧,大災莫踰於堯日,勤人不越於夏君,向微隨山,奠川之功,蒼生為魚,至今二千九百年矣,肇為父子,始生君臣,興用天之道,廣分地之利者。嗚呼!皆后之功也之問,移班會府,出佐計鄉,遂得載踐遺塵,逺探名穴,朝玉帛於斯地,聲存而處亡,留精靈於此山,至誠而響發,先王為心,享是明徳后之從政,忌此姦慝,酌鏡水而勵清,援竹箭而自直,謁上帝之休祐,期下人之蘓息,日之吉神之歆激,楚舞奏越吟,芳俎溢醇罍深,遺羞厭於魚鳥,餘瀝醉於山林,忽雲遙兮鳳舉,空夀堂兮隂隂。 原陳沈炯《祭漢武帝陵文》曰:臣聞喬山雖掩,鼎湖之靈可祠,有魯遂荒,大庭之跡不冺。伏惟陛下降徳猗蘭,纂靈豐谷,漢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罘於海浦,禮日觀而稱功,橫中流於汾河,指柏梁而髙宴,何其甚樂,豈不然歟?既而運屬上僊,道窮晏駕,翠幕珠簾,一朝零落,茂陵玉椀,遂出人間,陵雲故基,與原田而膴膴,扶風餘跡,帶陵阜而茫茫,羇旅纓臣,豈不落涙?昔者承明見罷,嚴助東歸,駟馬可乗,長卿西返,恭聞故實,竊有愚𠂻,黍稷非馨,敢望徼福,爵臺之心,空愴魏君,雍立之祠,未光,夏后瞻仰徽猷,伏增悽懼。 唐太宗祭魏太祖文曰:「夫大徳曰生,資二儀以成化,大寳曰位,應五運而遞昌。貴賤廢興,莫非天命,故龍顔日角,顯帝王之符,電影虹光,表乾坤之瑞,不可以智,競不可以力爭。昔漢室豆分,羣雄岳立,夫民離政亂,安之者哲人,徳䘮時危,定之者賢輔,伊尹之臣殷室,王道昏而復明,霍光之佐漢朝,皇綱否而還泰,立忠履節,爰在於斯。帝以雄武之姿,當艱難之運,棟梁之任,同乎曩時,匡正之功,異於往代,觀沈溺而不拯,視顛覆而不持,乖狥國之情,有無君之跡。既而三分肇慶,黄星之應久彰,主卜啓期,真人之運斯屬,其天意也,豈人事乎? 増唐賈曽髙祖受禪告南郊文曰:「伏以生人以來,樹之司牧,眷命所矚,謂之大寳,厯數弗在,罔或偷安,故舜禹至公,揖譲而興,虞夏湯武,兼濟干戈,以定殷周,事乃殊途,功成一致,後之創業,咸取則焉。臣恭承家慶,世祿降及曰祖,曰:考累功累徳,賜履參墟,建侯唐社,地居戚里,門號公宮,丕緒隆基,足為榮矣。但有隋爽徳,屬饜大業,飢饉師旅,民胥怨咨,謫見咎徴,昭於元鑒,偹聞卑聼,所不忍言。臣恭守晉陽,馳心魏闕,被首濡足,拯溺救焚,大舉義兵,式寧區宇,徴要荒之辮髪,輯兆庶之離心,誓以捐軀,救兹人命,指陳䘮亂,期之乂安,有功繼世,無希九五,惟身與子,竭誠盡力,率先鋒鏑,誓以無貳,載䝉𢎞誘,克濟艱難,電埽風驅,廓清天邑,傳檄而定岷峨,拱手而平闗隴,西戎即敘,東夷厎定,非啓非賛,孰能兹速,尊位世嫡,翊奉宗隋,戮力輔政,無虧臣節,值鼎祚云革,天祿告移,謳歌獄訟,聿來唐邸,人符神瑞,輻輳微躬,逺近宅心,華夷請命少帝,知期運已去,大命有適,遜位而禪,若隋之初,譲徳不嗣,羣臣逼請,今六宗乏祀,七政未齊,罪有所歸,恐當天譴,請因吉日,設壇告𩔖,祗畏上帝,惠兹下民,翼子謀孫,罔敢愆徳,則小則大,無惑無違,對越鴻休,伏深慙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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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淵鑑𩔖函卷四十四
URN: ctp:ws590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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